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理嫂孑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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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樊嫂(短篇小說)隱E龍著
(1)
我不看好這世間上的,那些所謂的好事,它會無端的降臨在你身邊。而開始叫人感涕的時候,但更不要去相信那些,又所謂的壞事情,又會讓人感到它的驚喜了。
昨天,對!就正是昨天那個陽光和煦的日子。我和我的朋友__戴維,我們受人之約,在晚上我們兩個到三和源夜總會時。卻看到一個老媽子模樣的女人,她息息唆唆的卻坐在那裡哭。我們非常不明白,像她那樣穿著破舊,一副多勞模樣的老婦人,她怎麼會坐在那裡哭。從我們進去起,就一直沒有看到人去搭理她。她悲慟不已,好像她是這個世界上多餘的。如一件讓人扔了的破衣服,沒有人會去對她產生興趣。
「那人她為什麼坐在那邊角落裡哭呀?」我湊過我的頭去問在kTv包廂做調音師的,我熟悉但又不是很熟悉的范旻。
范旻是個女孩,二十岀點頭的年紀。一副機靈活沷的樣子,長得並不算漂亮,但也不會是那種長得難看的樣子。她那對眼睛骨溜溜的,像麻將裡面的骰子樣轉動著。她毫不在意的脫口說了一句。「哦!她是外地到我們這里來搞衛生的阿姨,不要去管她。她每到晚上這個時候,她一個人就坐在那裡淌眼淚哭。」說著,毫不在意的把她的頭一甩,她又快步離開了。
她每天晚上一到這個時候,她一個人就坐在那裡哭。我對范旻她說的那句話,我產生了好奇或疑問。在我靜下來的時候,坐在一起邊借著那昏暈的電光,我又去打量著她來了。看到她那張神情模糊樣的面孔,我的心卻得得樣的連跳了幾下。因為我總感到我在外國哪部小說里,看過她那種模樣的人,總是到了晚上她一個人坐在哪個角落裡哭。
「她為什麼要哭?是她這個年紀」遠離家門岀來打工,她思念她的家人?我在困惑不解地反問起我自己來。「論理那也不會呀?范旻她不是說她在她們這里做了好幾年了?那應該是不會的。」我又極快地否認了我自己的疑問。從她那不明朗的神情上,斷定她一定是掩藏了她自己的另外的心事。
她叫樊嫂。她的真實名字我還是不清楚。但是,他們這里大都叫她阿姨。籠統的名字,有對她一種稱呼就好了。我在後來與她的接觸中,我才了解到她的一些本人情況,以及她是哪個地方的人,和她家庭的一些情況。我問她時,她都一一地與我講了。而且她在與我講著,他們家裡的那些事情的時候,她就止不住樣的哭。聽去十分攪人,讓人難過。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而不像是范旻她們所猜想的那樣的。不過,那時間要拉倒三十幾年去,就是在那時農村剛剛實行大包乾的時候,他們家的故事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生。
樊嫂現在看去,她模樣形狀依然很美。這是一個非常能乾的農村婦女的活標本了。從體形,身量,和她說話的語言語速。她都給人是一種干練、辦事節奏都是特別快的那種人。她有五十八、九,將近六十左右的年紀了。她穿著整潔清爽,不會像別的有些做阿姨樣那樣邋遢。她說她岀來打工幾十年了,而這幾十年來,她也幾乎是沒有什麼回家。而且一說到家,她就一直在落淚地哭,聽去讓人感到她好不悲傷。
「你總是哭,能忍得住不哭嗎?」看她止不住她的淚,我這樣問她。
「我哭那是因為我心裡悲傷,我實在是忍不住。」她說。說過之後,她眼中的淚她又像是決堤的河樣,那一顆顆的淚又如奔一般的滾落岀來了。
「那你那又是為什麼呢?」我又接著好奇樣地問。但在我接著問她那些話的時候,我又注意到她臉上的神情又起了變化了。
「老闆,我現在就只就有我哭的資本,不過,我說岀來你不要笑話我。真的,我是一個有苦難的人。事情那還得從我三十多年說起。」她就把他們家在三十幾年前所發生的事情,她一一地與我說起來了。
那時大家都知道農村大包干,實行生產責任。他們家也是一樣。不過,說句實話,那時對於像他們家,他們夫妻年輕,他們倆個都是身強力壯。又是信心十足敢想敢乾的年紀,單是那些田,他們是覺得不夠種的。她男人__鮑民,他更像是一頭猛牛,強硬樣的身板,走在路上彷彿連那地都要抖三抖。他洪亮的嗓音,極乾脆的性格。就像是他說話樣,就是那種三下五除二,辦什麼事情都不含糊的人。
「樊嫂,咳!真煩。」他走到在納手工活的妻子面前,把他那塊粗大的手掌搭在他妻子樊嫂的肩上。「我都要瘋了,現在把田包給我們自己干,咳!這點田哪能夠我種呀!現在閑在這里,我都不知道要去干什麼了。」他粗大的嗓門對著他妻子樊嫂說。
