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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奶水孕

發布時間: 2023-03-28 11:38:40

⑴ 【短篇小說】長子

「咕嚕咕嚕」,華文軒的肚子又一次造起反來。「媽,我餓。」華文軒實在忍不住肚子帶來的飢餓感,只好向媽媽呻吟著。

夏金鳳看著兒子痛苦的樣子,一把將其拉入懷中,看了看丈夫辛勞的背影,只好安慰著兒子說:「兒子乖,再忍忍,等爸爸做完這個工就有吃的了。」

「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做完啊?」

「快了快了。」夏金鳳一邊安慰兒子,一邊將他摟得更緊了些。

「該死。」

華文軒正沉浸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以此來抵禦飢餓的時候,耳旁傳來了爸爸華成龍的聲音。

「孩兒他爸,怎麼了?」夏金鳳關切的問道。

「該死,本來可以做兩件,材料不夠了,只勉強完成一件。」

「那怎麼辦?」

「只能和東家說說,看能不能緩和兩天。」華成龍看著兒子期待的目光,便摸著他的頭說道:「兒子,在家裡幫媽媽照顧好弟弟妹妹,等爸爸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嗯!」華文軒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堅信,等到爸爸回來的時候,他就不會再挨餓了。「爸爸,你去吧,我會乖的。」

華成龍欣慰兒子的懂事。抱起那一件半的成品,闖到了門外的冰天雪地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凜冽的寒風,吹動著破舊的門窗,奏響了冬日裡的序章。

華文軒幫著媽媽把兩個尚在襁褓里的弟弟妹妹,蓋得嚴嚴實實,而他自己也是依偎在媽媽的懷抱中,以抵禦刺骨的嚴寒。終於,破敗不堪的房門被推開了,伴隨著一股寒流,華成龍偉岸的身影出現在了華文軒的面前。

「爸爸。」華文軒激動的喊出了聲音。

「嘿,兒子,看爸爸給你帶什麼了?」華成龍把手中僅有的紙袋子遞到了兒子的手中。

華文軒小心翼翼的打開紙袋,「媽媽,你看,是饅頭,白面的。」

夏金鳳看著兒子手中的白面饅頭,問道:「這怎麼回事?」

「嘿嘿。」

「出來一下。」夏金鳳近乎於命令的口吻對著華成龍說道。

華文軒看了看母親,不知道他們要干什麼,但飢餓的肚子還是把他注意力全部拉到了手中的饅頭上。他眼中冒出了久違的精光,狠狠的在饅頭上咬了一口,足足咬掉了三分之一,碩大的饅頭填滿了華文軒口中所有的間隙,害得他又猛地喝了一大口水,這才將口中的食物艱難地推進了胃裡。小臉被憋得通紅。

「孩兒他爸,現在能填飽肚子已經不錯了,你怎麼還敢買白面饅頭?」

「你別激動,我不是怕你奶水不夠嘛。」

「吃了這頓,下頓怎麼辦?」

「你男人有的是力氣,放心吧。」

「哎呀,你衣服怎麼有血?」夏金鳳看到丈夫袖口的血跡,驚訝的喊到。

「噓,小聲點,被兒子聽到了。」透過門縫,華成龍看見兒子正向外張望。

等到二人回到屋裡的時候,華文軒已經蜷縮在土炕的一角,身上蓋著臟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棉被,枕邊放著剩下的幾個又三分之二的白饅頭。

冬日裡的夜晚是漫長的,公雞打鳴的時候,晨輝才剛剛攆走了星星。夏金鳳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伴著微弱的亮光,把兩個孩子一同抱在懷里,敞開了胸懷。吃上母乳的嬰兒才慢慢停止了哭聲,咬合的力度讓夏金鳳不禁呲牙。

夏金鳳習慣性的看向大兒子的方向,本該隆起的被子,此時卻是塌陷的。夏金鳳推了推旁邊的丈夫,「他爸,老大不見了。」

華成龍嚇得一機靈,問道:「誰?誰不見了?」

「老大,文軒不見了,你快起來找找。」

華文軒透著雪光勉強可以看清前方的道路,回頭望去,已經看不見了自家的村落,眼中的淚光不知是不是因為清晨的寒冷。他摸了摸身上還鼓著的口袋,那是他從家門前的楊樹上扒下來的樹皮,手指上還殘留著土腥味。「不知道爸媽看到了沒有?」

