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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露出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3-03-06 19:08:53

① 短篇小說||深藏的秘密

王家有四女一兒。

大姐已經六十歲,小弟也已四十有五,在二姐和四姐之間原本還有一女,卻在三十年前的一個黑夜把自個兒弔死在菜園里,大家從不願回憶到後來的忘記,只當不曾有過那麼一個人,雖然那是王家最通事理、最漂亮的閨女。

現如今姐弟五個早已組建了各自的家庭。

守寡的王老太帶拉扯著這一幫兒女,掙扎著給三個閨女找了婆家,最以為驕傲的是小兒子忠嶺完成了大學學業,以公務員的優越條件迎娶了漂亮媳婦兒,並在城裡安家。

四閨女小香沒有嫁出,而是招贅了老實巴交的秀成為女婿,王老太把經營了四十年的水園子交給他們兩口子,自己不再為生活操心,就跟他們一起擎現成的。

孫兒外孫兒孫女已是膝下成群了。王老太著實過上了為時不短的幸福晚年。

到了去年春上,八十三歲的王老太身體出現諸多不適,並急劇消瘦。確診為肺癌後,被醫院告知頂多能活一年。

化療放療的,折騰到如今剛好一年了,似乎在驗證著醫生的預判,王老太到了大歸之時。

王老太的病情沒有被刻意隱瞞,她知道到了最後時候,於是對守在跟前的所有兒女說:

「我死了,和你們爸爸擱一起埋了吧!」

這看似最平常不過的叮囑,卻在幾個兒女的心中炸起了驚雷!

他們的爸爸,王老太的丈夫老王頭已經失蹤快三十年了,在公安局懸案里一直掛著不能歸結。

  「我死了先選好墓地把我葬了」王老太清清楚楚地說,「等到過了清明,正是拾掇水園子的時候,你們全都過來幫小香做農活,那時你們可以去報案,說找到了你們的爸爸。」

兒女們驚恐的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王老太閉上雙眼,眼角滴落下兩滴眼淚,就閉著眼說:

「這是家醜,就不講了。」

小香在一旁已是淚眼滂沱,終於忍不住,推開眾人,跑出屋去。

王老太揮揮手,讓大家都出去,說她要睡了。兒女們心中五味雜陳,更帶著滿腹疑惑,退出母親的卧室。

王老太彌留之際,往事像電影似的在她的腦子里一幕幕的閃映……

她在二十歲嫁給那個叫王安的男人時,正是兵荒馬亂最艱難的時期。兩家都是窮得叮當響,湊合著結下了這門親。窮歸窮,開頭的日子還是很溫暖的。

那次生產隊隊長許有為溜進屋從後面抱住她,王安上工路上忘了帶雨衣回來拿,正碰上這事兒,他沒敢對許有為怎麼樣,只是罵罵咧咧的,等到姓許的走了,王安不由分說,解下腰上的皮帶就給她一頓抽,從此她對他就只剩下了冷陌,那時身上已經懷了老大都四個月了。他竟陰邪的冷笑著逼問她:「你肚子里懷的是許有為的野種吧?」

嫁給王安半年多,一直覺得他挺老實的,人也不懶,跟這樣的人過日子也就知足了。但是這一次不知是他露出了本來面目,還是猜疑使他改變了性情。她開頭想分辯清楚,可是一挨她要張口,他就是一皮帶,她知道自己投錯了主,就咬咬牙不再吱聲了。

虐待才剛剛開始,晚上他爬上炕來,她還幻想著是來撫慰自己的,誰知他粗暴的扳過她,就像扳一個麻袋,然後三兩下扯掉她的內衣褲就騎了上去。她扭動著,嘴裡說著:「你不要這樣,看碰到肚子里的孩子!」一提起孩子,王安暴跳如雷:「孩子也是野種,幹掉了正好!」

那一夜,她是身上傷痛,腹內絞痛,心裡悲痛。她以為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那以後,她最怕的就是他過來和她行房事,她原來以為這是傳宗接代的事,是每一個女人的必須,現在她為干這事感到惡心。他呢,卻彷彿對這事著了迷,有時正是農忙的時候從地里突然跑回來,原因就是隊長許有為沒在地里。及至看並沒有他擔心的情況,就脫衣解帶,把她弄得亂七八糟。每次她都覺得自己是被強奸了。

一直到生下大閨女,他才有所收斂,原因是閨女繼承了他的所有特徵,打眼一看,憑誰也得說這孩子長得隨爹。

緊接著生下了第二個隨爹的閨女,這時隊長換了人,許有為啥也不是了。他好像徹底排除了對她有外遇的壞疑。

可是生下第三個閨女時,他又瘋狂了。這孩子一點也不像他,像她,比她還要漂亮。他不去分析三閨女身上所具有的媽媽的特質,一口認定,這是她和別人的野種,也許是新上任的小白臉隊長的。於是粗暴的性攻擊又一次次的向她襲來。這一輪的暴力又增添了新的說辭:

「肚皮太他媽的不爭氣,連生三個都是丫頭片子,你他媽的是想讓老子絕後咋地?」那天他又是霸王硬上弓,她不堪折磨,奮起反抗,而他,也不如頭些年的好體力,雖然還是被他干成了,卻第一次累得氣喘吁吁。

後來情況出現了逆轉,他打不動她了,他揚起皮帶連一下都打不到她身上,反而被她一把奪過,甩到門外,她一呈上風,嘴也跟上趟了:

「你威風到頭了!要不要抽你一頓試試?」有時候給他背誦毛主席語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這時的王安竟變成了不諳世事的孩子,對她苦苦哀求起來:「我不是為了玩著好受,我就是想要個兒子,你只要為我生個兒子,你不給我,我就不要。」

第四個閨女就是小香,生下時,她一看又是女的,自己也覺得肚皮太不爭氣了。王安更是整天陰晦著臉,出來進去沒有一絲笑模樣。他雖然沒有了對她施暴的力量,但他的性慾卻一點沒減,整晚上纏著她,得不到滿足絕不罷休。而這時的她也因為不能生下兒子覺得欠了他,有了對不住他的想法。

經過前些年他的粗暴施欲,她始終對男女性事抵觸,每天晚上在他的擺弄下,她倍受煎熬。

讓她鬆口氣的是在生下小香還不到一年,兒子忠嶺來了。當她聽到接生婆說是「帶把兒的」時,一下露出了早已失去的笑容,心裡一直沉壓的石頭落了地,她心裡的話是:謝天謝地,救命的兒子到底來了。

她以為日子可以走上正軌了,前兩個閨女都成為了家裡水園子里的主力,生活境況有了很大的改變。姑娘雖多,但女不愁嫁,只要一心把忠嶺培養好了就萬事大吉。

王老太怎麼也想不到,在那些被暴打虐待的時候,都沒有想著要殺了他,在開始步入老年的時候,卻對她的丈夫王安起了殺心。

這時王安已過五十,按說男人到了這個歲數,對男女之事大都是力不從心,誰知他在這上面一點沒有老相,反倒像得了陽亢症,恨不得每晚都做新郎。

問題是王安有過若是生了兒子怎麼怎麼樣的話;問題是她是性冷淡,而且對他極其討厭。於是怎樣鑽進她的被窩成了他每天的課題;而怎樣擺脫他成了她每晚的算計。

這年夏天,全家總動員,新蓋起了一幢磚瓦房。

搬進新房時,王安的鋪蓋被留在了舊房,王老太說:「吃飯會有人喊你,你要不願過來吃,就打發孩子們送過去。」王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是沒有說出。畢竟這么多年,他的所做所為,兒女們都看在心裡呢。

三閨女是兒女們當中最漂亮的,小時候因為長得不像她爸而不被她爸待見,所為多年來一直對他心有怯意,父女倆相處的就像外人。

三閨女處了個對象,竟是原來生產隊隊長許有為的兒子,這讓王安很不舒服,在他的心裡,一直想的是三閨女是老婆和許有為搞出來的,就算不是那麼回事,也不能便宜了他姓許的,當年他想搞我老婆,現在他兒子又想搞我閨女?沒門!  王老太把他捆起來時,他當時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就說的這些。

唉,家醜啊!太丟人了。王老太覺得生命正從她身上一絲絲的飄逸而出。

正當許王兩家大張齊鼔准備辦喜事時,三閨女突然上吊自殺!

表面的問題是王安要求的財禮數額巨大,而許有為氣頭上也沒說好聽的。婚事中這樣的矛盾總是有,而為此去死還是讓人不解。有人說,什麼年代了,出路有的是,何必去尋死。

王老太也沒有多想,她也不願去想,這是家醜,而且全鎮的人都知道,這是外揚的家醜。王老太從那天起開始老了。

真實的家醜展現在王老太的眼前,是三閨女入土的第七天,她在老王安的舊屋子裡發現了三閨女的內衣內褲,上面血跡斑斑污濁不堪。她驚呆了,她不敢相信她的猜測,她要想辦法印證。

那天姐弟們都去給三閨女燒頭七了。老頭子正在舊房的另一個屋子裡的躺椅上搖晃,她上去把他按住,力氣之大,竟把他的左手臂扭的脫臼了,她不顧他的呼喊,把他的手腳都捆了起來,然後找到一個他的爛褲頭塞進他的嘴裡。她出了一身汗,想著要不要弄死他,可是她還不能確定他對三閨女是否做了什麼。歇好了,想著孩子們快回來了,就搬來梯子,把他扛在肩膀上,一步一階的順梯子爬上舊屋子的黑天棚里。她把他的手腳又重新捆綁一遍,把他的嘴塞得嚴嚴的,這時已經沒有時間問他了,孩子們就快回來了,她急急忙忙下來,把梯子撤掉。剛坐下來喘口氣,孩子們就進了院子。想著老王安肯定會整出動靜來,但是平時沒有人去那舊屋子,想來也沒有人能發現。

晚上她假裝給他往舊屋送飯,孩子們都沉浸在悲傷里,也沒有人注意。

第二天她設法支走了孩子們,爬上黑天棚,她剛把他嘴裡的破布拽出來,他就用嘶啞的聲音向她全都招了。是他乾的,他強奸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把破布重新塞進他的嘴裡,一言不發,下了梯子,然後把梯子用鋸子鋸成了小塊的柈子。

一連三天,不見王安,大閨女和二閨女去報了警,警察也曾到家來,但只是做了詢問筆錄就走了。第六天,所有的人都相信王安因為女兒的死想不開,或是投了河,或是迷在了深山老林里,一片嘆息。

誰知第七天一大早,王安出現在了家人們面前。兒女們紛紛問他去了哪裡,他一言不發,看到他瘦得皮包骨,大閨女說:「是迷在山裡了吧?」他不吭聲,大家就認為就是迷了山了。王老太冷笑一聲說:「哼,你的命還真叫大。」

王老太回憶到這里,想,想活得久,就得修善事,做惡就不會得好死!

又想:「你既然已經逃得了一死,為什麼色心不死,幾年後又要對你的小女兒做那畜牲不如的事呢?」

「我沒能救得三閨女,可我到底保住了小閨女的純潔啊,哼,你要是有能耐再活過來,我就再弄死你,你活過來幾次,我就弄死你幾次!」

傍晚。孩子們都圍在王老太身邊,她已經幾個小時沒有睜眼了。

她要再努力醒來,因為還有一個事情沒有說清楚,她想告訴他們她把他埋在了哪裡,但她到底沒能說出那個地點。

她咽下了最後那口氣,「他們找到找不到都沒有意義了。」她想。

     

   

② (短篇小說)親愛的

文/風蕭藍黛

男人推開門走出來,日光逐漸變得強烈,雲朵密密綿綿地移動,空氣里飄來了混合的花香,細細一聞,像家裡的那塊香皂,讓人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他先打開後備廂,把兩箱行李扔進去,然後又轉回家。半晌,他抱著女人出來。

她躺在他臂彎里,又瘦又輕,讓他一度以為抱著的是一塊巨大而溫熱的海綿。

她戴著灰藍色的帽子,兩個顴骨在臉頰上高聳,縮水的面部肌肉使鼻子顯得又尖又高,嘴唇細長且沒有血色,整張臉像一朵臨近枯萎的白茶花,只有一雙眼睛,依舊如水鹿般發出清澈憂傷的光。

男人把女人放在副駕駛座上,幫她系好安全帶,然後又轉回家取了那個橢圓形灰白色花盆放在她懷里,裡面有九株小小的石生花。

他發動引擎,轉過頭問她:「親愛的羅小姐,出發咯?」

女人看著他露出蒼茫的笑,也不說話,只把左手合在他握著檔把的手背上,她的掌心微涼,大拇指的指甲已變成黑色,像被淘氣的女兒故意用水彩筆塗黑了一般。

這樣的感覺真好,男人想。他們好久沒有吵架了呢,真是奇跡。不過對於這種感覺的評價只在他腦子里停留了一秒,當他意識到女人只能陪他度過殘余的短暫的時光,他就覺得怎能這樣想呢。如果可以,他寧願跟她吵一輩子架。

女人患了賁門癌,晚期。化療了好多次,醫生說治癒希望不大,而且化療引起的並發症對她的身體已經造成了嚴重的損傷,建議保守治療。

「保守」兩個字就等同於宣判死刑,男人當時差點想一巴掌摑在醫生的臉上。他一開始還對先進的醫學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在網上看到癌症里瀕臨死亡又成功逆襲的案例,就講給女人聽。

一向聒噪的女人卻越來越靜默,眼神越來越黯淡。她原來多有活力啊,扯著嗓子在陽台上叫孩子吃飯,中氣十足,長長的尾音,彷彿可以把夕陽和晚霞都震碎了呢。她跟他吵架的時候也特別彪悍,叉著腰鼓著眼摔著東西,像要把他活吞了。

可現在呢,誰能想到這個看似無用的賁門,不僅連接了食管和胃,也能決定生命的長短。

如今,她再也沒有力氣挑他的刺,沒有力氣與他爭鋒相對,也沒有力氣詬病他在婚姻里犯過的錯。她忍受了一次又一次化療的折磨,剝去了生活的戾氣,居然變得平和而溫馴,像一隻乖順的被卸去翅膀的鳥。

在疼得全身顫栗的那個深夜,她對他說,放棄吧,我只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你陪我安安靜靜走完剩下的日子。不要帶女兒,只有你和我。留一點美好給她吧,我不想讓她看見我生不如死的樣子。

他的眼淚如傾盆大雨,恨不能把她的身體擠進自己的胸腔里,卻在死神的要挾下根本無能為力。

於是他答應了她,把孩子交給了老人,請了假,帶著她逃了。他們穿過城市堅硬的叢林和繁華的霓虹,一路向西,向西,在大理雙廊的客棧住下了。

那裡的天空純粹得像嬰兒的眼瞳,雲朵綿延出潔白的溫柔的尾巴。他們坐在露台上看洱海,現實又虛幻,清晰又模糊。

女人把那盆石生花放在露台的木桌上曬太陽,那是有一次他們去花市買的,她和女兒一聽石頭會開花就很感興趣,兩個人蹲在那裡細細地挑了九個,每一個都像一個個長斑的小屁股。

可買回來兩年多了,沒見石頭縫里開出花來。她現在期待它能開花,這種不太可能的奇跡,會讓自己對生命萌生出微薄的希望來。

頑固的癌細胞讓女人每天都疼,可她拒絕用杜冷丁,她說沒必要了,再用也是要走的,花那些冤枉錢有什麼屁用?

