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預言
❶ 求一篇亦舒的小說
預言
——選自亦舒短篇小說選《憔悴三年》
慈香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陪母親去算命,算命先生看了看她,問:「太太,替小妹妹算算八字好嗎?」
蔣太太十分詫異,「那樣小的孩子也算得出運程嗎?」
那先生笑,「當然可以,只要有時辰八字,即知命數。」
蔣太太說出年份月份,「小女乃黃昏戍時所生。」
算命先生細細看了看慈香小小面孔,慈香連忙躲到母親身後去。
在算盤上打了半晌,得到一個號碼:三四一。
慈香看到桌子上有許多小小書本,母親翻開其中一本,找到第三四一條,一看,不禁笑了出來,遞給慈香讀。
慈香約六七歲,已經頗認得幾個字,連忙趨過頭去看,那本小書寫著許多機密,第三四一條下批著:必嫁李文光。
小慈香不明所以然,「媽媽,何解?」
媽媽笑,「將來你會明白。」
接著,那個鐵算盤又發表了許多其他預言,說慈香聰穎過人,人緣甚佳等等,充滿頌贊之詞,慈香都忘記了,她只記得五個字:必嫁李文光。
啊對,蔣太太緣何去算命?
因為蔣先生有了外遇。
蔣太太雖然有點妝奩,不愁生活,卻是一個老式婦女,她根深柢固認為生活一切以忍為貴,可以忍耐的話,必須忍耐。
心事悶在心中,絕不張揚,也不同親友申訴,實在無奈,便找人占卦,看看前程究竟如何。
慈香跟著母親,幾乎走遍全城,稍有名氣的相土都找遍了。
「能回頭嗎?」
「會,他會回頭,最終你倆白頭偕老,其餘不是姻緣。」
蔣太太似得到些許安慰,「那麼,他幾時回頭呢?」
相士往往不十分肯定,沉吟半晌,才說:「還需忍耐,百忍成金,況且,他對你不壞。」
這是真的,蔣某一點劣跡也無,對妻女仍然十分縱容痛惜,有求必應,他只是星期一三五不再回家休息,聽說,住在女友家中。
蔣太太從來沒有問過丈夫:「你在何處?」
這種問題問出口之後,接著無路可走,必須離婚,故此,她不打算問。
這樣大的一件事裝作無事人一般,由此可知是多麼痛苦,蔣太太日漸消瘦。
不幸中的萬幸是,對,還算是萬幸呢,蔣先生的外遇十分守游戲規則,她並無作出任何騷擾性行動。
換句話說,蔣太太從不覺察到這個女子存在。
這已經是好運氣了。
許多原配太太被外邊的女人氣得啼笑皆非。
像阮太太,天天早上會有一個電話把她叫醒:「老婦,你幾時肯退位讓賢?」
又薛太太一日去喝茶,通丈夫的女友,那年輕女子竟故意走到她那一桌前,挑釁地打了幾個轉。
蔣太太聽了這些例子,嚇得背脊涼颼颼,輾轉不安,夜半,趁慈香睡了,哭到天亮。
這些,慈香都知道,點滴都成為慈香童年生活一部份。
時光飛逝,慈香漸漸長大。
她開始勸母親:「這些年來,江湖術土賺你不少,他們收費實在不便宜,動輒以萬金計。」
「都是神算半仙,預言十分准確。」
「是嗎,」少女慈香笑,「我也懂得推算。」
「記得鐵算盤怎麼說?」
「他說了什麼,我都忘了。」
「必嫁李文光。」
「討厭!」
「說得那麼肯定,必定有原因。」
「李文光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這人出現的話,別忘了告訴媽媽。」
「得了。」
「你不好奇?」
「媽,我根本不相信這些。」
蔣太太苦笑,「將來,你也會相信命運。」
十五歲的慈香忽然像大人一般勸母親:「媽,要是真正痛苦,不如離開算了。」
蔣太太一怔,知道女兒已經懂事,不禁落下淚來,「慈香,只有你知道媽媽苦處。」
慈香說:「媽媽,要是早幾年有決定,你生活會好過些。」
蔣太太低頭,「我不會離婚。」
慈香說:「我會知難而退。」
蔣太太忽然惱怒,「你懂得什麼?」
「我會利用時間學一門手藝,到社會去見人見事——」
蔣太太打斷她:「別再說下去了。」
可是過了一夭,她又求女兒:「慈香,有位業余紫微斗數專家,據說很准。」
慈香溫柔地說:「好,媽,我陪你去。」
心裡惻然。
y日,去公司找父親,閑閑談起,「爸,你那女友,究竟長得如何?」
蔣先生嚇一跳,面色一變,但是立刻恢復原狀,平和地說:「什麼女友,我何來女友?」
慈香不由得佩服父親,但仍然笑嘻嘻,「星期一三五那女友。」
「呵,來,我介紹你認識。」
慈香緊張,是他公司里同事?
誰知蔣先生指著電腦說:「我做外匯,故此不得不通宵服待這個女友。」
真厲害,推得一干二凈。
「這些年來,你有同母親解釋嗎?」
「有,可是她比較敏感多心,不太接受事實。」
「啊。」
「慈香,你勸勸她。」
「好好好。」
完全不得要領。
蔣太太仍然四處算命,當作嗜好。
一日,相士上下打量慈香,想多做一注生意,這位小姐,「你也算一算?」
慈香笑笑,「不,我不算。」
可是蔣太太,又忙不送報上女兒時辰八字。
慈香沒好氣。
那相士說:「嗯,聰明伶俐……學業驕人……事業不同凡響……」
蔣太太才不關心這些,「婚姻如何?」
「十分好,夫妻恩愛。」
「我女婿會是個怎麼樣的人?」
那相土忽然說:「必嫁李文光」
什麼?蔣慈香跳起來。
蔣太太反而輕描淡寫,「是註定的吧?」
「當然,」相士笑嘻嘻,「這樣明顯的事,三元測字也算得出來。」
李文光?
有這么一個人?
他長相如何?
進了大學,蔣慈香終於看到她的李文光。
那日,大家正在觀看一個網球賽,忽然之間,慈香聽見有人大聲叫:「李文光!」
蔣慈香一顆心幾乎自喉頭躍出,李文光!
她連忙轉過頭去。
那李文光叫她心震膽裂。
他長得並不難看,可是一眼就知道是那種自以為風流惆儻魅力無法擋的萬人迷,故處處賣弄風騷,試想想,一個男人給旁人那樣的印象,還有得救嘛?
慈香最討厭這種男人。
故此立刻縮在人群中,動都不敢動。
必嫁李文光!
多麼可怕的預言。
幸虧慈香不相信這一套。
那個可憎的李文光讀電腦系,她處處避開他,大學四年,有這個陰影存在,也堪稱不幸。
避得太厲害了,露出痕跡,連李文光都注意起來。
他找到她。
她不敢逼視他的油頭粉面。
「蔣慈香,你不喜歡我?」
「是,」她答得極快,「我不喜歡你。」
「為什麼?」
慈香已經走開。
萬人迷十分惆悵,但是不怕,總有一兩條漏網之魚,放過她吧。
但是隨時又心癢難搔。
征服珠穆朗瑪宰才叫挑戰,也許,他可以努力一點再作嘗試。
說不定,這是蔣慈香欲擒還縱的一種手段。
當然,他錯了。
慈香只要見到他影子就避之則吉。
同學問:「你是真討厭他吧。」
「是。」
「一點希望也無?」
「你看此人,多麼猥瑣不堪:虛榮、自私、多嘴、誇張,女同學只要與他喝一次咖啡,就被他講得變殘花敗柳,還不避之則告?」
「可是,他很會討人歡喜。」
「我不稀罕。」
「你比誰都守著自己。」
「我對男歡女愛這回事絕不看好。」
同學詫異,「緣何這樣說?」
慈香吁出一口氣,「好景太短暫了。」
那同學低頭,「這我也知道。」
「你不怕,你性格溫婉可愛,不比我。」
「你也總會遇到真命天子。」
李文光?
不不不不不,不是他。
畢業那天,慈香鬆口氣,性格控制命運,什麼必嫁李文光?她不是已避開此劫了嗎?
甫找到工作,母親就病倒了。
是她自己先發現的,洗澡時發覺左乳有一囊腫,經過醫生檢查,發覺是癌。
慈香如五雷轟頂,第一件事是安排母親入院,然後與父親展開談判。
蔣先生亦十分著急,可見他與原配也不是沒有感情。
「醫生說,及早切除壞細胞,跟著電療服葯,不是沒得救的,可是病人、心情須維持平和,父親、我需要你合作。」
蔣先生沉默半晌,「是。」
慈香鬆口氣,然後責備父親,「她這病,是悶出來的。」
「慈香,你是個大學生,說話為何一點科學根據也無。」
「情緒影響內分泌,內分泌鉤動細胞敗壞,如何無根據?」
蔣先生說:「我會盡量多撥時間出來陪她。」
「你早該這么做。」
「慈香,」他微慍,「這些年來,我對家庭亦有功勞,你看你穿的吃的,哪一樣不是靠我支持。」
這是真的。
畢業時父親才送慈香一部歐洲跑車。
經濟上,他何止沒有虧待她們母女。
慈香抽出大量時間在醫院服侍母親。
蔣太太輕輕說:「幸虧你也長得這么大了。」
「媽,你說什麽,你還要抱外孫呢。」
「我名下產業,自然全部屬於你一人。」
「也許你要用到八十歲。」
「到八十歲還不是一樣古佛青燈。」
「媽,請振作起來。」慈香流下眼淚。
蔣太太忽然說:「這些年來,我也納罕,那個第三者,倒底是何模樣。」
慈香不語。
「她日子也不好過吧,十多年了,並無名份。」
慈香低下頭。
「一個自私的男人,兩個懦弱的女人。」她嘆息。
慈香按住母親,「媽,明日做手術,你多休息。」
蔣太太深深太息,「病好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離婚。」
慈香喜悅,由此可知,母親尚有求生意欲。
「隨便你愛怎樣,我支持你改嫁。」
蔣太太居然笑,「啐!」
第二天,母親進手術室,慈香與父親在醫院會客室等候。
慈香急痛攻心,仍抱怨父親:「我看你怎麼過意得去。」
蔣先生沉默。
「那個她呢?」
蔣先生抬起頭來。
「她也不小了吧。」慈香說下去:「我七八歲時她廿多歲,現在也有四十了吧。」
蔣先生維持緘默,老實說,這個齊人有沒有享到福還是疑問。
看,歲月如流,造成如此大的創傷,當事人得失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時,一個面色和藹,身段矮胖的年青醫生走過來,「是病人家屬嗎?」
蔣家父女連忙站起來。
「我將負責替蔣太做物理治療,我是李文光醫生。」
慈香張大了嘴。
真沒想到世上有那麼多李文光。
一個接一個,全是慈香她最不喜歡的類型。
母親接受電療時大量脫發,可是精神奕奕。
「必嫁李文光。」她哈哈地笑。
慈香沒好氣。
「我是終於想通了,心情反而比從前好得多,我已正式委託律師辦離婚手續。」
「媽——」
「你別看他這一陣子天天回家,那不過是一種義務,」蔣太太嘆口氣,「我不稀罕,這次到閻王殿去兜風回來,我已完全看開。」
這倒也好,慈香為母親慶幸。
「慈香,你真是媽媽的至寶。」
慈香與母親緊緊擁抱。
「那李文光大夫在努力追求你吧。」
「唏,真可笑,他還為我減肥呢。」
「我看他挺不錯。」
「那我叫他來迫你,你比我成熟,也比我富有。」
蔣太太又說:「啐!」
在醫生宣布她痊癒那一日,離婚也已生效。
四份一世紀的婚姻。
照蔣太太自己的話是:「怎麼會拖了那麼久。」
病後她變了不少,經常做溫和的運動,包括游泳與學打麻將,成績斐然,又愛上美食,對各式餐酒漸有研究……
她快樂嗎?不一定,可是至少已經脫離怨婦行列。
慈香為母親開心。
至於李文光大夫,唉,慈香深深嘆息。
到這個時候,其實她已對李文光三字不甚抗拒,可是,她與這位大夫性情不合。
最可怕的是,李大夫認為女性在婚後反正要嫁夫隨夫,本身的性格喜惡如何無甚重要。
慈香不敢苟同。
不過逃避李大夫比較容易,一味不接電話即可。
不到半年,他另娶了別人,派請帖給慈香。
蔣太太嘀咕:「又嫌人胖,又怕人管,大好一段姻緣,白成全了別人。」
慈香只覺自己幸運,又避開劫數。
不久她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值得她切切實實干起來,經驗豐富了,見識廣了,慈香才知道,世上有的是齷齪的人,她所認識的兩位李文光先生,雖不合她的標准,比起真正猥瑣無恥之徒,簡直小巫見大巫,可是,她也得與他們和平共處。
真令她疲倦。
母親未曾工作過一天,她不會明白。
幸虧有王啟中。
是,他叫王啟中。
公司里許多女同事,說起王啟中都會笑。
他高大英俊,可是打扮樸素整潔,絲毫不覺賣弄,寬肩膀,熱心腸,工作上才華盡露,亦好運氣,能夠獲得上司青睞,性格明朗,樂於助人。
優點加一起,說都說不盡,而且他有幽默感,又懂得生活情趣。
是不是真有那麼好?
也許不,可是,女孩子在談戀愛的時候,主觀加主觀,他的一切,當然都是最好的。
王啟中在芸芸眾生之中,獨喜粗眉大眼、身段高佻的蔣慈香。
復來她也問過他:「你覺得我有什麼優點?」
當時,最美的女同事是郭明秀,劍橋文學土,家境上佳。
誰知王啟中答:「我喜歡你那女張飛性格,毫無機心,有人賣了你,你還幫他數錢,太容易應付。」
慈香啼笑皆非。
她也不是不工心計的。
去探訪獨居的父親,她處處留意蛛絲馬跡,可是不知怎地,老是找不到破綻。
慈香開始存疑,這些年來,會不會是她與母親多心,誤會了父親。
也許,他真的沒有另外一個女人。
可是,這個秘密也終於有掀開的一日。
一日,臨下班,有人找蔣慈香。
是一位風姿優雅的女士,她有一張秀麗的鵝蛋臉,穿香奈兒套裝,看牢慈香微笑。
她誇獎道:「長得亭亭玉立。」
慈香怔住片刻,電光石火間,知道女士是什麼人。
她溫和地說:「你爸說你一直想見我。」
慈香點點頭。
「他時常把你的照片給我看,我對你,其實很熟,他很愛你,以你為榮,你真是他的掌珠。」
慈香漸漸淚盈於睫。
三個都是好人,不知如何,搞成這個局面。
「十多年過去了。」她感喟。
慈香輕輕問:「你們打算結婚嗎?」
「呵,不不不。」
慈香訝異,他們現在已無障礙,她母親已經退出。
只聽得她溫柔地說:「我明日將移民溫哥華。」
慈香一愣,沖口而出:「那麼,家父」
「我們半年前已經分手。」
「為什麼?」慈香居然覺得惋惜。
她並無解釋,過片刻,只是說:「緣份已盡。」
可是,她造成另外一個女子無比創傷。
接著她又低聲說:「對不起。」
當然,她也是犧牲者之一。
慈香還有什麼話好說。
那位女士轉身離去,慈香無限款歐。
她並無向父母提及此事。
時間一貫不理會任何人的哀與樂,向前輾進。
慈香把王啟中帶回家見過母親,母親甚為喜歡,與他談了一個晚上。
事後,同慈香說:「你不是必嫁李文光嗎?」
慈香笑,「看相算命,哪裡作得准。」
「可不是,」為母的也十分惆悵,「都是糊人的。」
「也不過是混口飯吃,半仙也不能捱餓。」
慈香聽見母親長嘆一聲。
「媽,我們婚後一定陪著你。」
「已經談到婚嫁了嗎?」
「約略提過。」
「此事宜速戰速決。」
慈香說:「我想多考慮一下。」
「遲則有變。」
「我怕錯。」
「咄,大不了是結婚生子耳,孩子帶回來我幫你帶。」
慈香駭笑,母親的思想可真的搞通了。
她與王啟中的確在計劃結婚。
他偕她往大溪地度假。
她猜想會有大量時間泡在海灘,添置多幾套泳衣總不壞。
她幫他收拾行李。
王啟中把護照及飛機票取出,「由誰保管?」
「我來好了。」
王啟中用英國護照,慈香因說:「我不是不喜歡倫敦,可是生活程度也實在太高了一點。」
「所以娶你呀,你有妝奩,全靠你了。」
慈香絲毫不懼,「那你得聽我話。」
啟中笑,「全聽。」
「要像只叭兒狗般馴服。」
「汪,汪,汪。」
二人大笑之下,護照掉到地上,慈香拾起,一看,怔住。
她尖聲問:「你有別名?」
王啟中一楞,「我不是同你說過,家母改嫁後我跟隨後父姓王?」
「是,可是你沒說你原本姓李。」
「重要嗎?」
慈香抓著護照問:「你原名中文字是什麼?」
「李文光,繼父很不喜歡此名,改叫啟中。」
必嫁李文光!