「那還能幹什麼,大家不都是閑在家嗎!」樊嫂她溫和的語氣告訴他。
「那不行,不行。那這樣不要把他給憋死嗎?現在不是提倡勤勞致富嗎?不是說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我們現在閑在這里,那還怎麼去致富。」搔搔他的頭皮,那雙充滿好強的眼光,望到外面的天空上面。彷彿讓他看到了他自己是一隻翱翔在天空中,無拘無束樣的小鳥。突然,他黝黑的臉孔他鬆弛地笑起來,好像他是一個富有戰斗經驗的將軍,他到了那地形復雜的戰場,讓他看到他掌握了他好的地理優勢,他這一仗必勝的那種感覺。「明天我進城一趟,上街去肯定能讓我找到商機。」他充滿自信的樣子,與他妻子樊嫂說。
「你到縣城去呀?」樊嫂抬頭她的頭來,她朝信心滿懷的鮑民睇了他一眼。她這時彷彿也從他身上,看到了他的一種成功的希望所在。「但也不要太過於勉強自己。」她還叮囑了他一聲。
「放心吧!老婆!我們一定能發財的。這么好的年代,那再不發財,那我們種地的還真是天生的窮命。」他又興奮地歡笑了起來。離開他妻子樊嫂的時候,他還把他那對有力的拳頭握了握。顯示著他那股沖天干勁。「明天回來一定帶給你的好消息。」
她鮑民他就是那樣一個敢想敢幹,竭力想改變他們窮困生活面貌有為的青年。說到這里,樊嫂她眼中的淚,她就止不住樣的往下流了。而且她的嗓音也哽咽了,把她的話停在那裡。這時,我不敢去看她那張臉,我預料到她有更令她悲傷的事情,像一幕將要開啟的什麼情景劇,要拉開帷幕放映樣。等她緩過她那口氣,她看我迫切想聽她下面的故事,看我一副焦急的神情,含著她眼中的淚她又往下講下去了。
「我鮑民他是一個很有志向的人。」她說:「那天他上我們縣里去還真讓他碰到了,讓他發財的一條路子。這如果是真的,那還的確是我鮑民他發家致富的機遇,讓他走上了他賺錢的一條路子。可是這個年代的人,都為了自己發財,我鮑民他做夢都想不到這個年代的人,他們的良心會變得那樣壞。」說到這里,樊嫂她又停下來,又再次打住她的話。而且她這次的神情就更難看,更讓她傷悲。尤其是讓她說到,想不到這個年代的人,為了他自己發財,他們的良心會變得那麼壞。而她說的這個年代的人,為了他們自己發財,而良心變得那麼壞時,我的心彷彿也讓他觸動,猶如像是讓針扎了似的,忽然我彷彿也變成了一個受害者,也落在其中了。我閃動著我憂傷樣的眼光盯著她看,彷彿我們都是同命相憐,都有著我們同樣的遭遇。
「是的,現在的人為了他自己發財,他們是不擇手段的。」看到樊嫂她悲傷不過的樣子,我也補充了一句。
「那時與現在不同,那時我們凡事都是剛剛開始,還都是好奇。拿現在的話說還都是懵逼。尤其是像我們信息思想,還停流在前面那個時代的農村人,我們的節奏觀念就是跟不上那真是叫日新月異的時代。沒想到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一下就變得那麼快,咳!這人學會還真容易,學做好人就那麼難。」她又停下來了,又閃了閃她含淚的眼睛。她又緩了緩她的情緒,就是比她剛才說起,她那樁事情時要緩和的多了。
這比我初想的時候也好多了,原來我還擔心怕她的情緒激動,她的故事講不下去。我又凝望著她,她抿了抿她的嘴唇,大概她是想喝水了。這時正好我包里還有瓶礦泉水,又把我包里的那瓶礦泉水拿岀來又遞給了她。
「口說幹了吧?喏!我這里有水。」我把水遞過去,她接了。
「謝謝!」她還含淚地對我笑了笑。
「別客氣。」我也回敬了她一下。喝過水,接著她前面的話,她又往下說下去了。
「真是想不到現在的人為了錢,他們的良心就會那樣壞。那天,我鮑民他是樂沖沖,抱著他一股希望上街去的。在他轉悠了半天之後,他什麼新希望和什麼信息都沒有獲得的時候。他有些頹廢了,很是失望的晃盪。但是,當他路過我們縣農業局大部口時,有一個新的希望真來了。那就是在我們縣農業局大門旁邊的一個店面里,有兩個模樣很標致的工作人員,四十上下,或者說是四十餘幾。他們兩個都穿得非常干凈,兩人的頭發也都梳理得油光鋥亮,白白凈凈的皮膚。看去還斯斯文文的,就完全不同同於我們種田的農村人,臉色那麼黝黑。我鮑民一看到是賣雜交種子的,他簡直興奮的不得了。好像他真是撿到了一塊金磚樣那樣興奮。他走進去,很恭恭敬敬的對著他們兩個笑了笑。他問:「你們這個雜交種子是怎麼買的?」那兩個人他打量了一下我鮑民的模樣,他們銳利的目光一看,就看岀我鮑民他是一個做粗活的莊稼人。於是,他們就回答了我鮑民的問話。他們說:「如果是買幾斤的話,那就是二十八到三十塊錢一斤。」接著我鮑民他又問了:「假如我要是買多,那又是多少錢一斤。」他們又說:「那要看你多又多到多少。」我鮑民他哦了一下,他恐怕是想要賺錢的心在膨脹,他不假思索地說:「我要一千斤,兩千斤,那又是什麼價?」