「他爸,你快來,這有封信。」

華成龍屋裡屋外反復找了好多遍,也沒有看到兒子的身影,此時聽到妻子的喊聲,他趕忙沖回了屋中,昏暗的房子被太陽一點點照亮,他看到了妻子手中一塊破舊的紙片。

「快看看,寫的什麼?」夏金鳳不識字,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認不出。

「爸,媽,再見!」華成龍生澀的讀出了信中僅認識的四個字,雖然信上的字也不多。「兒子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夏金鳳從丈夫手中搶過了信,看著上面的對她來說是天文的字跡,重新疊好,放進了懷中,她最隱蔽的地方。

「爸,媽,我走了,照顧好自己,還有弟妹,再見!」華文軒繼續踏上了征程。在那個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的年代,這幾個字還是他在村裡的私塾先生那裡偷來的。此行的目的地他也不知道會是何方,只是一味的向前走著,餓了就咬一口樹皮,渴了就捧起一把皚皚的白雪。

漫長的冬季終究還是過去了,春風吹開了冰封的河流,吹綠了青松翠柏,吹起了大地復甦的號角。華文軒居然還活著,難以想像,這個靠樹皮和雪水撐過來的男孩,是什麼力量在支撐著他。華文軒紮根的地方,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對於一個從貧瘠之地走出來的孩子來說,這里有著足夠多的養分來供他汲取。

「文軒,快來,有好吃的啦!」

夏靜姝是華文軒在蛇口中救下的女孩兒,小他一歲,當他得知她也姓夏的時候,華文軒一度認為這是老天的安排,是媽媽來守護他了,這也是他跟著夏靜姝來到這里的根本原因。

「叔叔,您來了。」華文軒禮貌的向夏承國問候。

「是啊,這有些糕點,你和靜姝快吃吧。」

「謝謝叔叔。」華文軒沒有拒絕,他知道,現在是他吸取營養的時候,他是不會放棄任何一點讓自己成長的機會的。

「文軒,你願意給我當學徒嗎?」

「願意。」華文軒不假思索的肯定答道。

夏承國膝下無子,而華文軒的乖巧靈動讓他有了新的想法。

轉眼間,四年過去了,華文軒已經是個16歲的大小夥子了,而夏靜姝也變得落落大方。

夏承國看著此時的華文軒,滿眼都是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軒兒,你和靜姝也老大不小了,選個日子,把婚事辦了吧。」

「叔,我覺得還早,還是緩緩吧。」

「怎麼?你覺得我們家靜姝配不上你?」

「不,叔叔,我沒那麼想。是我配不上靜姝。」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成親了,這個家都是你的。」

「不,那是夏家的,不是我的。」

「這么說,你是不準備要這門親事了?」

「叔~」

「好,你不用說了,我明白,從今天開始,你和我們夏家再無半分瓜葛,你可以走了。」

華文軒從流浪兒童變成了流浪少年,但他一點也不後悔。這是他該有的承擔。

「華文軒。」不知什麼時候,夏靜姝已經擋住了華文軒的去路。

「靜姝,你怎麼來了?」

「你就這么走了?」

「靜姝,我~」

「想撇下我不管,門都沒有。」

「你父親他~」

「他是他,我是我,我只要你的想法。」

「跟著我你會受苦的。」

「有你,我不怕。」

「你就這么願意跟著我?」

「從11歲那年開始,我從未否認過這一點。」

華文軒肩上的擔子又加了一碼,同時也令他的眼神中增添了一道堅毅的光芒。

一晃幾年的時間,在夏靜姝的輔助下,華文軒的生意蒸蒸日上,而更令他們引以為傲的是,為華家傳承了香火,兩個白胖的大小子。

「靜姝,我想回家看看爸媽。」

「我聽你的。」夏靜姝出身大家,但卻沒有大小姐的屬性,陪伴華文軒的日子裡,更是任勞任怨。

第二天一早,華文軒一家四口便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你慢點,看把你高興的。」

「十年了,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沒有了我這個累贅,應該過的不賴吧?」華文軒自嘲道。

「媽,我餓了。」

「媽,我也餓。」

「乖,你們爸爸馬上就回來了。」

「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我真的好餓。」

「快了快了,乖。」夏金鳳一邊撫摸著小兒子的頭,一邊看著丈夫回來的方向。

「爸,媽,我回來了。」

夏金鳳沒有等到丈夫,倒是聽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她以為自己耳朵出現了錯覺,直到房子的大門被華文軒推開的那一刻,她才相信,這是真的。十年的離別沒有隔斷一個母親對於兒子的思念,當華文軒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心頭肉。雙眼瞬間變得模糊了。