她總是咬緊牙關,甚至把嘴唇咬破了。男人一直幫她按摩,期望用按壓來緩解她的痛。

可他們都心知肚明,那隻是緣木求魚,給人以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女人的食慾越來越差,吃了東西都會痛苦地吐出來,男人還是變著花樣逼她吃東西。她開始變得奄奄一息,但每天都要盡可能裝作輕描淡寫地交待後事。

「我爸的身體還硬朗,就是煙抽得太多,你得多看著他。」

「女兒交給你我也放心。她再過11年就考大學了哦,15歲可能就會叛逆了,你就多忍忍,沒有我在中間調和,可別弄成世仇。」

「我前年買的那個翡翠鐲子,記得在女兒結婚時交給她,她戴上一定很好看。」

「我不在了,你也別想不開,要為我好好的活。世上的夫妻也就那麼回事,過日子而已,情情愛愛也不過是陳年舊夢。你重新找個人,只要對你好善持家,面上對咱女兒還過得去,也就行了。」

「銀行卡和存摺全部交給你了,密碼是你生日,以後別太辛苦,你和女兒的吃穿平常點就行了,別總和別人攀比。」

。。。。。

說這些話,有時是清晨,他背著她在洱海邊的村子裡看村民們販賣新鮮的蔬菜和剛捕撈的魚。

有時是黃昏,他們坐在露台吹著海風剝青豆。

或者是男人在廚房給她榨果汁的時候,榨汁機的轟鳴聲像癌細胞,在她千瘡百孔的身體里橫沖直撞。

甚至當她疼得在床上打滾的時候,她尖厲又隱忍的嚎叫,像一根粗暴的棍子敲擊他的靈魂,她還斷斷續續地說著這些話,讓他覺得塵世的苦太劇烈太尖銳,讓人痛不欲生。

他們結婚十年,女兒七歲。是個天真的孩子,膚色像她,白得像初春的梨花。前些年他們經常吵架,互相怨懟,在一地煙火里過著忙碌又磕絆的人生。

直到她要離開了,他才發現她像一朵棉花,吸走了他濕漉漉的感情,留給他一片驚悸不安的虛空。

不要想那麼遙遠的事情好嗎?男人總是使勁忍住眼睛裡的潮熱溫柔地對她說。

可是,或許明天,我就不再醒過來。女人喃喃自語,像說給男人聽,又像說給自己。

她知道,她已無法再把握生活,無法再掌控這個世界。其實當一切已經壞到不能再壞時,她也只能無奈地做好准備,等待那冰涼又漫長的黑夜將她一點一點淹沒。

她走的前幾天好像有預示一般,她居然說了近幾年都不太提及的那個話題。

她說,我走了以後,要不,你去找找她?如果要重新找一個人過,有點感情基礎可能會更好。

她說的時候特真誠,看不出嫉妒或者憤怒。四年前他和那個女人有點蛛絲馬跡的時候,她簡直要崩潰了,她叫囂著讓他滾,她說我瞎了眼睛才會跟了你。可現在,她居然讓他去找找她。

男人的身子震了震,轉回頭時眼睛卻瞪圓了,他吼她,你能不能別整天安排我的生活?能不能別瞎操心?我他媽誰都不找,行不!?

她的眼淚倏地滾出來,連哭泣都有氣無力。他後悔了,馬上抱住她,眼淚已止不住,他抖動著身體,慌忙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沒吭聲,他便喊她,親愛的羅小姐。

她癟著嘴扯了扯麵龐想笑,卻沒能笑出來。他剛追她的時候,像一隻討厭的蒼蠅,整天追著她喊:親愛的羅小姐。

親愛的羅小姐,一起喝杯咖啡?

親愛的羅小姐,一起去看電影?

他彷彿站在時空的盡頭,親和又諂媚的表情,借口老套,口吻俗氣。她不知道怎麼愛上他的,現在想來想去也不明白。可她一聽見這個稱呼,心就會莫名地動一動,就像被一隻小動物的舌頭舔了一樣。

她抹了眼淚,突然一本正經地說,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我都答應你。男人說。

女人從床頭櫃上的包里拿出一個透明的自封袋,裡面有數十粒黃褐色的種子。

她說,這是石生花的種子,我早前買的。等我走了,你可以每年都播種,只要精心栽培,它會發芽長大。有人曾說人的靈魂會附在種子上,看到這個,就如同看到我了。

男人望著她,把袋子鄭重地接了過來,在夜色里緊緊地抱住了她。

可惜,他們抱得再緊,回憶再長,也敵不過疾病。

她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他還幫她洗了下身,她蹲著,他打開噴頭用溫熱的水幫她輕輕地沖,動作溫柔,像在清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她面無表情,早已沒有少女的羞澀,坦然而鎮定的眸子望著他,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眼神憂郁。

他給她換上一條被大理的陽光暴曬過的內褲,拿出來的時候還帶著乾燥的皂味,他沒有給她穿胸衣,她已瘦得脫了形,以前那些漂漂亮亮的蕾絲胸衣就像兩個口袋一樣鬆鬆垮垮地攤在她胸前。

索性也不穿了,他輕輕把她放置在床上,她罩上絲質睡衣,像一片沒有重力的羽毛,將落未落地飄浮在洱海上,也飄浮在他的心裡,一直在夜色里盪盪漾漾。

她的頭虛弱地靠在白色的枕頭上,突然說,我收回以前的話,我沒有瞎了眼睛才找了你。半晌,她又喃喃地說,你一定要停止痛苦,你一定要幸福啊。

他的心疼了又疼,他躺在她身邊,攥著她的手,聽見她微弱的呼吸,他把嘴湊過去,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夜色太深太重,她就這樣走了,悄無聲息得讓人懷疑她是否存在過。她的臉很白很小,是她一直想要的巴掌臉,卻太過憔悴不堪。

男人當時以為她在睡覺,他像往常一樣去那家早點鋪買老面饅頭和豆漿,雖然她吃不下什麼,但醫生說想吃什麼就讓她吃吧。

他付錢的時候手莫名地發抖,十塊錢掉在和面的鐵皮桌子上,被店主笑盈盈地拾起來。

他走著回來的時候人是飄的,穿過洱海邊帶著水藍色霧氣的風,穿過紅色綠色屋頂的幾個小旅館。在微光浸潤的早晨,他在露台上看到花盆裡有三個石頭居然真開出花來了,一株黃色,兩株白色,有點像菊花的葉片,又細又長,讓人有種暈眩的不真實感。

他疾步走進屋裡想叫她來看這樣的奇跡,卻再也叫不醒了。一切才變得真實起來。

雖然早有準備,但他還是不敢相信。她才37歲啊,身體卻已無辜地沾染上了腐敗的氣味。

他終於陪她走完這一生了,他伏在她的胸口上哭,感受她的體溫一寸一寸變涼。

她的頭上還戴著帽子,連睡覺都不肯脫下,光潔的頭皮因沒有頭發的保護更顯蒼白。她的身上還穿著水綠色如煙柳般的絲質睡衣,帶著春的生氣,雙目卻始終緊閉如冬。

或許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不會再痛到骨髓里了,她終於健康了。

他們的緣份,真的只有半生嗎?這是後來他帶她回來,辦完她的後事,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想的。

可是,他還有多漫長的一輩子要活啊。他心裡生出絕望。

女兒似乎比他先習慣沒有她的生活,孩子的心性沒那麼復雜,他告訴她,媽媽去了天國,那是一個有花有月有風有湖的地方,沒有病痛,特別幸福。女兒眨著眼睛想了半天便笑了。可是在她耍賴鬧脾氣的時候,便哭著要媽媽,眼淚滾滾而來,把他的心扯痛。

石生花的種子一直沒發芽。

女人走了兩年,他才慢慢從那一股子陰郁里走出來,慢慢從她枯敗的身體里走出來。日子總要過下去吧,父母親友同事一次又一次說得口乾舌燥地讓他相親,他就去見了一些女人。

他從沒想過40歲的自己居然會去相親。有離婚的公司助理,有未婚的大齡剩女,有帶著小孩的單親媽媽,各種各樣的女人,各種各樣的臉和身體。

她們總像飄浮在空中的花瓣,帶著一絲香氣卻總是沾不了地。他每次看見她們,腦子里都會出現那一張眼神憂郁的臉。他企圖讓任何一個她與那張臉重合,皆是徒勞。

能繼續見第二面的女人太少了。他覺得就像看電影,看完一遍,想再看一遍的片子太少。其中有一個叫夏的女人,第二次她主動提出想見一見他的女兒。

於是他帶她回了家,平淡的三居室,散發著麻木的氣味。他的母親見他帶了女人回來,面露欣喜。女兒脆生生地叫她阿姨,夏說你女兒真可愛。

然後他們就坐在他的卧室里聊天,他倒了一杯綠茶給她,茶葉在開水裡飄浮,遲遲不肯觸底。她的眼光四處打量,看到窗檯上三個蒙著透明薄膜的培育盆,她問,種的什麼?

石生花的種子。男人答。

夏沒在追問下去,她的目光落在相框上。

如果女人的相框擺放在其他任何一個角落,他們可能會見第三面,或許還會談談未來。可他擺放在床頭櫃上,而且是在櫃子的邊緣,是一個睡在床上的人觸手可及的地方。

男人和夏都同時意識到這一點,於是他們越來越找不到話題。夏用手撫摸著透明的茶杯,茶葉慢慢落在水底,她蓬勃的一顆心也慢慢恢復了冷硬。

夏走了,男人說吃了晚飯再走吧,夏說不了不了,吃了天就晚了。

男人再沒有見過夏,她像一片晚風中的葉子消失在意味不明的夢里。

男人給石生花的種子換了很多次盆,換了很多次土,都沒見動靜。自封袋裡的種子一點一點在減少,他的期望值也在一點一點降低。女人的面孔越來越模糊。

第三年,他又陸陸續續見了一些女人。網路越來越發達,人心卻越來越冷。那些女人的年紀都不小了,直奔婚姻的主題,有些急切,有些市儈,誰都不含糊,錙銖必較,情況要摸得一清二楚,她們總認為這樣就能保證婚姻的質量。

他和其中兩個女人在見了幾次面後也去過酒店。他看著對方的眸子,摸著對方的皮膚,尋找一種陌生又熟悉的觸感。

但他什麼都沒找到,一切都是來自於身體最原始的渴望。與感情無關,與靈魂無關。

好幾年了,從女人生病他就再沒有做過愛,他的生疏讓對方生出一絲感動來,反而覺得他不油滑,很可靠。

可他做完之後就產生了愧疚感,他的身體變得荒涼,迅速從情慾中理智地抽離出來。

她們緊實且富有彈性的皮膚,混沌的情慾,都奔著走向婚姻的目的。可他沒有找到那種能量,他說不清楚是什麼,就是撲上去心裡就會長出枝葉的能量,或許,就是能讓種子發芽的能量。

他的心被包裹了一個硬殼,和那些上過床的女人也無疾而終了。他有些愴然,卻又有輕松之感。

第四年,石生花還是沒能發芽。

有一天男人在地鐵站看到了女人口中的那個她。當年他們在網上你來我往,差點讓生活滑向無法預料的深淵。現在他看著她,像看著任何一個從地鐵站匆匆而過的路人,那樣平常且陌生。

她也看到了他,她朝他笑了笑,左手牽著一個半高的男孩,他們相隔十米,蜂擁的人潮越過了他們,風依舊是冷漠的,再沒有當年那如火山噴濺的激情。

一切都涼下來了,只有生活還在熾熱地前行。

女人曾說讓他找找她。怎麼找?有些感情只是一瞬間的事,有些感情卻像癌細胞,能感染生命中所有的細枝末節。他想到女人的話就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朝著家的燈火回去了。

他在她離開的第五個年頭遇到了一個女人。

朋友的新同事,她叫潔,離了婚,沒有孩子。

她很素凈,不是衣飾的素,是感覺上的素凈,像一株百支蓮,枝葉伸展,花朵從容。

他們互加了微信,前前後後見過七八次,她也來過家裡,見到過女兒,她是一個老師,對待孩子蠻有一套。

他們居然還在有想見的慾望,可他忽然在即將確定關系的當口心生退怯了。

他變得焦慮起來,常常枯坐於深夜,捧著沒有植物的空盆一直一直看。有時甚至把盆放置於9W的台燈下,看那黑色的土面,會不會忽地冒出新鮮的芽頭來。

可什麼都沒有,那些種子躲在土壤的黑暗裡,死一般沉寂且頑固。他看著她的照片,想像著她的靈魂,忽然不知道要怎麼辦。

種子未發芽,他沒法看到她。雖然她曾說過,只要對他好善持家,面上對女兒還過得去,就行了。但他不知道他如果真要和另一個女人走餘生的路,她會心痛嗎?