他們又再次認真地打量著我鮑民一次,他們看岀我鮑民,他真是不失我們莊稼人的本份。就放岀欣容地對我鮑民說:「最少十八塊錢一斤,不可以還價。」哎!這也怪我鮑民他為了賺錢他想瘋了。不過,那個年代的人,幾乎都是講究忠厚的。哪知道這世間的人說變就變的。我鮑民他一口氣就向他們訂購了兩千六百斤。他當時就預付了他們兩千塊,過了幾天他到我娘家去湊錢。從我爹我哥,我的姐妹那裡,一共是好幾家才湊齊那二千六百塊錢的錢,他興奮的不得了,感覺到他這趟生意一做。他就一勞永逸,一下發起來,我就這一輩子他都不愁吃穿了。剛才我說的那一勞永逸那一句,那還真是一句不太吉利而又讓我傷心的話。你看我的淚又湧出來了。」果然她大顆大顆的淚又真的是掉下來,她又哭了。
「哦!他原來是做種子生意,按說那種子生意是能掙錢的呀?」我又迫不及待樣的追問著,盡管這時她還在落淚哭,好像是被我點燃了一團火在燒樣,到了那要燎原的局勢。但她息息嗦嗦地,抹去了她掉下來的淚她又接著再說起來了。
「怪就怪這個年代的人變得太快了,良心太壞。論理我鮑民買來的那二千六百斤的雜交種子他是能掙錢的。他進價是一十八元一斤,而他賣就是三十塊錢一斤,到後來不夠賣,我們還賣三十五。這樣一來,可以算算,那二千多斤的雜交種子,我們輕輕鬆鬆的就賺了將近三萬來塊。那時的三萬來塊,嗨!我們還真是發了一個小小的財。我們家當時就成了我們那裡的暴發戶。我鮑民他抱著我,高興的像瘋了樣對我說。「老婆!我說我們能發財的是吧!」說完了他還吻了我一下。簡直他真是瘋了。我也沉浸在他那樣的快樂之中。」說到這里,她臉上還欣慰地流露出,她一點回憶的那種愜意的神情來。可見那時他們夫妻的甜蜜,他們那種成功後的歡樂,盡管我們沒有現場看到,但我們完全可以猜想到,當時他們那樣快樂的情形,那真是無法用任何語言來描寫的。
咳!這世間的人和事,他真是在時時刻刻的變化著。我贊同這一點,彷彿我也深有感觸的,捕獲到我的什麼新的信息,而叫我變得愉快和不愉快。
現在樊嫂她與我近近的接觸,我們面對面的坐在一起。我已經是完全看清了她臉上的神情和模樣。看清了她是一個不畏困苦和磨難的那樣的一個女人。臉上神情她是飽經滄桑,盡量我還不清楚他們後來的結果怎麼樣。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過的一定是不會幸福的。
「當時我們高興簡直是像瘋了樣,一下見到那麼多錢,我們當時心裡的喜悅,真是溢於言表。尤其是我的鮑民,他一個從小就是過著窮困樣的人。那有錢樣的喜悅,那一定也不亞於我們那個窮山溝里的孩子考上了北大樣那樣興奮。他帶我上街,給我買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還給我買了一塊很貴的手錶。那時我們也很流行戴手錶,他把我打扮得簡直像是我們那裡的仙女樣,讓人羨慕。就是我們高興的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我們的快樂就像是,我們的房子突然掉了了一塊大石頭,而讓那大石頭砸了一個大窟窿樣,一切讓我們的快樂破滅。而全成了我們的噩夢樣開始。」
「那怎麼會呢?」我焦急的,便言不由衷地打斷了她的話。睜大著我的眼中看著她問。「是什麼原因讓你們又陷入你們的苦惱之中呢?」
這時我的問話好像已經戳到她的痛處,她猛然抬起她的頭來。而且她那雙含著她那種痛苦神情的眼睛,她已經轉移了方向,投到他另一個地方去了。而且她那悲傷樣的目光,她就停滯在那裡好久沒有移動,其實這是我最害怕和最不願意見到的景象。「我當時也傻了。如果我當時還有點清醒,那我兒子他就不會…」她的下頷噏動起來,喃喃的,只見她那如無數條細線樣的淚,就掛滿了她那張處滿著她無限悲痛的臉上。「我兒子那年他才四歲。才四歲啊!…」
我也沉吟了,也噤若寒蟬的說不岀話來,只有聽著她息息嗦嗦的哭聲了。她是傷心的,是悲痛的。因為他們那個原本幸福的家,從此他們就那樣葬送了。
那是那年秋收過後,就是他們那個家萬劫不復的開始。
樊嫂她又接著她前面的話說下去了。
「一到收割,他們凡是買了我鮑民販來的雜交種子,幾乎就全是顆粒無收了。想想看,那兩千六百斤的雜交種子,那是多少的農戶,和又是多少農戶的田畝面積啊!他們看到他們一年的收成,竟是顆粒無收。他們付出的汗血,他們的辛勞耕種,和花在他們農田的那些和田成本的錢。又全都那樣打了水漂,他們就蹲在他們的田裡哭啊!我們看著也很心疼,我鮑民他趕緊跑到,他原來賣種子給他的那家店裡去。可他們早已並門,不見他們兩個的蹤影。當時,我鮑民他也發怔,愣在那裡他也淌淚了。「人呢?他們人呢?他們不是說他們就是農業局這個單位的嗎?」。我鮑民他哭叫起來,當他醒悟起來,跑到農業局找農業局的領導去時。那局裡的領導,他們輕描淡寫的只說,他們也根本不了解,只是把下面的店面租用給他們。