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短篇小說
『壹』 黃佩華的作品目錄
花好月圓/短篇小說/右江文藝/1982春季號[處女作]
陶大爹醉酒/短篇小說/右江文藝/1982秋季號
小院的歡聲/短篇小說/右江文藝/1983年秋季號
綠色的季節/短篇小說/三月三/1984年第2期
山邊野棚/中篇小說/三月三/1986年7月號
婚變/中篇小說/三月三/1987年3月號
小鎮魔王/中篇小說/百草園/1988年第2期
紅河灣上的孤屋/中篇小說/1988年第5期/獲廣西首屆青年文學獎
黑衣美男/中篇小說/廣西文學/1988年10期
夢境/短篇小說/民族文學/1988年11期
糖國夢/報告文學/廣西文學/1988年第12期
廣西文壇三思錄/文論/廣西文學/1989年第1期
面對世紀末的弧光/文論/三月三/1989年第4期
聖袍下的罪惡/中篇歷史小說/桂海春秋1989年第5期
新丐/短篇小說/黨紀/1989年第10期
狗養/短篇小說/三月三/1990年第3期
拐角/短篇小說/廣西文學/1990年6月號
瘦馬/中篇小說/灕江/1990年春夏合刊
傾斜的吊腳樓/中篇小說/紅豆/1990年第6期
小城公務/短篇小說/上海文學/1990年第12期
流浪歸來/中篇小說/三月三/1991年第6期
習俗/短篇小說/廣西文學/1991年第6期
遠地混沌/中篇小說/廣西文學/1992年第10期
回家過年/中篇小說/清明/1992年第3期
古樸/短篇小說/青年文學/1992年第4期
遠風俗/中篇小說/灕江/1992年冬季號
酒浴/短篇小說/小說家/1993年第2期
注目東興/散文/監察之聲/1993年1期
涉過紅水/中篇小說/當代/1993年第3期
計劃生育三題/短篇小說/南方文學/1993年4期
有人call你/短篇小說/黨紀/1995年8期
4月13日/短篇小說/春風/1995年第18期
達鎮警事/短篇小說/廣西文學/1996年1期
漂流馱娘河/散文/黨紀/1997年2期
關於自信、激情和交流/文論/南方文壇/1997年3期
滿臉是痘/短篇小說/青年文學/1998年2期
勞動青年/中篇小說/新生界/1998年3、4合刊
百年老人/中篇小說/民族文學/1998年4期
俘虜故事/中篇小說/民族文學/1998年12期
省尾/中篇小說/上海文學/1998年12期
你看人家/短篇小說/花城/1999年1期
我們住在高高的山崗上/短篇小說/作家/1999年2期
少年目光/散文/廣西文學/1999年7期/散文選刊/1999年11期
把腳舉過頭頂/短篇小說/作品/1999年10期
達鎮六篇/短篇小說/廣西文學/2000年2期
電影的影子/散文/南方周末/2002.8.22
好好玩玩/短篇小說/廣西文學/2000年8期
天才少年與馬骨胡/中篇小說/紅豆/2003年3期
我的桂西北/散文/廣西工作/2003年15期
棄族/短篇小說/廣西文學/90年代
漂向大河/短篇小說/廣西文學/80年代
冤家/短篇小說/民族文學/90年代
算毬/短篇小說/南方文學/90年代
明眼人/短篇小說/南方文學/90年代
異味/短篇小說/青年文學/90年代
鄉間情緒/短篇小說/民族文學/90年代
酒足飯飽/短篇小說/福建文學/2000年代
生在平用/散文一組/廣西文學/2010年
滿臉是痘/中泰當代文學作品選/廣西師大出版社/2010年
馱娘江畔的壯寨生活/地理散文/中國國家地理/2011年8月 南方女族/中短篇小說集/廣西民族出版社/1991年12月
瓦氏夫人/長篇傳記/接力出版社/1994年3月
遠風俗/中短篇小說集/廣西民族出版社/2000年9月
廣西當代作家叢書:黃佩華/文集/灕江出版社/2002年10月
生生長流/長篇小說/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年11月
公務員/長篇小說/中國青年出版社/2007年1月
彝風異俗/長篇民族文化散文/廣西民族出版社/2008年12月
話說壯族/長篇民族文化散文/三月三、南方國土資源[連載]/2008年
殺牛坪/長篇小說/作家/2010年9月
殺牛坪/長篇小說/作家出版社/2012年7月
『貳』 求多年前看過的一篇短篇小說
好像是柳文揚的一日囚吧 相當經典的科幻小說哦~
有疑問請追問哦~也可以hi我~
附上原文哦~
《一日囚》—— 柳文揚
B先生死了。就在他搬進這座大樓不到二十四小時。
B先生是昨夜,不,准確地說是今天凌晨0點住進來的。那時夜霧彌漫,有兩個黑衣男子陪著他,拎著三隻大提箱,敲開我值班的房門,要租一間不帶傢具的房子。這個要求有點奇怪,因為大多數人都想要有傢具的房間。
"請問你們要租多大的屋子?"我打量著B的光頭問。他戴著眼鏡,蒼白而又靦腆,臉上有種愁苦的模樣。
一個黑衣男人說:"最小的單元就可以了。一間卧室,帶廚房和洗手間。"
"請原諒,三個人住這么小的房子是不是太擠了......"我說。
黑衣人面無表情,指了指B:"就他自己住。"
"好吧,您想租多久?半年還是一年?"我問B。
B先生低聲說:"一天......"
"什麼?"我沒聽清楚。
黑衣人說:"租一個月吧。這是你們最短的租期?"
"對。"我拿出登記簿,讓B寫下自己的名字。黑衣人付了一個月租金,然後我帶他們上電梯,到了大樓16層的那個小套間。
B先生對客廳表示滿意,但他抱怨房子的視野太狹窄了。黑衣男人們冷淡地沉默著,把大箱子打開。裡面竟裝滿了簡易傢具——折疊的帆布衣櫃、充氣床墊,還有一些換洗衣服。最後,B安頓下來,一個黑衣人看了看錶,說:"8月18日了,現在是凌晨0點整。"
兩個黑衣人走了。我對B說:"早點休息吧,希望您在這里住得愉快。"
他點頭說:"是啊,愉快......我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
"您說什麼?"
一瞬間,他眼睛裡流露出虛弱和渴望,好像要說什麼。我被嚇住了。但他馬上恢復了常態,也就是說,恢復了那種靦腆和愁苦的模樣。
"麻煩你了。請讓我休息吧。"他客氣地把我送出門外。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昨夜。
僅隔二十幾個小時,B就死在房間里。他死後形容枯槁,看上去老了很多。
那兩個黑衣人穿過夜霧走進大樓,還帶了一位醫生模樣的人。我現在還不懂,他們是如何預知B先生的死訊的。當他們要我打開那間屋子的門,發現B毫無生氣地躺在客廳地下時,他們一點也不驚訝。醫生走過去,翻開B的眼皮,然後摸摸他的脖子,轉身對兩個黑衣人點了點頭。
"他死了。"
他們想抬起B先生的屍體,我攔在門口說:"等一下,我應該去報警。還有,我都沒有發現他已經死了,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呢?"