潔又約他見面,他不知道去不去,像故意要把身子站在黑夜裡的人,心卻又渴望著一點點微弱的光明。

他帶著剩下的種子去了多肉花店,請店主用最好的土,幫播一下種。他嘟囔著,種了好多年都不會發芽呢。

店主是個20多歲的女孩,她看著袋子里的種子,笑了。

她說,先生,這是石生花的種莢,直接播肯定發不了芽啦。種子在種莢里,得取出來才行。

男人傻了眼,看著女孩熟練地把一粒種莢泡在水裡打開它,就像打開了他的心。種子落了出來,小得像塵埃,密密麻麻地飄在水裡。倒在吸水紙上吸干,就收獲了幾百粒。

女人肯定知道,這是不會發芽的種莢。

他彷彿看到她狡黠的笑,她是在告訴他,守著一顆永遠不會發芽的種子,就像傻瓜。她真的永遠不會回來了,她的靈魂也不會,那隻不過是寬慰,只不過是一個空洞的期望,只會讓他產生更加空洞的絕望,直到,他學會放棄和開始。

或者,她還想告訴他,他的心就像種莢,被一個殼包住了,他必須完全打開它,才能走出陰影的蒼涼,才能迎接胚芽的萌動。

無論明白哪一點,他寡淡而茫然的靈魂都能得到釋放和撫慰。又或者這些不一定是她想告訴他的,但他覺得女人一定是這樣想的。她站在天上,像一朵雲,或者是一陣風,她是瑰麗的,是溫暖的,是微笑的,她對他說,你一定要停止痛苦,一定要幸福啊。

即使沒有她。

是的,即使沒有她。

男人站在花店的門口,突然哽咽。日光逐漸隱退在雲層里,多肉植物恬淡的光澤在花架上像水一樣傾瀉,店裡的音響在放著一首安靜的歌:

親愛的你想要的我能給的是什麼

流淚的快樂是為了什麼

原來我以為可以擁有的

不過是難以釋懷的這一刻

親愛的天快亮了夢快醒了別哭了

讓黑夜停止思念的折磨

我們要勇敢尋找失去的

停止痛苦的抉擇才是抉擇

......

停止痛苦的抉擇才是抉擇。男人在心底對女人說,親愛的,我要開始新生活了。

太陽又頑皮地從雲層里鑽出來爬滿他的後背,他拿了種子,把身體邁進車水馬龍的人生里。

他在回家的路上發了一條微信給潔:周末我們帶著孩子去爬山吧?

他想,他永遠不會忘記女人,但他終於要放下她了。有些時光是值得回想的,有些未來是需要追尋的。

③ 《阿梅》(短篇小說)

《阿梅 》

猜猜,我在火車上遇見了誰?

對面這個梳著油亮大背頭長相頗為英俊倜儻的傢伙,屁股一放在椅子上就開始兩眼放光,一副興奮的樣子。

即便沒有十年,我和這個傢伙也至少七、八年沒見過面了。

他基本上沒什麼變化。我的意思是他看上去甚至比十年前更年輕了,一雙深邃的眼睛依舊炯炯有神,目光靈活。身材保持得也極好,薄肩窄腰,瘦而結實,利索挺拔。而我……

我下意識地做了個深呼吸,使勁收了收微微發福的肚腹。

接到他的電話,我還在補夜班的覺。看到手機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第一次我以為是廣告推銷保險詐騙之類的,直接給掛了。10秒鍾後,鈴聲再次響起,顯示仍是之前那個號碼,我才猶豫著接了。

老伙計,不記得我了?

聲音聽起來陌生又熟悉,我一時語塞。

我是高迪。他自報姓名。

哦……是你……

我與高迪是初高中時的同班同學,後來還一起考上了鐵路職業學校。上了兩年班後,高迪嫌鐵路掙錢太少還受約束,索性辭職做起了自由職業者。十年前去了南方,電話號碼也換了,後來就斷了聯系。

你行,挺忠貞的,一個手機號碼堅持用這么久,不然還真不好找到你哩。

他在電話里說。

我說,那是,你走前送我的瑞士軍刀我還保管得跟新的一樣。他笑笑,我接著說,你,還在南方?早混成土豪了吧?

高迪在電話那頭笑笑,土豪哪那麼容易當上的。

頓了一下,他說,有空嗎?請你吃飯,咱們見面好好敘敘。

他聽從了我的建議,把見面的地點改在了這家環境優雅安靜的咖啡館。這段時間,我也確實愛上了喝咖啡。

碰到了誰啊?看把你小子興奮的。

我漫不經心地把目光從窗外街邊樹影婆娑的銀杏,移到高迪五官依舊英挺的臉上,笑著問,其實心裡已經有了不那麼確定的答案。

他說出的名字,果然不出我所料,方梅。

她現在好像是乘務長了,高迪點起一枝香煙,揮了揮煙霧,抽了兩口,看看我,又把煙掐了。

還是那麼漂亮,那麼迷人,而且百分百的制服控。

我忍不住地想冷笑。

高中的時候,高迪就是方梅的追求者。

你們倆沒聊聊嗎?

高迪搖搖頭,只是打了個招呼。

沉默了片刻,他啜了口咖啡,說,她,現在怎麼樣?還是一個人嗎?

方梅在高中時的男朋友是胡亮,高迪因為追求方梅被胡亮知道,胡亮沖天一怒為紅顏,還在人民公園的小樹林里約戰過高迪。別看高迪個子不矮,打架卻並非無敵。不過拳來腿去的幾個回合,讓胡亮揍得鼻青臉腫地敗下陣來,至此也就不敢再打方梅的主意。

我早看出胡亮那小子不是什麼好鳥。高迪面無表情,聲音低沉。始亂終棄的傢伙。

方梅與胡亮的關系發展到馬上要談婚論嫁甚至已去影樓拍了婚紗照的程度,胡亮卻傍上了一位有錢的古玩商的遺孀,雙雙出國,去了南太平洋一個富裕的島國。

怎麼?你是不是對她還沒死心?我問,闖盪了這些年,你就沒有看得上的南方姑娘?

高迪仰靠在椅背上,嘆口氣,一臉的閱盡滄桑,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幾多風雨。

我心裡暗喑罵了句臟話,又把視線轉向了玻璃窗外的銀杏樹。

看在老同學老朋友老伙計的份兒上,幫咱個忙。

我從窗戶反射的影子里,依稀看到高迪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神透著真誠與一份難掩的急切。

若能幫我玉成美事,必有重謝。

我很快就通過微信與方梅進行了溝通,把高迪的那點意思傳遞給了她。

方梅顯得有些猶豫,十多年沒聯系了……他現在什麼樣啊?

然後發了個擠眉弄眼扮鬼臉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對高迪也蠻好奇蠻有興趣的。

我說,老帥哥嘛,自然還是帥得一塌糊塗。你不是在高鐵上見過他了嗎?

她回復,語氣訝然,沒有呀,從沒在高鐵上碰到過他。

我頓了頓,說,那正好見見唄,他挺想見你的。

方梅最終同意和高迪見面。

高迪在電話里興奮地向連聲致謝,還很豪氣大方地給我發了兩個199元的紅包。

我對著手機屏幕哼了一聲,一直沒把紅包拆開,直到退回。

三天後的晚上,高迪開了輛卡宴,拉上我去接方梅。

車還沒到方梅家小區,就遠遠瞅見方梅高挑苗條的身影,出現在小區門口的枝形路燈下。

高迪請客,這次是間挺上檔次的餐廳。

剛開始的氣氛略顯兩分尷尬,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話題的深入,加上我在中間插科打諢,兩個人很快放鬆下來,漸入佳境。

方梅畢竟從事服務行業多年,落落大方、侃侃而淡已成職業習慣。

高迪開場稍顯羞澀拘束,眼睛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與方梅對視,幾分鍾後,自來熟的勁兒又上來了。看得出兩人多年未見,言語甚歡,頗為投機。

宴畢,高迪又請去蹦迪。蹦了滿身大汗出來,高迪又要請KTV。我硬著頭皮跟著他倆,誓把好事做到頭,電燈泡當到底了。

高迪和方梅都是唱歌的高手,你一曲我一曲地唱個沒夠。

我決定給他倆二人世界的機會,裝作接電話的樣子,從包房裡暫且退了出來。

我上了趟衛生間,出來後正洗手,從鏡子里看見一張熟人的臉孔從走廊里一閃而過。

葉彭。我扭頭喊他。

他有些勉強地站住,沖我笑笑。

葉彭也是我高中同學,上學時出名的面和蔫。

巧啊,今兒休息,陪幾個朋友坐坐。你呢?跟誰?葉彭有點不在焉地看著我,語氣平緩。

我剛想說正與高迪方梅在一起,轉念一想,又覺得他倆對這事或許並不想讓人過早知道,還是先保守點秘密為好,於是對葉彭笑笑說,我也是陪兩個朋友。

葉彭看我一眼,點點頭,那好,改天再聊。別太晚回家讓家裡人擔心。

說完,葉彭消失在KTV昏暗又寬大的走廊盡頭。

我想起來,上高中時,葉彭與高迪也不太對付,踢足球時高迪總把葉彭過得一愣一愣的。

高迪與方梅的關系發展得似乎很順利,之後不久高迪方梅又請我吃了一次飯,看得出兩人的情侶關系已經確定,並朝著既定的軌道上像高鐵似的飛速前行。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三個月以後。

那天我在站台值班。發往C城的和諧號動車組緩緩駛進站,該次高鐵半小時後開出,高速行駛六個半小時後抵達C城,明天的幾乎同一時間從C城返回。

方梅是該次列車的列車長,五六分鍾後,她將帶著自己車組的乘務人員從步行電梯走出,開始一日的乘務工作。

我看到該組乘務人員衣著光鮮姿態優雅地提拉著一色的拉桿箱魚貫走下電梯,卻沒見到方梅的身影,戴著車長袖標的顯然並不是方梅。

我問,今天不應該是方梅嗎?

車長露出職業性的微笑,方梅家裡好像有事,臨時請假了,我替她。

嗯?這種情況對方梅來說還是挺罕見的。我有點作為朋友的擔心,也有點好奇。

下班已近7點,我在回家的地鐵里給方梅發微信,半晌沒回。這種情況也很少見,方梅除非正在工作時,回復微信一向非常迅速。

我又撥了方梅的手機,手機居然處於關機狀態。

出了地鐵站,我撥了高迪的手機。他很快就接了。

我問,你小子在哪兒呢?

他說,語氣很輕松地,外頭吃飯吶。

方梅是和你在一起嗎?

他頓了一秒鍾,說,在一起,承蒙你玉成好事,我倆現在如膠似漆,幾乎天天在一起。

我也聽不出他是發自真心,還是揶揄,又問,她手機怎麼關機了?

她,手機沒電了。

你,現在是和她在一塊兒嗎?

……你啥意思嘛?不相信我?

……你讓方梅接下電話,我有事跟她說。

……方梅去衛生間了。不好意思,我要接一個朋友的電話,先掛了。他的口氣已有些不耐煩,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我再撥,顯示正在通話中。再打方梅的手機,仍然關機。

我滿腹狐疑,打了一輛計程車趕到方梅的住處。

高迪開的那輛黑色卡宴停在樓下。

我再次試著撥打了高迪的手機。

這一次,他接了。

你不是說和方梅在外面吃飯嗎?

電話里傳出不可捉摸的輕笑,怎麼?就不許吃完飯回來了?

你,到底搞什麼鬼?

高迪在電話那頭沉吟了一會兒,平靜地說,我和方梅吵架了。這樣吧,反正你也來了,上來吧,幫我勸勸。

我乘電梯上到方梅所住的十一層。

叮咚叮咚,撳響了門鈴。房門閃開一條不窄不寬的縫,高迪灰頭土臉衣衫不整,面色陰郁地看著我,側身讓我進屋。

我站在玄關,打量了一眼客廳,問高迪,方梅呢?