蔣慈香呆住。
啊,這班江湖術土的預言有時候還真准。
「慈香,怎麼了?」
她停停神,「沒什麼。」
「喂,現在才嫌我身世?」
「啟中,別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好好好。」
因為母親想知道前程,所以四處找人。算未來。
她所得到的,全是胡言,而慈香卻意外獲得預言的印證。
必嫁李文光。
那麼多人叫李文光,害她虛驚好幾場。
慈香溫柔地看著王啟中,可是她不介意嫁這一個李文光。
❷ 關於亦舒的作品
亦舒,原名倪亦舒,1946年生於上海,祖籍浙江鎮海。五歲時來港定居,中學畢業後,曾在《明報》任職記者,及擔任電影雜志采訪和編輯等。1973年,亦舒赴英國修讀酒店食物管理課程,三年後回港,任職富麗華酒店公關部,後進入政府新聞處擔任新聞官,也曾當過電視台編劇。現為專業作家,並已移居加拿大。另有筆名梅峰、依莎貝和玫瑰等。兄長是香港作家倪匡。
亦舒十五歲時,就被報刊編輯追上學校來要稿,成為編輯們不敢得罪的「小姐」。當亦舒一露頭角就迅速成名時,兩兄妹就成了香港文壇上的兩朵奇花。有人稱之為奇跡,說亦舒、倪匡、金庸是「香港文壇三大奇跡」。金庸創作流行武俠小說,倪匡創作流行科幻小說,亦舒創流行言情小說
她美麗而豪爽,「有著追求理想的翅膀」,因之她的小說充滿幻想色彩——虛無飄渺,卻又執著而不肯放棄。她更具有敏銳的觀察力與觸覺,有擅於將平凡的字眼變成奇句的才華,她的寫作正如她的人,麻利、潑辣,而又快又多,但即使換上十個筆名,讀者也不難一下子從作品中把她辨認出來。
至今,亦舒的作品已結集出版的有七十種,代表作是《玫瑰的故事》、《喜寶》、《朝花夕拾》等。
亦舒作品集
愛情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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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失莫忘》 《阿修羅》
《異鄉人》 《開到荼蘼》
《天若有情》 《最心愛的歌》
《真男人不哭泣》 《沒有季節的都會》
《心扉的信》 《紅塵》
《縱橫四海》 《絕對是個夢》
《如果牆會說話》 《玫瑰的故事》
《綺色佳》 《薔薇泡沫》
《迷迭香》 《紫薇願》
《小玩意》 《假如蘇西墮落》
《喜寶》 《要多美麗就多美麗》
《痴情司》 《直至海枯石爛》
《生活之旅》 《心慌的周末》
《綺惑》 《銀女》
《綺色佳》 《夙世情緣》
短篇小說——
《隨筆集《自得之場》》 《傳說中的女人》
《能見到愛嗎》 《金環蝕》
《工作》 《懷念》
《風中孩子》 《單性生活》
《傳奇》 《意外》
《心之色》 《水彩畫》
《夏之誘惑》 《玫瑰園》
《露與女朋友》 《臨走》
《老師》 《酒吧》
《畢業日》
散文——
《花好月圓》 《做人》
現代小說——
《一點舊一點新》 《鈴蘭》
《訪問》 《紅鞋兒》
《漣漪》 《剎那芳華》
《做夢的女人》 《《偶遇》短篇集》
《舊歡如夢短篇集》 《《三小無猜》短篇集》 《等待》 《《年輕的心》短篇集》
《流光短篇集》 《只有眼睛最真》
《老房子短篇集》 《晚兒短篇集》
《琉璃世界短篇小說集》 《尋找失貓短篇集》
《《月亮背面》短篇集》 《仕女圖短篇集》
《緊些再緊些短篇集》 《璧人短篇集》
《請勿收回》 《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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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 《我浪費所有的眼淚浪費了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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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宿寫照》 《傷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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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 《阿玉和阿瓦》
《天上所有的星》 《野孩子》
《艷陽天》 《過客》
《情書》 《玉手》
《小公主》 《臨記》
《炫耀》 《寂寞鴿子》
《映像》 《肉體》
《忽爾今夏》 《騙子》
《黃石谷》 《錦袍》
《兩者之間》 《再生》
《金粉世界》 《小郭探案之茉莉花香》
《曾經深愛過》 《印度墨》
《波心》 《紅鞋兒》
《歸家娘》 《牆》
《朝花夕拾》 《撞球室》
《轉機》 《少年的我》
《安排》 《夜之女》
《追求》 《錯先生》
《剎那芳華》 《紅杏》
《鄰居》 《壞脾氣女郎》
《飛車女郎》 《上司》
中國科幻——
《人淡如菊》
❸ 莫泊桑短篇小說《旅途上》結局是想說什麼
表達了兩人相互暗戀,但有地位和環境的隔閡。
莫泊桑的《旅途上》最後那婦人想要表達的東西:伯爵夫人和那男子都是有情有義、真誠守諾、知恩圖報的人,而不是沒有頭腦的、痴癲的怪人。對彼此的同情和幫助讓他們走到了一起,可殘酷的現實又讓他們知道自己不能給對方幸福,因為他們都是陷入絕境的人:一個因病生命將走到盡頭,一個因某種原因不得不流落他國,而且伯爵夫人還是有家室的人,所以他們只能選擇把對彼此的感情深深地埋在了心裡,而遠遠地默默地關注著對方,為對方的不幸而痛苦。這份真情讓婦人感動得哭了,才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莫泊桑通過小說謳歌了一種理智而又深沉的愛。
居伊·德·莫泊桑(1850.8.5~1893.7.6),19世紀後半葉法國優秀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人稱「短篇小說巨匠」,與契訶夫和歐·亨利並稱為「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家」,對後世產生極大影響,被譽為「短篇小說之王」。莫泊桑去世時,愛彌爾·左拉致悼詞,並預言莫泊桑的作品將永垂不朽,將是「未來的學生們作為無懈可擊的完美典範口口相傳」的作品。
莫泊桑出生於法國諾曼底的一個沒落貴族家庭。中學畢業後,普法戰爭爆發。他應征入伍。兩年的兵營生活使他認識到了戰爭的殘酷,祖國的危難啟發了他的愛國思想。戰爭結束後,他到達巴黎,先後在海軍部和教育部任小職員,同時開始了文學創作。1880年,完成了《羊脂球》的創作,轟動法國文壇。之後離職從事專門的文學創作,並拜師居斯塔夫·福樓拜。10年間,他完成了300多個短篇小說和6個長篇小說。其中許多作品流傳甚廣,尤其是短篇小說,使他成為一代短篇小說巨匠。長篇有《一生》《俊友》《漂亮朋友》等;中短篇有《菲菲小姐》《項鏈》《我的叔叔於勒》《一個女僱工的故事》、《戴麗葉春樓》、《瞎子》、《真實的故事》、《小狗皮埃羅》、《一個諾曼底佬》、《在鄉下》、《一次政變》、《繩子》、《老人》、《洗禮》、《窮鬼》、《小酒桶》、《歸來》、《圖瓦》、等。
❹ 【短篇故事】預言家
*本文靈感來自歌曲《預言家》-沈以誠
這是一個狼人殺的世界。
預言家和狼人分為兩個陣營 勢不兩立
他們要做的 就是在這一場場「游戲」中取得勝利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么做?
年少時,預言家曾問過自己的父親
他高大的父親沉默著 沒有為什麼 天經地義
稚嫩的孩童漸漸長大 他接過父親的長袍 接過父親的能力
在新一任預言家上任後 狼人沒了動靜
預言家伶仃一人 渾渾噩噩的得過且過
他從未對這份職責承擔什麼 這只是份世代相傳的使命
潔白的長袍封鎖了他的心
直到一個人類闖進他的生活
那個人類小男孩是他在叢林中撿到的
小男孩蜷縮在血藤旁 手裡握著把刀 身旁是血藤的屍體 破舊的平民服上滿是血跡
他把男孩帶回自己的木屋 包紮傷口 悉心照料
「你就是預言家?」醒轉來的男孩,帶著警惕的神色,第一句話就不禮貌地問道
看著他纏滿綳帶的樣子,預言家輕笑一聲:「對,第945屆預言家。」
「那你可以預測未來咯!」男孩的雙眼閃著光,「我叫塞安,是小鎮上的居民。介紹完自己,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開口,「預言家先生,我可以參加『狼人殺』嗎?」
預言家的眉頭皺起,這孩子從哪裡聽說的?居民對這件事緘口不提,每一次「游戲」,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沒人願意回憶。
「你是從哪裡聽說的?你的父母....」
「我沒有父母。」男孩打斷他的說教,「我的父母死於944屆狼人。」
是父親的那一場。他想復仇?心中湧起無限勸阻,卻堵在喉嚨,發不出聲。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一陣,男孩的問題打破了僵局。
「你叫什麼名字?」纏滿綳帶的臉露出一雙藍眼睛 像蒙上雲霧的天空
「我沒有名字。」父親給他留下的 只有這身長袍
「那我就叫你『希瑟』吧,是一種美麗的花哦。」藍眼睛蒙上了笑意,又像撒滿星子的夜空
他點點頭 名字對於這漫長的歲月 就如塵埃般渺小
「謝謝你,希瑟。」
這天 預言家收獲了兩樣東西 一個小男孩 一個名字
時間的藤蔓仍在蔓延 男孩長成了少年
十八歲的少年就像風 小小的木屋根本關不住
每天 他都會去小鎮上看看 給希瑟帶回些新鮮玩意兒 有時是一束花 或是一本書 抑或.....
最初 那些東西並沒有引起他太大的興趣 他依然沉默著擦拭自己的水晶球
後來 少年「噠噠」的腳步聲 混著清脆的叫喊「希瑟——」,成了叢林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花插進了花瓶 書擺上了書架 冰冷的凍土下萌發出春意
月圓之夜 小鎮那邊傳來煙花的響聲 人們慶祝著又一年的和平
塞安坐在窗前 望著那邊的光景
希瑟看著少年的背影 輕笑道:「想去就去吧。」
少年轉過身子,低著頭走到希瑟身邊,拽起他的袖子:「我們一起去。」
掌心滾燙的溫度透過衣袍 傳到他身上 他沒有掙脫
「好」
叢林的夜靜得可怕 兩只手扣在一起 連心跳聲都一清二楚
沒有繁華的小鎮 沒有紛擾的人群
只有滾燙的兩只手牽在一起 誰也沒有說話
「啪——」沉默的局面維持到煙火祭最後的盛放
遠處的煙火跳躍著 勾勒出樓房的模樣 人群傳來隱隱約約的歡呼聲
煙花的光影印在他們身上 起起伏伏 就像未曾訴盡的故事
當最後一縷煙火燃盡 迎風的石楠花綻放於黑夜
四瓣花都是蒼白的顏色 一簇一叢擠在一起 卻還是瘦弱的樣子
「石楠是孤獨的,寂寥的,但也是勇敢的,莊重的。」
石楠 Heather 譯為希瑟
男孩的笑隨石楠一同綻放,「希瑟……」
「砰!」或許是煙火的聲音太大,或許是心跳的速度太快,男孩後面的話,他沒聽清。
但他明白的,他一直都明白的。
冰雪凝結又消融 石楠花開了又謝
又是一個春天來臨 日子正如春花 芬芳馥郁
小鎮上傳來尖叫 驚起了飛鳥
凜冬吹折花枝 又是一片冰雪
白色的長袍穿梭於叢林之中 一個身影跟在身後
屍體鋪滿村莊 布告欄上是血紅的大字
「游戲開始」
審判庭上 法官端坐在最上方
「預言家先生,請入座。」
圓桌只剩下一個位置 塞安坐在另一方 緊張地望著他。他沒有說話,只是徑直坐下
第一夜
天色漸沉 預言家運作著水晶球 查驗結果的天平 緩緩傾向一方
陸陸續續 其他神職也開始施展神力
第一個夜晚結束 平安夜
」3號,平民。」預言家緩緩發話。
被稱為3號的男子長呼一口氣,預言家:「下一夜,大家做好准備。」
第二夜
預言家輾轉反側,他不敢入眠。一閉眼,眼前便是血紅一片。他靜靜地坐在窗邊,身旁是那顆剔透的水晶球,當朝陽露頭,被審判者的身份將倒映其中。
「咚!」有人輕敲了一下門。「希...嗚,希瑟!」
「塞安?」打開門,少年靠在門邊,低著頭。
「別哭,我在。」他抱緊少年。
「有人被殺了。」少年顫抖著回答。
他一怔,「會過去的,我保證,還有三個夜晚」
「我們會活下去的,對嗎?」
沒有回答。遠方,朝陽露出地平線,染紅一片天空,像亡者的血。
近處,有人彷徨,有人瘋狂,有人互相擁抱,許下不可兌現的諾言。
「會的,我們會活下去的。」
法官帶來不幸的消息。
昨夜,女巫被獵殺了。
平民們陷入恐慌,第二夜,一位神職便隕落了
「請預言家發言。」
「大家不必恐慌。今天的投票已經有目標了。」他頓了頓,「八號。」
被稱為八號
的女人輕笑一聲,緩緩開口:「恭喜你,答對了~」
她妝容精緻,美艷無比,臉卻隨著笑容漸漸扭曲。「聰明的人,總是要付出代價!」
說
語罷,刀猛然刺向旁邊的七號。眾人尖叫著逃散,守衛忙用劍格擋,匕首卻沒有落到七號身上,她調轉刀鋒,躍過圓桌,擲向預言家,匕首劃破臂膀,留下一道血紅。
「刀上抹了毒,你活不過明晚。」見目標命中,女人戲謔的笑道。
「你違反了規則!」有人抗議。
「規則?這里只有殺戮,鮮血和瘋狂!沒有一個人可以活著離開!我們只為這場游戲而生,只為滿足上天而生!」
女人的語氣越來越激動,「所有人,都逃不過。」
「這就是我們的宿命。」
說罷,雙目一閉,自盡而亡。
「游戲繼續。」法官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可是……」七號還想反駁,可夜在漸漸暗沉,法官縮短了白天的時間。
「游戲繼續。」所有人不得不回到房屋。
第三夜
「場上剩餘人數:平民2名,獵人1名,預言家1名,狼人2名。」
「守衛死了。」預言家心中一懸,「身上的護法很快就會失效,可狼人還有兩名。我活不過今晚。」
這場游戲的結局,註定是失敗。
他的手微微顫抖,腦中思緒亂成一團。冷靜,冷靜,快想想,誰是狼人?究竟誰是那匹狼!?