一個黑衣人走過來,低沉地說:"不必報警。"他拿出一份證件給我看,那是種讓人無法懷疑其權威性的身份證明。我沉默了。
他們在房間里翻來翻去,把所有簡易傢具拆開,每一件衣服都抖開來看——我發現那些衣服都很舊,而且都是一模一樣的套裝。B在這兒住了還不滿一天,難道能在房子里藏什麼東西嗎?最後,他們將屋中的一切裝進大提箱,抬起B,消失在門外。只剩我一個人站在四壁皆白、空空如也的房間里。
對這個死去的人,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我認識他只有二十幾個鍾頭,但卻像是多年的老友似的。細究原因,大概是他每次見我都表現出老友一般的熟絡。
B先生真的有些古怪。他的精力一定非常旺盛,單看外表會被欺騙的,他蒼白憔悴,彷彿弱不禁風,但是他整整一天頻繁地出入於大樓內外,僅僅被我看見的就有十幾次。他好像可以突然間出現在這里,又突然間出現在那裡。
自從午夜安排好房間,我第一次看見B先生竟是在半分鍾後。誰知道他是怎麼樣飛快地、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樓,無聲地站在我旁邊。
我目瞪口呆地盯著他。他眼睛紅紅的,彷彿換了一個人,急切地問我:"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莫名其妙地說。
"現在是幾點?幾號了?"他夢游一樣問。
我幾乎被他嚇住,很快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點過1分。您是什麼時候下來的?"
他沒有理睬我的問題,呆了呆,說:"哦,是這樣......謝謝你。"
他回去睡了。但早上3點鍾,我竟透過窗子看見他在樓外。他佝僂著身子,從霧氣里慢慢地移動過來,蒼白的臉像一盞昏燈。我趕忙出去,打開玻璃大門。他疲倦地走進來。
"您才安頓下來,不好好睡一覺嗎?"我說,"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什麼?"他愣了一下,然後說,"哦,我不累。我出去的時候,你沒看到?"
我遲疑地說:"可是,樓門一直是鎖著的啊......"難道他是從十六層的窗戶中爬下來的嗎?
"是么?"他微笑,"你記錯了吧。我是從這里出去的。"
他的背影蹣跚著走進電梯,我鎖好樓門,回到值班室里打盹。
早晨七點半,他經過前廳,對我說:"早上好!"
"早上好!"我很驚訝,他只睡了這么一會兒,居然有精神出去散步。
奇怪的是,只過了幾秒鍾——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只過了很短暫的時間——又看到他經過前廳向樓門外走去。他沖我打招呼,就像剛才沒見過面似的:"早上好!"
我詫異地望著他,他走出了樓門。
大約一個小時後,他乘著一輛計程車停在樓外,慢慢從車上挪出來,疲憊不堪地走進大樓,也不理睬我,直接上了電梯。
B先生怎麼了?他在外面這一個小時做了什麼?我想得走了神,卻又看到他微笑著從我面前經過,道了一聲:"辛苦!"就去按電梯的按鈕。
我捧住頭,使勁閉上眼睛又睜開。我瘋了嗎?我的大腦提前老化了嗎?我在做夢嗎?
我在前台上趴了一會兒,想養養精神。一抬頭,就看到B愁苦地在大廳里走動著。我下意識地彈了起來!他對我羞澀而凄涼地笑笑:"我丟了件東西......"他茫然地說,"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您丟了什麼?"我問他。
他搖搖頭,走出了樓門。
我跟著他走到門外,身後有隻手拍了拍我的肩,真是差一點叫我跳起來!
原來是住在1608號的那位老寡婦,她非常神經質,而且,說起來她還是B先生的隔壁鄰居。
"他叫什麼?"她伸出一根瘦得像巫婆的手指頭,遠遠指著B先生的背影。
"B。怎麼啦?"我問。
老太太低聲說:"他很怪!"
這我知道,但怎麼跟她說呢?
她看見B消失在拐角,把嘴湊在我耳邊說:"剛才我聽見他的房子里有人在哭!"
"哭?"我覺得她太敏感了。
"沒錯!我趴在門上聽到了!"她忽然轉向裡面,臉上皺起驚恐的紋路。
B先生又從裡面走出來了。
我也百思不解,但是客氣地問了一句:"您丟的東西找到了嗎?"
"什麼?"他抬起頭來,驚疑地望著我,"什麼東西?"
真是莫名其妙。
他走出樓門。老太太拉著我跟出去,停在陽光下面,悄悄地說:"一個妖怪!"
B在遠處上了計程車。我轉過身,想著老太太的話,無意地向上一瞥。
我看見十六樓上,B先生房間的窗內有個人影。我退遠幾步,用手遮住陽光重新分辨。沒錯,是他的房間。那個清瘦而衰頹的人影移到了窗簾後面。我嚇出一身冷汗。
"你看見了?你看見了?"老太太激動地念著。
我扯著老太太,在她的心臟和腿腳允許的情況下盡快跑到管理室,拿上電棍,乘電梯上了十六層,在B的門口站住。我們緊張地傾聽著。
"B先生!您在裡面嗎?"我輕輕敲門。沒有人回答。
老太太尖利的手指掐得我生疼。我拿出備用鑰匙打開了門,必須搞清楚。我手握電棍,走進寧靜狹小的房間。
裡面空盪盪的。
老太太干癟的嘴唇哆嗦著。"他是個妖怪,他是幽靈......"她驚惶地轉動腦袋四處張望,好像這間屋子裡真的有什麼看不見的幽靈。
"我們快離開吧!"她使勁拉我的衣服。我也害怕了。
就是這樣。我確實在今天一天里看到B先生十幾次出入於樓門內外。而且,他的容貌像霧中的貓頭鷹一般不可捉摸,一會兒蒼老,一會兒又變得比較年輕。他的衣服也時新時舊。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幽靈的,但我拿不準B先生是什麼。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拿著一副紙牌走到前廳,要跟我玩一會兒。
我無法拒絕,他明顯的蒼老了,真奇怪。而且他眼睛下面有暗淡的黑暈,目光彷彿是發高燒的病人。
他向我展露出令人驚嘆的牌技,就算我把牌洗得再徹底,他還是能記住每一張牌的位置。我更加相信他是個隱藏在現代城市裡的巫師。
最後,他把牌丟在檯子上,說:"這一點也不神秘,我不是什麼魔法師。年輕人,去買一副偏光眼鏡吧。這牌留給你。有些時候你會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換一副眼鏡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真的託人去眼鏡店幫我買了副便宜的偏光鏡,戴上它再看那副紙牌,原來每一張的背面都用特殊墨水做著標記。
這是B先生教我的一件最有趣的事,也許他另有用意,但我沒有猜破。
吃過午飯,我發現他站在樓門口,呆望著對面的路燈。
"天氣很好。"我小心地跟他打招呼。
"是啊,天氣每次都是這樣。我倒希望某一次看見下雨。"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語,然後他奇怪地說,"你瞧那盞路燈,"
"路燈?"
"對,它一直在那兒嗎?"
我仔細看了看路燈,又看看他:"當然,它早就在那兒,一直在。"
"它......沒有......沒有被打破過?"他耳語似地問我,彷彿心懷恐懼。
"沒有吧。"我搖搖頭。這是拿不準的,附近的頑童很多,而我來這兒當管理員才兩個月。
他問出一個令我渾身發冷的問題:"你沒看見過路燈碎片從地面上飛起來,自動地重新組合好嗎?"