這時,我聽到了身後關門的聲音,幾乎與此同時,我感到後腦似乎先是一股冷嗖嗖的風襲來,緊接著是一陣難以言狀的劇痛,我聽到自己哎喲了一聲,整個房間似乎陡然風車似的旋轉起來,隨即眼前一黑,一猛子墜入無知無覺的深淵……

醒來時,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除了頭還在脹痛,四肢也不能動彈,嘴也不能張開。低頭一看,發現手腳都被黃色的膠帶紙結結實實地捆住,嘴巴也被膠帶紙封住了。

我忍住痛,觀察了一下環境。

這里應該是方梅的卧室,我手腳束縛地被扔在床尾靠窗的牆角里。我看到了方梅,她一身工裝,頭發散亂地半坐半躺在床上,手腳嘴和我一樣捆粘著黃色膠帶紙。

我和她對視了一眼,她的眼神里寫滿了驚懼與怨懟。

這時,從我這里看不到的床頭位置的一側,冒出一顆黑糊糊的人頭。

接著這顆人頭和屬於他的身體慢慢立了起來,手裡拎著一隻沉甸甸、鼓鼓囊囊的灰色帆布袋。他把只露出兩隻眼晴的黑色頭套摘下來,定定地看著我,沖我咧嘴一笑,說,不好意思啊,讓你受驚了。不過我下手很輕的,你疼一陣也就過去了。他指了指床上掃床用的刷子,我就用這東西的把兒輕輕敲了你一下。

我怒不可遏,想破口大罵,想沖上去揍他……

他把手裡的布袋沖我和方梅得意地晃了晃,說,大功告成。抱歉,我得沖個澡,失陪二位了。

衛生間里傳出了水聲,這小子一邊洗澡一邊好像還哼起了歌。我試圖站起來,但兩條腿被綁在一塊重心不穩,加上頭仍然有些暈,我朝著門的方向再次摔倒。

倒下時,我下意識地看到床頭另一側的牆體下沿,有一個不很規則的一米見方的方形的洞口,似還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洞口那邊的物品。洞旁邊一堆碎磚亂土。

我用力地再次坐起,背在身後的手碰到了掛在後腰上的鑰匙和瑞士軍刀。

高迪洗浴完畢,穿著一身筆挺干凈的鉛灰色西服走進卧室。

真是費了哥們老鼻子勁兒了。

他站到衣櫃的鏡子前,一邊往頭發上噴著啫喱水,一邊把濕漉漉的頭發使勁向後梳,嘴裡還在哼著小曲。

他低頭看看我,沒想到吧?與方梅一牆之隔的鄰居是位古玩收藏家,家裡藏的玉器古玩珠寶金佛價值幾千萬。

為了這些寶貝兒的安全,這位收藏家還專門在房子里精心設計打造了一間密室,就在這間卧室的隔壁。他以為萬無一失天衣無縫固若金湯哩,可惜難不倒我老人家。前門不好找,就掏他的後門。

他擠擠眼睛,露出兩分得意之色。

我死死地瞪著他,心裡罵道,賊,你這個賊!

高迪轉過身,背倚著衣櫥,雙臂抱在胸前,看看我,又看看方梅,搖著頭哂笑起來。

其實我設計的挺完美的。等了三個月,終於等到了收藏家全家出行,方梅你又正好跑車,我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敲牆打洞,拿了東西走人,你明天回來發現牆上有個洞,一臉驚訝找我不著趕緊報警就是了。唉,走都走了,非得回來拿什麼化妝品?要知道這,當初不給你買就對了。

還有你,總是那麼執著,自找沒趣。

高迪面色冷峻地用下巴點點我說。

我用力抬起被捆住的雙腿向他憤怒地蹬去,他笑著躲開了。

說實在的,哥們確實有點對不起你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要怪,你們還是怪胡亮這小子吧。

高迪看了眼床上的方梅,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讓我乾的,說這些好東西到了他那裡絕對能很快脫手,還能賣上好價錢。

他從外屋拎來一隻中號的黑色密碼箱,將他從隔壁盜來的物件從帆布袋裡小心地取出碼放進密碼箱。

他合上密碼箱,拎在手裡,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沖我和方梅招了招手,說,好了,兩位老同學,我先走一步,有緣再相見吧。你們什麼時候能逃出生天,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高迪關上大門的剎那,我冒著割到手腕的危險,咬緊牙關一氣兒割開了縛手的膠帶,然後扯下嘴上的,割開腳上的膠帶。

我又撲過去急速地把方梅手上的膠帶劃開,把刀子丟給她,說,我去追!我跑出去時,聽到方梅帶著哭腔喊,我也去!

我顧不上等她,踉蹌著追至電梯間,高迪正往一扇打開的電梯里走。

我嘶吼著,瘋了似的沖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

他顯然吃驚不小,迅速地躲開並一步邁進了電梯,嘴裡低聲罵道,你奶奶的。

他一手按下關門鍵,一腳猛向我踹過來。

我被這一腳踹坐在地上,痛得喘不上氣。眼看著電梯門又將合上,我霍地爬起來,將兩只胳膊卡在了電梯門中間,雙手死死摳住了電梯門,阻止電梯下行。

高迪此刻一臉凶像,面目猙獰,捏緊空著的右手拳頭,照我肚子連擊了兩拳。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身子一沉坐了下去,但摳著電梯門的手始終沒松開。

高迪圓睜雙目,拳頭舉得高高的似要朝我狠狠砸下來,最後還是猛地收了回去,照我腿根處泄憤似的踢了一腳,從我身上跨過去,沿著一旁的步梯狂奔下樓。

高迪,你個流氓!你個賊!方梅披頭散發地沖了出來,手裡握著瑞士軍刀,咬牙切齒地沖黑森森的步梯里喊。

我爬起來,從方梅手裡搶過瑞士軍刀,重又沖進電梯,按了下行鍵和一樓。

下行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行至一樓,門開處,看到高迪正往外沖刺。這小子速度真快啊。

我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追,喊,高迪,你給我站住!

眼看他要跑出樓門口,我絕望之中將瑞士軍刀的刀口合上,朝他狠狠地擲過去。

他被我扔出的刀子擊中了頭部,趔趄了兩步,回頭充滿怨恨地瞪我一眼,還是跑了出去,跑到了他的車子跟前。

就在他要打開車門時,從黑影里猛然竄出了幾個人,動作麻溜將他團團圍住。

看來高迪這小子是跑不掉了。

我坐在院子里的花壇邊,渾身疲憊。

醫護人員正給方梅做檢查,她看上去也是一臉疲倦和迷茫。

葉彭嘬著煙走過來,一臉深沉地在我身邊坐下。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瞄上他了?那天在KTV就是……盯梢?我問。

葉彭瞥我一眼,點點頭,說,不錯。G市前段時間發生過一起珠寶失竊案,作案手法也是挖洞潛入。當時有監控,從體貌特徵和步態看和高迪這小子挺相似的。而且他在南方開的那家公司基本就是個空殼,那輛豪車也是租的。

胡亮呢?高迪說他是大BOSS。

放心吧,他跑不了。

我直視著他那總有些閃躲的雙眼,問,你們明明在監視的時候看到我進了方梅家,為什麼不阻止?

葉彭又躲開了我的眼睛,說,有些情況我們也吃不準嘛,誰知道你們和這小子到底是不是一夥的。

我盯著他,牙根咬得生疼。

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啊。葉彭瞅一眼遠處的方梅,又看看我,以後可得多長點心,三十好幾的人了,還這樣。我說的對吧,阿梅?

我沒聽懂似的,好奇地看著她。

我還不知道你?林阿梅。葉彭沖我擠擠眼,上學時就迷高迪迷得什麼似的,忘了托我給他遞紙條的事了?

我臉有些燒,心裡說這小子記性就是好。

那你當時到底把紙條給他了沒啊?

葉彭嘿嘿一樂,說,你猜?

④ 我出軌了妻子的情人 | 短篇小說

【內含同性情節,慎入】

1

我在元旦那天發現了妻子璐璐的秘密。

那天璐璐正在浴室洗澡,我坐在卧室里看電視。她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我拿起來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條微信消息:「我想吻你,寶貝」

我登時火冒三丈,想用指紋解鎖卻發現璐璐早就刪掉了我的指紋。

我拿著手機拽開浴室門,不顧一切地沖進去,質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璐璐對我的質問有些慌張,她手忙腳亂地拿浴巾裹住身體,伸出手想搶回手機。我沒有給她機會,又惡狠狠問了她一遍。

「對,我出軌了!你能怎麼著啊梁俊!」璐璐瞟了一眼手機上的消息,忽然沖我發起火來。

我望著璐璐因怒火而微微泛紅的嬌艷臉蛋,淚光盈盈的眼睛。只覺得心裡難受的厲害。

好啊,難怪她總把孩子丟給她媽媽照顧。生完孩子以後,只要我想碰她,都被拒絕。可算找到原因了!

我當時娶璐璐就是覺得她長得清純老實,是相夫教子的賢惠媳婦。而且我的父親覺得璐璐家的產業非常有發展。

沒想到結婚才不到兩年,她居然暗戳戳地給我戴了個綠帽子!

「璐璐,這人是誰啊?」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想想兒子天真無邪的笑臉,還有母親關切的眼神,我必須把這個家庭維持下去。

「我喜歡的人沒你有錢。別的就別問了,要離婚就離,孩子歸你還是歸我?」璐璐漫不經心地靠在沙發上,拿著神仙水往臉上抹。

一口惡氣頂在胸口。我的滿腔怒火好像砸在了棉花上。

她算準了我會因為兒子不願意離婚,我母親年紀大了,我要是離婚了,她一擔心又得犯高血壓。

我發了狠地對自己說。一定要找到那個勾引我妻子的人,好好教訓一頓。

第二天,璐璐對著鏡子認真化妝,平時跟我出門從來都沒這么細致過。然後她把頭發紮成馬尾。穿著長褲和短袖出門了。

我忍著嫉妒和惱怒,在她身後如影隨形。

只見璐璐上了一輛計程車,我開著車在後面遠遠地跟著。七轉八轉的,計程車停在一所大學門口。

我把車停在路邊,看著門口的幾個大學生,都是些年輕漂亮的小女孩。沒有我想像中的什麼小奶狗小狼狗。

只見璐璐從車里下來,其中一個穿著黑色連衣裙的長發女孩朝璐璐撲了過去。璐璐一把抱住女孩,和她笑眯眯地說著什麼。

然後兩個人手挽著手往學校門口的咖啡廳走去。

2

我在她們點完單之後跟進咖啡廳,要了一杯雪頂咖啡。然後坐進了她們隔壁的包廂里。

「璐姐,我特別想你……你是不是也很想我呀」女孩軟糯的聲音像小貓的爪子一樣,軟軟地騷著人的心房。

璐璐輕輕應了一聲。女孩又接著說:「璐姐,你以後……會離婚嗎?」

「俏俏,好不容易見一次面,你就想跟我談這些嗎?」璐璐的聲音有些沙啞,和平時不同,此刻帶點撩人的余韻。

璐璐這話說的真是妙,四兩撥千斤地把問題給岔開。

一陣令人臉紅的接吻聲傳來,漬漬作響。我這個大好直男聽的坐立難安,面紅耳赤地喝了一口咖啡,雪頂沾的我唇舌冰涼,頭腦也清醒下來。

我從來沒聽過我妻子發出那種聲音,果然,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率真。

這下可難辦了。我妻子璐璐出軌的對象,居然是個女人!還是個沒出校門的小丫頭!這找誰說理去!

這事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得被嚼多長時間舌根子啊?

璐璐都是一歲孩子的媽了,居然還能有這魅力。我也是蠻佩服她的。

這兩人膩膩歪歪了好一會,那個叫俏俏的女孩像個小孩子一樣對璐璐撒嬌耍寶。的確很招人喜歡。

「俏俏,我這段時間工作很忙,等我處理完再來找你」璐璐說完,離開了包廂。

確認妻子離開後,我溜到隔壁只剩俏俏的包廂。透過門縫看去,穿著黑色連衣裙的漂亮女孩似乎有些傷心,她的眼眶微微發紅,嘴巴不滿地撅著。

我敲了敲門,俏俏說請進。

她大概以為我是服務生吧。我走了進去,坐在她對面看著她。

俏俏被我嚇了一跳,她睜大帶著淚水的眼睛:「你是誰呀?」

「我是璐璐的同事,和她一起來這邊談業務。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也不歧視,但是,璐璐好像結婚了吧?」我摸了摸下巴,不緊不慢地撒著慌。

3

俏俏沮喪地垂下眼簾:「是啊……」

「那你說,你算不算是小三?」我高深莫測地瞅著她。

俏俏激動地抬起頭:「不!我才不是小三!我和學姐在大學就在一起了!她的丈夫才是小三吧!」

我強壓著心裡的驚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璐姐那時也沒辦法,她家生意出了問題。她爸非讓她嫁人。她爸說,如果不借用結婚對象的財力,她家只能坐等破產。這婚結的簡直跟賣身沒有區別呀!」俏俏氣憤不已。

我隱約記得璐璐確實是家裡出了點狀況,婚禮也舉辦的有些倉促。我和璐璐並沒有太深的感情,或許是責任更多一些。反而是我們的父輩,他們都很激動。

我的父母很滿意璐璐這個兒媳婦,也特別疼愛我和璐璐的兒子。璐璐跟我都有工作,但是她賺的沒我多。

我從來都不計較什麼,她的工資自己花,我的工資拿來養家。她如果對哪個包包或者口紅表現出喜歡,我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滿足她。

可是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璐璐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的開心過。無論我怎麼努力取悅她,她的表情都是淡淡的。

原來……我才是那個橫插一杠的角色。

我在心裡苦笑片刻。看著俏俏在餐巾紙上寫下一串數字。然後她拎著包包,瀟灑地消失在包廂門口。

我用手機試了一下,原來那是她的微信號。

我把朋友圈設置成「近三天可見」,藏起我和璐璐的過去,然後把俏俏迎進了微信好友里。

這個女孩真的把我當成了璐璐的同事,總是拉著我問長問短,她還拿我當成交心的大哥哥,時不時跟我說說少女的煩心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老婆對我的冷淡我也覺得無所謂了。我有無數次機會向妻子的情人攤牌,卻在即將出口的前一秒硬生生收住。