華文軒跪倒在母親面前,「媽,是我,我回來了。」

夏金鳳高高舉起右手,似乎要打下去,可當手接觸到華文軒臉頰的時候,又變成了溫柔的撫摸。

華文軒向前挪動著身體,鑽進了母親的懷抱,喊到「媽~」

夏金鳳緊緊的抱著兒子,這一刻的情景同樣看哭了華文軒身後的夏靜姝。

「媽,我餓。」華文景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寂靜,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誰只知道現在他的肚子很餓。

華文軒聽到聲音,說道:「媽,弟弟妹妹都長這么大了。」

「是啊,連說話都和你一模一樣。」

「那當然了,我們可都是您生的。靜姝,快,把吃的拿出來。」

夏靜姝乖巧的打開了包裹,拿出了兩個紙袋,遞到了丈夫的手中。

「文軒,這位是?」

「哎呀,你看看我,都忘了介紹了。」華文軒將紙袋遞給了弟弟妹妹後,拉過來夏靜姝,說:「媽,這是靜姝,和您一樣,也姓夏,您的兒媳婦。」

夏靜姝把兩個兒子抱了過來,說道:「媽,我是您兒媳婦,這是您的孫子。」

夏金鳳將兩個孫子抱在了懷里,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嘴裡念叨著:「好,好,真好。」

「老婆,我回來了。誒?家裡來客人了?」華成龍風塵僕僕的推開了家門,看見了屋內的景象。可當他看到來人面容的時候,心中頓時一驚,手中的紙袋也掉了下去,打翻的紙袋裡滾出來幾個黃色發暗的窩頭。

「爸~」

華文軒的聲音讓華成龍傻傻的愣在原地。

「他爸,愣著幹嘛?是文軒,兒子回來了。」

華文軒普通一聲又跪倒在父親的面前,「爸,是我。」當華文軒拉起父親雙手的時候,只是摸到了如石頭一般生硬的老繭,再看到地上的窩頭,心中別說有多麼的苦澀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還沒有吃飯吧?」華成龍下意識的問道,但他卻不敢繼續說下去,他拿不出任何食物來招待自己的兒子,哪怕幾個窩頭,現在還靜靜的躺在地上,他卻忘記了去拾起來。

夏金鳳向華成龍介紹兒媳和孫子的時候,華成龍偷偷的撿起地上的窩頭,重新裝進袋子里,放到了一邊。盡管他的肚子已經餓的翻江倒海,也不敢提吃飯的字眼,因為他看到了小兒子和女兒手中的白饅頭,還有他想都不敢想的牛肉,這在他眼中,可是名副其實的奢侈品。

他的一舉一動沒能逃過華文軒的眼睛,華文軒拉著父親的手,說道:「爸,您辛苦大半輩子了,以後您就該享福了,我准備把你們都接到我那去。」

華成龍有些動容,他看得出來現在兒子真的出人頭地了,當他看到兒媳和兩個孫子的時候,還是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半輩子沒離開過這里,老了老了就更不想出去了。」

華文軒沒有勉強父親,又從包裹中拿出了饅頭和牛肉,還有兩瓶老酒,整齊的擺在桌子上,這也是這個家第一次有了一頓像樣的團圓飯。

華文軒沒想到,十年的光景,父母的日子依然如此襤褸,相比當年,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也下定決心要幫助父母改變這個家的命運。他拿出了所有的積蓄,從里到外,把這個家換了一個模樣。

華家的變化,讓村裡的一些大戶都刮目相看,從前門庭羅雀的華家,現在倒是成為了大家爭相拜訪的對象。華成龍此刻也體味到了幸福的味道。

「靜姝,爸來信說,文景要結婚,咱給他蓋間像樣的婚房。」
......

「靜姝,文貞要考大學,咱給她拿點學費。」
......

「華黎,你二叔工廠缺人手,你過去幫一下。」
......

「華民,你小姑那有點困難,你快過去看看,別怕花錢。」
......