陽光燦爛,他的臉還是那麼蒼白。我的心像被看不見的冰冷的手狠狠捏住了。他看出我在害怕,就笑一笑進去了。
老實說,才認識一天就能讓我這樣害怕的人,B先生算頭一個。
我不敢再主動招呼他。下午我又看見他進進出出,來來去去。有時也跟我說話。但沒有特別奇怪的事情發生。
夜裡,他就死了。
兩個黑衣人把B的屍體和屋子裡所有東西都搬走以後,我站在他的卧室里茫然四顧,雪白的牆壁,一塵不染的地板。黑衣人想在房間中搜尋什麼?B先生難道真的在這里藏了東西嗎?回憶著B的種種詭異之處,我感覺這房間把我的心牢牢吸引住了。這里留著他的靈魂,我荒唐地對自己說。
突然,在靈機一動之下,我從衣袋裡取出那副偏光眼鏡。戴上它後,我驚呆了。
老天哪,牆壁上寫滿了字。
毫無疑問,這是B先生特意寫給我的,他成功地瞞過了那兩個黑衣人。我把門從裡面鎖好,回到卧室激動地讀著牆上的字。這兒寫著一個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我寫下這些,是因為我預感到自己就要死了。我一直渴望對人說出自己的遭遇,但我不敢。現在,我用這種方法告訴你,世界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在牆上寫字是因為:1,他們在最後會把所有能移動的東西都拿走,留下的只有牆壁;2,用這么原始、簡單和不可靠的辦法才能騙過他們。你很聰明,理解了我對你所做的暗示。
我死後沒人能看到我的墳墓,讓我來悼念自己吧:B,65歲,死於長久的孤獨和生命力枯竭。他是個罪人,然而又是個可憐的犧牲者。我在這個地方,在這一刻,被囚禁了十年。
十年。
噩夢是這樣開始的,由於人類共同的弱點,我犯了罪,大罪。在我的世界裡,在你還沒有見到、無法想像的世界裡,我得知自己將接受什麼樣的懲罰。
法官說:"你被處以一日無期徒刑:在有生之年,你將永遠過著同一天—我們為你隨機選擇的那一天,2008年8月18日,你的一切生命活動都只限於這二十四小時之內,直到自然賦予你的生命結束。作為一種人道主義的優待,你可以在一座熱鬧的都市中服刑,但在服刑期間,你不能對周圍的任何人提起關於你和你所受的刑罰,否則,我們將把你轉移到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內,在孤獨中度過刑期。"
你理解嗎?朋友,這是無止境的噩夢。
據說我是第一批被處以時間囚禁的罪人之一。他們還不能了解這一技術的全部內涵,我們算是實驗品。
一開始,我對這刑罰的可怕之處還沒有真正的體會。這是座熱鬧繁華的城市,處處充滿生機。我住進自己的房間,對置身於開放的大世界裡感到高興,我透過玻璃窗觀察下面的人群,不準備擔憂以後的日子。
第一天——我這樣說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其實我度過的這十年,這三千六百多個日子,對你們來說都是同一天。第一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打算出去散步,呼吸一下這座都市的空氣。我的鄰居,1608號的那位太太——她真是個細心人——熱情地問候我。
"您好!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我答道:"是的。很高興認識您。"
"您從哪裡來?"
我把早已編好的謊言對她說了一番。她最後說:"希望您在這兒住得愉快!"
在樓下我對你打了個招呼:"早上好!"你對我報以關心。
走到大街上,我在拐角處的報童手裡買了一份報紙,先看了看日期:2008年8月18日,頭版的新聞很吸引人。我過馬路,在對面的咖啡館里要了早餐,巴西咖啡和烤麵包。我看報紙,咖啡館老闆對我說:"我覺得您很面生。"
"對,我是剛剛搬來的。"我回答。
"喜歡我們這里么?"
"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咖啡很香。"我向他微笑。
接下來我去公園散步,看場電影,吃午飯,在市政廣場坐著喂鴿子,逗弄躺在嬰兒車里的小孩。
吃過晚飯後,在街道上漫步,直到疲倦才回家。我躺在床上睡覺,一覺醒來,仍然是2008年8月18日。
第二天(還是按照我的習慣說的),我在同一時刻出門。1608號的太太站在樓道里問:"您好!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我答道:"是的。很高興認識您。"
"您從哪裡來?"
這真有趣,我又一字不差地說了那番話。她最後說:"希望您在這兒住得愉快!"
我又在下面問候了你,在街拐角買了同一份報紙:2008年8月18日的日報,頭版的新聞對我來說早已是往事。我過馬路,在對面的咖啡館里要了早餐,還是巴西咖啡和烤麵包。我看報紙,咖啡館老闆對我說:"我覺得您很面生。"
這一切都像鍾擺一樣准確。
我說出了跟昨天一模一樣的回答。我感到自己好像一個無意間走進一部老電影里的客串者,我知道電影里發生的一切,但其他角色卻對此一無所知。
公園、電影、午飯、鴿子、嬰兒車里的小孩......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事,唯一不同的只有我。不,唯一不同的只有我的心。我很清楚,這個日子我已經是第二次度過。這感覺真怪,2008年8月18日,這一天是否像錄像帶一樣永遠保存在某處,保存在宇宙的一個神秘角落?而我則被施了咒語,一次次地進入這盤錄像帶,帶著了解一切的心,卻被迫重復著一成不變的情節......
在開始的幾天里,我並不沮喪,也沒有害怕。甚至還抱著一種優越感和好奇的興趣,觀察這發瘋的世界。我按照固定的時間表過日子,我記熟了在每個時刻、每個地點將遇到的人,以及他們將做的事情。我背誦著自己的台詞,還在心裡替對方念出他想說的話,我暗自對他說:"嘿,我知道你下一分鍾要做什麼。"
但我很快厭倦了。如果你覺得生活中的某個日子是快樂的、豐富多彩的,那隻因為它是唯一的,是轉瞬即逝的。永不逝去的一天是可怕的一天,它會由新鮮變為陳舊,變為腐爛,變為惡毒。
我默默地服刑。第一個星期,我快樂;第二個星期,我累了;第三個星期,我憤怒;第四個星期,我想到死;第五個星期,我知道自己將會發瘋。
真不可思議,在同一個人身上,在同一天,竟可以承載這么多的眼淚、憤怒、掙扎、絕望和瘋狂。我躲在房間里痛哭,用力咬著自己的手。時間囚禁之刑,無法打破、不能逃脫的監牢。
有一種魔力籠罩著我,每當一個二十四小時的周期即將過去,我似乎要追隨著時間之流,沖破牢籠;那魔力一下子又把我拉回二十四小時之前。於是一切周而復始。我又開始見到昨天見到的人,重復昨天做過的事。最可怕的是,只有我清楚這一切,其他人對此一無所知。我多羨慕他們,多嫉妒他們!對他們來說,我被永世困在其中的這一天只是生命中的千萬個平凡日子之一。他們將無知無識地度過這普通的一天,然後把它忘記,走進我永遠也看不到的"明天"。可我呢,我還要在循環往復的苦刑中掙紮下去,得不到一點同情和援助......
而且,要知道,除了我自己之外,其餘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固定不變的,在每一次循環當中比原子鍾還更穩定。所以,我必須注意每一件事的准確時刻,以免與這個世界脫節。我有一個固定的時刻表,精確到秒。在這鍾表般的世界裡我是唯一可變的因素,但我卻要強迫自己成為鍾表裡的一個零件。我是罪有應得,但我要告訴你,這種刑罰過於殘酷了,即便是對我這樣的罪人。
時間的囚徒,比空間的囚徒更可悲。全世界都與你無關,只有你獨自在不變的時光中老去,日復一日地重復著比死亡還蒼白的生活。
時間是多麼可怕、偉大和不可駕馭的東西。我是想說,當猴子學會了一種把戲,它只能想到憑借這把戲來換一點食物。人,只有人,才會把他所掌握的一切權力和知識都用於"懲罰"。
在無數次孤獨的發作之後我決定破壞規則,看一看能給世界造成多大的麻煩。我扔掉了時刻表,故意在頭一天的早上七點三十分整出門,而在第二天早上的七點三十分十五秒出門。我在比平時晚半分鍾的時間進入咖啡館,要熱麵包卷和冰咖啡。在下一個循環中,再晚半分鍾進去,要蛋糕、檸檬凍和香草冰淇淋。我選擇不同的時刻——但相差不超過一分鍾——從報童手裡買報紙。我在每個循環中換著看不同的電影。我這次踩死一隻蝸牛,下次卻把它從地上撿起來放進草叢里。出於一種可笑的倉惶失措,為了逃離牢籠般的感覺,我曾經到處亂跑,跑到城市的邊緣,再乘坐計程車回來。
我在郊外過夜,彷彿希望這能幫助自己奇跡般地逃離被困於今天的命運。我蜷縮在草叢中,看著星星。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鍾都在心中撞擊出宏大的回響。午夜十二點,我激動地坐起來,在星空下奔跑。我狂喊著:"計程車!計程車!"我上車就問司機:"現在是幾點?今天是幾號?"