第二夜,女巫被殺的時候……一團亂麻中,真相的線露出一端。
水晶球散發光輝,將所有的一切映射其中。
預言家跌坐到地上,長袍沾滿灰塵,狼狽不堪。錯愕中,他猛然清醒,施展神力,水晶球閃爍著,又漸漸平靜。
直到劇痛將他拉回現實,一顆子彈穿透他的心臟,一擊斃命。
視野模糊中,他看見少年的身影,那雙星夜般的眸,交織著悲痛,憤怒和愧疚,千萬種復雜的情緒。
「希瑟!」塞安嘶吼著。少年曾無數次呼喚他的名字,開心時,難過時,恐懼時,夢囈時……從沒像現在這般悲痛。
恍惚間,耳邊又傳來煙花的聲響,又回到那個月圓之夜,那片森林,那叢石楠花旁,那個少年帶著靦腆的神情,說:
「希瑟,我喜歡你。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他也聽到自己的聲音:
「好,我答應你。」
四周寂靜,懷中那個人緊閉雙眼,似乎只是沉睡。但血染紅的長袍提醒著塞安:預言家——希瑟已經死了。
「狼人陣營,勝利。」
他的同伴端著獵槍,走到他身邊,語氣雀躍:
「我們勝利了,塞安。再過幾日,族群就可以遷到小鎮上,擺脫那些寒冷、飢餓和奴役。我們成功了!」
「你為什麼要開槍?為什麼要開槍!」塞安怒吼著,眼睛血紅。
滿目欣喜的同伴被嚇一跳,「你瘋了嗎,塞安?狼王的命令你都忘了?」
「從今天起,塞安將潛伏到預言家身邊,為我族傳遞情報。」回憶中的聲音如此清晰:
「我輩願為族群獻出生命!」
「孩子,去吧。記住,你是族群的希望。」
「抱歉,我只是太激動。」他扯出一個微笑,對同伴說道。
我騙了他,我殺了他,我可以救他的。腦海中的聲音卻在重復。
回到族群,狼王殿中。
「我做錯了嗎?」塞安低下頭,詢問狼王
年邁的狼王站起身,扶起這位狼族少年,慈愛的目光望向他:「孩子,你沒有錯。預言家是無辜的,但他必須死。只有這樣,我族才能生存。」
「我明白你的愧疚。可他是人類的神明,為庇護人類而生;而你是我族的希望,為殺戮人類而生。你們之間,註定只能活一個。」
狼王的話如利刃,一刀刀,割在塞安的心上。這是你我之間的宿命嗎?
「孩子,讓我給你講個故事。」
狼王的話打破二人間的沉寂。
從前,我族的先祖生活在森林中。森林各族互相依存,維持平衡,持續了三百多年。
後來,一種名為「人類」的物種來到森林,他們砍伐樹木,獵捕獸族。森林的平衡不復存在,到處都是荒涼和破敗。
那時,我族先祖企圖與人類共存,躲進森林深處,重建族群。
卻沒想到,人類不知滿足,森林和族群危在旦夕。我族同胞被抓,遭受折磨,人類企圖馴服我們,征為奴隸。
絕望的氣息蔓延每個角落。轉機卻來了
神明降世。他施展神力,我族可變換人形,在月圓之夜潛伏進人類族群,獵殺人類。至此,我族更名為「狼人」。
人類發現了這一神力,為抵抗我們,創造出自己的半神——預言家。
預言家本是人類,卻可以施展神力,查出誰是狼人。我們與人類的抗衡,開始了。在歲月更替中,兩族不停廝殺,談判,確定規則,廢止規則,延續至今。
「孩子,不怪你,這就是宿命。」
之後的事,塞安都記不太清了。記憶似乎從故事結束後斷層。
他不知自己怎麼躲過族群的歡慶,在黑夜中沉淪,被現實鞭撻得遍體鱗傷。最後妥協一句:
「這就是宿命。」
恍惚間,他來到一個地方。抬頭,是曾經的木屋。
小小的木屋,他在這,生活了六年。與希瑟一起生活了六年。
屋內的擺設仍然熟悉,氣息卻很陌生。血腥氣未消散干凈,地面一片狼藉。
塞安怔在那裡,轉身,准備離開。一道聲音如雷貫耳:
「塞安。」是希瑟的聲音。
桌上的水晶球忽明忽暗,映射出希瑟的身影。
「希瑟!」男孩的淡漠瞬間分崩離析,他顫抖著手,走向那個身影。
「別哭,塞安。」白色的長袍,溫柔的笑意。
「對不起,對不起,希瑟……」
「聽著,塞安,不必抱歉。
這只是我的一段意識,能停留的時間很短,剩下的路,需要你替我走。
還記得那場狼人殺中的7號嗎?那個女人。她說對了,這個世界只是一場游戲。
只是神明的一場游戲。
神明放大人類罪行,給與兩族能力,挑起種族紛爭,創造「狼人殺」這個游戲。他們才是真正的罪者。
你要去監牢釋放人類,找到法官,殺了他,讓這個世界脫離他們的掌控。
希瑟溫柔的笑道:
「去吧,我的騎士。我在未來等你。」
狼王殿
「釋放人類,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塞安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可他的心格外鎮靜。
「塞安,」狼王的目光慈悲而憐憫,「你被他騙了。你動了真情,可他未必是真心。人類是這世上最擅謊言的動物,他們終將跌落淤泥。這就是他們的命。」
塞安抬起頭,與狼王對視:「您總說一切都是宿命,宿命不可違背。可宿命不應該由神明決定,不應該由自然決定,更不應該由宿命決定宿命。
——能主宰宿命的,只有我們自己。
狼族,人類,世間萬物,都是如此。
我們聽從神明的旨意數千年,我們跪在神明腳底數千年,我們的宿命被神明主宰數千年。那些神力如同鐐銬,捆在脖子上,一點點收緊,最後把我們馴化成只知殺戮的狗。我們的文明,我們的生命,在他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陛下,放下仇恨吧。唯有團結,才能讓文明延續下去。
狼王沉默了很久,那個滿目天真的少年,那個「我願為族群獻出生命」的少年,似乎漸行漸遠了。眼前這個他,堅決,狠利,像把磨利了的刀,隨時出鞘。
「這把劍,名叫奧托克萊爾。先祖說,他誕生於世界之初,可與神明並肩,能斬殺一切邪祟。現在,我將他賜予你。」
塞安雙手舉過頭,接下劍,轉身離去。
狼王倒在王位上,光透過玻璃窗灑進宮殿。他想起自己的父親,揮舞著奧托克萊爾的父親,對他說道:
「信念永不毀散,哪怕死神擁我入懷。」
❺ 亦舒都寫過什麼小說
愛情小說——
《無緣》 《如今都是錯》 《同門》
《莫失莫忘》 《阿修羅》
《異鄉人》 《開到荼蘼》
《天若有情》 《最心愛的歌》
《真男人不哭泣》 《沒有季節的都會》
《心扉的信》 《紅塵》
《縱橫四海》 《絕對是個夢》
《如果牆會說話》 《玫瑰的故事》
《綺色佳》 《薔薇泡沫》
《迷迭香》 《紫薇願》
《小玩意》 《假如蘇西墮落》
《喜寶》 《要多美麗就多美麗》
《痴情司》 《直至海枯石爛》
《生活之旅》 《心慌的周末》
《綺惑》 《銀女》
《綺色佳》 《夙世情緣》
短篇小說——
《隨筆集《自得之場》》 《傳說中的女人》
《能見到愛嗎》 《金環蝕》
《工作》 《懷念》
《風中孩子》 《單性生活》
《傳奇》 《意外》
《心之色》 《水彩畫》
《夏之誘惑》 《玫瑰園》
《露與女朋友》 《臨走》
《老師》 《酒吧》
《畢業日》
散文——
《花好月圓》 《做人》
現代小說——
《一點舊一點新》 《鈴蘭》
《訪問》 《紅鞋兒》
《漣漪》 《剎那芳華》
《做夢的女人》 《《偶遇》短篇集》
《舊歡如夢短篇集》 《《三小無猜》短篇集》 《等待》 《《年輕的心》短篇集》
《流光短篇集》 《只有眼睛最真》
《老房子短篇集》 《晚兒短篇集》
《琉璃世界短篇小說集》 《尋找失貓短篇集》
《《月亮背面》短篇集》 《仕女圖短篇集》
《緊些再緊些短篇集》 《璧人短篇集》
《請勿收回》 《秘》
《母女》 《新愛》
《挫折》 《到處睡的男人》
《變遷短篇小說集》 《無名女》
《賊美人》 《第九台》
《背包》 《姐妹》
《敏感》 《我浪費所有的眼淚浪費了這些年》
《小朋友》 《回憶》
《哀綠綺思》 《同事》
《十八寂寞》 《俘虜》
《餘波》 《芳鄰》
《選美皇後》 《請留言》
《幼嬰》 《成長》
《女記者》 《傷健》
《分手》 《蘭花》
《小人兒》 《Fortune Cookies》
《鍾情》 《紅手套》
《結尾》 《空間》
《神醫》 《靈感》
《未來之星》 《燈》
《回家》 《願望》
《失夜》 《會所》
《蝴蝶》 《粉紅色新大衣》
《溫情》 《淤》
《存稿》 《原宥》
《不怕》 《表哥》
《節目》 《停車》
《冶遊》 《乖兒》
《黑羊》 《香芍葯的婚事》
《請辭》 《老友的女友》
《細沙》 《紅鞋》
《祖母》 《破碎的心》
《溫哥華事件》 《水晶花》
《沉湎》 《有過去的女人》
《我的故事》 《小火焰》
《夏季之夢》 《喜劇》
《偷窺》 《三小無猜》
《一百萬元本票》 《藍這個顏色》
《舊事》 《報告》
《棋友》 《幽靈吉卜賽》
《星之碎片》 《風滿樓》
《藍色都市》 《燈火闌珊處》
《金色的心》 《舊生會》
《糖》 《尋夢》
《舊時人》 《秘密》
《十天》 《鄰室的音樂》
《離婚女人》 《變形記》
《狂想》 《琉璃世界》
《這雙手雖然小》 《天秤座事故》
《美麗新世界》 《七姐妹》
《圓舞》 《散發》
《法語女郎》 《旅程》
《曼陀羅》 《姊妹》
《西岸陽光充沛》 《男男女女》
《樂園》 《假夢真淚》
《家明與玫瑰》 《女學生》
《美人救英雄》 《奇異生物》
《別人的女郎》 《賭場》
《如何說再見》 《來生》
《網》 《南星客》
《傷城記》 《聽我細說》
《邂逅》 《奇異生物》
《監護人》 《愛情故事》
《莫失莫忘》 《故園》
《我愛,我不愛》 《傑作 》
《生活之旅》 《寂寞的心俱樂部》
《承歡記》 《個案》
《出賣》 《懦弱》
《流金歲月》 《玉梨魂》
《謠言》 《美嬌裊》
《假戲真情》 《他比煙花寂寞》
《三個願望》 《我的前半生》
《小宇宙》 《ITALIAN LILY》
《對頭》 《花解語》
《少女日記》 《石榴圖 》
《挖角》 《嘆息橋》
《不羈的風》 《一千零一妙方》
《秘密》 《香雪海》
《姑姑的男朋友》 《故事》
《蟬》 《愛情之死》
《寂寞小姐》 《連環》
《一把青雲》 《洋女婿》
《壞脾氣女郎》 《黑羊》
《白色武士》 《告密》
《預感》 《胡蘭成的下作》
《兩全》 《尋找失貓》
《電梯》 《續弦記》
《懷念》 《心》
《黑色笑話》 《沒有月亮的晚上》
《歸宿寫照》 《傷心人》
《我答應你》 《晚晴》
《弄潮兒》 《醫情》
《預言》 《阿玉和阿瓦》
《天上所有的星》 《野孩子》
《艷陽天》 《過客》
《情書》 《玉手》
《小公主》 《臨記》
《炫耀》 《寂寞鴿子》
《映像》 《肉體》
《忽爾今夏》 《騙子》
《黃石谷》 《錦袍》
《兩者之間》 《再生》
《金粉世界》 《小郭探案之茉莉花香》
《曾經深愛過》 《印度墨》
《波心》 《紅鞋兒》
《歸家娘》 《牆》
《朝花夕拾》 《撞球室》
《轉機》 《少年的我》
《安排》 《夜之女》
《追求》 《錯先生》
《剎那芳華》 《紅杏》
《鄰居》 《壞脾氣女郎》
《飛車女郎》 《上司》
中國科幻——
《人淡如菊》
林夕的很多歌名,都直接取亦舒的小說名。
不知是林夕欣賞亦舒,抑或是為了迎合大眾口味?
因為亦舒,在香港,很早就已經很有影響力了。
下面列出一些我所知的:
薔薇泡沫 黃耀明
忽爾今夏 黃耀明
我們不是天使 黃耀明
開到荼蘼 王菲
寒武紀 王菲
花事了 王菲
阿修羅 王菲
她比煙花寂寞 梅艷芳
亦舒說 楊千樺
要多美麗有多美麗 彭羚
這雙手雖然小 彭羚
小宇宙 謝霆鋒
另外還有別的作詞人的,比如當年和林夕一起在進念二十面體的何秀萍,也用的亦舒的書名,給黃耀明寫的<艷陽天>
回到林夕上來,似乎林夕很喜歡從文學作品裡找靈感寫詞。
比如:
《色戒》張愛玲
《笑忘書》米蘭昆德拉.
《守望麥田》塞林格.
《再見螢火蟲》宮崎峻.