至於別的他們說都一概不知。我鮑民他癱在地上,他不敢回家了。在縣城住了一宿。可是,他思來想去還是想到家裡的我,和我的那個四歲孩子__當當。他又鼓為勇氣,戰栗地又回到了家。這時,他其實他已預料到這事情的過後。他面對的不僅是懼怕,更想到我們家已經是傾家盪產,他要面對著牢獄之災。到了晚上,我們夫妻又抱在一起哭。心裡是萬分痛恨和萬分懊喪,千不該萬不該,覺得他本不該是那樣去胡思亂想想發什麼財呀!想想他又是一陣痛哭。沒過幾天,所有買了我家鮑民販來的雜交種子的農戶,他們就一起趕到我家來了,來向我鮑民討個說法了。我鮑民他跪著哀求他們,說他們的損失統統由我們來賠。賠,我們拿什麼賠。就是我們家那幢破房子賣了也不夠。那個時候,他們萬分憤怒,把我們整個家都堵得水泄不通。他們都吼起來,在他們痛恨起來那一刻的心裡。他們真恨不得要把我鮑民給活剮了、把他吃掉。但整整在我們家鬧了一天,到了天色暗黑了。我四歲的兒子__當當,他每天在吃晚飯的時候,他都總是要我鮑民抱到我村子裡去轉一圈的。但是,那天鮑民他讓那些受損失了農戶圍住。讓他走不岀去。他就只有把我哭得嗷嗷叫的兒子抱住,盡量去哄住他讓他不哭。但是,就是這個時候,有一個叫東泉的年輕人,他也實在是怒不可遏了。看看他們與我鮑民談了一天,而最終什麼結果也沒有,他那時可能肚子也餓了,穿得不多的身上也有點冷了。就算是他們不是飢餓,但他們守了我鮑民整整一天,他們那樣煩躁的心裡,那是難勉會產生怨憤的,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就是那個叫東泉的年輕人,他怒不可遏地突然一聲吼,他罵罵咧咧的實在是按捺不住他心頭的怒火了。瞪著他那雙圓睜的眼睛,跳過去又指著我鮑民的鼻子罵。想想看,在那樣的時候,如果我鮑民他不懂得約束他自己,想必就是有十個鮑民,他也會被他們那麼多人把他打死。我鮑民他沒有罵,他只是看到抱在他懷里的,我兒子當當他被他嚇得驚惶不安的就愈加啼哭。他就想在那樣的時刻他迴避一下,所以他轉身他就往我們家後面走岀了。然而,那已經是怒火萬丈樣的東泉,他看著我鮑民岀去了。他卻認為我鮑民是在逃避了。他猛然喝叫起來。「好,你還逃呀!不要走,今天你不賠償我們家的損失,我就用扁擔把你一扁擔把你打。」果然不知他從哪個地方,在我們家找到一根扁擔,他就追岀去。我鮑民認為他真是去追著他打了,抱著我兒子他就拚死命的逃。但那畢竟是天黑了的時候,外面一片漆黑。要知道那時我們鄉村的路面上,就全是那大大小小不等的石子鋪滿。他顧著他自己逃去,然而,在他逃到那條水溝邊,他腳上又讓那石頭絆了一下。但就是那一下,他一個跟斗,他們父子倆就一下栽翻到那水溝摔死了。我們那裡是山村,那水溝是很深很深的,過了水溝之後就是我們那裡的一座山。想不到我可憐的兒子,和他父親他們兩個就死得那樣慘。不知道還真是天理不容,還是什麼原因,到至今想到他們父子倆個死得那麼慘,那麼可憐。我的心比刀絞還難受,我就忍不住要哭,就萬分難受,就控制不住我眼中的淚。就想和他們一起去,結束我這苦難的命運。從他們父子那樣去了之後,我還真不知道我該怎麼生存。我們真是造孽造多了,上天都不放過我們。」說完,她起身,又走到那邊的壁前去哭了。看她哭得那麼悲傷,我覺得她也是夠可憐的了。
「哎!…人世間的人,為什麼就有這么多的罪惡。」我睒睒我含淚的眼睛,又嘆了一聲,心頭也有我一種隱隱的痛。
一個將近六十歲的老婆子,她孤單一人在外面打工。這樣的情形,我們也就有是在哪篇小說裡面看過。看到她凄然欲泣的樣子,我又走過去勸起她來。她果然停住了她的哭,看看我轉身要走,她又喃喃的說了一句。
「如果我當當他沒死,他也和你差不多大了。如果有他在,到如今我也就不要在這里幫人打工了。我也做奶奶了。」說完,她兩眼又猛然緊閉,想必這一下,這恐怕是她最痛苦的時刻。
6. 彝族當代文學《嫂子》誰有資源
嫂子(阿蕾)-原版為彝文
閱讀:4512012-03-18 10:41
標簽:雜談
嫂子(阿蕾)-原版為彝文
這是一篇極其得到有彝族文化人認可,不少老師提到且稱贊的短篇小說。只是我還沒看到過彝文原版。
二十四五年了,我至今還保存著嫂子和我姐夫沙瑪拉惹的合影。由於年辰久,像片已有些昏暗模糊。
像片中的嫂子和沙瑪拉惹倆也和現在照像館陳列在櫥窗中做廣告的結婚照一樣,男左女右肩膀斜靠著肩膀。嫂子帶著矜持的微笑,向右稍稍偏著頭,沙瑪拉惹陰郁的臉上嘴角現出一絲強笑。我想,肯定是攝影師叫他們笑的。
我記得嫂子經常穿一件灰藍灰藍的勞動布縫的衣服,身上沒做花,只在袖口處做了幾道簡單的花邊。那時的姑娘沒條件做花花綠綠的衣裳,何況嫂子還有一個沉重的家庭負擔。裙子是那種上了年紀的婦女穿的全黑的裙腳縫有天藍色布花邊的自織羊毛裙,這裙子還是我幺嬸的遺物。頭上包的是一塊脫了毛的毛巾。一隻黃銅做的針筒從左向右繞著脖子搭拉在右胸,針筒兩邊串有各色珠子,未端是一束紅頭繩做的纓穗。她說,她母親死得早,來不及給她置東西,唯一的遺物就是這串珠子和針筒。