"0點十分啦。您喝得夠多的,今天是8月18日。"司機說。我的心沉了下去。汽車穿過入睡的城市,停在被夜霧籠罩的大樓前,已是凌晨三點,我還要回到那間小屋,回到監牢中的監牢里睡覺。
我的歇斯底里症發作了不止一次。我幻想著,在某個特殊的時刻"再次"進入大樓,就能打破魔法。我從郊外回來,在午夜十二點整走進樓門,問你:"幾點了?今天是幾號?"
小夥子,記得嗎?你說:"十二點啦,您住進這兒快有一整天了。今天當然是8月18號。"就是這個時刻,魔法的轉折點,我要在你的見證之下突破了......我激動萬分,盯住你,在那裡站了一會兒,又問你:"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僅隔幾秒鍾,你就像完全忘了剛才的事。我有種不祥的感覺,我說:"現在是幾點?幾號了?"
你驚訝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點過1分。您是什麼時候下來的?"
你知道當時我是多麼絕望嗎?
我還有過更瘋狂的主意:我想帶著幾個人走得遠遠的,走到郊外去。晚上,我們圍坐在篝火旁,我要在午夜時分講一個故事。當時鍾越過12點、又回到二十四小時前的瞬間,我會看到什麼情形?那幾個人會像幻影一樣消失嗎?他們又會看到什麼?他們會發現自己忽然從家裡的卧室中來到了野外嗎?
我不敢做那樣的實驗,風險太大了,可能會傷害別人。我只能用自己作實驗品,給世界找一點小小的麻煩。
世界沒有垮掉,無論我怎麼躁動,都像籠中困獸的掙扎一樣無濟於事。只有寥寥幾次,我從你和別人的目光中看出了詫異與恐懼。你們發現了嗎?我不清楚。
本來我有種可怕的猜疑:這刑罰只是一種心理層面的感受,只有我的"靈魂"(我只能這么說)被硬生生地剝離出來,拉回一次次循環的開始,而肉體則像行屍走肉一樣,僵硬地重復著比鍾擺還准確的固定行為。也許為了打消這種恐懼,我才故意在每天的行動中做了一點變化。沒有遇到阻礙,而且,我慢慢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在衰老,我放心了。
如果你的外部行動被限制在一個小范圍內,那麼你會發現,心靈的活動將變得十倍百倍地豐富和激烈。我不是科學愛好者,但現在卻對時間這個東西產生了興趣。我很想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方式被一次次拉回8月18日的凌晨0點。我還想知道,時間是什麼,被困在時間中的人又如何與世界發生關系。
後來的日子裡,我一直在觀察和思索。這樣反而不太難過。我列出了幾種被拋入時間循環的方式。
第一種,像那些物理學家所說的,每當我被"拉回"一次,時間就在這里產生了一個分枝,出現了一個新的"平行世界",在這個新世界裡,除了我本人,其餘的一切都與原來的世界相同。但是,我有證據否定這種理論:這個新世界中的人將不會知道原來那個世界在8月18日發生的事,可有一次,你突然問我:"您丟的東西找到了嗎?"我大惑不解。想來這是因為在後面的某次循環當中,我將丟失一樣東西,而時刻卻在此時之前。後來證實了這個猜測,我的錢夾丟失了,時刻是上午九點。
還有一種最簡單的解釋:8月18日這一天是固定不變的,只有我一次次地回到這天當中,重復我的生活。但這會造成一個難點,我反復地度過這二十四小時,度過了三千六百五十次。我一個人在此期間所耗費的物質,比如水和電,會超過整個大樓中其他居民用量的總合。難道沒人發現這樁怪事么?
有一次,我一言不發地走到大樓對面的路燈底下,脫下鞋子,用它打碎了路燈。然後我穿好鞋走回大廳里。當時你驚訝極了,你一定認為我發瘋了。不,我在思考問題。
在路燈被打破後的整整一天里,我記住了每個人看著我的神情、對我所說的話。次日(我習慣的說法),我一早就發現路燈好好地立在那裡,當然啦,我還沒有去打它呢。這一天真的與前一個循環大不相同。
我的存在使世界變得充滿悖論。我在這次循環當中,在上午九點打碎了街上一盞路燈,那麼在別人即旁觀者眼裡,這盞路燈在九點之後就應該不存在了;但在此次循環之前的那些天里,路燈一直存在到一天的結束。旁觀者究竟會"記得"那一種情況呢?
記得我問過你,在一個中午。你完全不知道我打碎過路燈。
我的最後一個猜測是:每當一個循環結束,我就彷彿被單獨拉出這個世界,而那神秘的魔力,即操縱時間的力量,使整個世界(除我之外)退回到二十四小時之前的初始狀態,然後我又被扔進世界裡面,一切重新開始。那就是說,無論我在服刑期間做了什麼,把路燈打碎多少次,旁觀者都只會"記得"最後一次循環。
不知我猜的對不對,多想向某個旁觀者詢問一下啊。
但丟掉錢夾的事,還有你看到我不按時刻錶行動時的詫異,又如何解釋呢?
大概,在旁觀者眼中,我在若干次循環中的行為,像立體空間的物體在平面上的投影一樣,被疊加於一天裡面,於是形成了這么一種情況:你看著我走出大樓,然後又看見一個我走出大樓,而緊接著,你可能發現我的房間里仍有一個我。我所處的微觀時間循環被嵌套在整個宏觀的時間之內,於是在外人看來就有了一種粒子態一般測不準的"閃動"。
如果有一位超然的觀察者俯視這座城市,他會發現我就像一個做布朗運動的粒子那樣,狂亂而無序地出現在各個角落。這一秒鍾在東邊,下一秒鍾又到了西邊,甚至在同一秒鍾里出現在幾個地方。普通人如果留意我的行蹤,一定會被這奇怪的現象搞瘋的。
我很遺憾在將要死去的時候才發現了思考的樂趣。我相信,那些孤守在燈塔上的人不會瘋狂,因為他們是思想者。
但唯一不公平的是,他們的每一天都是不同的。
我要死了,我仍然沒有明白時間是什麼,被困於時間中的人又怎樣與世界發生聯系......再見了,朋友,你將幸福地進入明天,把今天的我永遠忘記。而那個明天是我絕對無法想像的。再見。
我摘下眼鏡,牆壁又變得潔白無瑕。這一切真的發生過嗎?我又戴上眼鏡,B先生寫下的字跡布滿了整面牆。
應該把這些字塗抹掉。誰知道以後的住戶會不會戴起偏光眼鏡來看這牆壁呢?B先生此時已經死了,但在此時之前,在2008年8月18日凌晨0點到夜裡10點,他依然活著,永遠活著,一次一次地活著。他的秘密仍然不能泄露。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11點半了。
我忽然激動起來。
B先生是今天0點住進來的,他的死亡時間是今夜10點,而現在是11點半,距離一個循環結束還有半小時!他在牆上寫著,他曾在午夜12點從郊外回來,希望由我見證他突破時間的牢籠。我有辦法驗證他的猜想了。
"一個"B先生已經死了。如果在12點,"另一個"B先生從外面回來,那就至少能證明他的一部分猜想。可那種情況會多麼詭異、恐怖和激動人心啊。
如果是那樣,如果"另一個"回來了,我應該對他說什麼?B先生,您已經死了,現在的您是無數鏡子里的鬼魂之一?我能不能這樣認為:當我們這些幸福的人無知無識地越過了今天午夜,進入B先生無法求得也無法想像的明天;在被我們超越、拋棄和遺忘的這一天里,還有一個、兩個、無數個B,無可奈何,循環往復地永遠被困於此。我對這些道理一點都不懂,也想不明白。
我懷著莫大的期望和恐懼,坐在大樓門口的管理員室內,望著窗外的夜世界。
我頭一次注意到時間是這么奇妙,每一秒鍾都彷彿在我心中跳躍著流過。流逝,流逝,流逝......在某一次循環當中,B先生此時此刻還坐在由郊外趕回來的計程車上。我心亂如麻,等待他穿過夜晚的濃霧,蒼白的臉像一盞燈一樣往大樓里走來;等待他從時間的某個角落佝僂著走來;等待他迷茫絕望地一邊尋找一邊走來。從未知走進未知,從無限走進無限,從幽暗走進幽暗,從牢籠走進牢籠。我要緊緊拉著他的手,不,我要緊緊地抱住他,跟他一起度過由今天到明天的那一秒鍾。如果這樣,我能夠把他帶進明天嗎?或者是他把我拉進那循環的魔咒當中?天哪,我在想些什麼?