我們談天說地,時不時扯扯皮。俏俏是個性格很開朗的姑娘,我對她的印象很好。

如果刨去她和我老婆有一腿的事,我還挺喜歡她。

4

俏俏的大學食堂伙食不咋地,我沒事就帶她出去吃點好吃的。她會很開心的赴約,像個單純可愛的小妹妹。

昨天帶她去市裡吃椰子雞,她吵吵嚷嚷的要喝椰子。我給她買了一個喝,看著她喝椰子時一臉滿足的模樣,我的心莫名地柔軟起來。

想給她最好的,想滿足她所有的願望。想一直望著她,望上一輩子……

或許,正是因為遇到了俏俏,我才第一次真正的在意一個人。

璐璐最近被工作折磨的焦頭爛額,沒時間去會她的小情人。這可便宜了我,隔三差五就帶俏俏出門兜風。

可我心裡一直都有一個聲音:她是勾引你孩子娘的小狐狸精。

但是每當我看見俏俏的笑容,所有的一切就又被我拋在腦後了。

那天下午,俏俏忽然在微信問我:「大哥哥,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呀?」

我怔了怔,腦海里第一時間浮現出的,是俏俏的巧笑倩兮,顧盼生輝。她的黑色連衣裙在我的心裡盪出層層漣漪。她的高跟鞋在我的靈魂中踩下不滅的記憶。

「有」我回道。

再見面的時候,是喜來登酒店的房間。玫瑰花瓣撒了滿地,紅的妖艷。曖昧的燈光閃閃爍爍,照著屋內二人。

俏俏妝容精緻地坐在床上。她身上穿著我送給她的四位數小禮服裙,裙擺散開曼妙的弧,她像小公主一樣優雅而迷人。

「你……為什麼答應我來這里?」我第一次出軌,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

俏俏低著頭不說話,漂亮的臉蛋上浮起淺淺的紅暈。半晌,她顫抖著手指開始解裙子的帶子。露出大片雪白的美背。

門突然被人打開,璐璐拿著房卡站在門外。她的眼裡沒有一絲溫情,她身後站在我的父母和她的父母。

「啊!!!」俏俏慌亂地鑽進被子里,露在外面的圓潤肩頭,白的刺目。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進退兩難。璐璐一把掀開被子,把瑟瑟發抖的俏俏拖了出來。

俏俏雙眸含淚,楚楚可憐地望著璐璐。璐璐惡狠狠地瞪著俏俏,手指緊緊攥著俏俏纖細的手臂,氣的臉色青白。

母親顫巍巍地指著我罵:「你這個……這個混賬啊!」璐璐的父母表情復雜地望著這一幕,輕聲安慰著璐璐。

5

看著她們的反應,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只覺得自己很好笑。

原來俏俏早就知道我是誰了。這一出好戲,她們演的可真棒。

俏俏留下聯系方式,每天陪我聊天,跟我出去約會……都是在為這出戲的高潮部分做鋪墊。

她與我的甜言蜜語,此刻都是刀子一樣的證據。一刀刀捅在我心裡。我出軌了妻子的情人,反倒讓自己成了局外人。

記得璐璐拖出被子里的俏俏的時,力道非常輕。盡管她看上去很用力,其實根本沒有使勁。她怕自己傷著她。

在證據如此黑白分明的情況下,婚註定是要離了。在法院里,我爭取到了孩子的撫養權。璐璐則選擇帶著車離開。

我和璐璐就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帶孩子走的那天,璐璐似乎有些不舍。但她只是輕輕的握了握兒子的小手,然後轉身離去。

陽光灑在我的臉上,絢爛的金色讓我的眼睛陣陣酸疼。有人說同妻難為,同夫亦難為啊!

⑤ 短篇小說:艷遇

    王東和妻子余茜離婚了,結束了他們長達十年的婚姻生活,余茜要了房子和兒子,存款和車子歸王東所有。

    從民政局出來的那一刻王東看著天空覺得格外湛藍,陽光也格外明媚,就連微風帶來的臭水溝的味道都沒有了以往的那股惡臭味。

    他終於跳出了婚姻的圍城,不用每天按時回家,不用為了幾個零花錢絞盡腦汁,更不用面對前妻那張數十年不變的苦瓜臉。

    王東雖然快40歲了,但歲月並未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反而平添一份成熟的魅力,真正應了那句「男人四十一枝花」的俗話。

    離婚後的第一個周末,不用洗衣做飯大掃除,王東一個人呆在出租屋裡,甚是無聊。他本打算約個三五好友去喝酒聊天打麻將,但是大家周    末都很忙碌,沒人陪他消遣。

    王東一個人開著車在街上閑轉,在路過政法大學時,一個膚白貌美,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正在路邊擋車,王東眼前一亮,這正是他心目中女人該有的樣子。

    他停下車剛打算上前搭訕,美女打開後門自己上車了。

  「師傅,去紫金廣場!」她以為王東是專門拉人的私家車,一上車就說道。

  「好嘞!」王東心裡喜不勝收,聽見美女清脆悅耳的聲音,頓覺渾身舒暢,語氣輕快的答道。

    一路上,王東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美女聊著,這個美女是政法大學大四的學生,是個外鄉人,去紫金廣場面試工作。

    到紫金廣場後,美女要給王東車費,王東說他就是順路不收錢,兩人來來去去推了好多次王東就是不收,美女無奈謝過他後就下車了。

    王東目送著美女的背影消失後,就近找了個停車位,坐在車里玩手機,眼睛不時的朝廣場的大門口瞟一瞟。

    時間大約過去3個小時,那個美女和另外一個姑娘,手挽著手從裡面出來。

    兩人分開後,美女一個人站在馬路邊擋車,擋了好一會,都沒有車子停下,這會正是下班高峰期,經過的計程車幾乎都是滿員。

    王東坐在車里眼睛死死地盯著美女的動向,就在她打算步行離開的時候,他開車過去,打開窗戶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

  「姑娘,好巧呀,我剛好辦完事要回去,看見你在擋車,我們真的很有緣呀!」

    美女看見是他,臉上表情有些不自在,訕訕的說道:「真的好巧呀!」

    「快上車吧,我拉你回去,正好順路,這會可不好打車!」王東繼續說道。

    「這……」美女有些遲疑,看了看一輛輛滿載而過的計程車,最後還是上了王東的車。

    回去的路上,王東如願加了美女的微信,知道了她叫吳倩。

    此後的一段時間,王東每天早中晚都會給吳倩發個問候信息,剛開始的時候,吳倩根本不搭理他,但他依然樂此不疲的發著。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照例給吳倩發了一條問候信息後就打算睡覺了。

    剛躺下手機就響了,他拿過一看,竟然是吳倩回過來的。

    「你這會能來金城KTV接我一下嗎?」

    王東激動的一骨碌爬起來,跳下床,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來到金城KTV門口,他看見吳倩正靠在門口的柱子上,身體一晃一晃的,看樣子應該是喝醉了。

    王東停好車,來到吳倩跟前,看見她穿著超短坎肩連衣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愈發顯得楚楚可憐,於是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吳倩身上。

    吳倩感受到暖意,頭一偏順勢靠在了他肩膀上,王東猶豫了一下,攔著她的肩膀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吳倩喝的不省人事,王東無奈只好把她帶回了出租屋。

    一進出租屋原本昏睡的吳倩突然抱住了他,紅唇緊隨其上,本就貪戀美色的王東毫無招架之力,很快就淪陷了。

    第二天一早醒了,王東看著身邊熟睡的吳倩,一陣心虛。就在他打算暫時躲開的時候,吳倩醒了。

    她面色平靜,沒有王東想像中的歇斯底里,王東心下一安,又坐回床上。         

    「昨晚,昨晚我們……」王東結結巴巴了半天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我不會要你負責的。」吳倩邊說邊開始穿衣服。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負責。」王東看著打算離開的吳倩急急說道。

    「真的?」吳倩停下手中的動作,眼神灼灼的看著他。

    王東一看有戲,趕緊點頭如搗蒜。

    那天以後,王東就如願抱得美人歸了,美人誰都喜歡,奈何太費錢。

    兩人在一起半年後,王東不僅把離婚分到的財產全部花在了吳倩身上,還透支了好幾張信用卡。

    王東在一家廣告公司做設計,工資並不算太高,離婚前,所有錢都是前妻在管,前妻是個精打細算的女人,這些年下來也存了不少錢。

    王東花錢大手大腳,離婚後每月工資都花個精光,加上還要富養著吳倩,花錢更是無度。

    這天,王東看著面前的一摞銀行卡,頭疼不已,離發工資的日子還有十幾天,這個月的房租眼看就要到期了,

而他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不足一百。

    銀行每天不斷地催款電話更是逼得他焦頭爛額。設計圖紙已經出現數次紕漏,經理警告他如果再出問題就讓他滾蛋。

    一樁樁一件件的麻煩事讓王東身心俱疲,他默默的在心裡安慰自己,即使生活再糟糕,他還有吳倩陪著。

    昨天兩人分開的時候,他告訴吳倩最近他手頭有點緊,這段時間他們就不去外面吃飯了,她來家裡,他做給她吃。

    吳倩當時笑臉如花的說他做的飯一定比外面好吃。

    想到這里王東覺得吳倩一定不會嫌棄自己窮,或許可以從她那裡借點錢先把房租交了。於是他拿起手機給吳倩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小倩倩,你在干什麼呀?」

    王東睜大眼睛瞪著手機界面,信息沒有發出去,對方把他刪除了。

    他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他又撥打吳倩的電話,裡面傳來「你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王東傻傻的聽著電話裡面傳來的語言,悲憤交加。

    第二天一大早,王東就去政法大學門口等著,等了好幾天也沒有見到吳倩的身影,他又去學校教務處詢問,工作人員告訴他這屆大四學生中沒有一個叫吳倩的學生。

    王東這才知道自己被騙了,兩人在一起半年多,他既然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白白被騙了那麼多錢,實在是荒唐至極。

    出租屋到期後,王東沒錢交房租被迫搬了出來,無家可歸的他想到了前妻和兒子,他提著行李來到原來的家門口,徘徊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一個陌生男人看著他問道:「你找誰?」

    王東看了看門牌號,心裡想著沒有走錯呀,難道余茜把房子賣了?

    這時屋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正是余茜的:「老公,是誰呀?」

    王東聽完這句話瞬間呆若木雞,這些日子他忙著追求吳倩,竟然連余茜再婚的消息都沒有收到。

    屋裡的女人聽見門口的動靜出來一看,有些詫異。

    「你怎麼來了?」

    「我,我來看看兒子」王東看著容光煥發的余茜,有些尷尬的說道。

    「濤濤去參加學校組織的夏利營了,一周後才回來。」說完她又向兩人介紹道:「這時我前夫王東,這位是我現在的老公吳光輝。」

    吳光輝熱情的伸出手和王東握了握說道:「你好,你好,總是聽濤濤提起你,現在總算見到本尊了。」說著他打開門讓王東進來說。

    王東擺了擺手說道:「我就是來看看濤濤,既然濤濤不在,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他」說完提著行李就離開了。

    余茜看著提著打包行李的王東,回屋換了一身衣服,和吳光輝說了一聲就出去了。

    她來到樓下,遠遠看見王東坐在小區的涼亭里發呆,行李被他隨意仍在地上。

    余茜走過去,撿起地上的行李放在凳子上,王東看見是她,苦笑一聲:「你還是這么愛干凈!」

    余茜沒有接話,找了個位置坐下,盯著他看了好久才肯定的說道:「這么快那些錢就花完了!」

    王東面上有些掛不住,生氣的起身要走,余茜拉住了他。

    「這是這些年我給兒子存的教育基金的一部分,一直在兒子名下,你先拿去應急吧,密碼是兒子生日。」余茜給王東遞過來一張銀行卡說道。

    王東低著頭,面露愧色,他搖了搖頭說道:「這錢我不要,你給兒子存著。」

    余茜沒有再說話,把銀行卡塞進王東的手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王東看著手裡的銀行卡,覺得似乎有千金重,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⑥ 短篇小說:好好待你老婆和女朋友(六月主題——公路小說)

​1、

女人走進車廂,問坐在第三排空位旁邊的男人:「這里有人嗎?」

男人抬頭打量了她三秒,說:「沒人。」女人如釋重負地坐了下來。她是從另一輛車上轉來的,車爆胎了,一車人被趕下車,擠進了司機聯系的這輛車。還有人沒找到座位,只得退下來等後面的車。

女人放好提包,擺正坐姿,靠著後椅背,准備閉目養神。男人欠了欠身子望著她:「這個座位,從上車到現在,有人問,我都說有人。好像是專門等你來坐。不信?你問旁邊的人。」隔走道的另一座位上的男人點點頭,「是,好多人來問,他都說有人,沒騙你。」