「爸,媽,我回來了。」華黎人未到,聲音便先傳了進來。「二叔那工廠現在發展的別提多好了,爸,不是我吹,比您當年都厲害。」

聽了兒子這么說,華文軒也回道:「是嗎?那得記你首功了。」

「那當然,除了我,誰有這么大本事。」

「爸,媽,我回來了。」

「呵,你們哥倆是商量好了吧,說回來就一起回來了。」

「爸,你們說什麼呢?」華民沒有聽清父親的話,便問道。

「聽說你在小姑那表現的不錯,爸要給你論功行賞呢。」華黎說道。

「真的嗎?這消息傳的也太快了吧?」

時間這個東西,猶如穿梭星空的流星,稍縱即逝,轉眼間,華黎華民兩兄弟也到了結婚生子的年紀。

「爸,二叔和小姑的婚禮你都給辦的那麼隆重,現在可是您親兒子要結婚了。」

「是啊,爸。」

華文軒眼裡透著無奈,說道:「這幾年家裡實在是不景氣,這樣吧,我跟你二叔他們說說,讓他們幫襯著點。」

「對,當年那麼幫二叔他們,現在怎麼也得表示表示。」

「文景,你侄子要結婚了。」

「是嗎?恭喜恭喜,大哥,這是好事兒啊!」

「是啊,好事,我現在想給他倆蓋新房,可你也知道,我這兩年發展的不好,實在拿不出錢來,你看能不能幫大哥一把?」

「大哥,我這工廠正在擴建,手頭也沒有餘錢了,要不這樣,您再想想辦法,等我這好點了,再給你多拿點。」
......

「文貞,華黎,華民要結婚了,我想跟你那借點錢蓋個新房。」

「大哥,您也知道,孩子要上學,我這也不富裕啊。」
......

「爸,二叔和小姑怎麼這樣?這么多年你付出那麼多,結果就養了兩白眼狼啊!」

「是啊,爸,虧得您當年那麼幫他們。」

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著。

「我看他們就是不想幫咱家。」

「不幫怎麼了?當年你爸和你媽也沒人幫,不照樣撐起這個家,光想著靠別人,那能成事嗎?你們就不知道上進點?再說,不管你二叔和小姑怎麼做,那也是你們長輩,流著一樣的血呢,以後不許再說那樣的話。」

「對,爸,媽,我們決定了,婚房我們自己去掙,不靠二叔他們。」

「恩,這還差不多,是我華文軒的兒子。哦,對了,結婚的事你們去告訴一下爺爺奶奶,讓他們也高興高興,咱們華家又要添丁進口了。」

「知道了,父親大人。」兩兄弟齊聲說道。

「記住,到啥時候別忘本,你爺爺姓華,奶奶姓夏。」

⑵ 鄉情(短篇小說)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山東大部分地區發生了百年不遇的自然災害,局部地區持續乾旱,導致黃河斷流,湖泊乾涸,再加上蝗蟲肆虐,十之八九的農田大幅減產甚至絕收,當地人民群眾的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受災最嚴重的要數魯西南的部分地區,有的地方已經連續兩年顆粒無收。當時雖有政府的救濟,可那時的國家也不富裕,些許救濟就如杯水車薪,多數人的吃糧成了天大的問題。

        魯西南的三月,天氣乍暖還寒,乾裂的土地上,稀疏的麥苗乾枯得像一蓬蓬亂草,差不多都能點著火。往年早已泛綠的楊柳樹,到現在還乾巴巴的,根本看不出一丁點兒春天的跡象。從去年秋後到現在,狠心的老天爺就沒掉過一個雨點,也沒飄過一個雪花,水井裡的水位繼續下降,人畜吃水都成了難題。由於持續的乾旱,田野、村莊,道路上時常是塵土飛揚,黃煙滾滾。放眼望去,滿目都是蕭索荒涼的乾枯景象。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停息了半天的西南風又颳了起來,在那條塵土飛揚的田間小路上,蘆花大隊第三小隊收工回家的社員三三兩兩走在一起,他們都在談論著這異常乾旱的天氣,都默默祈求老天爺快發發慈悲,下一場透雨,也好緩解一下旱情。

        大夥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很快就來到了村口。走在前面的隊長劉福生抬頭往村裡看了一眼,猛然看到村子中央的上方冒起了煙霧,煙霧很濃很大,根本不像燒火做飯冒出的裊裊炊煙。他感覺不對勁,回頭大喊了兩聲,領頭就往村裡跑去。大夥緊緊跟在隊長身後,也大步流星地往村裡跑。

        跑到近前一看,濃煙是從劉順生家屋裡冒出來的,門口和窗戶都往外冒煙,房頂上方已經是濃煙滾滾了,屋裡傳來了順生媳婦悲哀的呼救聲和噼里啪啦柴草燃燒的聲音。火借風勢,風助火威,轉瞬間,門口和窗口都已竄起了火苗。見此情景,劉順生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他那腿殘的媳婦剛生下三小子不久,還在月子里呢。