12點鍾就要到了,我的心跳幾乎停止。
窗外,夜霧茫茫。
『叄』 《樓梯拐角》每章主要內容
主要內容
《臨窗的樹》中想方設法渴望進步,卻總與進步無緣的後進生蒙振江;
《拔河大媽》中迷信教師權威的孩子們;
《原諒我!小新子》中那些被純潔的男女友誼所傷害的「小新子」們;
《樓梯拐角》中那個拔鄰居的氣門芯、但卻知錯能改的好孩子楠楠、
《癟鼻子阿牛》中那個鼻子癟一些,卻樂於助人的阿牛;
《一捆電線》里那個默默地為工人叔叔看管電線,卻被工人們誤解的孩子;
《查理三世》那個因為自己的兩個哥哥是小偷而被大家誤解、欺負,最終通過自己的勤勞能幹、樂於助人,被老師和同學們所認可並通過無記名投票的方式獲得了去人民大會堂參加中外青少年聯歡會的資格的宋春利;
《靜靜的石竹花》里那個因為嘴歪而受到各種歧視,但仍然熱愛美、渴望美,追求美並因美好的心靈而獲得了夥伴們的友誼的善良的柳蓮。
(3)拐角短篇小說擴展閱讀
《樓梯拐角》這本書來自國內著名作家張之路。
張抗抗,女,1950年7月3日生,浙江杭州市人,1966年杭州市第一中學(現為杭州高級中學)初中畢業。1969年赴北大荒農場上山下鄉,在農場勞動、工作8年。
1977年考入黑龍江省藝術學校編劇專業,1979年調入黑龍江省作家協會,從事專業文學創作至今。
現為一級作家、黑龍江省作家協會名譽主席,第七、八屆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文字著作權保護協會副會長、國際筆會中國筆會中心副會長,第十屆、十一屆、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2009年被聘為國務院參事。
已發表小說、散文共計600餘萬字,出版各類文學專著80餘種。代表作:長篇小說《隱形伴侶》《赤彤丹朱》《情愛畫廊》《作女》《張抗抗自選集》5卷等。
曾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優秀中篇小說獎」、「莊重文文學獎」、「第二屆全國魯迅文學獎」、 三次蟬聯「中國女性文學獎」、多次獲「東北文學獎」、「黑龍江省文藝大獎」「精品工程獎」。
曾獲「黑龍江省德藝雙馨獎」、「第十二屆中國人口文化小說金獎」、「第二屆蒲松齡短篇小說獎」,以及全國各類報刊、雜志獎。 2014年獲「中國版權事業卓越成就獎」。
『肆』 短篇小說(愛情)《假如我要離開》
半個月真的就能愛上一個人嗎?記得有一次和王同學說:一見鍾情的都是顏值,日久生情的才是真愛。
王先生是個女學霸,軟體院的精英,未來國家優秀的計算機人才。也是我屈指可數可以交心的哥們兒,她會一直出現在我的故事裡,萬壽無疆。
王同學感情受挫後,留起了飄逸的長發,後來見面說:哪有什麼一見鍾情啊,還不都是看臉嘛。
當時我看著她弱小的身軀,瞬間偉岸起來。心想,這特么不是我的台詞么!
陳晨是我的同學,住在差祥逗隔壁宿舍,時而深沉時而豪放,可以說喜怒無常,也可以說是喜怒不行於色。
管他呢,反正按他的話說他不是個東西。不過他也信奉日久才能生情。特么又一個人搶了我的台詞。
學期剛開始,我和他一起吃飯,找了一家餐館坐下點了菜,·他雲淡風輕的說:你說怎麼才能讓她不愛我。
我一臉驚訝:誰呀? 有人死命的愛他,他都能做到如此的淡定,著實令人欽佩。
陳晨說:謝青啊。
八卦的心情從我臉上溢出,我極力剋制的問:她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嗎?
陳晨憂傷的像輪秋月,他很少喝酒,也從未醉過,這是我最佩服的一點,當然還佩服很多點。
謝青是動科院的學霸,不是很漂亮,但是很有內涵的那一種。他們相識在了錯的天地里,天各一方在起初已成定局。
老陳和謝青是都是山東人,在這個學校里北方人就不多,就別提山東人了。所以他們一見面就自來熟了。
故事就這么雲淡風輕的開始了,可誰也沒料到這他們之間會發生故事。
陳晨的女朋友是他高中同學,現在在青島,他很少提及,於是我們都不知道他女票長什麼樣,叫什麼。大多數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他雖然長得不帥,但有才華啊,班上也有女生鍾情他,可都拒絕了。
陳晨對我說:你知道嗎,我和我女朋友畢了業就准備結婚。我壓根兒就不喜歡謝青,我對她的好,都是套路。我把套路當禮貌,可她錯把禮貌當深情。
我說:你可以跟她講嘛。
我講了啊,我都說我不愛你,是真的不愛你。
可她總說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個屁啊。陳晨憤怒了,說著說著就怒了,真是難得。
我抑制不住好奇的心,但看著他開始凝重的小表情,我也不好表露的太過誇張。
我說:你是要我出主意嗎,那我總的知道事情的原委吧。
沉默了三秒,我接著說:要不點瓶啤酒吧。
他說:你想喝啊?