「那真是我的運氣。」女人放鬆全身綳緊的警戒的肌肉笑了起來。男人也笑了起來。陌生人之間的尷尬像冰面樣被一點點敲裂。

男人微微側轉身子試探地問:「你是醫生還是政府上班的?」

女人正視前方,不假思索的說:「沒工作,在家玩的。」

男人有些狐疑,眼底失望:「不信,不像。」

「沒騙你,沒工作,家庭婦女。」女人堅持說。

男人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換了個話題,「你是哪裡人?」

「港鄉的。」

「我也是港鄉的。」

女人又笑了,挺直的後背松軟了。「港鄉哪裡的?」

「街上的,」

「我也是街上的。」女人興致被調起來。

「你姓什麼?」

「姓雷。」

「你呢?」

「姓羅。」女人若有所思,「你是港鄉那邊羅村的?你認識住在我一塊的羅什麼來著?一下子忘記他的名字。」女人摸著頭發,在大腦里思索,沒找到。

男人有些含糊,「我很少在家裡,只是這幾年才在鄉政府對面買了屋。」

「哦,我知道,就是鄉政府建好的三層一幢的房子,靠近加油站那邊。那你不是港鄉街上人,你是哪裡的?」女人問。

「我是金溪鄉的。」

女人「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我老子以前在金溪鄉里上班。」

「哦,叫什麼名字。我以前在金溪鄉建工隊做過事。」男人問。

「我老子以前在金溪鄉就管建工隊。」女人說出父親的名字,感嘆了父親的一些往事,神色有些凄然。「不過,他死得早,沒死,多好。」

「我認識你的老子,很能幹,長得好。」

女人有些詫異,側轉了臉,熟人里對父親的評價有很多。「好人,」「多善良啊!」「多能幹啊!」。但評價「長得好。」,女人卻是第一次聽到。女人眼前浮起父親的面容,父親是長的不賴,但她們家中從來沒有這種認知和這種評價觀念,不是長得特別出眾的人,在她們眼裡都是普普通通平凡的人,沒什麼稀奇。她記得母親講過父親的一次玩笑。

「瑛兒,你說好笑不,俺下鄉去村裡做工作在大隊里開會,一個女的硬要擠在俺的凳上一塊坐,還要坐在俺的大腿上。」父親回家,喚著母親的小名把這事當笑話講給母親聽,母親笑笑不當一回事。

「是,我老子長的是還行,我長的不像我老子。」女人說。

「你是長的和你老子不像。」

女人突然記起了一個人,問:「你認識姜坂上姓姜的嗎?他以前也在金溪建工隊。現在是金源公司的老闆。」

「知道,他一直在建工隊,我在建工隊沒呆一兩年,就出去了。你那時應該好小吧?」

「是,我沒多大。那時爺娘都在金溪鄉工作。後來才搬到港鄉的。」女人望著他調侃:「哦,原來是大老闆,自己包工程的。」

「以前是做工程,到處跑,現在年紀大了,不想自己做,就幫別人做,輕鬆些。一個月也拿一萬多塊錢工資。」男人有些小得意。

過道並排另一座位的男人插話了:「他過得瀟灑,全國各地跑,美國歐洲都去過,台灣跟串門樣,一年去幾趟。我們這附近的人都知道。」

「哦。」女人挺直了身子,認真打量著他。手上粗礪的皮,很厚,和肉分開了。左手無名指上帶著一隻闊板的金戒指。臉上五官稜角挺直,年輕時,應該還是很耐看。現毛孔粗大,黃醬色的臉上布了許多突起的脂肪粒。骨架寬大,衣服穿的熨貼。袖腕間露出一款表。男人看到女人的餘光掃到袖腕,他微抖動手:「二萬,歐米加的。」

女人說:「我一上車,就看到了。」

男人笑了。

女人問:「你到歐美去旅遊,是跟團還是自己拿著翻譯機自助游。」

男人說:「肯定是跟團,那麼大的地方又不通語言,走丟了怎麼辦?」

女人笑了,「經常去嗎?」

「沒,歐洲就去過一次,經常去,哪能吃得消。」

「台灣,怎麼經常去了?」

坐在過道那邊的男人笑出聲了,忍不住插話:「台灣一年要去幾次,那邊有個女朋友。」

「哦。」女人回過頭來望著身旁的男人。

「嘿嘿,一年去兩三次,那邊有個好了二十多年的相好。」男人笑笑。看樣子,他周圍的人都知道這事,他也不迴避此事。

2、

「怎麼認識的?」女人問。

「以前公司在福建,租了她的房子,她住在樓下,進進出出就熟了。她丈夫不在家,在日本做生意。慢慢地有感情了。一直就這么下來。」男人說。

「理解,出門在外哪能沒一兩位女朋友?很正常。」女人說。

「你理解?」男人笑著問。

「理解呀!這是人類正常的情感和生理需要呀,憋屈多難受,不符合人性。」女人坦誠說。

「我老婆不這樣想,應該讓你給她洗洗腦。」男人望著女人。

「你老婆知道這回事嗎?」女人問。

「不知道。肯定不能讓她知道。我有兩個兒子,還要她管呢。再說,知道了對她也是傷害,她會受不了的。」男人說。

「對。是沒必要讓她知道。你這點做的好,這是對她的保護。你是個好男人。剛才給你說那個住在我屋旁邊的姓羅……,羅什麼,記起來了,羅華生,他在這件事上,處理的就不是很好。現在搞的很被動。」女人很贊同他的說法。

「我也想起來了,羅華生,做事太高調張揚了,想幫那個寡婦,私下暗底里就行,結果弄成個生死架。子女面子在街上都丟盡了。他現在沒出去做工程?」男人問。

「沒。中風好幾年,差點癱瘓,現在好些,拄根拐杖在街上走來走去。她老婆不怎麼管他。」女人說。

男人說:「我家裡照顧的妥妥帖帖。沒一點風波。不這樣,那能在外面玩的動。」

「你女朋友怎麼又到台灣去了?」女人問。

男人說:「他男人的父親國民黨時去了台灣,他後來去台灣投奔父親,就全家留了下來。當時她去,真捨不得,那麼多年的感情。她有老公,俺有家,不可能的事。她到了台灣,打電話讓我去,就去了。」

女人問:「她老公不在家嗎?」

「不在,長年在日本做生意。」

女人「卟哧」笑出了聲。「難為她了,老公長年不在家。不過,你們這么多年的往來,也真不容易。」

「是,很多年的感情,不然哪會一年去兩三次。」

「平時天天聊嗎?」女人問。

「哪能天天聊,平時也要做事。一個禮拜聊個兩三次。算是野老婆。」男人做了虧心事樣。

女人說:「你這種想法不對,這種稱呼把人都叫低下了。是女朋友。」

男人感激的笑了,望著女人,「畢竟不是正宗老婆。」

「不是老婆就是女朋友。一夫一妻制從人性上來說就不科學。從始至終一個,那麼多年,哪有不膩的。再說你長年在外,生理上總要解決吧,有個女朋友很正常呀。你又沒危害他人,又沒破壞別人的家庭。那個台灣女人如果沒有你,她日子多難熬,要郁悶死。再說她丈夫長年在日本,說不定在日本也有個家。誰知道呢?」

男人說:「不知道。我不問那事。」

「是不要問,問多了無趣。你對她有情義,她對你有情義,就行了。他丈夫在日本有女人也正常。都是正常人,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理解,相安無事就行了。」

「她對我真的很好。我去了,幫我買衣服,煮好吃的給我吃。靠在我身上幾天不肯起床。這表就是她買的。不然,那能在一塊這么多年。」男人的話語間有種男性的自炫。

女人眼前浮起了一個盼歸的痴怨女的形象,莫名心痛,她心一橫,說:「你千萬不要相信女人。我不相信她就你一個男朋友。你想想,你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女性也是人,也有呀。這是人的自然屬性。」

男人望著女人,聽她說。女人情緒有些不平靜。「我是女人,我了解女人。你長年累月在外面,你老婆沒有這方面的生理需要?」

「不會。」男人堅定的說。

「你說的那麼堅決,只是你個人的認知。她也是人,和你一樣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得不到滿足,自然外求。你不能排除村裡沒有和你一樣有生理需求的男性。你不在時,他照樣會圍著你老婆轉。正常呀。你以為的不會只不過是你的想當然。我在農村裡呆過,這種事多了去,以前有,現在比以前還多。她肯定不會讓你知道,就像你也不會讓她知道。家還是家,只不過是解解渴。」女人說。

男人坐直了,靠著窗戶,定定的看著女人。這次他不堅持自己的觀點。「不知道。」

「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只不過是男性的臆想。」女人狠狠的又加了一句。

男人眼底有絲慌亂,但又反駁不了女人。

女人接著說:「在城裡,這種事更普遍。有位男性喜歡撩妹,還認為是自己的本事。對妻子說:'你有證據沒?你又沒捉姦在床。』妻子跟他鬧的心灰意涼,後來她在網上認識鄰縣同一系統的,兩人卿卿我我在一塊五年,利用出差的機會你來我往。那位男性還洋洋得意,認為自己能撩到妹,是本事。實際誰給誰戴綠帽還不一定呢?」

男人有些不甘:「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看樣子不是男性的專利,也適合女性。」

「本就不是男性的專利。要是我遇見你老婆,一定教她,別委屈了自己,有對自己好的,就跟人家。」女人笑著說。

女人接著說:「你在台灣的女朋友,真的只你一位男朋友?我不信,很可能你只是她其中的一位男朋友。一年去二三次,怎麼能解渴。其他日子怎麼辦?再說你們有婚約嗎?有婚約又能約束嗎?她有這個自由和權利。」

男人挺直身子,再也沒有上車時的淡定。「不知道,反正我去的時候,就只我一人,其他我沒看到,我只能管到我去的時候沒有。其他我不好說。」

女人問:「如果你知道你台灣的女朋友還有其他男朋友,你還會來往嗎?」

「不會。」男人說,「不過,我不會去打聽這事。隔這么遠。」

「這就對。愛或喜歡就好好愛好好喜歡。知道多了並不好。包括你的老婆。」女人拍了拍大腿。

3、

他們沉默了好久。女人眼底有些迷茫,眼珠不能定睛。她重重的坐在座位上,眉心顰蹙。她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男人示意女人說。

「男性和女性有什麼不同?是長的好看重要還是感情重要。」女人問。

男人和過道對面的男人不約而同的說:「第一眼肯定是看長的好不好看。長的不好看,肯定沒性趣。看到長的好看的,自然而然就有生理反應,這不受大腦控制。你們女人難道不是這樣嗎?」

女人說:「不是呀。看到長的好看的,沒反應呀。只不過會說一聲'嗯,這人長的還不錯。』就沒有其他的了。」

女人不相信的又問:「難道隨便在大街上看到長的漂亮的,都有反應嗎?」

「有呀。」坐在過道那邊的男人說。

女人伸長脖子看看周圍有沒有好看的女人,想驗證下,「這怎麼知道?」

「我知道。」男人靠在車窗上,「我這就有反應。」他望著女人。

「我怎麼不知道。」她用餘光迅速瞄了下他的褲襠處,好像沒頂起來。

「你怎麼知道。」男人笑了。

女人說:「我長的又不好看,個子又矮,算得上人畜無害。」她站來讓男人看。

男人說:「還行,耐看,有些味道。」

女人腳穿一雙白皮運動鞋,下身穿一條鮮艷的紅色西褲,上身是黑色綢緞帶蕾絲邊的襯衫,頭發紮成馬尾,一盪一盪,耳垂吊了一副菱形彩金耳墜。

女人又問:「在有感情的女人和沒感情的漂亮女人面前,你會選擇哪個?」他們倆個又搶著說:「肯定是有感情的女人。有感情的女人味道都不一樣。」

「是嗎?」

「是呀。」

男人說:「我在外面搞工程,有很多應酬接待,有時去那裡,總不能讓客人進去了,俺在外面呆著。俺也一塊進去。真的,那就像撒泡尿樣,撒完了,就沒了。但是有感情那就完全不同。」

坐在過道那邊的男人眼神里還在回味,說:「那完全不一樣,有感情,你被人關注,被人在乎。沒感情,你就是一個交易的物,交易完了,大路兩邊各走一邊。有感情,兩人就會纏綿不斷,相互惦著。那種感覺說不清楚。」

女人望望左右兩邊的男人:「原來你也有女朋友。」

「我沒有,不要亂說。」走道那邊的男人辯解。

「有,也很正常,只是不要被你老婆知道,危及家庭。」女人說。

過道那邊的男人說:「是。做人要有責任心。有時在外面難免對另個女人動情,但真的不要影響家庭,影響家庭就是個不負責的人。」

先前的男人挺直身子,挪動屁股向前坐了坐,對走道的男人說:「我算是好男人。我屋前是所中學,有個十四五歲的女崽哩真的在我面前脫光衣服,我說:'把衣服穿上,穿上。』奶子還是硬梆梆的。我算是有自製力。咱們不能害人呀。」

女人問:「那時你結婚沒?」

「結了。」男人說。

過道的男人接過話頭,兩人在討論當年的這樁公案。

女人敷衍,「嗯,好男人,好男人。」

不知怎的,他們又把話扯到女人身上。

男人對女人說:「你也有男朋友。 」

女人想了想,確認了一下,說:「沒有。我是中性人,對男性不感興趣。」

「不像。」男人說。

女人說:「我真的是沒有。你是看我在大庭廣眾下談性。談性很正常呀,這是科學,又不猥瑣。我看你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且有一點認識,我就談談。一般情況下我不會說的。沒影響到別人吧?」

女人抬起頭,環視了四周,大多數乘客在私語或睡覺,隔幾排遠的座位處有一個三十好幾歲的男性伸長脖子向這張望,眼神熱烈。其他沒有任何異常。

4、

男人剜肉般望著女人:「你很特別,如果年輕十歲,我一定要搞定你。」

女人有些慍怒:「你就是年輕二十歲也搞不定我。」

女人接著說:「男性和女性就像一道數學題。你一出題時,我就解出了答案,清清楚楚,一招一式,你對我沒有任何神秘感。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