照片還新時,嫂子的衣服被攝影師加彩加成天藍色的,一串五顏六色的珠子和金黃的針筒被襯得更醒目,只是因為半身照沒把那束鮮紅的纓穗照出來。毛巾也被加彩加得嶄新。嫂子的臉頰上,嘴唇上加上淡紅色的彩,使她越發地俊俏。
那一年初冬的一天,本來晴朗的天,到了下午突然鉛灰的雲布滿天空,先是狂風呼嘯,繼而雪霰子劈頭蓋臉打得人睜不開眼,牧歸途中的牲畜被打得鑽進路邊的樹叢中再也不肯挪步。到人們掌燈時暴風雪才漸漸停息下來。第二天開開門來才看見雪已把門檻都壅住了。
前兩三天,村子裡的青年們都進城玩去了。沙瑪拉惹來約嫂子,當嫂子為手頭拮據猶豫時,他說:「走吧」,於是嫂子二話沒說就跟著去了。只要嫂子不在家,幺叔家的幾個孩子就不敢在家裡睡,都要到我家來過夜的。
一大早幺叔家的大女兒阿依叫兩個妹妹後邊去,她先去生火去了。我也起來屙了泡屎就冷得「噝兒噝兒」地幾下逃進母親溫暖的羊皮大氅窩里蜷作一團等著姐姐起來生火再烤衣服穿。正當我盯著頭上被雪光映得發亮的檁子椽條漫無邊際地遐想時,阿依失聲變調地叫著:「嗎呀,不得了,嗎呀,不得了啦」,一頭滾進我家。
「怎麼啦?阿依,怎麼啦?」我母親從樓口抬起頭連聲問道。可阿依就像掉了魂似的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睡在樓下火塘邊床上的父親騰地坐起問道:「死了嗎?」「誰死了?」我正納悶時,阿依說:「死了,嫂子和二哥都吊在我家房粱上了。」說著嗚嗚地哭了起來,樓上的阿嘎阿妞倆也跟著哭了起來;我姐姐聽到嫂子和丈夫的死訊驚得遭雷擊一般,伸進袖子的手停在空中不知伸縮;我嚇得不由自主地打起抖來怎麼也控制不住。父親從來沒有這樣暴怒過:「哭什麼哭?!豬嫂子狗嫂子,豬二哥狗二哥!別再叫嫂子二哥,那不是人,那是一對豬男狗女!女兒被人蹬,媳婦被人拐,這種醜事怎麼都落到我頭上啊?天哪,這對天殺雷劈的狗男女!」他氣急敗壞地罵著,「知道柯惹上哪兒去了嗎?又死在羊圈樓上了吧?我的天!老貓不在家,耗子上房扒!」父親氣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堂屋中央轉了幾圈就「蹭蹭蹭」地沖出去了。我母親看見父親沖出去了,來不及包帕子巾巾吊吊地一把抓起幾下梭下梯子也跟著出去了。
一會兒屋後的羊圈響起了父親急促的喊叫:「柯惹起來!起來柯惹!」可沒應聲。再過一會」啪——「一聲山響,繼而是父親的怒罵聲:「你這個蠢豬,沒睡夠的時候,你那女人和野男人沙瑪拉惹吊在你屋裡啦,你還在這里死睡,我的天!十八歲的男人還玩這玩意兒,老婆不叫人拐才是怪事!」父親的罵聲中夾雜著樹枝清脆的斷裂聲和鈍物擊牆沉悶的破裂聲。我知道柯惹用元根做軲轆支在樹杈上滾著玩的「車子」完蛋了。我想像得出白花花的元根渣濺滿了山牆。
我們阿蕾家在當地是雜姓小戶,我們強大的家族住在布穀粱子。幺叔我們兩家是爺爺死後族裡沒人「照顧」我奶奶時,奶奶才帶著兩個孩子(我父親和幺叔)回了娘家。我奶奶娘家姓沙瑪,在當地是大姓。後來奶奶給父親娶了她大哥家的女兒(就是我母親),後來我的姐姐又嫁給了母親二哥家的老二——沙瑪姆嘎拉惹。真是親上加親,盤根錯節。
幺叔我們兩家數男丁就我父親和柯惹。父親膝下無兒就我姐妹倆。幺叔家柯惹前一連夭折了幾個,怕柯惹也帶不大,所以取了個賤名「柯惹」。意即「狗兒」。俗話說:「養子名莫丑」,這柯惹也真是只永遠長不大「的狗兒」;我父親呢也是一個膽小得走樹底下過都害怕葉子砸著頭的人。大概因為這樣,沙瑪拉惹才敢蹬了我姐姐拐我的嫂子。
可憐我的父親暴怒了一陣後,仍無計可施。還是我母親靈光,她請了村裡旁姓人去通知沙瑪家,等沙瑪家的人來了才把繩子砍下來。
因為避邪,凶死的人在裝殮好之前是不許小孩近前的。我家別說小孩就連大人在整個吊喪期也一直不露面,從布穀粱子來的族人們也沒去死人處吊喪,他們一來就聚在我家商量如何對付吉姆沙瑪兩家,如何挽回我們阿蕾家的面子。
我不管那一套,胡亂套上衣服褲子,鞋也沒穿」就嘰咕嘰咕「地踩著厚厚的積雪朝嫂子家跑去。剛到門口舊看見嫂子橫倒在堂屋中央,脖子上還套著一根白布繩,從她嘴裡鼻孔里流出的血洇開來就像白紙上的小紅花。平日里黑里透紅的臉龐此時像豬肝一樣紫浸浸的,被抖落的煙塵帶子落滿她的臉,她的身,她那黑油油的大辮子。
堂屋另一頭人們正圍著沙瑪拉惹給他裝殮。沙瑪拉惹的母親二舅母披頭散發,捶著胸口呼天搶地地哭:「我的天哪,我的兒呀……」我打著顫,牙齒「格格」地碰磕著,可一點也覺不出腳僵。突然二舅母發瘋一般撲過來抓住嫂子的頭發「啪啪」摑了嫂子兩耳光,挽住嫂子的辮子摁住嫂子的頭狠狠地往地上碰,一邊碰一邊罵:「吉木嫫爾果,我把你當我的親生女兒待,你倒好,像頭發情的母豬纏住我兒子,把我兒子害了。你這頭騷母豬,我怎麼不灌你的辣椒水哩……」罵著罵著,又「呸呸」地吐了嫂子一臉唾沫。