《百年孤寂》馬爾克斯
《黑擇明》黑澤明
還有,黃偉文的歌詞也有這種現象呀,比如:
小玩意 彭羚
葡萄成熟時 陳奕迅
野孩子 楊千樺
❻ 亦舒最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說是什麼啊
亦舒作品集
愛情小說——
《無緣》 《如今都是錯》
《莫失莫忘》 《阿修羅》
《異鄉人》 《開到荼蘼》
《天若有情》 《最心愛的歌》
《真男人不哭泣》 《沒有季節的都會》
《心扉的信》 《紅塵》
《縱橫四海》 《絕對是個夢》
《如果牆會說話》 《玫瑰的故事》
《綺色佳》 《薔薇泡沫》
《迷迭香》 《紫薇願》
《小玩意》 《假如蘇西墮落》
《喜寶》 《要多美麗就多美麗》
《痴情司》 《直至海枯石爛》
《生活之旅》 《心慌的周末》
《綺惑》 《銀女》
《綺色佳》 《夙世情緣》
短篇小說——
《隨筆集《自得之場》》 《傳說中的女人》
《能見到愛嗎》 《金環蝕》
《工作》 《懷念》
《風中孩子》 《單性生活》
《傳奇》 《意外》
《心之色》 《水彩畫》
《夏之誘惑》 《玫瑰園》
《露與女朋友》 《臨走》
《老師》 《酒吧》
《畢業日》
散文——
《花好月圓》 《做人》
現代小說——
《一點舊一點新》 《鈴蘭》
《訪問》 《紅鞋兒》
《漣漪》 《剎那芳華》
《做夢的女人》 《《偶遇》短篇集》
《舊歡如夢短篇集》 《《三小無猜》短篇集》 《等待》 《《年輕的心》短篇集》
《流光短篇集》 《只有眼睛最真》
《老房子短篇集》 《晚兒短篇集》
《琉璃世界短篇小說集》 《尋找失貓短篇集》
《《月亮背面》短篇集》 《仕女圖短篇集》
《緊些再緊些短篇集》 《璧人短篇集》
《請勿收回》 《秘》
《母女》 《新愛》
《挫折》 《到處睡的男人》
《變遷短篇小說集》 《無名女》
《賊美人》 《第九台》
《背包》 《姐妹》
《敏感》 《我浪費所有的眼淚浪費了這些年》
《小朋友》 《回憶》
《哀綠綺思》 《同事》
《十八寂寞》 《俘虜》
《餘波》 《芳鄰》
《選美皇後》 《請留言》
《幼嬰》 《成長》
《女記者》 《傷健》
《分手》 《蘭花》
《小人兒》 《Fortune Cookies》
《鍾情》 《紅手套》
《結尾》 《空間》
《神醫》 《靈感》
《未來之星》 《燈》
《回家》 《願望》
《失夜》 《會所》
《蝴蝶》 《粉紅色新大衣》
《溫情》 《淤》
《存稿》 《原宥》
《不怕》 《表哥》
《節目》 《停車》
《冶遊》 《乖兒》
《黑羊》 《香芍葯的婚事》
《請辭》 《老友的女友》
《細沙》 《紅鞋》
《祖母》 《破碎的心》
《溫哥華事件》 《水晶花》
《沉湎》 《有過去的女人》
《我的故事》 《小火焰》
《夏季之夢》 《喜劇》
《偷窺》 《三小無猜》
《一百萬元本票》 《藍這個顏色》
《舊事》 《報告》
《棋友》 《幽靈吉卜賽》
《星之碎片》 《風滿樓》
《藍色都市》 《燈火闌珊處》
《金色的心》 《舊生會》
《糖》 《尋夢》
《舊時人》 《秘密》
《十天》 《鄰室的音樂》
《離婚女人》 《變形記》
《狂想》 《琉璃世界》
《這雙手雖然小》 《天秤座事故》
《美麗新世界》 《七姐妹》
《圓舞》 《散發》
《法語女郎》 《旅程》
《曼陀羅》 《姊妹》
《西岸陽光充沛》 《男男女女》
《樂園》 《假夢真淚》
《家明與玫瑰》 《女學生》
《美人救英雄》 《奇異生物》
《別人的女郎》 《賭場》
《如何說再見》 《來生》
《網》 《南星客》
《傷城記》 《聽我細說》
《邂逅》 《奇異生物》
《監護人》 《愛情故事》
《莫失莫忘》 《故園》
《我愛,我不愛》 《傑作 》
《生活之旅》 《寂寞的心俱樂部》
《承歡記》 《個案》
《出賣》 《懦弱》
《流金歲月》 《玉梨魂》
《謠言》 《美嬌裊》
《假戲真情》 《他比煙花寂寞》
《三個願望》 《我的前半生》
《小宇宙》 《ITALIAN LILY》
《對頭》 《花解語》
《少女日記》 《石榴圖 》
《挖角》 《嘆息橋》
《不羈的風》 《一千零一妙方》
《秘密》 《香雪海》
《姑姑的男朋友》 《故事》
《蟬》 《愛情之死》
《寂寞小姐》 《連環》
《一把青雲》 《洋女婿》
《壞脾氣女郎》 《黑羊》
《白色武士》 《告密》
《預感》 《胡蘭成的下作》
《兩全》 《尋找失貓》
《電梯》 《續弦記》
《懷念》 《心》
《黑色笑話》 《沒有月亮的晚上》
《歸宿寫照》 《傷心人》
《我答應你》 《晚晴》
《弄潮兒》 《醫情》
《預言》 《阿玉和阿瓦》
《天上所有的星》 《野孩子》
《艷陽天》 《過客》
《情書》 《玉手》
《小公主》 《臨記》
《炫耀》 《寂寞鴿子》
《映像》 《肉體》
《忽爾今夏》 《騙子》
《黃石谷》 《錦袍》
《兩者之間》 《再生》
《金粉世界》 《小郭探案之茉莉花香》
《曾經深愛過》 《印度墨》
《波心》 《紅鞋兒》
《歸家娘》 《牆》
《朝花夕拾》 《撞球室》
《轉機》 《少年的我》
《安排》 《夜之女》
《追求》 《錯先生》
《剎那芳華》 《紅杏》
《鄰居》 《壞脾氣女郎》
《飛車女郎》 《上司》
中國科幻——
《人淡如菊》
本本都不得是精品.
❼ 【短篇小說】紙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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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雲雲,出生在一個偏僻卻繁華的小鎮。我出生那天天氣極寒,僅在那一天之內,鎮上雞犬牛羊死亡共計108隻。我清楚地記得,在襁褓里的我看到的不是父母欣喜幸福的目光,而是一種擔憂和憤怒。
「這是個預兆,是那個巫女的預言!」爸爸在屋外對著媽媽嘶吼著,媽媽不作聲,埋頭哭泣。
巫女的故事發生在100年前。那幾年,小鎮沒有下過一滴雨,飢渴的人們拖著疲乏的身體對天跪拜,他們口唇乾裂,全身俯在乾旱灼燙的土地上雙手合十,渴望得到上天的垂憐。身旁草木被曬的焦黃枯萎,莊稼也結不出一粒糧食。很多人遷離了這里,一切都看起來沒了希望。
就在這時,小鎮來了一個身披黑袍的女人,她自稱是巫女,能夠給小鎮求來雨水。報酬就是金銀財寶。
巫女製作法壇開始求雨,一天一夜,大雨終於滂沱而至。人們歡天喜地,視巫女如神。
臨走那天,巫女被眾人請求留下一個預言,巫女合目,口中默念咒語,手指跳躍許久,睜開眼來,告訴眾人:「100年後的今天,這個小鎮出生的女孩子會攜帶戾氣,給小鎮帶來無窮的災難和死亡。」
我就是那個出生在巫女預言日的鎮上唯一的女孩子。從我出生開始,預言就開始了。
在我出生第二年夏天,暴雨無休無止地落在小鎮上,整整七天七夜,匯集的雨水如惡魔般吞噬了整個小鎮。我記得那天,媽媽抱著我坐在房頂上,四處都有人哭喊,人們辛勤建起的家園被這場大雨沖為廢墟,我們等了許久,天黑之前爸爸乘著一個木筏帶我們離開。
這幾年來我見過很多的災難,盡管我什麼都沒做,他們卻總認為這與我有關。就是因為那個巫女的預言。
2
這一年,年僅七歲的我雖還在上小學卻已有了初中的文化水平。大家稱我為神童,學校應以我為傲,恰恰相反,校長無時不刻地想讓我離開這里。
這一天是六月十三日周五,熱烈的陽光烤炙著大地,大家都很熱很熱,因為除去陽光,還有這四周縈繞在建築物上的大火。四處有人奔走呼號,夾雜學生們的哭泣,老師的呼喊,一片混亂。
我的身材在眾人身邊顯的矮小,他們撞來撞去,又將我推倒在地,我沒有哭,爬起來將身體蜷縮進一個草叢里,沒有人會傷害我。
我好像記得,這是我來到這里以後,學校發生的第三次大火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火已經停息,校長一瘸一拐地靠近草叢發現了我,他伸過手來拉我,我也伸出一隻手去回應,然而他沒有牽住我的手,而是用力地拉住我的手腕將我從草叢中拽了出來。
他用力握著我的手腕走的很快,我踉踉蹌蹌跟著,期間沒有說一句話。他帶我來到操場上。這時,我看到了爸爸媽媽。媽媽撲過來抱住我,邊哭邊幫我擦去臉上的灰。我將校長剛才握過的紅彤彤的手臂藏在身後,對媽媽扯出一個微笑。
臨走前校長找了爸爸媽媽談話,他們離得我很遠,可我仍舊能清清楚楚聽到。
「雲雲是那天出生的孩子吧!」校長壓抑著身體里的情緒將這句話說的很慢。「是那個巫女的預言!」
父母對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他們沒有為我反駁什麼。
「雲雲不需要過來上學了,她的智商也不需要上小學了。」校長滿臉怒色,「請放過學校,和孩子們吧!」
從那天以後,我一直呆在家裡,沒有出過門。我討厭那個校長,將災難都推給我,又將我與正常的生活剝離。隨著平靜生活的延續,我對校長的仇恨,有增無減。
有一天,我在牆角撿到了一枚圖釘。
然後不自覺的,將我心中憎恨的名字刻在了牆上,我刻的很慢,一筆一劃都描的很深。
當將校長名字刻完的那一刻,我又將名字整個劃去。就在那天晚上,我聽到了父母在卧室里小聲的對話。他們說那個校長死了,在辦公室寫東西的時候,突然就死去了。
我不知道這是否與我有關。可我從此以後的樂趣,就是在牆上刻字,我的耳朵能聽到很遠的聲音,在我所聽到的故事裡,所有壞人位置的人,我會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名字都要被我刻在牆上,然後劃去。
聽說小鎮上這陣子好多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我可能真的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那我把壞人都殺死,媽媽會不會誇我是個好孩子?
可是我卻不敢告訴他們。
3
有一天,我家門前來了好多人,他們叫囂著要殺死我。他們說這一切的死亡和災難都是因為我。
爸爸媽媽第一次為我站出來,攔住人群,說根本沒有什麼巫女的預言,雲雲什麼都沒做,雲雲是無辜的。
人群很久才散。
那天晚上媽媽來到我的房間,抱著我睡覺。我很少與媽媽這么親近,心中竟有些恐慌。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夢,夢到媽媽雙手掐住我的脖子要殺死我,我拚命掙脫險些窒息。驚醒時還是黑夜,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
此後媽媽連續幾夜都來抱著我睡覺。我每天都會做同一個噩夢。
第十三天,媽媽睡著了,再也叫不醒。
爸爸瘋狂地抱著媽媽去了醫院,回來的時候媽媽依舊沉睡著。
「是不是你!」爸爸對我怒吼著。
我搖頭後退,後背撞到了冰冷的牆壁。
爸爸從此再也沒有來過我的房間看我,他也不讓我見始終沉睡著的媽媽。
可我能聽到,在深夜來臨之際,爸爸會來到我的門前停駐許久,我知道他還愛著我,盡管他再也沒有推開門進來看看我。
這天晚上,我做夢了。
夢中是個明亮的清晨,晨光溫柔斜照在教室的的窗棱上,教室裡面有幾個女高中生,有兩個在嘰嘰喳喳說著什麼,還有一個女孩安靜的在窗口剪紙。
「你在剪什麼?」有一個女生湊了過來,將頭搭在剪紙女孩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嬰兒嗎?」
「是我未來的孩子哦。」剪紙女孩笑盈盈側過頭去,「她會是個女孩,名字叫雲雲。」
剪紙女孩長的很好看,跟我有著相似的眉眼,我也再熟悉不過,她就是我年輕時的媽媽。
為什麼會夢到媽媽從前的記憶,是我太想她了嗎?
沒事的時候我仍然喜歡聽故事和刻字,我將名字刻的很深很慢,甚至一天之內,我只能刻出名字的一筆。隨著時間的拉長,房間的牆壁上刻滿了名字。大部分已被劃地認不出。
外面沒有人再來找過我,可能是我減緩了刻字的速度,也可能他們怕惹禍上身。
4
這幾天,爸爸沒有再來過我的門口,我聽到他在卧室里的嘆息聲,又時常聽到他憤恨地捶打牆壁,我聽到了他嘴裡要說出卻沒有說出的名字:張天一。
這天,那個人來了,和爸爸大吵了一架,我悄悄走出去,在樓梯口看到爸爸憤怒地將那個叫張天一的男人趕了出去。
那個人讓爸爸不高興,是我親眼所見,於是我轉身,將那人的名字刻在了樓梯旁邊的牆壁上。
幾天後,不知從哪裡來了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小男孩,他來到我家,非要來和我玩。他總是在身後跟著我,問我為什麼要刻這么多字,我不理他,兀自刻著腦海中的名字,他倒識趣,自己在一旁去辨認那些被我劃的斑駁不堪的名字,抓耳撓腮地怎麼也認不清。
我寫完便順手劃去手下的名字,狡黠的笑容從我臉龐一閃而過,卻被他盡收眼底。
「姐姐你為什麼要笑。」他問我,我沒理他。黝黑的長發遮住了我陰婺的半張臉。「姐姐寫的這些都是名字嗎,被劃去名字的人會怎麼樣。」他接著問,我側頭瞪了他一眼。
「不會怎麼樣。」
我的心裡突然有些慌張,可看面前的這個人,只是一個小孩啊,我為什麼要害怕!加速劃著手中的名字。
「張天一……他是誰?」他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念著我還未劃盡的手下的名字。我的手頓了一下,站起身來看著他,嘴角微微翹起,他看到我的表情突然有些慌亂,顫巍巍後退兩步,我緊跟上前抬手將他推下樓梯。
我看著他從樓梯上層層滾落,嘴角綻起微笑,掉下樓梯的他昏死過去。我看到台階磕破他的頭流出的血,沾滿了台階並在他身旁流了一地。
聽到外面匆忙趕來的腳步聲,我突然有些慌張,急忙跑回自己的屋子。
那天晚上,下了雨。劃來天地的閃電讓我恐慌不安,爸爸出門了,整個房子都格外寂靜。我偷偷跑入媽媽的房間,鑽進媽媽的被子里,抱著媽媽的身體,拚命親吻她。可她沒有醒來。
幾天後,我又見到了那個男孩,他的頭上纏著紗布,對我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彷彿他早就不記得那天是誰將他推下樓梯。
奇怪的是,爸爸也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斥責我,而僅僅是讓我照顧他。
爸爸走後他留在我身邊,悄悄靠近我的耳畔對我小聲說道:「我說,是我不小心掉下樓梯的哦!」
他對我咯咯的笑,看到他的笑我時常惶恐,他是不是知道了我殺人的事。他會不會告訴爸爸,爸爸會掐死我嗎!