        一看是劉順生家著火了,劉福生愣怔了一下,轉身就往家跑,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快救火啊,快回家端水來救火啊,順生家失火啦 …… 」

        癱坐在地上的劉順生聽見了劉福生的呼救聲,他慌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進屋,摸索著走進西里間屋,順著他媳婦的聲音慢慢摸著了坐在地上的她娘倆。劉順生強忍著嗆人的煙氣和炙熱的火烤,他不顧一切地從他媳婦手裡接過小三就往外跑。此時,劉順生被煙氣嗆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他回頭對他媳婦說:「你快往外爬,我回頭就來背你。」

        劉順生艱難地從濃煙滾滾的屋裡抱出小三放在院子里,又急忙轉身跑了回去,他媳婦還沒從屋裡爬出來呢。

        聽到呼救聲的社員們都慌慌張張跑回家,有的端著水盆,有的挑著水桶,有人用水筲提著水,還有人扛著掃帚和鐵杴,大夥都不約而同地涌進了劉順生家的院子。

        半個小時左右,大火終於被撲滅了,只可惜為時已晚,三間房子全都燒落了架,門窗全都燒沒了。劉順生和他媳婦柳翠花被大夥從廢墟里抬出來時,已經燒得沒人樣了,劉順生的雙手還緊緊抓著他媳婦的肩膀,掰都掰不開。要不是缺水,這場火災肯定不會這么嚴重。

        看著好好的三間堂屋被大火燒得一片狼藉,看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劉順生兩口子,看看嗷嗷大哭的兩個孩子,再看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三小子,在場的每一位鄉親都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劉順生家的大小子叫劉滿囤,當時八歲。二小子叫劉滿倉,當年只有五歲。躺在襁褓里的老三剛出生十多天,小名叫三,還沒來得及起大號呢。

        看看大火全都被鄉親們撲滅了,劉福生急忙讓他媳婦先把小三抱到了張春生家,他想讓春生媳婦給昏迷不醒的小三喂口奶,看看小三還能不能吃奶。春生家年前剛生了個閨女,現在才三個月,春生媳婦天天在家奶孩子,這附近就春生媳婦有吃奶的孩子。

        當天晚上,劉福生和大隊書記商量了一下,就自作決定自己掏錢買了兩張葦席,把劉順生兩口子的屍體用葦席捲上,在村北的山坡上挖了一個坑,和他父母埋在了一起。劉順生的父母去世多年了,他的一個哥哥在鶴崗當煤炭工人,家裡也沒什麼親人,劉福生是他的叔伯哥哥,什麼事也只能由劉福生做主了。順生媳婦娘家是鄆城那邊的,她娘家也沒有近親屬,劉福生也就不打算通知順生媳婦娘家那邊了。

        處理完了劉順生兩口子的後事,劉福生把三個孩子都安頓到了他家。滿囤和滿倉還好說,有口吃的,餓不著、凍不著就行了。可小三還沒出滿月,天天餓的嗷嗷直哭,這下可愁壞了劉福生兩口子,家裡沒有啥細糧,拿啥喂小三啊。實在沒辦法,福生媳婦就抱著小三到處找奶喝,有時為了讓小三喝上一頓奶,福生媳婦抱著小三要跑好幾里地。春生媳婦雖然有奶,離的也近,可她的奶水也不多,有時連她自己的閨女都喂不飽,只能隔三差五給小三喂一次奶,每次也只能讓他吃個半飽。

        轉眼到了 1968 年,小三七歲了,和同齡的孩子相比,他長得又瘦又小,走起路來還搖搖晃晃的,一看就是典型的營養不良。因當時就那個條件,別說什麼營養品了,能填飽肚子就已經很不錯了。好在劉順生的大哥一年能給劉福生家郵兩次錢,雖然錢不多,可也頂了不少事。再加上鄉親們的幫襯,劉福生一家才勉強度過了吃糠咽菜的那幾年。因為家裡多了這三個孩子,再加上自己的三個孩子,福生媳婦這幾年一下子就蒼老了十多歲。

        劉福生本想著給小三起個大號,可一直也沒想出好聽的名字來,因他的小名叫三,索性就叫他劉三了,反正大夥也都一直這么叫。劉三雖然長得黑瘦,可他很聽話也很懂事,不哭不鬧也不調皮,村裡人都很喜歡他。

        最困難的那幾年總算熬過去了,十五歲的劉滿囤已經能掙半個勞力的工分了。十二歲的老二劉滿倉也不白吃飯了,他也能下地薅草撿柴幫著干一些零活了,有時還跟著社員出工勞動,隊里也給他記半個勞力的工分。