在坐的人有的羞得不敢抬頭,有的小聲地說:「大概氣瘋了。」她的大兒子沙瑪姆果狠狠地蹬了她一眼,生氣地說:「要哭就好生哭,不好生哭就出去!人還沒死時不好好管管,現在人死了再哭再鬧有什麼用?丟人現眼!」
剛進來的吉姆嬸子也氣憤地指責道:「我說他二舅母,誰的女兒都一樣,你不能因為她的親人不在就這樣對待她喲,況且這事不見得是爾果一個人的錯,說不定人家吉姆阿蕾兩家的拳頭攥起來比你沙瑪家的腦袋還大呢」。
二舅母被大兒子和吉姆嬸子一頓數落後,放開嫂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著哭:「他舅母呀,不是吉姆嫫爾果的錯還會是拉惹的錯嗎?母狗不齜呀,公狗不上背哩。她害了我的拉惹呀……我恨不能把她撕了吃呀。」哭著哭著又狠狠踢了嫂子幾腳後。回到她的兒子身邊,伸手「啪啪」給了兒子兩個耳光,罵道:「你這個不成器的,居然聽信一個騷母豬的話,乖乖地跟著她去死,你把媽拋下媽怎麼活喲?媽媽的幺兒哩……」她一邊哭一邊捧著兒子的頭,俯在兒子的臉上哭。
沙瑪姆果從他弟弟的上衣口袋裡搜出一個紙袋,打開一看,是嫂子和沙瑪拉惹的合影,他恨恨地罵道:「這對不知羞恥的狗男女!」一把撕了丟進火塘里。我急忙從溫熱的火塘中刨出像片,選了一張比較完好的悄悄揣進口袋裡。
沙瑪拉惹被裝殮得簇新後,放進屍架抬到他家裡放去了。
先前看著眼前的景象,我怔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現在沙瑪拉惹被簇擁著抬走了,只剩下嫂子仍穿著那身舊衣裙孤零零地躺在這里沒人過問時,我的心尖發疼,喉頭發哽,眼淚順著臉頰不住地流。我要上前去給嫂子解繩子時,吉姆嬸子一把把我拽到身後:「你這孩子,誰讓你來的?叫你父母看見打不死你。」隨即叫道:「男人們都死光了還是怎麼的?難道你們想叫她這個樣子見她的親人嗎?」她一邊嚷一邊動手給嫂子理抻衣裙,撣掉她身上的煙塵,又用那脫毛的頭巾蘸著水把嫂子臉上的血跡揩乾凈。
那天,晦暗的天空從早到晚無聲無息地飄落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好在是白天,一邊下一邊就化了,他們把嫂子奶奶的壽衣背來重新給她裝殮時,看到嫂子身上的烏斑,臉上的傷痕,衣服上的血跡就問起原因。不知誰把砍繩時沒人扶住嫂子倒在地上口鼻流血,二舅母鞭屍嫂子等等全捅給了吉姆家。先還為嫂子不光彩的死感到難堪的吉姆家,這下找到了出氣的地方,他們男女老少棍棍棒棒揚言要把沙瑪家踏平,要勒死二舅母。 旁姓男人們又勸又拉費了好大勁才算把吉姆家勸住。
嫂子的小娘(柯惹的小姨)捶著胸悲沉嗚咽地訴著哭:「我的孩子,像你這樣從沒穿過一身像樣衣裙的人也配風流嗎?你為什麼聽信沙瑪拉惹的話跟著他去死?這些可憐的孩子以後誰來照顧他們呀,你把擔子撂給誰啦……天殺的沙瑪拉惹,是他殺死了我的孩子啊……」在人群中來往穿梭著斟酒敬酒的小夥子們互相擠眉弄眼地湊著耳根:「應該說『是沙瑪拉惹戳死了我的孩子』」。然後捂著嘴哧哧地笑。
大多數的人都說嫂子單純,真真是被沙瑪拉惹誆去死的。另外一些人則不然:「誆?能無端地被人誆去死?」更有些表兄妹開玩笑說:「那我也來誆誆你,看你能乖乖地跟著我去死不?」那段時間里只要有兩人在一起,他們的話題就是猜謎一樣猜嫂子和沙瑪拉惹是怎樣愛上又怎樣死的。
這件事只有嫂子家隔壁的吉姆嬸子知道。但是在他倆沒死之前,吉姆嬸子把它漚爛在心裡從不露出半點鱗爪,因為弄不好要陪人命的。
那一年「五一」勞動節社裡放假並殺兩頭豬給社員們打牙祭。吃過早飯男人們都聚到溪邊殺豬分肉去了。女人們早上找背柴回來吃飯喂豬後都聚到場壩走去,剛坐下就看見嫂子朝山粱那邊走去,吉姆嬸子也想趁有伴再去找一背柴,於是回家拿起彎刀肩搭皮繩趕嫂子後邊去了。
暮春的天氣,太陽暖暖地照著,碧藍的天邊一朵蓬鬆的白雲正關切地俯瞰著大地。大地上山花點點,一陣陣暖熏熏的花香隨著微風撲面而來。藍天下雲雀悠揚動聽的歌聲告訴人們火把節就要到來;山坡上布穀高朗歡快地催人們快點包穀,早撒蕎子;谷底的斑鳩夢囈一般一聲迭著一聲傳出親昵的渴求愛情的呼喚;蜜蜂在花叢中低吟,蚱蜢在草叢中做愛……大自然的美景大自然的美景使吉姆嬸子想放開喉嚨地唱,可寡居的她又怕人聽見說:「吉姆寡婦不安份。」於是在喉嚨里小聲地吟唱——
……布穀鳥兒喲,你的叫聲就像我慈祥的父母在呼喚,
小小蜂兒喲,你的低吟是我親愛的兄妹在歌唱,
天邊的白雲喲,
你可看見我的姐妹放豬在沼澤?捻線織布在院里?
你可看見我的弟兄放羊在山岡?擀氈編筐在場壩?