「你叫什麼?」我想知道他的名字,然後將他的名字刻在我手下,最後劃去。
就沒有人再知道我的故事。
「我叫安安!姐姐你叫什麼呀?」
我沒有回應他,起身走到一處陰暗的角落,拿起手中的工具,開始刻下他名字的第一筆。
「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呀?」他緊跟我不放,為了防止他看到我在寫他的名字。我回答了他,「雲雲!」
他在一邊樂開了花,又悄悄靠近我:「雲雲姐姐,我在醫院里,看到一個叫張天一的死了,你知道吧。」
他的眼神突然變的可怕,彷彿他有著孩子的身體,靈魂卻是一個睿智的老者,他仔細盯著我的臉,捕捉著每一點蛛絲馬跡。
「你的爸爸叫張天成,好像是那個人的哥哥哦,我看到你的爸爸好像哭的好傷心哦。」
「他是爸爸的弟弟?!」從小到大,爸爸從來沒有提到過。我的心裡驚恐起來,躲避他的目光。他隨即笑容滿面,聲音再次變的靈動嬌嫩:「你的秘密,我不會告訴其他人哦!」
我的身體猛的一顫,他清脆的笑聲如銀鈴般穿透我的耳膜,砰砰擊打我的心臟。
他一蹦一跳地遠離了我。
從來沒有這么恐慌過,看來這次,下手要快些了。
5
那一天,安安來找我,不停地跟我說話,「雲雲姐姐,我昨天夢到你的媽媽了,她告訴我,她的紙片人找不到了,姐姐知道在哪裡嘛?」
聽到「紙片人」三個字的時候我身體一震。這個秘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甚至連我自己也會經常忘記。
我之所以能夠對過往記憶猶新,並能聽到很遠地方的聲音,是因為我不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根本不是雲雲。
雲雲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死了,而我是媽媽高中時親手剪出的紙片人,不知在何時成了一個靈體,在孩子死的那一刻,我進入了她的身體,准確來說,我是紙嬰兒,不是雲雲。
「雲雲姐姐知道在哪裡嘛?」
安安又問了一遍,打斷我的思路。
「不知道!」我答,起身遠離了他。
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的秘密?這天,我又做夢了,是重復以前的高中教室剪紙女孩的夢,不同的是,這次剪紙女孩回答的不一樣。
「你在剪什麼?」有一個女生湊了過來,將頭搭在剪紙女孩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嬰兒嗎?」
「是我未來的孩子哦。」剪紙女孩笑盈盈側過頭去,「她會是個男孩,名字叫安安。」
是因為我總是見到安安嗎,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一周之內,我刻完了他的名字,在牆上用力的劃著,當開始看不清牆上的字跡,我的心裡輕鬆起來,他死了,就沒人會知道我的秘密。
可是,心裡的這份陰霾沒有散去,巨大的恐慌時常掩蓋我,我經常會失眠,或者是我根本不想睡去,因為最近總是做噩夢,一些莫名其妙的噩夢。
所以這段日子,我總是不睡覺,人們能在深夜聽到我手拿圖釘在牆壁上刻字的聲音。
「嘩嘩嘩……嘩嘩嘩……」低沉嘈雜的聲音會傳入每個心懷鬼胎的人的耳朵里,繼而,闖入他們的夢中。
6
我想我要被發現了,我殺了太多的人,我會成為眾矢之的,那個男孩安安或許,或許已經將我的罪行公諸於眾。我的父親或許,或許馬上會將我掐死。
我的門被推開,明亮的光線讓我感覺難受,我蜷縮在一個角落,不敢看進來的人。
「雲雲!」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爸爸的聲音,我微微露出眼睛去瞄一眼,看到了爸爸的臉,我的心裡開心起來,卻不敢上前去擁抱他,他的臉熟悉又陌生,彷彿時間太久,面容我已經記不清楚。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模糊看清是那個叫安安的男孩,我開始變地緊張起來,他沒有死,他的名字被我劃在牆上,他不可能沒有死!除非他根本不是安安!
爸爸吃驚地看著四周被我劃的斑駁不堪的牆壁,而後安安走過來蹲在我面前,身後的光亮將他的影子拉長壓在我身上,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他聲音冷肅:「你知道,你殺了多少人嗎!」
我似乎看到安安身後的爸爸正目光凌冽地盯著我。我躲避他們的眼睛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沒有回答。
我不知道,我寫過多少名字已經記不得了,我只知道,我遠遠的聽到的故事裡,大家都說他們是壞人,還有讓爸爸媽媽不開心的,也都是壞人。
男孩向爸爸揭露,在一個隱匿的角落裡,有媽媽的名字,爸爸怒氣沖沖地甩開遮蔽物,明亮的光線照著角落裡媽媽的名字,那個名字沒有劃去,明晃晃地閃著大家的眼睛。
那段時間,我總會做噩夢,夢到我的媽媽要殺死我,媽媽那雙嫩白的手一直攀附在我的脖子上,她用力地掐著我的脖子,表情掙扎痛苦卻又足夠猙獰。
於是我鬼事神差地將媽媽的名字也刻在了一處隱蔽的牆壁上,與眾不同的是,那個名字我一直沒有劃去,所以媽媽昏迷了。或許只有我死了,媽媽才能醒過來。
還沒有結束,安安繼續向爸爸講述著我是如何殺死校長,殺死無辜的人群,殺死他的弟弟。
我不知道該解釋什麼,因為事實真正如此。
爸爸高大的身體走過來,沒有擁抱我,而是像媽媽一樣掐著我的脖子怒吼著:「你出生的時候,就應該把你殺死!你簡直就是個惡魔!」
「你們沒有想過把我殺死嗎……咳咳…只是……動手的…不是你…而已……咳咳咳……」
我說到一半的時候,他手下的力道開始加重,我拼了命的將話講了出來,那是我親眼所見的,在雲雲剛出生的那一刻,媽媽親手掐死了她,爸爸在一旁鼓動著。
在臨死之前,我用指甲,在牆壁上,摳出了父親名字的最後一筆,霎時。父親轟然倒地。是的,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心中的恐慌讓我把爸爸的名字也刻在了牆壁上,只差最後一點。
我倒地驚恐抽吸著周圍的空氣,爸爸的身體落在我身旁,安安靜靜的。
男孩安安說話了:「如果你是我就好了,你的父母就不會死,你也不會死。」
「你究竟是誰?!」我問。
「恨我嗎孩子?」他的身影突然變的高大,長發飄然遮住了臉頰,她上前擁住我,然後便,消失了,我記得那個擁抱和她身上的香味,是媽媽的……
這一切都太荒誕了,這可能根本就不是現實,而是一個夢。當我發現這一切都不在我操控之內的時候,我又突然意識到,這也根本就不是我的夢。
當我想起腦海里總是出現媽媽的記憶的時候,又突然明白,或許這一切根本都是媽媽的一場夢。
7
「恨我嗎,孩子?」空氣中回盪著這句話,我蜷縮在角落,哭著喊:「媽媽……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雲雲,媽媽是愛你的。可是你是會帶來厄運的,所以媽媽才不得已將你殺死。你看這一切你不喜歡對不對。」
「媽媽,我不想死……」
「媽媽也不想,你是從我腹中一天天長大的,媽媽怎麼捨得,可是孩子,你為什麼偏偏要那一天出生。預言說,那一天的女孩子會帶來死亡和災難就像你所見的這樣。媽媽是不得已的,你就恨我吧!」
「媽媽,我會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的。」
「孩子,你已經死了,難道你忘了嗎,現在的你只是我曾經剪的紙片人啊!」
進入雲雲身體太久了,我眼前經常浮現她所見的一切,做著本屬於她的夢,所以我時常恍惚地認為我就是她了。
原來我一直都只是一個紙嬰兒,我所幻想的成為靈體的夢,只存在於母親的夢中。周遭環境開始變的虛空,我知道,媽媽快要完成她的夢醒來了,到那時,我將不復存在,而雲雲的死,也將成為理所當然。
「不!」我怒吼著「媽媽,你讓我存在的目的,就是想讓那個預言變成現實,你在為你親手殺死雲雲找借口,雲雲是無辜的!」
「孩子,你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走廊昏黃的燈光不停閃爍著,周圍的牆壁開始扭曲,我的腿愈發柔軟輕盈,我知道媽媽要毀掉夢境,毀滅我,我突然就害怕了。「媽媽,媽媽……我不要死……我不會再殺人了,媽媽原諒我……」
我模糊看到媽媽在樓梯下等我,溫柔地張開懷抱。「雲雲」,她流著淚,喊著我的名字對我微笑。
「媽媽!」我抬腿向樓下走去,可是樓梯驟然成了一處無底洞,我在媽媽面前掉落下去。媽媽的身影在我面前模糊了。我的身體消失了,靈魂化作一張漸漸沒有意識的紙片人,向下向下,飄落飄落……
巫女的預言說,生於那一天的女孩子,會給小鎮帶來死亡和災難,所以幾乎沒有女孩在那一天出生,所有那一天出生的女孩子,也被自己親生父母殺死了。我仍然記得,在我靈體進入雲雲之前,雲雲的死,是媽媽動的手。
「雲雲,不是你的錯,你會是個好孩子……厄運都是我的……」我用最後的意識對那個孩子說著。
「媽媽,我也叫雲雲,我也是你的孩子……」我默念著,從本不該存在,到終於消失了。
8
「雲雲……」媽媽從噩夢中醒來,夜還黑著。
「做噩夢了?」爸爸被媽媽驚醒。
媽媽起身打開抽屜,抽屜最裡面里有個紙盒子,紙盒子里放著一張紙剪的小女孩。是她高中時剪出的。
「雲雲……」媽媽哭著抱著紙嬰兒,爸爸抱著她安慰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你聽說過嗎,當初說出預言的那個巫女,其實根本不會什麼法術,她只是見到了從小鎮遷出來的人,聽聞了他們的故事,並且恰巧,她懂一些星象,就在快要下雨的那幾天,她去了小鎮,虛張聲勢後,坐得財寶。至於那個預言,也只是信口胡謅的,事實上只是迷信的人們自己願意繼續編篆出那個故事罷了。
❽ 短篇小說 ||末日歸途
花七語
1.
公元4006年。
天國大學,現代預測學專業。溫然收到了世界一等學府的錄取通知書。現代預測學已連續百年高居各專業錄取榜首,該專業發源於中國本土,它的鼻祖是一位對占卜預測有著深刻研究的老先生,他將起源於米索不達亞文明的占星學,也就是我們俗稱的星座,西方的塔羅牌占卜,與中國的《周易》八卦相結合,融會貫通,汲取各方精華,著書立作,開創了一門新的學說——現代預測學。
該學說創立之初,舉國轟動,各大經典專業一時間齊爆冷,「莘莘學子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人人爭做預言師」「史上最激烈的國家精尖人才培養計劃」久佔新聞媒體頭條。究其原因,無非是該專業前期宣傳做的好,前程似錦,未來可期。說實在一點,就是預測的准。大到預測國家局勢,土地礦產,小到個人事業,婚姻。總之,從該學說創立起,測過的人都說好,從未有過預測失誤,曾有一位預言師精準預測了所剩無幾的原油和稀土資源的地理位置,使國家如獲至寶。還有一位預言師准確預測了一場自然災害,全國上下緊急行動,防患於未然,預言師曾一度成為國家領軍人物,時代的先鋒楷模。但是,現代預測學人人嚮往,門檻卻也極高,初創之年便成就了有史以來落榜生最多的一屆高考。即便有的擦線入選,有些人奮鬥了一輩子,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小小預言家,預測個事業婚姻倒還可以,若是預測國家大事,還遠遠不夠格。
禍福相依,請預言師預測的人,預測的好的一舉飛黃騰達,預測的不好一心求死的也不在少數。國家法令明確規定,提高預測占卜價格,然而即使是漲到天價,尋找預言師的人也是只增不減,國家為保護未來的花骨朵,又頒布法令明文規定,未滿18歲不得進行預測占卜,否則造成的一切後果皆由預言師本人承擔,國家將按刑事案件處理,最高可判處死刑,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等等。
溫然是天國大學06屆新生,今年剛經歷了高考。說起高考,這個擁有著幾千年悠久歷史的詞彙,時代在變,產品更新換代,但高考從不缺席。3歲那年,溫然被送進幼兒早教班,大人們稱其為贏在起跑線,6歲,進入小學,也就是社會上公認的起跑階段,17歲,高考的前一年,她記得自己在攤開著高等數學教材的課桌前昏昏欲睡,那讓人腦細胞損傷無數的函數、微積分從此烙印在了她的腦子里。如果你問為什麼6歲到17歲之間的內容沒有呢?因為溫然自己也不記得這期間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她覺得自己並沒有記憶力衰退,可是思來想去,就是沒有印象,或許是她自己每天過的像棵木頭,而且還是朽木。事實上,所有人都過得像棵木頭,而且做學生的,最怕的問題就是「你同學是誰?」同學是誰與我和干?如果只是不知道同學,也還是好的,問題是好多學生同窗多年,甚至連同桌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黑板與課桌之間游離,所有人的目標也都一樣,在高考的戰場上一舉奪魁,爭做國家精尖人才。誰還管同學是誰啊!
高考成績下來,溫然一家熱鬧非凡,她的分數足足高出往年天國大學現代預測學專業錄取分數十幾分,要是在裡面學個四年,日後進入國家精尖人才實驗班,從此衣食無憂,全家揚眉吐氣。溫然的父母早就想好了,二話沒說就讓她報了現代預測專業,溫然毫無疑問的被錄取了,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她更加堅信自己就是棵朽木,而且都快爛了。
2.
天國大學的現任張校長被尊稱為世界級一流預言師,也是現代預測學鼻祖的不知多少代傳人。
「張教授,您這到底預測出來了沒啊!這已經是4006年了啊......」張教授盯著預測台上的一幅畫,那是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眉頭緊鎖,一言不發。他的對面,坐著一個青年,此乃張教授得意門生,天賦異稟,能力堪比預測學鼻祖傳人。然而此刻,他面露驚慌,聲音都有些發抖。但凡涉及國家運勢這等大事,預測起來尤其耗費時間,而且耗費的時間越長,便意味著預測的結果越重大。早在現代預測學還未創立之前,就有人預言在達芬奇這幅畫中隱藏著世界末日的時間,就是4006年11月1日。近年,國家啟動緊急項目,令天國大學校長秘密預測這一說法的可信度,計劃實行至現在,已耗時5年,這是自現代預測學開創以來從未有過的超長用時。現在,是4006年10月1日,國慶小長假,張教授硬著頭皮做著該預測僅剩的幾個步驟,他的額頭已滲出層層汗珠,越接近結果,他的臉色越白的嚇人。
4006年10月2日0時,預測結束。張教授癱坐在椅子上,許久沒說一句話。「張教授,什麼情況你倒是說啊!」那個青年瞪著眼拚命地詢問,就怕萬一下一秒張教授突然心肌勞損撒手人寰。
「末日...」張教授哆嗦著嘴唇,從喉嚨里吐出兩個字。僅僅只是這兩個字,便足矣令人震撼驚悚。青年愣住了,在角落裡蹲了下去,不久,一陣刺耳的抽泣聲傳遍了整個預測室。「都世界末日了,我撞破腦袋進這個精尖人才實驗班有什麼用啊!」漸漸地,聲音由抽泣變成了哀嚎。
「老頭,這么說,世界末日的預言是真的?11月1日?」青年用沙啞的聲音問道。許久,終於聽到了答案。
「不,4006年不是末日。」
「真的?那是什麼時候?」青年像是溺水掙扎中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看到了生的希望,雙眼發出微光。
「也快了。4007年1月1日。」
青年自以為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相卻是被困在了纏人的水草之中,讓人連掙扎的慾望都沒有了,任由無情的水漫過頭頂,順著鼻腔進入氣管,一點點奪走生的希望。
3.