我說:不想啊。
他說:那你還點。
我說:我這不給你點的嘛。
他說:不用哦,我會說啊。你讓我組織好語言好吧,這么著急幹嘛。
我說:好哦好哦,你組織吧。服務員,兩瓶啤酒。
這一晚陳晨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啤酒配憂傷,我似乎成了那個離開的人,篤定但無奈,而陳晨似乎成了謝青,無辜又不舍。
陳晨愛著他的女朋友,情深似海。他沒想招惹別的女生,從來沒有,頂多就是朝著穿的少的女生飄幾眼。
他沒怎麼生氣過,有時候像極了古典的謙謙君子,喜歡看書,摯愛電影,跟你看電影能嘚啵嘚啵一路,講什麼電影語言啊,什麼長鏡頭蒙太奇場面調度畫面構圖,什麼科恩兄弟戈達爾,希區柯克大衛芬奇,再到諾蘭姜文王家衛侯孝賢,似乎就沒有他沒看過的電影。
他總是逢人便說:商業片總是這樣,一波三折的故事,大團圓的結局。文藝片也相似,一點一滴的失去,可最終,剩下的虛賣是無盡空曠的悲傷。
電影是一門藝術,他不僅有娛樂大眾的功能,更有記錄現實,與觀眾情感交宴此流等。。。想必也對謝青說過。
那是六月的中旬,暑熱漸起。四級考試剛過去,陳晨垂著臉,不用說這是准備下次再過了的節奏,在路上他遇到了謝青。
如果讓謝青來寫,她會把這相遇寫成一首詩,詩的末尾寫上一見鍾情,然後吟唱一輩子。
他們攀談了起來,陳晨總是這樣,除了很少才有的極度興奮,大多數都是這樣的雲淡風輕彬彬有禮。
謝青吶時不時的就會買好多書,陳晨就動了心思,眼睛都放光了。這時候他的調皮勁兒上來了,連哄帶騙的想謝青借了幾本書。書生耍起流氓是個什麼樣,我估計沒幾個純情少女能抵擋得住。
大概謝青是動了芳心,每天都會找他聊天,陳晨也是個懶傢伙,很少會打一行一行的字,我都懷疑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有女朋友的,有時候陳晨也會主動找謝青聊天,當然是有事相求。故事就這樣波瀾不驚的開始了,誰都始料未及。
我聽陳晨說了之後的第二天,謝青來找我了。沒辦法誰叫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呢,人家女孩不找我找誰啊。在謝青的嘴裡,我又聽了一遍相同的故事,我就像故事裡的謝青,而謝青則成了那個離開的人。
六月就要到下旬了,這是六月份最後的十天。第一天雨,謝青說她很喜歡下雨,因為這樣她和陳晨出去就會靠的很近。她說不知怎的陳晨總是不帶傘,似乎是上天刻意的安排。我心想,啥耶,是他太懶了,傘都不想帶。雨來了有傘,可愛來了要怎麼辦。他們過紅路燈的時候謝青總是有意的觸碰他,陳晨說過這個橋段,在他的版本里說當時他只當做這是朋友的關懷,可在謝青的腦海里,這一剎那猶如觸電般享受。
情竇初開的謝青每天十分主動的在qq和他聊著天,總找機會一起出去。可除了沒有什麼事陳晨也不會出去。
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一個人喜歡另外一個人,陳晨就像一塊巨大的吸鐵石一樣吸引著謝青。可能是他的為人,可能是他的舉止,也可能是陳晨自己說的套路。
六月末的一個周六,陳晨只記得周六,因為他女朋友周末不上班,白天就可以和他聊天了。
而謝青記得很清楚,那是在六月二十五號迷人的下午,謝青走在去陳晨宿舍樓下的路上,風吹著兩旁的樹搖曳生姿,陳晨剛打來了電話,說要還書,並請她吃飯。
她高興極了,像兩旁的樹一樣如沐春風。
陳晨給謝青打完電話,他女朋友就找他聊天了,聊著聊著就過了時間。半個多鍾頭了陳晨才反應過來,趕緊下了樓。
他看見謝青在樹旁站著。陳晨只有一絲的愧疚,而謝青也僅有一絲的怨恨。
謝青說:你幹嘛去了?這么久。
陳晨跟別人很少談及他女朋友,這時候就編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謝青怎麼會真的生氣呢,她假裝生氣,只為讓陳晨哄哄她。
陳晨說:還生氣吶。
謝青:我還沒有原諒你哈。
陳晨:走,咱們先去喝點東西,然後補償你一頓大餐好不好,小朋友。謝青對我說他們那是就像戀人一樣,說笑著,令人嚮往。
可懷念的人卻只有謝青一人。陳晨剛和女朋友聊過天,還在剛才的狀態,所以就有些小壞小流氓。
陳晨:這奶茶好喝吧。
謝青:好喝啊。
陳晨擠了擠眼:今天高興不。
謝青:不高興,我,不,高興。
陳晨:啊,不高興啊,小朋友啊,大哥哥陪你去看電影好吧。
謝青沒說話,她很少去看,也不知道看什麼好,而陳晨就不一樣了,陳晨也不是作為補償才提出的,是他自己想看了。
他選了電影買好了票,算好了時間就出發了,大概要做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在路上他們談了很多。謝青說了好多,一個人去昆明做義工,還要准備考研等。
陳晨只當是閑聊,謝青卻愛死了這感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談著談著謝青說你們班有喜歡你的嗎?
陳晨:有吧。哈哈,喜歡你的應該也有吧。
謝青:我們班上有一個。
陳晨:哈哈,小夥子怎麼樣。
謝青:不知道該怎麼講。還有一個高中的同學。。。
六月已過,七月卻還沒來。陳晨不討厭身邊這個女生,他記得和謝青逛校園的時候,她向他介紹各種花兒樹兒的情景,陳晨只在書里見過,虞美人夾竹桃紫藤蘿爬山虎,這些詩里的故事翩然若現。
謝青給陳晨說名稱,陳晨給謝青講故事,在雨中,在傘下。謝青的愛似乎乍現在這一刻,以後從未消散。
七月早就來了,可六月還沒有全然過去。謝青把愛意流露在眼眸之間,陳晨卻只當是喜歡,他沒有講他女朋友的事,是謝青沒有問啊。像我們問他都不一定說,何況不問呢。
友情以上,戀愛未滿。這是陳晨事後講的話,可謝青已經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了。
下了車,天將陰未陰,雨時下不下。陳晨撐著傘,以前十分獨立的謝青像個小女人似的緊靠著他,車流湍急,謝青時不時的拉著陳晨的胳膊,快到電影院時甚至都不松開了。陳晨盡力不去想謝青愛上他了,但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看電影的時候,謝青依偎在了陳晨的肩上,陳晨想起了他女朋友。他想此時的謝青可能是累了,就還沒有說他女朋友的事。
等散了場,天已黑了,他們找了家餐館吃飯。電影可是陳晨是的摯愛,於是開始群魔亂舞起來,從今天的這場講到迪士尼夢工廠皮克斯,從好萊塢動畫又講到歐洲定格動畫日本手繪動畫,從宮崎駿講到斯皮爾伯格再到寧浩。。。
陳晨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亢奮,他看完電影都這樣,起初還覺得他學識淵博啊,後來就習以為常了。但在謝青眼裡這是無法抗拒的才華,她更堅定愛的信念了。
回來後陳晨左思右想,覺得有愧於他女朋友,變得有些不高興。而謝青則一直拿著手機等著陳晨找她,這種難熬或許只有異地戀的人才會懂,可一直沒等到。
最後一門也考完了,陳晨拉箱子准備回家,往前倒十天,他和謝青一起買的回家的火車票。路途遙遠,他們都是第一次在火車上有人陪行。
謝青提前准備好了水果沙拉,她只是回家一周,然後回來復習考研。陳晨則要一個暑假都在家裡,他要做眼睛的矯正手術。在車上,謝青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說:我的室友脫單了。
陳晨沉默
謝青:我的室友脫單了,她脫單了,脫單了。
陳晨當然知道謝青的意思,可他能怎麼辦呢,做對不起女朋友的事?他此刻雄性荷爾蒙令他意亂情迷,不知所措。他親了她,她臉紅的不能再紅了。窗外飛過的行道樹,泯滅了理智。但陳晨始終都沒有說愛這個字。
分別之後,陳晨就不理謝青。七月末,陳晨做了手術。謝青忍不住了,給他打了電話:你想我嗎?
陳晨:恩。
謝青:那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陳晨:我媽不讓我玩手機。
謝青:做手術了嗎?
陳晨:做了。
謝青:眼睛還痛嗎?手術怎麼樣?