        從 1970 年的春天開始,老大劉滿囤總算能掙整工分了,生產隊也正常給滿倉記半個勞力的工分了。看看家裡的條件好了一些,劉福生就把劉三送進了鄰村的學堂,和自己的兒子一起念書去了。這年冬天,趁著地里的農活不太忙,劉福生做主砍了生產隊的十棵楊柳樹,又去大隊要了幾根拆廟堂的舊木料,還有鄉親們從家裡扛來的木料,七拼八湊總算把劉順生家燒塌的那三間房子重新修建起來了,劉順生的這三個孩子又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到了 1975 年,已經二十多歲的劉滿倉早該訂婚了,像他這個年齡的小夥子多數都娶媳婦了。為了盡快給劉滿囤找上對象,劉福生到處求人托媒,劉滿囤倒是沒少相看對象,可一個也沒能成,主要原因就是女方嫌他家沒老人,沒有操心主事的,再一個原因就是嫌他家窮,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就在劉福生兩口子為滿囤的婚事愁眉不展時,滿囤的大爺突然發來了電報,說他們煤礦上正在招工,是正式工,他想讓滿囤滿倉都去鶴崗當煤炭工人,把小三也帶過去。

        一聽說要讓這哥仨都去鶴崗,劉福生兩口子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落個不停,整整一個晚上,他兩口子都沒合上眼。這三個孩子在他們身邊生活了這么多年,就像他們自己的孩子一樣,他兩口怕孩子們出去遭罪。三個孩子都去了鶴崗他們是省心了,可他兩口子寧願操這份心,也捨不得這三個孩子走,更何況當煤炭工人還有一定的危險。

        劉滿囤和滿倉都理解劉福生兩口子的心情,他們也不願離開這個家。可眼下就是這個情況,二十好幾的劉滿囤到現在還沒找上對象,到時候滿倉也會遇到這個問題。再說了,年輕人出去闖一闖也未必是壞事,別的不說,當工人最起碼大米白面隨便吃,還發工作服,在家裡一年四季都是地瓜高粱面,過年才能吃頓白面饅頭。

        考慮再三,劉滿囤決定帶著滿倉和小三去鶴崗。聽了滿囤的理由,劉福生兩口子也不好再阻攔,他們也怕耽誤了孩子的婚事,更怕耽誤了孩子的前程。

        劉福生兩口子雖然鬆口了,但只答應讓滿囤和滿倉去鶴崗,劉三不能去。因為劉三還小,還在讀書,他們也不放心。就算現在讓劉三去,他去了暫時也當不了工人。

        劉滿囤和劉滿倉臨走的這天,大小子劉滿囤拉著滿倉和小三突然跪在了劉福生兩口子面前,劉滿囤滿眼含著淚水說:「大爺大娘,您就是俺哥仨的親爹娘,什麼時候俺哥仨也不會忘了您。」說完,滿囤領著滿倉和劉三給劉福生兩口子磕了一個頭。那一幕,令在場的鄉親們都感動不已,都潸然淚下。

        到了 1977 年初秋,十六歲的劉三初中畢業了,劉福生兩口子本打算再讓劉三繼續念高中。可那時念高中要去幾十里以外的地方,還要帶鋪蓋帶干糧,為了少給劉福生兩口子添麻煩,劉三說啥也不去了,他想下來參加勞動掙工分。劉福生兩口子勸說了好久,劉三還是放下書本,拿起鋤頭,成了一名公社社員。因為劉三長得瘦小,隊里只同意給他記婦女工,也就是每天七分工,比壯勞力少掙三分工。劉三雖然長得瘦小,可他幹活從不偷懶耍滑,人也很勤快,還義務當了生產隊的記工員,隊里的社員群眾都很喜歡他。

        自從劉滿囤和滿倉去了鶴崗,劉三隻是晚上回家睡覺,一日三餐還是回到劉福生家來吃。劉福生家的兩個閨女和一個兒子也都拿劉三當自己的親弟弟,從不虧待他。劉福生家的大閨女和二閨女出嫁時,都是劉三挑的隨身飯,她們的親弟弟都沒撈著這個美差(隨身飯是當地的一種風俗,出嫁的閨女當天中午要吃娘家的飯。那時去挑隨身飯的人必須是新娘子的弟弟或侄子,送隨身飯的人不光中午能坐席吃好的,還有禮錢。)。劉福生家的小兒子劉遠志當兵走的那天,劉三一直把他送到公社,回到家還一個勁地哭,他哥倆好得就跟一個人似的。