4006年12月31日。
溫然盤腿坐在床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對面牆上播放的新聞畫面,節目是提前錄好的,放在這個時候播。現在基本上一般的樓房都會自帶牆壁播放器,視野更開闊,畫質更清晰,用起來也方便,隨便照著一面牆拍一下,按鈕界面就跳出來了。
從11月起,有關世界末日的消息便陸續的傳播了起來,一時間,全球癱瘓,所有的人都脫離了正常的生活軌道,真相來臨之前,人們都將世界末日作為笑談,可現在,這世界末日的消息是真真切切的來到了,還是由現代預測學鼻祖的後代傳人——天國大學的現任校長耗時5年,親自預測出來的。驚慌,恐懼頓時在每一個角落滋生蔓延,痛哭聲,慘叫聲一時間響徹晝夜,漸漸地,世界又恢復了寧靜,人們竟也釋然了。工廠學校大門緊閉,工人們哪怕是空手回到家也都不在乎了,學生們離開校園之際,竟然也有閑情環顧四周,看一看他們那些所謂的同學。所有行業都安靜下來,唯獨交通部門遲遲不能停工,因為那一批批的人都在趁世界末日之前趕回家呢。國家啟動「最後一輛班車」計劃,保證在年30晚上讓包括司機在內的所有人去到想去的地方。
「觀眾朋友們,很遺憾,這將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度過的最後一天,今夜0時,世界將走向終點。」新聞主播停頓許久,目光對上了鏡頭。她雙眼含淚,幾度哽咽。她突然合上了稿子,繼續說道:「這個世界,曾一度讓我痛恨,讓我想要離開,想要逃避,可這個時刻真的到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對這個世界,還懷著深深的不舍與留戀。」
「我們人類世代繁衍,在這個世界上已延續了千萬年。現實讓人身不由己,我們不加節制的索取,追求名利,追求地位,追求金錢,然而此時此刻,我想問一句,今夜0時到來的那一剎那,我們那畢生的財富,那用畢生的精力換來的成果,還剩下什麼?」「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我能花光所有的積蓄,只換這個世界再延續幾年,只換人類還能在這個世界上再生存幾年。可是,這一切,也都只是希望罷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似乎變成了一個只會工作的機器,就像現在,我不明白,都世界末日了,我為什麼還要在這里做最後一次節目,其實我只想在最後僅有的時間里,再看看我的家人,只想再抱一下我那個生完沒多久就被我扔下的寶寶。」說到這里,女主播早已泣不成聲。
「我還是坐在了這里。原諒我這一次,沒有按照上級要求照稿來念。也很抱歉,今天的節目也要提前結束了,反正,一切都將不存在了。我不知道觀眾朋友此刻的心情如何,但我還是希望,大家能珍惜這最後的時刻。」女主播消失在了畫面中,溫然拍了拍牆壁,沒有任何節目可看了,也對,廣電早就不營業了。
溫然靜靜的坐了會,打開了家中那台老式筆記本電腦,在世界范圍內發了一個貼:世界末日就要來了,不知屏幕那端的你在想些什麼?她笑了笑,都這時候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理這些東西。
「滴」的一聲,溫然沒想到這么快就收到了回復。
一個備注叫做「禿頭和尚」的發來一大段長話。「我來自一個小山村,這年頭說小山村大家可能覺得奇怪,可那的確是個山村,窮鄉僻壤,連鳥都不想光顧。10年前,我考上了天國大學現代預測學,我在那裡學習,戀愛,並和那個女生結了婚。我不敢帶她回我的家鄉,但拗不過她,最終還是回去了,我沒想到她非但沒有嫌棄,還覺得我為人朴實,我們不久便有了一個孩子,似乎一切都那麼順利。只是,我做夢都想進高精尖人才實驗班。孩子剛生下來,我就趕回了學校,去爭那個為數不多的名額,然而一個變故,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我真的好抱怨命運的不公,為什麼在人與人之間設置那麼大的差距,有些人一出生便是鳳凰,而有的人奮斗一生也永遠是只麻雀。那天晚上,舍友喝醉了酒,看我還在復習,突然伏在我耳邊,小聲說道『別忙活了,告訴你吧,那幾個名額都定好了,你再拚命也沒用,沒你的份!不過,有我的。』舍友紅著臉,笑了起來,那笑聲如尖刀,一下一下的劃在我的身上,最後,我把他殺了。但之後我就害怕了,想逃,我花完了這些年上學攢下的所有錢,請了個高深預言師,想算一下往哪跑能不被抓到,他告訴我一個方向,並且囑咐我不要回家。我毫不猶豫的逃到了那個地方,預言師的預測很准,10年來,我從未被警方懷疑,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刻,我總會感覺舍友渾身是血的站在我的面前,他沒被我殺死,還折磨了我10年。現在,我正在等最後一班車,看到了這個貼。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我也什麼都不怕了,我想回家了,就回我那個小山村,那裡有我的妻子和孩子,還有我的老母親,只是不知道,她們都還在不在。」
溫然看著這些字,內心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還有路人的評論不斷地冒出來。
「回去吧,她們一定在等你」「浪子回頭金不換,誰還沒犯個錯誤呢!」
「別進什麼高精尖實驗班了,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婆孩子熱炕頭,這生活我想求都求不來呢!」
「就像我這樣的,我兒子兩眼賊亮,就等著看世界末日呢。。。。」
溫然跳過這些,瀏覽起了下一個帖子,話很長,備注是「無心法師」。
無心法師:8年前,我18歲,高三,所有的學生都在備戰高考,校園所到之處,似乎都彌漫著無聲的硝煙。所有人面無表情,目光空洞,看起來就像個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我覺得我應該也是這樣的吧。可是,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沒錯,就是在這個萬分緊張的時刻。說來偶然,那天晚上放學,已將近半夜12點,我機械運動著走在路上,挺黑的,路燈也沒多大用。突然我聽到身邊的草叢里有聲音,我往那邊一看,應該是個女生,看衣服還和我同校,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可能好奇心驅使吧,就走過去了,還問了句干什麼,她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來,盯了我半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當時的樣子太傻了,讓人看起來毫無惡意,她撇下我,轉過身去繼續干她的事了,我低頭,看到草叢里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在動,原來是只狗,她把書包里的點心和水全拿了出來,我當時就想,就這點東西狗也吃不飽啊,就把我包里沒吃的飯也拿出來了,那天晚上,我們兩個在昏暗的路燈下靜靜地餵了一條狗,我們對視了一眼,她還朝我笑了笑。當時吧也沒覺得有什麼,但事後想想,還挺好的。
用戶12345:後來呢大哥?張三:繼續繼續啊,末日之前能講完嗎哥?別挖坑不填啊。 ......
無心法師:在那之後,她就老在我腦子里晃,挺煩人的,想趕也趕不掉。我每天放學都會看一眼那個草堆,可惜狗跑了,之後再也沒見過。我知道了她的班級,我還知道她成績很好。我沒事假裝路過,想看看她,但總看不到,我想她可能在教室里認真學習吧,可有的時候吧,放學路上我見到她了,又慫了,裝不認識。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李四:長得怎麼樣?好看嗎?
無心法師回復李四:這不是廢話么,肯定好看啊。
小紅帽:那她對你什麼感覺啊?
無心法師回復小紅帽:不知道。但我有時候覺得,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可有的時候,又讓人覺得好遠。
用戶12345:表白了嗎?在一起了沒?...... 無心法師:很遺憾,並沒有。當時就快高考了,我想兩個人還是要以學業為重,也沒想過要表白,其實主要原因還是我不敢吧。畢竟就是一面之緣。高考之後也挺焦慮的,不知道能考個什麼結果,最後還不錯,算是正常發揮,高考填志願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勸我報現代預測學,但最後我報了化學。這些工作做完後,對於她,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毫無頭緒,我花錢請了個預言師,為我們算了一卦,我當時想的挺好的,算算我們有沒有可能,如果有,我就去找她,告訴她我喜歡她,如果沒有,那就算了。預言師讓我抽了一簽,現在這個簽我還留著,上面畫了兩條線,是平行線,簽文也是簡潔明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當時也算是有點豁然開朗,再結合我們這關系,算是找到原因了吧。預言師告訴我,別想了,我和她不僅沒有可能,而且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他說這世上好姑娘有的是,勸我想開點。從那以後,我徹底死心了,決定忘掉她。預言師說的很對,這世上好姑娘多的是,我四年大學加上三年深造,好看的,有才華的,有能力的,都碰到過不少。現在距離高考結束8年了,我26,也不小了。可我還沒有談過一場戀愛。
用戶12345:末日就要來了,大哥咱啥也別說了,表白吧,沒准人家還能看到茄子:是啊是啊,表白吧,即便是見不了面也不影響表白啊小毛驢:都預測過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了,表白也沒用啊,肯定也看不到張三:管他有用沒用的,不試試怎麼知道......
無心法師:這么多年了,我的生活也還算順利,按理說即便是世界末日來了也沒什麼可遺憾的,可如果真的什麼遺憾都沒有,我又何必在這里發這么長的貼,大家也都勸我表白,我也實話實說了吧,我只後悔一件事,為什麼從來沒有去找過她,即便沒有可能,哪怕只是讓我站在一邊遠遠地看她一眼,知道她過得好也就夠了。其實我說這么多,我最終目的並不是要表白的,我知道她上的哪一所大學,學什麼專業,我也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工作,住在什麼地方,我要去見她,哪怕就是看一眼。我現在已經出發了,在路上。不遠,我相信在末日前能趕得到。 溫然不動聲色地瀏覽著,無心法師發完這些就再也沒有出現了,可想而知,下面的評論已經炸鍋了。其實溫然倒想問一下那個無心法師,早知道還是會出發,當初又何必在意那個預言啊。話都寫上了,想了想還是算了吧。溫然笑了,她真心地希望無心法師能如願。
廚房裡響起鍋碗瓢盆的聲音,媽媽喊自己吃飯,溫然關上了電腦。
飯後,溫然躺在床上,等待著末日的來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0點,外面的天空響起一聲巨大的嘶鳴,沒有月光,沒有星辰,就像是一塊深黑色的幕布蓋住了整個世界,宣告著一切已落下帷幕。屋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這是從未有過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溫然睜開了眼,這是在哪啊,難道還有另一個世界?光線劃破了黑暗的天空,一切都那麼熟悉,這明明是在自己家中啊,還躺在床上呢,溫然奇怪了,那世界末日哪去了?她拍了拍牆壁,那個熟悉的女主播又出現在了畫面里:「下面播放一起年度最大烏龍事件,真想不到,張教授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看錯了預測結果,將未年的未字看成了末。新年的鍾聲雖早已響起,可新年的祝福依舊要來臨。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新年祝福也許會遲到,可從不缺席,讓我們一起恭祝全國朋友新年快樂,羊年大吉!」
這下,溫然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了,如果有,那就是她的腦海里跳出一個強烈的願望,新的一年開始,從今往後,她不會再做朽木了。她興奮地來到洗手間,准備好好梳洗打扮一番,真不巧,又停水了。這年頭,淡水資源短缺,水價堪比房價,國家已多次啟動水資源應急預案,雖然現在科技發達,什麼海水淡化,海冰開采都是小菜一碟,可淡水資源還是在不停的減少,這樣下去,早晚會有枯竭的一天。水是生命的源泉,若沒有了水,還有什麼能活的下去呢,到那時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了。
溫然早就想好了,等復學後第一件事就是轉專業,她要學水資源保護專業,她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微不足道,可是如果所有人的力量加起來呢,還微不足道嗎?奇跡不會永遠出現,但奇跡之所以稱之為奇跡,就是某些微不足道的可能,實實在在的成為了可能。
經過了這一晚,似乎所有人都變得通透明白起來,除了張教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視力5.0,絕不可能老眼昏花,那天看到的那個字,絕對是「末」字。
❾ 亦舒的短篇小說,知道大意忘記了名字。
預言
預言--一
一
二OO四年。
大都會。
陳萼生坐中法合制的長征協和號飛機於當地時間晚上九點半抵達,航程已由十二小時縮為六個鍾頭.
年輕的她只攜帶簡單手提行李,打扮如普通學生,短發、衛生衫,卡其褲,戴一隻男裝大手錶。
一走進飛機場萼生便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太靜了。
靜得不似中國人的地方。
萼生持加拿大護照,她來自西岸的溫哥華,經驗告訴她,凡是有華人聚集的地方,最大特色是吵嘈,不論來自哪一個省份,開口必定嘩,嗨、嗬、哎、呀、哩,充滿驚嘆,反正白人已幾乎撤離溫市,大家更可肆無忌憚表達豐富的感情。
此處沒有道理這么靜。
且秩序井然。
人們說話的時候,居然統統把身子趨向前,低聲講,絕不騷擾他人,全世界只有一種民族有這樣的習慣:英國人。
萼生抬起頭,看到「外國人」的牌子,排到那行去。
她前邊站著十來個人。
萼生有點緊張。
說真的,她還是在這里出生的呢。
這次回來,時間允許的話,她想到故居去看看,十二歲才離開的萼生對香江有頗深的印象。
輪到她了。
穿草綠色制服的移民局人員拾起頭示意她前去。
萼生用謙恭的身體語言,把護照打開,遞給櫃台後的年輕人。
人離鄉賤,萼生才不好意思像在自己國家那樣,嚼著口香膠糖,戴著耳筒錄音機吊兒郎當十問九不應,遇不開心事即時要見公務人員的上司。
年輕人向她笑笑.他有雪白的牙齒,隨手按動電腦,查她的記錄。「陳小姐,你以學生身份來旅遊?」一口英語發音準確得叫人吃驚。
「是。」萼生肅然起教。
「打算探親嗎?」
「沒有近親了。」
「可是,我們知道你有位舅舅同一位阿姨住在香江。」那年輕人抬起炯炯有神的雙目。
好傢伙,萼生不動聲色,仍用美國口音的英語說:「已經不熟悉他們,有空或許會見面。」
「陳小姐,歡迎你來香江,旅遊愉快。」
「謝謝你。」
年輕人又向她笑笑,轉過頭去招呼另一位旅客,帽子中央的一顆裝飾紅星閃了一閃。
萼生怔怔地走到行李檢查處。
他們什麼都知道,而且不介意讓旅客知道他們什麼都知道。行李經過輸送帶到達透視器前。
萼生聽到輕微嘟嘟響。
「小姐,請開啟行李。」
萼生立刻拉開手提包拉鏈。
「請問這是什麼?」
萼生連忙回答:「這是我健身用的一條橫杠。」
「謝謝你。」
萼生才轉身,就聽到檢查人員用普通話低聲置評,「他們只曉得玩玩玩。」沒料到旅客全聽得懂。
萼生不是不感慨的,人家說得對。
尤其是他們這一代,除了玩,還就是玩。
星期五提早兩個鍾頭下班,駕車出城,跳上風帆,便是一整個周末,非曬得龍蝦似不回家,星期一上班,肉體坐在會議室,靈魂還在海風中盪漾。
以她為例,從來沒有想過抱負、建設、創業。
小時候也問過母親:「媽媽,我長大該做什麼樣的人?」
母親亳不猶疑,「快活的人。」
那便是陳萼生的大目標。
步出飛機場才鬆口氣。
她打算乘旅遊車進市區,略為便宜點,一個小夥子卻前來兜搭,「五十塊美金,希爾頓,喜來登,五十塊美金。」
萼生笑了,這才象樣嘛,她還價:「三十塊。」
「小姐,按里數看錶,要八十塊。」
「四十元。」
「跟我來。」
萼生上了他小小半新舊豐田牌計程車。
那小夥子在倒後鏡看她一眼.「多久沒回來啦?」
「十三年。」
「呵,你走的時候,此地還由英國人管轄。」
人生地不熟,萼生決定說話小心些。
「飛機場搬是搬了,仍叫啟德,免召疑竇。」那小夥子異樣的活潑。
也沒有什麼稀奇,所有大都會計程車司機均是這種習慣。
萼生注意到道旁非常整潔,五月份天氣剛剛轉得溫暖,那風味,便有點像新加坡。
交通暢通,所有紅綠燈均愉快操作,萼生記得她小時候大都會的路面情況已達不堪地步,車子動輒貼著一步一步走,時聽得母親抱怨道.「單為這個,已經應該移民。」
這次她回來,睜大雙眼,張開耳朵,什麼都要仔細觀察。
母親不讓她來。
萼生只說往東南亞,最後一站是星洲。
可憐的母親,永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聽得司機說:「我們擁有一個美麗繁華的城市,你說是不是?」
「是。」萼生承認。
道路與大廈都維修得無懈可擊,但是萼生微笑,經驗老到的人都知道,自飛機場往市中心這條外賓必經之路,修茸得美奐美侖,實屬必須,萼生這次來,是要揭發它的陰暗面。
她暗地裡磨拳擦掌。
「我們搞得比英國人更好,小姐你說是不是?」
萼生沒有回答,車子駛過兩道橋,兩條隧道,方抵達目的地,看看錶,才走了三十五分鍾。
「司機,這是假日酒店,我去喜來登。」
那滑頭的司機笑嘻嘻:「我明明聽你說假日。」
萼生哪裡肯饒他,「是嗎,我倆到派出所再說一遍。」
「好好好,這位小姐,我載你去,加多十塊錢。」
「你再講多一個字,司機,我倒扣你十元。」
那小子吐吐舌頭,迅速轉動車馱,駛往對面馬路,停在客人指定的酒店門口。
萼生結果還是數了五十塊給他,他千恩萬謝。
馬上有服務員過來替她開車門取行李。
這一天已經算很長,萼生叫一客三文治一瓶啤酒,淋過浴,便撥長途電話給母親報平安。
她覺得疲倦,倒在床上,沉沉入睡。
有人最善控制時差,有人不,她是後者。
往往睡醒已經是十多小時之後。
萼生第一個要求是看報紙。
坐在咖啡廳中,她同拿一中一西兩分早報。
穿小鳳仙裝束的女侍應滿臉笑容的給她取來咖啡吐司以及日報。
萼生全神灌注打開第一頁,她看到的大標題是「外資企業法實施細則,廣州外商吁盡快修訂」與「寧波被譽為東方鹿特丹,具備大規模投資環境。」
英文報圖文並茂:「上海允許外商設銀行建機場,買賣土地,規劃分三步,投資幾百億。」
萼生抬起頭,召來女侍應,客氣地說:「我想看普通的報紙,有本地新聞、副刊、影視版那種。」
換句話說,她看慣的溫哥華華文報刊。
女侍應稀罕地回答:「我們一向只有這兩份報紙。」
萼生不置信,「這兩份?」
「正是。」
「可是,我聽說,從前有數十份華文報!」
「從前?什麼時候?」女侍應駭笑。
萼生獃獃地,「沒事了,請給我加點咖啡。」
發生什麼事,其它的報紙呢?