陳晨:挺好的。
謝青:那你要注意哦。。。我想你的時候就給你寫信,你知道嗎,我現在一個人,就我一個人。。。
陳晨:以後不要打了,醫生說不讓我玩手機,回去的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你要好好考研,不要分心。好,掛了吧。
謝青:等等。
嘟嘟嘟。。。
我們聽慣了愛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之類的話和這樣的故事,我們總是為他們的執著感動,為被愛著的無情憤憤不平。陳晨更多了一層欺騙和隱瞞,似乎全是陳晨的錯。
謝青對我說,那是他的初吻。陳晨說,我也只是一時沖動,男人不都有這樣的沖動。
誰對誰錯,每個人心中都不一樣。九月開學後陳晨的簽名改成了:如果七月是一首詩,上面寫滿了對不起。如果八月是一首歌,歌詞里爬滿了寂寞。
一回來陳晨就攤牌了,他忍受不了出軌的愧疚,他心裡滿是他女票。真心對不起的並無二人。謝青也對不起,但只是嘴裡說說,心裡從未因此難過。
謝青總是說不相信,她騙自己,他總是說不相信。
糾結了幾天,謝青最終還是放手了。她做不到故事裡的堅持,這樣太難受。陳晨說他害怕如果當時就拒絕了謝青會無心考研,在他們對峙的時候陳晨說盡了話,謝青也卑微到了塵埃,陳晨說,愛情重要人生重要。
謝青哭著說:你重要。
陳晨:你不為你自己想一想,也為你爸爸媽媽想啊。
陳晨早已把她的聯系方式拉黑了。但謝青還是會每隔幾天騷擾陳晨,這讓他更討厭謝青。
九月七號,那是他們約好的最後一面。和之前見面發生的一樣,一個多小時後,走了。
陳晨就這樣決絕的消失在了匆匆的人群之中。在一個拐角住停下,五味雜陳。他張望著,看看她有沒有跟過來。
沒有。陳晨就這樣狠心的走了。
她心如死灰,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很久。走了。
謝青對我說,她僅僅談了一天的戀愛,我相信我始終在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他。可僅僅只擁有了一天。
陳晨問我:你說就半個月,她喜歡我什麼呢?一開始就這么瀟灑的放手,多好。
這就是結局,陳晨依舊和她女朋友在一起,你儂我儂,愛意如初,只不過他和她開通了情侶空間,換成了情侶頭像,留著曖昧的情話。
謝青的後續故事我不得而知。但願他下一段的主角是個白馬王子,兩人攜手演一部商業電影。
『伍』 關於歐亨利的短篇小說
歐亨利--華而不實 : 托爾斯·錢德勒先生在他那間在過道上隔成的卧室里熨晚禮服。一隻熨斗燒在小煤氣爐上,另一隻熨斗拿在手裡,使勁地來回推動,以便壓出一道合意的褶子,待會兒從錢德勒先生的漆皮革到低領坎肩的下擺就可以看到兩條筆挺的褲線了。關於這位主角的修飾,我們所能了解的只以此為限。其餘的事情讓那些既落魄又講究氣派,不得不想些寒酸的變通辦法的人去猜測吧。我們再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打扮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安詳,大方,瀟灑地走下寄宿舍的台階——正如典型的紐約公子哥兒那樣,略帶厭煩的神情,出去尋求晚間的消遣。
錢德勒的酬勞是每周十八塊錢。他在一位建築師的事務所里工作。他只有二十二歲;他認為建築是一門真正的藝術;並且確實相信——雖然不敢在紐約說這句話——鋼筋水泥的弗拉特艾榮大廈的設計要比米蘭大教堂的差勁。
[米蘭大教堂:米蘭是義大利北部倫巴第區的首府,十四世紀時建立的哥特式大教堂聞名於世。]
錢德勒從每星期的收入中留出一塊錢。湊滿十星期以後,他用這筆累積起來的額外資金在吝嗇的時間老人的廉價物品部購買一個紳士排場的夜晚。他把自己打扮成百萬富翁或總經理的樣子,到生活十分絢麗輝煌的場所去一次,在那兒吃一頓精緻豪華的晚飯。一個人有了十塊錢,就可以周周全全地充當幾小時富裕的胡閑階級。這筆錢足夠應付一頓經過仔細斟酌的飯菜,一瓶像樣的酒,適當的小帳,一支雪茄,車費,以及一般雜費。
從每七十個沉悶的夜晚擷取一個愉快的晚上,對錢德勒來說,是終古常新的幸福的源泉。名門閨秀首次進入社交界,一輩子中只有剛成年時的那一次;即使到了白發蒼蒼的年歲,她們仍舊把第一次的旖旎風光當作唯一值得回憶的往事。可是對於錢德勒來說,每十星期帶來的歡樂仍舊同第一次那樣強烈、激動和新鮮。同講究飲食的人一起,坐在棕櫚掩映、樂聲悠揚的環境里,望著這樣一個人間天堂的老主顧們,同時讓自己成為他們觀看的對象,相比之下,一個少女的初次跳舞和短袖的薄紗衣服又算得上什麼呢?
錢德勒走在百老匯路上,彷彿加入了晚間穿正式禮服的閱兵式。今晚,他不僅是旁觀者,還是供人觀看的人物。在以後的六十九個晚上,他將穿著粗呢褲和毛線衫,在蹩腳飯館里吃吃盒飯,或是在小飯攤上來一盒快餐,或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啃三明治,喝啤酒。他願意這樣做,因為他是這個夜夜元宵的大城市的真正的兒子。對於他,出一夜風頭就足以彌補許多黯淡的日子。
錢德勒放慢了腳步,一直走到第四十幾號街開始同那條燈光輝耀的歡樂大街相銜接的地方。時間還早呢,每七十天只在時髦社會里待上一天的人,總愛延長他的歡樂。各種眼光,明亮的,陰險的,好奇的,欣羨的,挑逗的和迷人的,紛紛向他投來,因為他的衣著和氣派說明他是擁護及時行樂的信徒。
[歡樂大街:指百老匯路。]
他在一個拐角上站住,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要折回到他在特別揮霍的夜晚往往要照顧的豪華的時髦的飯館去。那當兒,一個姑娘輕快地跑過拐角,在一塊凍硬的雪上滑了一下,咕咚一聲摔倒在人行道上。
錢德勒連忙關切而彬彬有禮地扶她起來。姑娘一瘸一拐地向一幢房屋走去,靠在牆上,端莊地向他道了謝。
「我的腳踝大概扭傷了。」她說。「摔倒時蹩了一下。」
「疼得厲害嗎?」錢德勒問道。
「只在著力的時候才疼。我想過一小會兒就能走路的。」
「假如還有什麼地方要我幫忙,」年輕人建議道,「比如說,雇一輛車子,或者——」
「謝謝你。」姑娘懇切地輕聲說。「你千萬別再費心啦。只怪我自己不小心。我的鞋子再實用也沒有了,不能怪我的鞋跟。」
錢德勒打量了那姑娘一下,發覺自己很快就對她有了好感。她有一種嫻雅的美;她的眼光又愉快又和善。她穿一身樸素的黑衣服,像是一般女店員的打扮。她那頂便宜的黑草帽底下露出了光澤的深褐色發鬈,草帽上沒有別的裝飾,只有一條絲絨帶打成的蝴蝶結。她很可以成為自食其力的職業婦女中最優秀的典型。
年輕的建築師突然起了一個念頭。他要請這個姑娘同他一起去吃飯。他的周期性的壯舉固然痛快,但缺少一個因素,總令人感到枯寂;如今這個因素就在眼前。倘若能有一位有教養的小姐做伴,他那短暫的豪興就加倍有勁了。他敢肯定這個姑娘是有教養的——她的態度和談吐已經說明了這一點。盡管她打扮得十分樸素,錢德勒覺得能跟她一起吃飯還是愉快的。