        因為小時候喝過張春生媳婦的奶水,劉三一直管春生媳婦叫嬸娘,管張春生叫叔。張春生家一共有三個孩子,大閨女叫柳絮,比劉三大兩個多月。大小子叫栓柱,比劉三小兩歲。二小子叫臭蛋,比栓柱小三歲。張春生的這三個孩子對劉三都很親,他們就像親姊妹一樣。那時的日子雖苦,可有這么多親人的關愛,劉三從心裡感到很幸福很快樂,也很知足。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勝利召開後,全國上下一片歡騰,農民總算有盼頭了。 1981 年春天,蘆花大隊實行了生產責任制,包產到戶了。那時,政策也寬鬆了,也允許社員群眾做買賣搞副業了,農民的積極性都空前高漲。為了盡快脫貧致富,有思想有遠見的劉三率先開起了豆腐坊。因為劉三人實誠,做的豆腐又好,價格還公道,他做的豆腐天天供不應求。有了自己的事業,手頭也寬裕了,二十歲出頭的劉三也想自己的心事了。給他說媒的倒是不少,可劉三就是不上心,因為他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劉福生看出了劉三的心思,他也知道劉三的心上人是誰。一個偶然的機會,劉福生跟張春生兩口子說起了柳絮和劉三的婚事。張春生兩口子雖沒說劉三哪方面不好,但就是不同意柳絮嫁給劉三,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倆出生的時間相隔太近,沒出百天。知道了張春生兩口子不同意這門親事,劉三也沒強求,他不想讓他的嬸娘和叔叔為難,因為他們都是自己的恩人。

        之後的日子裡,劉三繼續賣他的豆腐,還是照常隔三差五去給張春生家和劉福生家送豆腐吃,婚事不順並沒讓他消沉。

        賣了一年多的豆腐,劉三的收入並不是太理想,為了增加些收入,好盡快富裕起來,劉三到集市上買回了一頭母豬,他打算用豆腐渣喂豬,讓母豬生崽,以後再辦個養豬場。

        有些事情不一定會按照人們的意願去發展,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就如人生的道路一樣,總是七拐八拐的。就是因為這頭母豬,讓劉三作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正是這個驚人的舉動,從此改變了劉三的命運。

        買回母豬的第二天,賣豆腐回來的劉三剛到村頭,正好遇到了村裡的幾個婦女在胡同口東家長西家短地扯閑談,其中一位婦女看到了劉三,就笑呵呵地跟他開起了玩笑:「劉三兄弟,聽說你趕集買回家一頭老母豬?你說你一個光棍在家裡養頭母豬,就不怕落嫌疑啊?」那位婦女話音剛落,大夥都跟著笑了起來。這雖然是一句玩笑,可劉三卻真生氣了,他覺得這不是開玩笑,這是在侮辱他。回到家,劉三連晚飯也沒吃,趴在床上哭了好長時間。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那頭母豬送給了張春生家,把他的豆腐坊託付給了復員回家的劉遠志,那天晚上,劉三就不知去向了。

        劉三突然失蹤了,這下可急壞了劉福生兩口子和張春生兩口子。春生媳婦一個勁抱怨柳絮她爹不該拒絕柳絮和劉三的這門婚事,她擔心劉三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柳絮更是擔心劉三的安危,她從心裡喜歡劉三,就怕劉三有個好歹。柳絮已經想好了,不管她父母同不同意自己跟劉三的這門親事,她這輩子就認定劉三了,萬一劉三有個三長兩短的,自己也不活了。

        一連尋找了好幾天,還是不見劉三的蹤影,也沒有一丁點劉三的消息,劉福生兩口子的心裡就像十五隻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連睡覺都能夢到劉三在外作難遭罪,福生媳婦時常在夢中哭醒。想來想去,大家都覺得劉三不可能尋短見,因為劉三不是遇事想不開的人。他會不會去鶴崗找他的大爺和哥哥呢?劉福生連夜讓他兒子劉遠志給鶴崗寫了一封信,第二天一早他親自送到了鄉里的郵局,用掛號寄了出去。之後,就是焦急的等待。半個月的時間顯得比一年還漫長,天天翹首期盼著,總算在焦急的等待中盼來了鶴崗的來信,信中說劉三沒去鶴崗,他大爺和兩個哥哥也不知道劉三去了哪裡。