「再說,」女人歇了一口氣,「我又不慕利,你一個月一萬多,我不幹活,在家歇著一年都十多萬。沒有任何吸引力呀。」

「愛是一個神秘的發光體,它是引人向上走的。不是簡單的肉體之戀。我不愛慕俊美的外在軀形,這誘惑不到我。」女人停不下來。

男人和女人都不說話。其間男人接了個電話,電話里有個甜美的女聲:「叔,到了沒?服裝准備好了,就等看舞台效果。」

接完電話男人對女人說:「來看一個展台項目。」

女人把包抱緊在懷里,「嗯。」了一聲。他們之間又恢復了之前陌生人之間的距離。

車到站了。女人拎著包下車,男人在後面追問:「你去哪裡呀?」

女人頭也不回:「回家呀,難道你在市裡沒房嗎?好好待你的老婆和女朋友。」

男人悻悻地說:「原來是個有錢人。」

20190628於鄡城

⑦ (短篇小說)巧合

劉師傅看了看錶,已經快要十二點了,他扔下手裡的煙頭,用腳碾了碾,吐了一口唾沫上車了。

劉師傅家就在土凳子村,他每天開著車從縣里到村裡,一個來回,早上七點離開,十點到縣里,十二點回返。

返回去的時候會路過一片小攤的聚集地,因為在車站里買票需要多花10塊錢,所以有許多人為了省錢就選擇在劉師傅的必經之地小攤這里等著,劉師傅看在大家都掙錢不易,又多是同鄉,一直就沒有怨言,到這里總會停下。

因為客車沿途要路過許多地方,所以劉師傅每天都是十二點從車站出發,到小攤這里十二點過五分,停留十分鍾,十二點十五准時發車。

可是今天,劉師傅一直在這里等到了快十二點半。

因為幾分鍾之前,表妹給他打電話,說要從北京回來,坐他的車從縣城回家,考慮到今天只有這一輛客車能回到村裡,加上不是學生放假的高峰期,坐車的人寥寥無幾,所以劉師傅決定多等一會。

在表妹沒有到之前,同村的劉軍卻先來了。

「哎呀,劉哥,我以為你們都發車走了呢!我還想著要是趕不上車,一會就溜達著會賓館接著住了!」劉軍穿著半新的軍大衣,頭上歪頂著一個棉帽子,手指粗壯,即使凍得通紅,也抓著煙往嘴裡送。

「今天算你運氣好,這大初六的沒人,我妹妹今天回來,正好等等她,要不然現在早走出去好遠了。」

劉軍聽到劉師傅的話,咧著嘴樂呵呵的笑了兩聲,從身上的棉大衣兜里掏出二十元錢遞給了劉師傅。

「今天來干什麼了?」劉師傅接過錢,塞進腰上的皮包里,一邊往遠處眺望著表妹的身影,一邊和劉軍閑聊著。

「嗨,沒事,過來看看病!」劉軍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這是新買的手機啊?」劉師傅注意到劉軍手裡嶄新的手機,連外殼的膜都沒有撕掉。

「嗯,手機該換了,今天過來順道買了一個!」劉軍說著把手機給劉師傅遞過去,意思是想讓他看看,可是劉師傅擺擺手。

談話終止了,劉師傅無聊的擦拭自己面前的方向盤,從車里的鏡子看到後邊坐了一個人,車坐人不奇怪,但是這個人劉師傅看著眼生。

誰會在大初六的出來串親戚呢?

劉師傅家裡這邊有習俗,初六都盡量不出門,才會一年順當。

此刻表妹穿著時髦的衣服風風火火的走上車,劉師傅趕忙走過去,幫她把行李箱放好,車在十二點三十五准時出發了。

張醫生是一個快要六十的老中醫了,他幾年前就從一家私立醫院退休自己開了一個診所,上班時間自由,主要擅長治療肝膽腎疾病。

從臘月二十三到正月初五一直關張休息。

今天初六,年已過,張醫生開張坐診,上午九點不到就來了一個年輕人,他穿著軍大衣,帶著一頂棉帽子,看起來憨厚朴實。

「怎麼了?」張醫生看見來人,主動坐到了就診桌子前邊。

「我的腎病有些犯了,過年腰的厲害,您看看可不可以開中葯幫我調理一下?」 年輕人說著將衣服擼了上來,露出白花花的後腰。

張醫生從座位起身繞過桌子來到年輕人面前,用手按了按男子的腰,確實是有些浮腫,看起來像是腎炎的症狀。

「那就來一星期的中葯調理一下!」

「好!」男子很爽快的答應了。

張醫生的診所可以將湯葯加工成葯丸,不必在鍋里熬制就能直接送服,男子覺得很方便,就同意診所對他的葯進行加工。

男子拿著葯付了錢,張醫生以為他要離開,剛准備打招呼。

「醫生,我今天可能回不去家,能不能在您這先喝一頓葯?」男子咧著嘴,撓撓後腦勺小聲的提出。

「哦,行!」張醫生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同意了,這樣的事很常見,患者如果是從鄉下過來,當天回不去家,或者病症比較急,都會在這喝上一頓葯。

男子的葯是治療肝腎的,需要用酒做引送服,張醫生還好心的幫他倒了一小杯白酒,放到了櫃台上。

「醫生,我喝不了酒……以前喝過一次,腦袋難受了好幾天呢!」

「你這個葯,酒是葯引,喝不了太多也得多少喝一點吧,放心吧,這個酒後勁大,剛喝沒什麼感覺的,你現在喝完不會有什麼事,過幾個小時之後就找個地方躺著睡一會就行。」張醫生耐心的解釋道。

男子沒有再反駁,拿起葯喝酒一飲而盡,表情痛苦。

張醫生微笑的看著他,心裡盤算著喝一次總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劉老漢今年已經快要七十了,兒子是他四十歲才得到的,按他們那個年齡來說,算是老來得子。

兒子今年已經快要三十了,因為家裡寵著慣著,所以上學的時候就不學無術,學也沒念完就留家裡了,劉老漢當時快要六十,還覺得自己精壯能幹,所以對於兒子輟學在家也沒有什麼意見。

可哪知道兒子一待就待了十多年,這期間別說出去找工作了,連家門都不怎麼出,最近幾年跟著劉老漢外出辦事去過縣城幾次,見識過里邊的好,才願意偶爾的去縣城裡溜達溜達,買點吃的穿的。

「你最近走路怎麼輕飄的,哪不得勁啊!」劉老漢看兒子最近有點不對勁,生怕他有什麼毛病。

「沒事,我就是腰有點疼。」兒子裹著大衣,一屁股坐在炕上,眼瞅著就要脫鞋鑽被窩。

「你快別躺著了,起來活動活動,我看你最近一直不對勁,要是難受,正趕上明天初六通車,你就去縣里邊診所瞅瞅吧!」劉老漢一把抓住兒子的肩膀,擔憂的說道。

「我一冬天都凍得不敢出門,大初六的去什麼縣城啊?」兒子坐在被窩旁邊,手臂被劉老漢攥著,不耐煩的說道。

「你不是要換手機嗎?你明天去看看,我給你錢,你買個新手機!」劉老漢無奈的說道。

「真的啊爸,行,那行!」

劉老漢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著就算花點錢,這一年讓他能出去一次也值了。

年節歲月,是留給普通人的,有許多人不能過年,因為他們要養家糊口,除去那些工作繁忙的人之外,還有許多在黑暗角落的人也得不停的忙碌著,比如小偷。

可是今天初六,習俗使然,大家都選擇避開這天出門,所以縣里的大車站已經關門了,只剩下一個通往各村的小車站還在營業。

今天小偷已經在外邊逛盪了一上午,也沒有什麼收獲。

想著要不然就去小車站碰碰運氣。

等到他溜達到小車站之後,看見一個一個穿著軍大衣,帶著棉帽子的人,這個人本身沒有什麼吸引小偷的地方,吸引他的是那個人粗壯的手指即使凍得通紅,也在不停的撥弄著的智能手機。

這款手機是新款的,外殼的保護膜還沒有撕掉,看男子愛不釋手的樣子,小偷猜測他是新買的,要是今天能把這個手機弄到手,轉手一賣,一星期都吃穿不愁了。

下定決心之後,小偷跟著男子一路來到一個通往土凳子村的客車上,小偷更是喜出望外,去這個村子的客車路過自己的老家,所以他可以跟著男子上車,再動手。

時間寬裕的很。

小偷跟著男子上車,看他和司機寒暄了幾句,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聽到他是要坐到終點站,小偷選擇了一個最好下手的姿勢坐在了他後邊的座位。

車子啟動了,一陣風順著窗子颳了進來,小偷聞見男子身上有一股濃濃的酒味,小偷不喝酒,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對面前的男子產生了一點厭惡。

客車啟動了,離小偷的老家越來越近,他必須快點下手,否則就得不到這個手機了,他用車前玻璃的倒影看了看男子,發現他似乎有些迷糊,便趁著車子搖晃的空檔,一把將他大衣右邊兜里的手機收進囊中,看著男子還在睡著,他起身叫司機停車,前方正是自己的老家。

車子走遠之後,小偷才拿出手機,沒想到今天自己偶爾來一次來到小車站,卻有這么大收獲。

他像中了大獎看著手機興奮的跳了兩下,將手機又裹進自己的大衣兜里,轉身回到了前方不遠的村子。

車外白茫茫的一片,劉師傅知道這天要下雪了,這離村裡不遠的路邊平時都有人路過,可是今天因為習俗問題,空無一人,像是夜行的高速一般寂靜。

劉師傅的車快開進村裡的時候,坐在副駕駛的劉軍突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停車,停車,我手機不見了,我要下車……」

劉師傅聽見劉軍有些大舌頭了,「你怎麼跟喝醉了似的,什麼手機啊,老實坐著吧,馬上到家了!」

「趕緊停車,我手機,新買的手機不見了!」

「不見了你下車也找不到啊,去哪找?」

「停車,我就要下去!」劉軍的眼睛變的通紅,甚至拿起了車前邊的一支木棍,這木棍是劉師傅平時用來之客車前面的簾子用的,沒想到此刻卻指到了自己的鼻尖。

「好好好,停下!」

劉師傅無奈,只能停車,劉軍的情緒才穩定下來。

「有啥事打電話聯系,這里離家還挺遠呢!」劉師傅朝他大喊道,全然忘記了他丟失了手機。

劉軍沒有理他,顫顫巍巍的下了車。

劉師傅看見他的背景,無奈的搖了搖頭,開走了。

大年初五在土凳子村村民的眼裡是年節的最後一天,而初六是失去庇佑的第一天,所以他們都盡量避免在初六齣門。

正趕上初六那天早上就開始飄雪,大家都覺得幸運至極,瑞雪兆豐年,何況是在大家不能出門這天下雪,不就是天意嗎?

「你們快去瞅瞅,旁邊路上有個死人,好像是劉老漢家的兒子劉軍!」張三嫂每天都起早出去到山邊溜達一圈,這聲音也是她最先發出來的。

就算沒有看到真相,這也算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大家口耳相傳,很快便有人行動,不出一個小時,在劉軍的屍體四外就圍滿了土凳子村的村民。

第一個接受不了的就是劉老漢,聽到消息還沒有看到屍體就抽了過去,被村民打電話叫救護車直接拉到醫院了。

「你們說這劉軍從來不出門,怎麼會死在這呢?我一直以為他會死在家裡呢!」張三嫂站到離屍體十米遠的地方,小聲的和旁邊的劉大嫂說道。

「可不是說呢!」

劉師傅站在兩個人旁邊,一句話沒說,面色凝重的看著劉軍的屍體,他回憶起昨天劉軍本可能不會坐上這個車,半路自己也本來能攔著他不下車的,如果自己能攔著,他會不會不會死……

警察來了之後,迅速疏散了人群,只留下了幾個人做問詢,張三嫂便是其中一個。

「這個人你們認識?」

「認識,認識,劉老漢家裡的兒子嘛!」

「你知道他平時都喜歡去哪嗎?」

「這個別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我知道,那基本是不出門,天天在家裡邊玩手機,打游戲,有一次我下午一點去他家借點東西,他還躺在被窩里沒有起來呢……」

「他平時喝酒嗎?」

「這個我倒是不知道,平時村裡有流水席,他都不去嘞!但是他爸倒是挺能喝的,他也估計能喝點。」

「為什麼他離家這么近,你們這么晚才發現,你們每天下午都不出門嗎?」

「昨天不是初六么,加上下雪,大家都在家裡不出去,可能也是趕巧了,沒看見,對了警察同志,這劉軍是怎麼死的啊?」張三嫂壓低了聲音,八卦的問道。

「這個我們還需要調查,謝謝您的配合。」

從眼前的一片蒼茫,能看見昨天晚上下了一場不小的雪。

505國道邊站滿了土凳子村的村民,這個村子離現在這個熱鬧非凡的國道僅有五百米之遠。

村民們有的捏著鼻子,一臉厭惡,但是眼睛還是不經意的朝路邊「目標」瞟著,有的人則明目張膽的抱著孩子站在最里邊的位置,臉上的表情復雜的看不出是幸災樂禍還是感到哀怨。

警察到了現場之後迅速的疏散了群眾,才看清本在眾人圍繞的中心,躺著一具男屍,身上穿著半新的軍大衣,但是衣服已經被敞開,僵硬的雙手還緊緊的抓著衣服的兩側,露出的皮膚有著顯眼的雞皮疙瘩,面部表情僵硬瞪著雙眼,帶著死不瞑目的怨恨看著天空。

可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沒有多少雪,但是周圍卻有著厚厚的雪,除了大概十米之外那些圍觀群眾的腳印,周圍沒有任何人走過的痕跡。