這些想法飛快地掠過腦際,他決定邀請她。不錯,這種做法不很禮貌,但是職業婦女在這類事情上往往不拘泥於形式。在判斷男人方面,她們一般都很精明;並且把自己的判斷能力看得比那些無聊的習俗更重。他的十塊錢,如果用得恰當,也夠他們兩人美美地吃一頓。毫無疑問,在這個姑娘沉悶刻板的生活中,這頓飯准能成為一個意想不到的經歷;她因這頓飯而產生的深切感激也准能增加他的得意和快樂。
「我認為,」他坦率而莊重地對她說,「你的腳需要休息的時間,比你想像的要長些。現在我提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既可以讓它休息一下,又可以賞我一個臉。你剛才跑過拐角摔跤的時候,我獨自一個人正要去吃飯。你同我一起去吧,讓我們舒舒服服地吃頓飯,愉快地聊聊。吃完飯後,我想你那扭傷的腳踝就能勝任愉快地帶你回家了。」
姑娘飛快地抬起頭,對錢德勒清秀和藹的面孔瞅了一眼。她的眼睛非常明亮地閃了一下,天真地笑了起來。
「可是我們互相並不認識呀——這樣不太好吧,是嗎?」她遲疑地說。
「沒有什麼不好。」年輕人直率地說,「請允許我介紹一下自己——托爾斯·錢德勒。我一定盡可能使我們這頓飯吃得滿意,之後我就跟你分手告別,或者伴送你回家,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哎呀!」姑娘朝錢德勒那一絲不苟的衣服瞟了一眼,說道,「我穿著這套舊衣服,戴著這頂舊帽子去吃飯嗎!」
「那有什麼關系。」錢德勒爽快地說,「我敢說,你就這樣打扮,要比我們將看到的任何一個穿最講究的宴會服的人更有風度。」
「我的腳踝確實還疼。」姑娘試了一步,承認說,「我想我願意接受你的邀請,錢德勒先生。你不妨稱呼我——瑪麗安小姐。」
「那麼來吧,瑪麗安小姐,」年輕的建築師興致勃勃然而非常有禮貌地說,「你不用走很多路。再過一個街口就有一家很不錯的飯館。你恐怕要扶著我的胳臂——對啦——慢慢地走。獨自一個人吃飯實在太無聊了。你在冰上滑了一跤,倒有點成全我呢。」
他們兩人在一張擺設齊全的桌子旁就座,一個能乾的侍者在附近殷勤伺侯。這時,錢德勒開始感到了他的定期外出一向會帶給他的真正的快樂。
這家飯館的華麗闊氣不及他一向喜歡的,在百老匯路上再過去一點的那一家,但是也相差無幾。飯館里滿是衣冠楚楚的顧客,還有一個很好的樂隊,演奏著輕柔的音樂,足以使談話成為樂事;此外,烹調和招待也都是無可指摘的。他的同伴,盡管穿戴得並不講究,但自有一種風韻,把她容貌和身段的天然嫵媚襯托得格外出色。可以肯定地說,在她望著錢德勒那生氣勃勃而又沉著的態度,灼熱而又坦率的藍眼睛時,她自己秀麗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種近似愛慕的神情。
接著,曼哈頓的瘋狂,庸人自擾和沾沾自喜的騷亂,吹牛誇口的桿菌,裝模作樣的疫病感染了托爾斯·錢德勒。此時此刻,他在百老匯路上,周圍一派繁華,何況還有許多眼睛在注視著他。在那個喜劇舞台上,他假想自己當晚的角色是一個時髦的紈絝子弟和家擁巨資,趣味高雅的有閑階級。他已經於是,他開始向瑪麗安小姐誇說俱樂部,茶會,高爾夫球,騎馬,狩獵,交誼舞,國外旅遊等等,同時還隱隱約約地提起停泊在拉奇蒙特港口的私人遊艇。他發現這種沒邊沒際的談話深深地打動了她,所以又信口謅了一些暗示巨富的話,親昵地提出幾個無產階級聽了就頭痛的姓名,來加強演出效果。這是錢德勒的短暫而難得的機會,他抓緊時機,盡量榨取最大限度的樂趣。他的自我陶醉在他與一切事物之間撒下了一張霧網,然而有一兩次,他還是看到了這位姑娘的純真從霧網中透射出來。
「你講的這種生活方式,」她說,「聽來是多麼空虛,多麼沒有意義啊。難道你在世上就沒有別的工作可做,使你更感到興趣嗎?」
「我親愛的瑪麗安小姐,」他嚷了起來,「工作!你想想看,每天吃飯都要換禮服,一個下午走五、六家串門——每個街角上都有警察注意著你,只要你的汽車開得比驢車快一點兒,他就跳上車來, 把你帶到警察局去。我們這種閑人是世界上工作得最辛苦的人了。」
晚飯結束,慷慨地打發了侍者,他們兩人來到剛才見面的拐角上。這會兒,瑪麗安小姐已經走得很好了,簡直看不出步履有什麼不便. 「謝謝你的款待,」她真誠地說,「現在我得趕快回家了。我非常欣賞這頓飯,錢德勒先生。」
他親切地微笑著,跟她握手道別,提到他在俱樂部里還有一場橋牌戲。他朝她背影望了一會兒,飛快地向東走去,然後雇了一輛馬車,慢慢回家。
在他那寒冷的卧室里,錢德勒收藏好晚禮服,讓它休息六十九天。他沉思地做著這件事。
「一位了不起的姑娘。」他自言自語地說。「即使也為了生活非幹活不可,我敢賭咒說,她永遠是夠格的。假如我不那樣胡吹亂扯,把真話告訴她,我們也許——可是,去它的!我講的話總得跟我的衣服相稱呀。」
這是在曼哈頓部落的小屋裡成長起來的勇士所說的一番話。
那位姑娘同請她吃飯的人分手後,迅疾地穿過市區,來到一座漂亮而寧靜的邸宅前面。那座邸宅離東區有兩個廣場,面臨那條財神和其餘副神時常出沒的馬路。她急急忙忙地進去,跑到樓上的一間屋子裡,有一個穿著雅緻的便服的年輕妍麗的女人正焦急地望著窗外。
[「那條財神……出沒的馬路」:指五馬路。]
「唷,你這個瘋丫頭!」她進去時,那個年紀比她稍大的女人嚷道,「你老是這樣叫我們擔驚受嚇,什麼時候才能改呀?你穿了那身又破又舊的衣服,戴了瑪麗的帽子,到處亂跑,已經有兩個小時啦。媽媽嚇壞了。她吩咐路易斯坐了汽車去找你。你真是個沒有頭腦的壞姑娘。」
那個年紀比較大的姑娘按按電鈕,立刻來了一個使女。
「瑪麗,告訴太太,瑪麗安小姐已經回來了。」
「別說我的不是了,姐姐。我只不過到西奧夫人的店裡去了一次,通知她不要粉紅色的嵌飾,要用紫紅色的。我那套舊衣服和瑪麗的帽子很合適。我相信誰都以為我是女店員呢。」
「親愛的,晚飯已經開過了;你在外面待得太久啦。」
「我知道,我在人行道上滑了一下,扭傷了腳踝。我不能走了,便到一家飯館坐坐,等到好一些才回來,所以耽擱了那麼久。」
兩個姑娘坐在窗口前,望著外面燈火輝煌和車水馬龍的大街。年輕的那個把頭偎在她姐姐的膝上。
「我們兩人總有一天都得結婚,」她浮想聯翩地說,「我們這樣有錢,社會上的人都在看著我們,我們可不能讓大家失望。要我告訴你,我會愛上哪一種人嗎,姐姐?」
「說吧,你這傻丫頭,」另一個微笑著說。
「我會愛上一個有著和善的深藍色眼睛的人,他體貼和尊重窮苦的姑娘,人又漂亮,又和氣,又不賣弄風情。但他活在世上總得有志向,有目標,有工作可做,我才能愛他。只要我能幫助他建立一個事業,我不在乎他多麼窮。可是,親愛的姐姐,我們老是碰到那種人——那種在交際界和俱樂部里庸庸碌碌地混日子的人——我可不能愛上那種人,即使他的眼睛是藍的,即使他對在街上碰到的窮姑娘是那麼和氣。」穿上這個角色的服裝,非演出不可了;所有守護天使都攔不住他了
『陸』 好看的短篇言情小說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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