……
說是逝者晴天隨雲去,陰天隨霧來,
天邊的白雲喲請你告訴我,
我慈祥的父母可在你中間,
我親愛的人兒可在你中間……
唱著唱著,吉姆嬸子淚花迷離哽咽著唱不下去了。她索性坐下來扯起衣角抹淚,抹著抹著,好像下邊林子里有人在壓低嗓門說話,她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屏住氣息側耳細聽,是一男一女在低聲爭執:
「……放開我!你瘋了是怎麼的?你應該清楚你是阿蕾家的女婿,我是阿蕾家的媳婦,是兄妹!況且我一直把你當我親哥看的,你卻這樣欺負我?放開我,求求你……」女的小聲哀求著。
「你姓吉姆,我姓沙瑪,怎麼會是兄妹?至於阿蕾家,我們不認他們不就得了?我是不要他家那個黃毛丫頭了,病懨懨的連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你也不要再守著你那瘦猴一樣的小男人了!我們倆結婚成家生兒育女,那日子才叫幸福呢。我們倆才般配,你知道嗎?」
聽到這兒,吉姆嬸子知道是沙瑪拉惹在纏嫂子了。她怕被他倆發現,趕忙鑽進一籠秤桿木叢中。
「把人家的女兒蹬了拐人家的媳婦?!虧你想得出,要遭天殺雷劈的!放不放?不放我可要喊人了。」嫂子氣吁吁地掙扎著。
「我跟你說了,我要娶你做老婆!我沙瑪拉惹是一條漢子,說話是算數的。我想你想了三年,今天才開口對你說,聽我的話。」沙瑪拉惹輕言細語地開導說。
「你想幾年關我什麼事?你想我可我不想你!知道嗎?」嫂子提高嗓門說。
「你不想我那你想不想你那瘦猴小男人?你那小男人拿什麼和我比?來吧,慢慢你會想我想得離不開的。」沙瑪拉惹輕柔地調笑著。
「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你放了我,我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嫂子壓低嗓門軟言細語地求沙瑪拉惹。
「給你說了那麼多,你聽不來還是怎麼的?我不是三歲小孩!我要做的事不達目的不罷休!能放了你我先就不來找你了。乖乖,聽話」由於嫂子奮力抗爭,沙瑪拉惹開始惱了,他壓低嗓門氣咻咻地說。
「憑什麼要聽你的話?放不放?!不放,我可真的喊人了。」嫂子提高嗓門發怒了。
「憑我是你男人!你喊吧,你要真把人喊來,我一刀戳了他!」沙瑪拉惹也發怒了。
「不要臉的東西!」啪——沒說的,嫂子摑了他一耳光。
沙瑪拉惹被嫂子這一摑,氣得嗵一聲把嫂子摔在地上,咬牙切齒地說:「別說臉,命也不要了!我要是把你讓給阿蕾柯惹,我就不是男人!」嫂子喘著粗氣掙扎了一陣,後來嚶嚶地哭了。
先前還以為沙瑪拉惹纏不過嫂子就會把她放了,哪想會弄到這個地步,吉姆嬸子想起沙瑪拉惹那句話,嚇得頭皮發炸,脊樑骨發冷,連動都不敢動,只是心在「朴嗵,朴嗵」不住地跳。她後悔死了,在心裡罵著「燒屍的柴」,覺得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硬把她拉到這里來了。她無計可施,只有為嫂子擔心的份:「要是懷上了,那可怎麼辦喲。」
過了好久,才聽見沙瑪拉惹說:「乖孩子,別哭了。不哭我就買糖給你吃。我說你呀,真是個傻丫頭,差點把我肩膀上的肉都給咬下來了,你看你看。」
嫂子唏唏噓噓地抽泣。
「硌著了嗎?起來我看看。」沙瑪拉惹象誆孩子一樣誆著嫂子。
嫂子仍唏唏噓噓地抽泣。
「我把柴給你捆好,你快些穿戴好,早點把柴背回去。」沙瑪拉惹「唰唰唰」動手捆柴了。
嫂子仍唏唏噓噓地抽泣。
「你不用害怕,今天這邊連個人影兒都沒有,不會有人知道的。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你盡管放心,到時我們就結婚。記住,晚上別閂門。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沙瑪拉惹悠然地吹著口哨朝谷底下去了。他早上是扛著火葯槍出來打獵的,現在循著原路無事一般回去了。
過了好久,嫂子才背起柴抽抽搭搭地邁著沉重的步子從吉姆嬸子身邊擦過。估計嫂子翻過山樑時,已蹲得腰酸背疼痛發麻的吉姆嬸子才繞到另一匹山上胡亂揀了一抱毛柴回家。
(人們說看見有人野合,如不在兩人睡處釘樁,就會倒霉,重則丟命輕則大病一場。如釘子樁災難就會移到兩個野合人身上。我曾經問吉姆嬸子釘了沒有,她說沒釘。可我死也不相信,不釘?那怎麼沒翻年兩人就都死了?肯定釘了,並且釘的是最厲害的馬桑樹樁。)
傍晚吉姆嬸子照例去嫂子家串門時,見嫂子坐在鍋庄後邊把頭埋在懷里不吃飯就問道:「爾果不舒服嗎?」嫂子仍埋著頭說:「今天去找柴,不小心眼睛被樹枝彈著了。」
饒舌的阿妞說:「我嫂子眼睛疼得飯都吃不下哩,怎麼才好,吉姆嬸子?」
「炒點鹽包在帕子里趁熱焐焐就好了。」吉姆嬸子說。
「行不?」嫂子抬起頭笑了一下。
「行,行,保證行。」吉姆嬸子東拉西扯地侃了一陣回去了。
嫂子和吉姆嬸子兩家的房子是「一平二調」時修的,中間只隔一堵山牆,院壩也沒個遮攔,所以哪家有啥事不用說就可知八九。
從那天以後,沙瑪拉惹又接連撬了三四晚嫂子家的門。再後來不知是嫂子先就留門了,還是聽到沙瑪拉惹來了才開的門,反正沙瑪拉惹進出嫂子家就像進出自己家那麼方便了。