張警官看著面前的屍體,趕緊叫法醫帶回去查驗。

查驗結果顯示身上沒有傷痕,可以確定是在雪地上活活凍死的。

「可是他離家裡就這么遠一點,為什麼不走回去呢?」

「他喝醉了,酒精含量微微超標,看樣子酒量不好。」

「那他這屬於意外了?」

「不是謀殺,就是普通的醉鬼凍死在雪地里了!」

「又是一個這樣的,今年冬天碰見多少起了,還以為能有新鮮一點點的案子呢!」

張警官看著抱怨的同事走遠,摸了摸下巴,看著眼前的結案記錄,大筆一揮在末尾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劉軍算得上是一個宅男,從初中輟學之後,就一直留在家裡靠父母養著,平時像個大姑娘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最近過年卻來病了,腰開始無端的疼痛,但是他覺得沒什麼大事,也不願意去醫院,哪怕父親劉老漢看出端倪,苦勸他,他也不願意去。

以前他的腰腎就有些問題,但是都能熬過來,一開始還吃葯,後來懶得再買了,發現挺挺也能過去。

直到劉老漢用買新手機的事情誘惑他,他才改變了主意,決定去城裡一趟,他每天玩手機的時間要比睡覺的時間還長,這對他來說算是剛需。

劉軍酒量很差,以前喝過一次,醉的不省人事,還險些酒精中毒,以後就再也沒有喝過一滴酒,但是去城裡看腰的時候,老中醫給他開了葯之後要給他一杯酒做引讓他服葯,一開始劉軍有點不願意,後來老中醫解釋酒剛喝上不會醉,讓他過幾個小時找地方去休息。

劉軍想著自己幾個小時之後就算回不去家,也能回得去賓館,自己好歹也算個男子,人家好心給酒,自己不喝也不合適,於是便毫不猶豫的喝了。

劉老漢在家裡囑托他,車子十二點整從縣里出發,讓他盡量趕回來,劉軍去買手機的地方人很多,他連挑帶買差不多快要十二點了。

於是為了趕上車,只能打了一個車去小攤那裡,到地方已經十二點十五了,可是劉軍卻意外的發現同村劉師傅的客車還在那裡停著。

他驚喜的走上了車,才知道劉師傅為了拉他的表妹才延長了發車時間。

雖然花了不少打車錢,但是劉軍很高興,總覺得自己今天的運氣很好。

車子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才走,搖搖晃晃加上酒意,劉軍竟然在車上睡著了,後來在猛地搖晃中突然醒來,他立馬伸手摸自己的棉大衣兜里,接著便心中一沉。

果然,新買的手機丟了。

劉軍心急如焚的要下車,他當時不知道怎麼想的,或者是酒勁上來了,他看見車上只有兩個人,就斷定一定是已經下了車的人偷了他的手機。

劉師傅的阻攔劉軍沒有放在心上,他滿心滿腦都是自己的新手機。

大年初六,天上飄起了雪花,氣溫也在零下,這里離村子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下了車的劉軍搖搖晃晃走出很遠之後,才開始覺得天氣冷的發緊,手機丟了,沒有辦法打電話叫人來接,他只能下意識的往回走,卻發現因為診所的那杯酒,自己的步子已經不穩了,他一邊承受著丟失手機的心痛,一邊忍受著越來越洶涌的寒冷,盡力的搖頭,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一些。

劉軍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他似乎覺得沒那麼冷了,眼睛被酒意模糊,隱隱約約的好像看到了村子就在不遠處,父親就站在村口招呼自己回家……

他想快步跑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腿已經不聽使喚了,用力過猛,他一個趔趄倒在雪地里。

他用手下意識的支撐自己的身體,卻還是倒在了雪坑裡。

此時的雪地早已沒有了應該有的冰冷,反倒是像是一個燙人的火坑,燒的他皮焦肉綻,他沒有力氣站起來躲開這個火坑,只能用手使勁的敞開自己的衣服。

漸漸地,他覺得有些涼快了,可是燥熱又轉瞬撲面而來,天上的雪花越來越大,掉進他的眼裡,身上,像是燙人的火星,直到把他完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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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短篇小說|奴隸

bang的一聲,大門被撞開了,一個魁梧的大漢帶著一身酒臭,搖搖晃晃地進了家門。此時,一個男孩正在讀著尼採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被這一聲巨響驚得身子一振,很快他又平靜下來,走回了房間。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每當看到酗酒的父親回來,他便會悄悄溜回房間,將房門一鎖,隔開兩個世界,在各自的世界沉浸著,互不打擾。

他叫陳藏鋒,一個18歲的高三學生,身子精瘦,頭發硬黑直挺,棱骨鮮明的臉龐上,一雙劍眉豎張,眼睛雖小,可眼尾倒翹,頗似狼深邃的雙眼。一條紅色的長疤豎叉在右臉頰上,倒增加了幾分凶氣,整體看起來內斂極具爆發力。

從小父母親便離異了,10歲的他跟著這個醉鬼父親生存在一起,好似這個男人以前是不喝酒的,自從離婚後就寄生於酒了,每次喝完他都大發脾氣,四處摔東西。藏鋒從小便提心吊膽的生活在他身旁,經常要遭受他不經意的打罵,霸權蠻橫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堪忍受的,偶爾向其父親投向惡毒憎恨的雙眼,只能遭到更痛苦的折磨和摧殘。父愛沒有卻只有父債,疼痛就是還前世的債。這個10歲的瘦小的小男孩只能躲避,稍微一點聲響或一個眼神,他都能作出預判。就這樣忐忐忑忑地長大,幸好有著書籍的陪伴,在這樣的動盪的歲月里足以探到人性的一絲微光。

第二天,晨光灑進,這世界重復光明,藏鋒從房門走出,父親正在趴在桌子上酣然大睡,他不屑地看了一眼,趕忙洗漱。在准備關門出去之際,他從門縫里看了這坨爛泥般的父親,頓了頓,還是回去將拿了一張被子,拋在了他身上,便出門上學了。

「早呀!藏鋒。」

「嗯,早。」

總能在上學的路上與夢苒偶遇。她甜美清脆的聲音如春風般撩拂著藏鋒的內心,有種暗暗的情愫在心裡紛飛,可卑怯的心總沉淪於等待,身份的局限,現實的束縛總讓一切壓在他最深的夢里。她渾身好似發著晶瑩的光,單調的一天中也只有此時此刻才有些許溫暖。藏鋒臉有點紅,不太敢正面對她,頭腦在翻滾著,卻總想不出下一句問答。

夢苒便跟著她的閨蜜一起向學校走去。很多時候藏鋒只能遙遙地望著,或許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美好吧。

今天是星期一,日常的升旗儀式卻有著些許不同,校長竟換人了。

這人滿頭銀光,帶著一副金絲眼鏡,大概有一米八的身高,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頗有一股學者風范。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新校長,我叫湯才,固若金湯的湯,才高八斗的才。」

人群中一陣騷動。藏鋒腦海出里突然出現了「貪財好色」這個詞,不禁暗笑,但卻極其羨慕這種學者風范。新校長開始了一番致辭,這一切在學生們眼裡其實都無所謂,就像五千年的中國,皇帝換了無數個,百姓還是在一樣的文化中生活,不變的是永遠被統治和壓制,只要能成為太平狗就好,不想做那離亂人。對於高三學生,管你換了誰,只要我還能正常高考就好。新的一周就這么開始了,緊張的高三生活讓每個學子的心綳緊著,恨不得連睡覺的時間也爭來復習。老師每日給學生們打著雞血,這是一條賽道,學生們在前面跑著,老師在後面盯著,誰要是掉隊,老師也會生拉硬拽地逼著他前進,學風極嚴,學習以外的事都是禁令。可唯有一種人,他可以在賽道旁悠哉悠哉做個看客,然後瀟灑地離去,這種人都是家裡有礦的人。他是陶俊傑,一個等著高三結束就出國讀書的富二代,每日總百無聊賴地將腿架在課桌上,玩著手機,最常說的口頭禪是「切要是開心!」,藏鋒的位置與他相近,卻一向不與他講話,盡埋進書里。他們好似安靜與不羈的代表,在這個班裡存在著,然而不羈總能挑逗那些少女,沉默總被置之不理。

日子過得充實又飛快,很快又到了星期五晚上,藏鋒在家裡復習著,突然手機響了,手機里顯示著」王八蛋」的來電信息,藏鋒只是輕輕瞥了一眼,又默默地復習,可手機仍然長長地響著,藏鋒不耐煩了,接起電話冷冷地道:

「什麼事!」

「你好,這里是XX高級會所,麻煩你來接一下你家人,他喝醉了。」

藏鋒不耐煩地掛掉了電話,出門而去。為了快點到達,他走了小路,途經夢苒的家,他望瞭望夢苒的家,他想要是能見到她那該多好啊!此時的她會在干什麼呢?腦海里又浮現了她美麗的樣子。可就在不遠處的一條巷子里,他卻看見了他不該看見的一幕。

穿著校服的陶俊傑和夢苒在熱吻著,夢苒擁著陶俊傑的脖子,陶俊傑的手在夢苒的屁股肆意的揉捏著。藏鋒整個人蒙住了,他的夢碎了,他無法接受這一事實,他的女神竟然被他看不起的人這樣玷污了。他的心一陣絞痛,撲通落入蒼寒的深淵里,他有點喘不過氣,他急忙向前狂奔。他要在這狂奔中將這股悲情掙脫,直到體力耗盡。此時的他一臉頹然,世界驟然崩塌就如母親當年驟然離去般,又想到父親還在爛醉在會所里,等待著他收拾殘局,在悲之極處,生出了一股怒氣!

「操,老子為什麼要忍受這一切?這些虛偽的人!」,他一股怒氣,徑直走進XX會所。

「喝醉的那個人在哪裡?」

「在那裡躺著。」

藏鋒狠狠地把他扯了起來,攙著他向電梯走去。

「麻煩,你把賬付一下。」

他很不爽地走去前台准備付賬,卻有人生生地推開了他,他心中直罵娘。沒想到竟然是那個新校長,一身酒氣,左擁右抱著兩個小姐,兩個小姐似是攙扶,又似是諂媚,新校長搖搖晃晃著,手也不那麼安分。

「多少錢?」

一位黑衣男子立馬上來。

「別啊!老湯,這次我來付,下次你來,聽我的!」

「哈哈,好,下次我帶你去一家更舒服的!」

藏鋒驚呆了!他從此永遠地記住了這張道貌岸然的嘴臉!這是一個特別的夜晚,他開始被某種東西撬動。

在這深夜裡,藏鋒非常苦悶,在這個夜晚,所有美好崇高被打碎,醜陋虛偽被證實。而他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要被這些虛偽所迷惑?甚至有些人高架於眾人之上!與他們相比,他似乎比他們任何人都高尚!他越發為自己感到不平!尼采說過,人是禽獸與超人之間的繩索。此時的藏鋒卻見周圍都是禽獸,他朝著天空,不斷搖頭冷笑。嘆道「呵,一切也不過如此!」

一個多月後,又是星期一的早晨,這天的升旗台上一臉嚴肅。

「同學們,我要在這里通報批判一個人,高三4班胡夢苒同學,胡夢苒同學請上來!」

夢苒低著頭走到台上!

「胡夢苒同學,請你告訴大家,你犯了什麼錯?」

校長連續問了好幾遍,夢苒仍低頭不語。

校長憤怒了!

「好,我替你說,夢苒同學作為高三的學生,不努力用功,在外邊與人亂搞男女關系,竟然被人拍到,大肆傳播!影響我校名聲!」

一邊將夢苒的衣服揪了起來,就如同抓起一隻害蟲!台下一片噓唏不已!人群中聲音四起。

「這也太變態了吧!當眾撕人家的臉!」

藏鋒將這一幕幕看在眼裡,他看著那張丑惡的嘴臉在揪著夢苒,就想到當年喝醉酒的父親揪著他,他極力反抗卻被用酒瓶敲了腦袋,那酒瓶露出的玻璃尖又將他的臉劃出了一道血痕。現在他倆骯臟的嘴臉在他的腦海中重合到了一起。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什麼無私的父愛,什麼偉大的教育者,都是狗屁!這股念頭在藏鋒的腦海里不斷翻滾著,他越想越是憤怒,他鋒利的目光又在尋找著陶俊傑的蹤跡,卻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問了站在後面的同學,

「有看到陶俊傑嗎?」

「他好像走了。怎麼了?」

藏鋒徹底憤怒了,這些年父親對他的打罵和那個樣夜晚的畫面不停地在他腦子里交互著,他痛恨著這些虛偽的面孔,他拳頭死握著,他有股怒氣要發泄。滿口仁義道德,自己卻骯臟不已。藏鋒此時已被熱血沖昏了頭,他往著升旗台沖去,老師下意識地拉住了他,卻被甩開!

「你他媽的偽君子,你閉嘴!」

現場所有人震驚了,一向默默無聞的他竟然在此刻針鋒相對!

「你把我們當什麼了,我們是學生,也是人,你憑什麼不尊重我們,你自己都管不好自己,你自己都去外面嫖,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們!」

校長先是一怔,馬上反應過來!

「這是哪個班的,胡說八道,給我拉下去!」

幾名老師立馬將藏鋒拉了下來,藏鋒一邊掙扎著,一邊吶喊著!

「有種別讓我下去!有種別讓我下去!」

夢苒臉色慘白,暈倒在地上!藏鋒也被拉回了教室!

就在當天的晚上,夢苒跳樓的消息傳開了。藏鋒痛哭了起來,卻又仰天大笑,笑得那麼駭人,!酒醉的父親聽得發寒,用力推了推他,

「笑什麼笑!」

他一轉身,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父親,他們打了一架。

後來的日子裡,陶俊傑轉校了。藏鋒將其父親告了,自己一個人搬出來住,並受到了學校的處分。新校長依舊在位,可有一條腿聽說有天晚上被人打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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