她打開華南西報與香江日報內頁,全不見有母親說的精彩內頁。
移民後老媽時常感慨她至大的遺憾是不再有閱讀副刊的樂趣,海外華文報紙篇幅薄弱,未能滿足她。
這當然不是母親唯一的遺憾,其它的,不提也罷。
喝罷咖啡,萼生走到酒店的雜志報攤角落店去親自檢閱。
幾乎所有的外國報章雜志全部整整齊時陳列出來,包括老好國家地理與屋宇花園。
「本地的雜志呢?」
售貨員連忙禮貌地微笑;「在本地書店發售。」
萼生連忙出門去。
「推開酒店玻璃門」猜猜她見到誰,昨天接載她的司機小子,正手舞足蹈地向司閽大聲解釋些什麼,他顯然遇到了窘境。
萼生童心大發,咪咪嘴笑,叉著腰走過去。
那小子一見她,忽然理直氣壯,「喏」朝她一指,「陳小姐來了,我騙你作甚,她指定叫我這個時候來接她,你們這些人,一天到晚就是會狐假虎威。」
萼生馬上明白了,同司閽說:「確是我叫他來的。」
司閽說:「陳小姐,飯店的專車較為安全,你當心這個司機亂敲竹杠。」
「不怕,」萼生笑笑,「來,小劉,我們上車去。」
那司機立刻跑去把車子駛過來。
萼生上車,同他說:「送我到本市至大的書局去。」
「商務?」
「就是它。」
「是,陳小姐。」
救了他的賤命,一句多謝都沒有。
「有點悶熱,開開冷氣。」
「抱歉,陳小姐,這輛車沒空調。」他在倒後鏡里看著女乘客。
萼生問他;「尊姓大名呀。」
「你不是叫我小劉嗎?」原來真姓劉,「叫劉大畏。」
萼生嗤一聲笑出來,還大而無畏呢。
小劉不忿,「資本主義社會最講究階級觀念,司機的一切必然是好笑的。」
「我沒有那個意思。」
「算了,只要小費給得多,讓你取笑好了。」
「劉大畏,你在家看哪一張報紙?」
「我沒訂閱報紙,挺貴的,且本市沒有大新聞。
「這么大的都會,沒有新聞?」
「人人忙著做生意,發財,要不就象你這樣前來觀光游覽,有什麼新聞?」
「沒有劫案,沒有風化案?」
「本市的治安全世界一流。」
萼生點點頭,幾乎夜不閉戶,可是那樣?
「商務印書館到。」
「你在橫街等我。」
萼生跳下車進書店,店堂清靜寬大,萼生走到書架子前去,只見分門別類陳列著各種各樣工具書,應有盡有,光是字典就千餘種。
她問店員:「小說呢,有沒有小說?」
「請到這邊。」
萼生看見紅樓夢、水滸傳、西遊記。
「我找今人的作品。」
「那一格。」
萼生又看到魯迅、巴金、徐志摩。
「不,不是他們,是活著的,正在操作生產的寫作人。」
店員轉過頭來,「我們只得這些。」
「你有無聽說過岑仁芝這個寫作人?」
他搖搖頭,「沒聽說過。」
這時,萼生的聲線已經過高,有人咳嗽著走過來,問道:「什麼事?」
萼生只得說:「我找大字紅樓夢。」
「那是珍本,在地庫出售。」
「謝謝你。」
萼生額角已經冒出汗來,連忙離開書局,在轉角找到小劉的豐田車。
「小劉,」她怔怔地說:「我想買普及通俗書,你是否識途老馬?」
「你?」小劉大吃一驚。
「帶我去。」
小劉的車子風馳電掣駛離市中心,來到橫街窄巷一所舊樓停下。
他悄悄同客人說:「快要拆卸了,當局有氣象全新十年計劃,要使這個城市沒有一絲斑漬。」
他帶領客人上樓,電鈴按三長兩短。
有人來開門,小劉帶著她閃入。
萼生真不相信買本小說有這等陣仗,可是她馬上明白了,那屋主人隨即取出三兩本黃色雜志來示範。
「不!」萼生反而松一口氣,「不是這些。」
小劉愕然,「不是它們又是什麼?」
「有沒有岑仁芝小說?」
那人不耐煩的搖搖頭,表示聽都沒聽過。
小劉沒命價道歉,拉著人客離去。
「我不相信本市沒有報攤。」
「陳小姐,我幾乎給你累死。」
「帶我到報攤去。」
「今天算你包車,收一百塊。」
報攤上所有印刷品均與工業及各類生產品有關,統共沒有消閑的電影畫報婦女雜志。
萼生頹然。
竟全部失蹤了,那數之不盡,看之不完,胡天野地,精采萬分的閑書,統統哪裡去了?
「請送我回酒店。」
「午飯時間到了,陳小姐,一起去吃個漢堡如何?」
「小劉,你從哪裡來?」
「我?我是不折不扣香江出生的香江人,持香江身份證明書,你別以為我是土豹子。」滿委曲的。
「你幾歲?」
「廿二,怎麼樣?」小劉講話挑釁性甚強,證明他自卑。
這么年輕,難怪。
「你既然在本市長大,定對從前精採的連環圖畫書有印象,告訴我,它們都到哪裡去了?」
萼生沒想到她得到一個異常爽直正確的答案:「沒有市場,自然淘汰,紛紛停刊。」
「可是銷路一向最好的也是它們……」
「多久以前的事了?陳小姐,時移世易。」小劉揶揄她。
萼生說不出所以然,只覺事情有點蹺蹊。
到達快餐店,正是中午時分,顧客卻不擠,劉大長笑嘻嘻大刺剌坐下,專等白吃白喝,萼生走近櫃台,電光石火間,她明白那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沒有孩子。
飛機場、酒店、馬路、書店,甚至快餐店裡,都看不到有孩子們。
萼生最喜歡孩子,最愛同他們搭訕、聊天,絕不輕易放過他們,愛煞他們的清脆笑聲,喜歡聽他們的獨有見解。
當下她不動聲色,買了食物,回到座泣。
小劉問她:「價格比起外國如何?」
萼生答,「稍貴,不離譜。」
「服務可佳?」
「一流。」
小劉象是滿意了,他為他居住的城市驕傲。
萼生一直注視門口,半晌,總算有兩名兒童由大人牽看手進來,她鬆口氣,但,慢著,他們是金頭發的洋童。
萼生雖在外國長大,父母亦從不蓄意促她學習中文,但母親書房中有的是寶貝,她對於古典名著並不陌生,這個時候,她忽然想起西遊記中一個故事來:一夜之間,城中所有孩童都被妖精攝走,去作煉丹用。
她臉色有點不妥。
市容實在太過整齊,機械化,無生氣,萼生唯一遇到堪稱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物,恐怕是司機劉大畏。
此刻他正狠吞虎咽地享受食物。
萼生注意到他袖口邊有污漬,但是整體外型對一個走單幫生意的年輕人來說,不過不失。
他送她回酒店,她數三十元給他,他鬼叫。
一進房間,萼生馬上撥電話給小舅舅。
「岑仁吉教授。」
「哪一位?」一位少婦的聲音。
「我是陳萼生,岑仁芝的女兒,岑教授是我舅舅。」
「萼生,我是小舅母,你在哪裡?」充滿詫異。
萼生報上酒店電話地址。
「你等等,我去叫教授來。」
去了頗有一點時候,萼生已趁空檔換下鞋襪,也許居室比較大,也許舅舅行動略慢,他總算來了,「萼生,真是意外之喜,今晚六點我開車來接你。」
「一言為定。」萼生放下話筒。
萼生本來還想找阿姨岑仁屏,但一早已經注意到她沒有通訊號碼,萼生寫了張便條,打算耽會兒寄出去。
她正要扭開電視,了解民生,有人敲她房門。
萼生啟門。
門外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年紀都與她相仿,賣相奇佳,笑容滿面。
「陳萼生小姐?我們可否談談。」
萼生也笑,「可是我不認識你們。」
那位女生先取出證件,「我們是旅遊協會公共關系部的工作人員。」
萼生稀罕到極點,仍然客氣地說:「我想休息,我們不如改天閑聊。」
「十分鍾而已,陳小姐。」
萼生實在是好奇,於是示意他倆進房。
兩人端坐在沙發上,萼生則靠單人床邊,凝視他們。
他們穿著淺灰色制服,仍然笑容可掬,絲毫沒有尷尬的神情,開口便問:「陳小姐這次是獨行?」
萼生點點頭,「我一個人來。」
「真可惜,我們曾經多次邀請令堂岑仁芝女士回來觀光,均不獲要領。」
萼生早已提高警覺,「家母身體一直不大好。」
「許多老朋友都想見她呢,象周彥生、李華廈、張堪……都十分想念她。」
萼生客氣地答:「我會轉告家母。」
「岑女士的才華是我們十分欽佩的。」
「她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他們資料豐富,對答流俐,不像聊天,倒似啟播錄音機。
「陳小姐以學生身分旅遊?」
萼生一凜,點點頭。
「陳小姐不是在去年已經自卑詩省大學新聞系畢業了嗎?」
萼全欠欠身,自手袋中取出學生證,「我剛報名讀碩士班。」
那個年輕人笑說:「學無止境,信焉。」
「但是陳小姐彷彿也接過當地報章一宗采訪任務。」
萼生看著他倆,「旅遊協會的資科真詳盡。」她實在忍不住了。
「陳小姐是名人之後,行動當然惹人觸目。」
「太客氣了,家母退休經已超過十年,坊間統共找不到她的作品,恐怕已遭時代洪流淘汰,這樣經不起考驗,還稱什麼名人。」
這時男生朝女生打一個眼色,兩人分別掏出卡片擱茶幾上,說道,「已經佔用陳小姐不少寶貴時間,陳小姐若有事,隨時與我們聯絡。」
萼生送他們出去。
關上門只覺累得似與人打過架,她打開小冰箱取出汰凍啤酒,開了蓋,對著瓶咀就喝。
兩張卡片告訴萼生,那兩個人,男的姓胡,女的姓吳。
申請東來的時候,新聞科嚴教授已同她討論過:「你有沒考慮到身份會不方便。」
「廿一世紀,文明世界,沒有問題,不曉得有多少行家聚集那邊採集新聞。」
「她們的家長不叫岑仁芝。」
萼生笑:「一個人該做什麼就得去做什麼。」
嚴教授想了想,「我相信你會安全的。」
「我也這樣想。」
嚴教授鼎鼎大名,有生之年恐怕不能回國,他是著名離心分子,一直以來,並未入籍,只以工作證辦居留權,在加拿大住了十五年。
萼生用冷水敷臉,假寐一會兒。
朋友中數關世清最支持她,那小子比她更不堪,中文都說不好,卻教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以及幫她瞞著伯母:「木己成舟,徒呼荷荷」。
萼生到街上溜達。
觸鼻全是梔子花清香。
酒店在銀行區附近,街上停滿司機駕駛的豪華房車,想是在等老闆下班,好一個繁華景象。
她打聽可有包車願意載她住市郊,司機統統搖頭。
萼生瀏覽的目光忽然停在一處,忍不住莞爾。
她再一次看到了劉大畏這個人。
他正倚在車邊大口吃冰。
奇怪,通街不見小販、他手上那團可怖草綠色巨型棒冰從何而來,只見他嗒得津津有味,舌頭都變成綠色,一邊吃一邊與別的司機天南地北地窮聊。
不是不逍遙快活的。
敞著領子,過寬的長褲用一條舊皮帶束著腰頭,戴只假金錶,這傢伙為大都會的小人物寫生。
他分明做著違法勾當,可是誰會同他斤斤計較,於是在夾縫中寄生下來了。
劉大畏像中國抗日戰爭時期著名漫畫家張樂平筆下的角色三毛,只不過小劉已經成年。
精靈的他眼波一轉,顯然也看到了老主顧,連忙舉舉手,飛奔過馬路來。
他混身散發著愉快的汗酸味,「陳小姐,去哪裡?」
「我只在附近走走,對,你不用做生意?」
「兜了好幾轉了。」他把手在褲子兩邊擦擦。
「很賣力呀。」
「儲錢娶老婆。」他神氣地答。
萼生肅然起敬,好,有志向,不揩女人的油,願意負責任,這人不簡單。
但嘴裡卻笑笑說:「結婚才不用花線。」
「我可不想虧待意中人。」他神氣的說。
萼生忽爾感動了,沒想到這個小人物這樣懂得愛的真諦,如此為對方著想。
萼生聲音變得十分柔和,「她是一位標致的姑娘吧。」
劉大畏立刻翻出皮夾子,取過一張小照便遞給她看,萼生接過,小小彩照內與他合照的女孩於有張異常清秀的臉。
「她的戶籍在上梅。」小劉在一旁做註解。
這時萼生聽到一陣汽車喇叭聲,抬頭看去,一男一女坐在小轎車向她招手,她看看腕錶,離六點還有五分鍾,莫非是舅舅舅母。
萼生連忙將照片物歸原主,「有人來接我了。」
「明天用車鳴?」小劉這人永遠忘不了生意經,也許只有他肯唯利是圖,開長途車。
「明早十點正。」
萼生奔過去。
車中打扮時髦的婦女已經下車,「陳萼生?」一臉笑容,緊緊拉住外甥的手。
舅母能言善道,擅於客套,車廂中氣氛熱烈,萼生成年後從來沒有與他們見過面,卻沒有陌生的感覺。
車子朝山上駛去。
舅母一路介紹:「街名屋名都沒有大改,當然,用外國人命名的那些勢不能沿用,其餘照舊,皇後道公主道改作人民路也是很應該的。」
萼生不出聲。
「同你的記憶有點出入吧。」舅母看看她笑了。
萼生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
❿ 怎麼寫短篇小說
先談一談短篇小說的寫法,或說取材。
取材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只要取材取對了,可以說短篇小說就成功了一大半。我的取材如果用一句話來總概括,就是在沒有文章的地方去作文章。在現實生活中,這是一個比較獨立的領域。寫短篇小說在現實中,只寫一點點東西。這一點點東西,稱之為短篇小說種子。世間萬物都有種子,一切都有。這個種子是世間萬物生存不息傳宗接代的東西,有了種子的傳遞世界才延續下去。和物質世界對應,我覺得短篇小說也有種子。有的把它稱為一個眼睛,有的把它叫做支撐點,有的把它叫內核,有的把它叫黃金點。可能有七八種說法,但我喜歡種子這個詞,一說就給人以飽滿、圓潤、美好的感覺。有可能生長成一篇短篇小說的根本因素。這是我給種子下的定義。