轉眼就到割蕎打蕎的時候了。那時節體弱的人愛苦夏。嫂子也說她苦夏,懶懶地,坐著站著都在大瞌睡,有時還平白無故的干嘔。
因為學校放暑假閑著無事,我和阿嘎都到場上給打蕎人抱蕎捆。中午歇息時,人們這里一堆那裡一堆地圍著燒洋芋吃。嫂子說她不像吃,靠在小山一樣的蕎秸上用頭巾蓋住臉睡覺。吃過了的小夥子們坐在她對面另一堆蕎秸上抽煙,說笑。我吃過了用衣襟兜著刮干凈的燒洋芋朝嫂子走去時,沙瑪倭惹神秘兮兮地招手叫我過去,我到他跟前時他把手裡的青蛙亮亮,湊著我耳根說:「你敢把你嫂子的衣服掀開,讓這只青蛙吃她的奶嗎?」我那時已是十二三歲的人了,可什麼也不懂,只知道調皮,所以人家都叫我「阿蕾家的假小子」。一聽這主意,覺得太開心了。於是得意地說:「有什麼不敢?看我的。」我把洋芋倒在蕎秸上,捏著青蛙躡手躡腳地挨近嫂子,猛地把嫂子的衣服向上一掀,只見白百的肚皮一晃,嫂子猛地坐了起來,把我也給嚇了一大跳,青蛙不知蹦哪去了。
正當我不知所措時,對面的小伙們使勁拍著腿拍著手笑得幾乎岔氣,有的打著滾叫肚子疼。嫂子的臉一時漲得通紅,低著頭慌亂地包著頭巾。還圍著火堆吃洋芋的人們不知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好奇地張望著,也咧著黑乎乎的嘴莫名其妙地跟著傻笑。這一切被坐在另一邊的沙瑪拉惹看在眼裡,他沉著臉狠狠地瞪了叔伯兄弟沙瑪倭惹,又覺得對不住嫂子,於是低著頭灰溜溜地回到小伙們中間。
小夥子們互相擠眼撇嘴,小聲地耳語。回想起他們那一副副鄙夷的眼神,肯定是他們在罵:「哼!蹬了人家的女兒拐人家的媳婦,你才有家教呢。遭雷劈的!」
大概那時人們都覺出他倆的事了,只是沙瑪家凶死的人多,又都懼怕沙瑪拉惹,怕擔干係而心照不宣罷了。
我母親也大概覺出不對頭了。但哪邊都不好說。她央求吉姆嬸子:「她嬸,我們呢公公婆婆的有些話不好說,你呢,一是一個地方來的,二是好鄰居之間說話比較中聽。麻煩你給我們柯惹媳婦提醒提醒,敲敲警鍾。」
吉姆嬸子呢也不好直說,繞山繞水地繞:「爾果呀,眼看這些孩子都漸漸長大了,柯惹呢,哎,阿蕾姆妞家這幾個孩子要不是你,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呢。」
說真的,不是嫂子的話,我幺叔家可真是家破人亡了。
幺叔家在民改前還算是中等經濟。柯惹還在月窩時,為了親上加親,給他訂了個媳婦——他大舅家的女兒爾果。成立了合作社眼看糧食牲畜都要入社時,幺叔為了給兒子舉行隆重的婚禮,不管是不是娶嫁年,突擊把婚事辦了。那一年嫂子十二歲,柯惹才十歲。
雖然嫂子從小死了爹娘,一直跟著奶奶過,可水靈靈地一點也不像個孤兒。柯惹呢和嫂子相比簡直沒法提。人們說,嫂子長得太好剋死了她的雙親,柯惹出奇地不肯長也剋死了他的雙親。
娶嫂子的那天至今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天一大早人們就在幺叔家的園子里用松枝搭了個喜棚,地上鋪了一層金黃的燕麥秸等著新娘的到來。(因為這一年婆婆丈夫不能和新娘見面,否則相剋。)
夕陽西下,白楊樹還未落盡的黃葉在橙紅色的夕輝中瑟瑟地閃著光,喜鵲歸來了,在窠邊跳上跳下地歡叫。終於等來了新娘和送親的人們。我擠進喜棚守在新娘身邊,等第一顆星星出來。新娘側睡在客人中用披氈蒙著頭,大概睡得百無聊賴,她在里邊用指頭指指戳戳地戳弄著披氈,我看見了驚喜地招呼小夥伴們:「快來看哪,新娘在動呢。」送親的小聽了笑著說:「想看新娘嗎?拿見面禮來就讓你們看。」
好不容易等到天邊現出第一顆星星時,沙瑪二舅母作為「婆婆」(因為嫂子和二舅母命宮相合,而且二舅母兒女雙全,那時二舅也還健在,所以擇二舅母為「婆婆」服侍新娘梳頭進食是再好不過的)端著一缽炒蕎飯來到新娘身邊親昵地喚道:「爾果,起來,我給你梳頭。」我也耐不住說:「嫂子,餓了吧?快起來吃飯。」新娘——嫂子揭開披氈笑吟吟地坐了起來。等二舅母給她把頭梳好,吃了飯換了便妝,二舅母就把她領到她家歇宿去了。我們一幫小女孩又鬧嚷嚷地跟到了她家。
二舅母點起明子把個嫂子從頭到腳看了又看,不住地嘖嘖道:「爾果呀,你奶奶給你些啥吃的,長得這么高,這么漂亮。瞧,什麼衣服穿在你身上都那麼好看,恐怕給你披件蓑衣也好看呢。」說得嫂子不好意思地勾起頭笑了。
真的,嫂子穿上那身新娘的禮服,戴上銀領花,銀領牌,銀耳墜簡直光彩照人,真把我羨慕死了。可惜那些東西都是借的。
食堂化時幺嬸幺叔相繼去世,丟下五個孩子。最大的柯惹那時也才十三歲,阿依十歲,阿嘎八歲,阿妞五歲,阿妞底下還有一個叫姆萊的兒子才三歲。嫂子來奔幺嬸的喪後就留下來挑起主婦的擔子照顧這些孩子。沒過多久姆萊也隨幺叔幺嬸去了。那時人死了連「陰祿」都沒有,嫂子只好從食堂里打回當晚的口
糧——洋芋,縫了個布袋選了兩個大點的裝好結在姆萊的小披氈繩上當「陰祿」。那晚嫂子什麼也沒吃。
那時柯惹跟著拉瑪爺爺放一群羊,阿依給社裡放豬,兩人的工分只抵一個強勞力。阿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