我們從事創作會經常看一些短篇小說,看一些小說當然都是非常不錯的,枝葉飽滿。當然,我們也看到一些非常臟污的東西,這些東西就缺少了短篇小說的因素。拿一個自然界的種子來比,我們在自然界里尋找種子是比較容易的。我們種黃瓜地,留種的瓜是要留個標簽,表示這是不能摘的,這就比較容易發現。在現實生活中尋找短篇小說的種子,我們有時苦苦追求,卻難以找到。在沒有進入創作以前,這是難度很大的。
我們舉一個例子,沈從文的《丈夫》。這是一個非常精彩的短篇。大概情節是寫過去的一種生活,說他的妻子在農閑時到船上去做一些接客的生意,她不把這種事看成多麼丑惡,到了此時,丈夫去看他的妻子,就帶著一種慾望、想念,肯定要親近一番,結果到了船上以後,他卻在眼皮底下一次次被人奪走了妻子。丈夫就在前倉,前後聽到兩個當兵的、水保等和妻子交易,情緒弄得很低沉,妻子給他錢也不要,一個人傷心地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第二天和妻子回鄉下去了。這個小說的種子,我覺得就在最後嗚嗚地一哭。整個小說的過程就是這個種子生發的,一切過程都在向這個哭走。很感人。當然,還有社會分析、情感因素等都很豐富,這里不講,講的就是最後一切都是向這一哭而來。
種子有時在開頭,有的可能在結尾,有的可能在中間。而這個小說的種子在中間。種子埋進去了,有一個發芽的過程。後面是開花結果的過程。前面培育,後面生發。因為有了種子,小說就立起來了,情緒也將飽滿。
我們聽到短篇小說的很多做法和說法,我們聽到有人說短篇小說是生命之緣 ,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們還是應該求,只有求,不斷地求,才有可能遇到它。否則就往往就會失去這種遇的機會。因為我在報社工作,經常去礦上走,有很多人給我談一些希奇古怪的事,我要說的,事情再多再古怪,如果沒有短篇小說的種子,一切都是瞎搭。我有時跑一些地方,跑好多天,但沒有短篇小說的種子和潛質,就沒有寫的必要。
這個短篇小說的種子可能是一個題目、一句話、一個細節、一種思想、一種理念等,各種各樣的情況都有。有一個東西,一個故事,可能在我們腦子里存在若干年,覺得可能會寫成一個短篇小說,遲遲不能動手寫,可能就是沒有找到種子所在。可能有一天,我們會發現了種子在哪裡,就會感覺一下開朗,時候就到了。
小說主要不是講道理,是理感的。但小說是理性的結果,需要一種思想,表達思想之美,而不是道理本身。寫的是思想的表情,而不是思想本身。一篇小說道理講得再深刻,感情不飽滿也不能感染人。最後建築的是情感世界,是審美層面。
其實說到這兒,已經把另一層意思說出來了。短篇小說的種子就在生活中,在心裡,就這兩個地方。在現實生活中,也可以說現實生活為我們提供了素材,激發了靈感。比方說創作需要想像,這需要生活的基礎,而不是平空的。現實生活就是我們小說創作的想像所憑籍的大地和空氣。我們每個人不可能拔著自己的頭發離開土地,所以說要注重現實生活。
說到這里,需要說明一點。小說來自現實生活,但又與現實生活不對應。這個種子還需要從心裡來進行尋找,要把現實生活中的種子拿來放到心裡去發酵、去升華,最後打上自己的烙印。從現實生活中來的東西,我覺得又要與現實生活拉開一點距離。現實生活在創作中往往有一種糾纏,攔在我們面前,說我是很刺激的,很有賣點的,趕快寫我吧,寫我不會吃虧的,甚至象一個*女糾纏一個嫖客一樣,這樣寫出的東西,可能是易碎的,不經看的。
有人說,現在的現實生活太豐富了,作家都只要拿過來就成小說了。不管現實生活怎麼樣,照搬過來都不符合小說藝術上的要求。因為它沒有進入藝術的層面,沒有心靈化和藝術的處理。這種處理除了心靈化處理還要進行深究。有一種說法,因為對現實看不明白,才寫小說。乍一看,這很新鮮,後來想想,這種說法可能是有種作家玩的一種幽默。我們有時可能一個小說沒有想透,把它寫出來,評論家看出來。如果沒想透,繼續寫,寫很多是根本不可能的。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如何可能呢?所以我們對一個作品還是要深究,要思考。
在短篇小說的種子說里,引用王安憶的一句話:有的小說看起來象預言……短篇小說是理性的果實……它只是一條思路。是模糊的,不是很明白的;是思路,不是預言。這個前面講的應該是叫尋找短篇小說的種子,應該在現實和心裡尋找。進入了內心世界,才會發現空間很大。只有進入心靈世界,我們的創作才能左右逢源。我們找到短篇小說的種子了,不等於就能寫成一個很好的短篇小說。這需要一個很艱苦的過程,象種一顆玉米,需要耕地、下種、施肥、打草、澆水……有一個環節不到,就收獲不到果實。
下面講短篇小說的生長。
可以說,我們每個人都有種子,對於創作的人來說,每一顆種子都非常珍貴,讓它長成大的果實,這才對得起讀者和自己。我們聽到短篇小說的做法很多,比較多的一種做法是說短篇小說要用減法來寫,這是指精煉而言。好多人物、好多細節,把小說撐得滿滿的,沒有一點空間,這才產生了要忍痛割愛的減法說。
短篇小說應該是用一種生長法來寫。就是說,從生活中、記憶中,只取那麼一點點種子全力培養,使之生長壯大。或說只是一個細胞,在生長的過程中不斷生長、組合,最後長成。打個比方,比如短篇小說是一朵六瓣的花,裁去一瓣,就不完整了。還聽到一種說法,寫短篇小說主要看控制能力、平衡能力。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
我們比較一下,我們拿長篇中篇與短篇作比,故事長、細節多,我們從中挖一塊,變成短篇行不行呢?根本不行!完全不一樣。好象羊皮披不到兔子身上一樣。這是短篇小說文體的獨特性。強調了文體的獨特性,也強調了短篇小說寫作技法上的要求。有一個高的要求,有的人可以寫長篇,叫他寫短篇,卻很難。這裡面有情感和手法上的鍛煉原因。
我們說了,短篇小說是用生長法寫的,它到底生長在哪裡呢? 講到這里,談談小說與心靈的關系。如果任何作家寫的東西沒有打了心靈化的烙印,出來的就是一個標准件。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我們指的當然是真誠的心。可以說我們每個人生活在世上,當我們有了生命意識的時候,就有了心靈意識。所謂生命意識就是一種死亡意識。當人在這種意識漸漸強烈的時候,多數人往往表現為想抓住一些物質的東西,覺得抓住東西越多就抓住了全世界。這樣的意識是錯的,從曹雪芹的好了歌里就可以看出來。我們應該抓住什麼,就是應該抓住心。文學抓住心,就是通過抓住心來抓住我們的世界。我們中國的歷史上,誰抓住了心呢?曹雪芹。古今帝王將相有多少,卻有幾個如曹雪芹一樣讓我們記住。只有他不會消失,隨著時間消失,歷史磨礪,越來越顯現出它的瑰寶價值。
抓住心,當然是真誠的心。一個作家是不是真誠的,一個作品就能看出來,一個作家寫久了,他文字裡面帶著這個作家的氣息,帶著他的呼吸,帶著他的氣質。莫言說文字是一個作家身上的分泌物。我覺得每一個作品就象一個作家生出來的孩子一樣,寫完了捨不得拉出去,象嫁閨女一樣要挑一個好婆家,希望別人會善待你的孩子,否則就會心疼。這需要我們非常精心地,多投入一些心!
我說這個進入心靈世界,一個是上心,一個是入心。 上心。平時我們會產生一些錯覺,覺得這個世界很重要,這也離不開自己,那也離不開自己,這是不對的。真正離不開自己的是自己的小說,如果不寫這個小說就不會出世。只有上心,在人的一輩子中只有上心去做好一件事,這一生都值得。入心。我們看到的現實世界很豐富花哨,往往覺得沒什麼可寫,要寫下去,只有深入內心,象捕捉瑩火一樣,才能寫出好的作品。
一些新聞性、社會性、事件性的東西,是與小說有很大距離的。小說完全不能受新聞的干擾,新聞的語言完全不能帶到小說里來。我們一定要提醒自己不要寫出新聞性的小說來,一定要讓新聞事實在自己的心裡發發酵,然後才寫成小說。
那麼說,小說生長於心,除了腦子想像,整個身心都應該投入這個創作。視野要非常開闊,才能不受局限,不使一條道走得局限。一個人如果體力不行,衰老了,他寫東西都會很費勁。汪曾祺的晚年,寫的一些東西就不敢恭維了,寫得實,不靈動,沒有飛翔感。人到一定歲數,如果體力不支,小說根本寫不出來。就象一個樹有一個掛果期,一旦過了這個掛果期,也許會結一些果子,卻不會大。再打個比方,就象一個女人有一個生育期一樣。小說是生長的,在我們還具有這個能力的時候,多寫一些。小說又不搞計劃生育,就多寫點,免得體力不支想寫寫不動時,會十分懊悔。
小說要生長,還要細,細到連花團上的絨毛都細……如果連細都不用,就用微妙來說……寫東西都是在細上下功夫,細致入微的。 作家無論何人,心理上都有相通的東西。如張煒說,有些優秀的男性作家就有一些女性化的東西。故事的情節像枝幹,而細節則像滿樹繁花。
我們中國的小說特別講究一種韻味。比較魯迅和沈從文的小說,魯迅是思想之美,而沈從文是韻味之美。
我們寫每一篇小說都要知難而進。沒有任何一篇小說是輕而易舉的,要不怕難。 我們寫小說的,不一定要看很多文學的書,在於會不會讀書。別的書我們也要讀一些,社會的、攝影的、美術的等等。好多小說是通過邏輯情節來推動它的展開,它不是經驗性情節。
地域文化對一個小說家的滋養非常重要。一是母親,一是自然,一是童年的生活,是成就一個作家的最重要的三個方面。小說的主要生產力是想像力,一個作家缺乏想像力就不成其為作家。有想像才能有藝術創造的空間。
精練——是提高短篇小說質量的所在
精練,用在短篇小說創作上,就是講究「布白」的精當,就是以最經濟的文字,表達出最豐富的內容,讓人意味無窮。寫好短小說,要有一種高超的「用語簡短而涵義深遠」(高爾基)的本領。能有一句話說明白,決不用兩句話,能用一個字的,決不多留一個字。小說創作不妨學學清人鄭板橋的畫竹句:「冗繁削盡留清瘦。」只有「削盡」「冗繁」,才能將表現神韻的「清瘦」留下來。魯迅說:「寫完至少看兩遍,竭力將可有可無功的字,句,段刪去,毫不可惜。古今中外的一切佳作,莫不經歷一番「削」「刪」功夫的。宋代歐陽修將《醉翁亭記》初稿開一段的幾十個字,最後削刪為「環滁皆山也」五個字。這是說明精練的重要,並不是要各位在小說創作上皆五個字也。現代人的生活節奏加快,人們對時間的流速產生一種緊迫感,加之當前藝術形式多樣化,看小說的群體相對不如以前了,因此,短篇小說,短而精,就更顯其審美價值。
短而精,關鍵在於高度的概括能力和高度的的簡潔筆墨。魯迅的許多作品是值得我們一看一學的。如《立論》,是以白描手法,寥寥數語,就把幾種不同性格的人物刻畫得惟妙惟肖,活靈活現。使人如聞其聲,如見其人。真是一詞見性格,一語傳神情。這里既有情節,又有人物,每一個人的性格都鮮明,清晰,更有耐人尋味、發人深思的哲理。可見,沒有高度生動、形象、准確、簡潔的筆墨,是寫不出如此短小精悍、雋永深刻的短小說來的。
對於我們進行小說創作者來說,鬆散容易緊湊難,洋洋灑灑幾千幾萬字容易,而在盡可能短的篇幅內表現出同樣容量的短文,則就不那麼容易了。即使做不到「一詞見性格,一語傳神情」,至少也不要連篇累牘地說廢話,不著邊際地亂發揮。契可夫曾不無自豪地說:「我能長話短說」。長話短說,是小說質量的表現,是作者才氣的表現。可惜的是,現在有些作者反其道而行之,習慣於或喜於短話長說,拉長作品的篇幅,平淡無味。這既影響了小說的提煉,也影響著作者自身思想和藝術的錘煉。高爾基說過:「學習寫作,應該從短篇小說入手」,西歐和我國所有最傑出的作家幾乎都是這樣做的。不屑於寫短小作品,一開始就拉長篇,其結果往往是「製造了大堆語言垃圾」。因此,對寫短而精的小說來說,有利於我們學會對素材、語言、結構等提練。阿托爾斯泰說「小小說,這是訓練作家最好的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