        聽說劉三沒去鶴崗,福生媳婦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這么長時間還沒有劉三的消息,大夥也都認為劉三是凶多吉少了。劉福生的兒子劉遠志不相信劉三會想不開,他知道劉三出走並不是因為村裡人的那幾句玩笑,主要還是跟婚姻受挫有關。柳絮也不相信劉三會尋短見,因為她之前曾當劉三的面親口說過,這輩子非他不嫁。

        一晃就是三年,劉三還是沒有一點音訊,劉三的兩個哥哥和嫂子專程從東北回來了一趟,還到報社刊登了尋人啟示。尋找無果,劉滿囤和劉滿倉拜望了曾經幫助過他哥仨的眾鄉親,就匆匆回了東北,他們還要急著回去上班。從那以後,村裡人都認為劉三不在人世了。柳絮一直也沒找對象,她的精神好像出了點毛病,村裡人都知道柳絮得的是相思病,也都知道她是想劉三想的。

        1995 年的春節前夕,劉福生和張春生家都收到了來自廣州的匯款,每家五百元,但沒有註明詳細地址,匯款人姓名寫的是劉遠志。看著匯款單上的署名,劉福生和張春生都挺納悶,劉遠志就呆在蘆花村,他根本就沒去過廣州啊。第二年春節前夕,村裡曾經幫助過劉三哥仨的其他鄉親們也都收到了來自廣州的匯款,每家二百元,劉福生和張春生家每家還是五百元,還是沒有詳細地址,但署名是劉三。

        原來劉三沒有死,他去了廣州。劉三的兩個哥哥也從鶴崗來了信,他倆也收到了劉三的匯款,但同樣也不知道劉三的詳細地址。

        很快,這個消息就在村裡傳開了。之前,柳絮雖然也知道下地幹活,也知道燒火做飯,但她從不洗臉也不梳頭,見了村裡的人只笑一笑,一句話也不說。當她聽到這個好消息後,柳絮開始洗臉了,也天天梳頭了,還時常到村口張望,只是見了村裡人還是不說話。從那以後,村裡的這幾戶人家年年春節前都能收到劉三的匯款,村裡人都知道劉三在廣州,但沒人知道他的詳細地址,更沒人知道劉三在廣州干什麼。

        2001 年秋天,劉遠志的大女兒劉丹考上了廣州的一所大學,劉遠志去廣州送孩子上學,在廣州火車站廣場正巧碰上了西裝革履的劉三。當時劉三開著他的廣州本田轎車到車站送朋友,正好把車停在了劉遠志身邊。劉遠志一眼就認出了劉三,稠人廣眾面前,兩個人抱頭大哭起來。那時的劉三已是一家再生物質回收公司的老闆,已經身價數百萬了。

        劉遠志在廣州一呆就是十多天,要不是怕耽誤家裡的生意,劉三還不讓劉遠志回蘆花村。在廣州的那段時間里,他哥倆天天嘮到大半夜,村裡的每一個人劉三都問了一遍,當他得知柳絮至今未嫁時,劉三的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他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是肝腸寸斷,哭得是天昏地暗,劉遠志怎麼勸都勸不住。

        半個月後,劉遠志帶著大包小包從廣州回來了,他給柳絮捎來了一萬塊錢和一些衣服,劉三還讓劉遠志告訴柳絮和柳絮的父母,過段時間他就回來接柳絮,回來看望鄉親們。劉三是怎樣去的廣州,為什麼一直未婚,這一直是個謎。劉遠志問過他多次,劉三總是苦笑著搖搖頭說:「哎!一言難盡啊!」

        2002 年春天,劉三回到了闊別 17 年的蘆花村。劉福生媳婦看到劉三時,抱住劉三的頭大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念叨:「三啊,你讓大娘找的好苦啊,大娘想你想的好苦啊,我那可憐的孩子啊 …… 」

        等福生媳婦哭完了,劉三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哽咽著說:「娘,三兒不孝,讓您老人家掛心了 …… 」話沒說完,劉三失聲痛哭起來。看到滿臉皺紋,頭發斑白,脊背彎曲的劉福生時,劉三又痛哭了好一陣子。勸住了劉三,讓他喝了一杯茶,連飯也沒顧上吃,劉福生兩口子就領著劉三去了張春生家。看劉三回來了,柳絮娘上前抓住劉三的手眼淚汪汪地說:「三啊,都是嬸子不好,嬸子當年不該阻攔你和柳絮的婚事,害了你也害了柳絮。」柳絮看到劉三的時候,一個勁地抹眼淚,激動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劉福生家休息了一天,劉福生兩口子領著劉三到北山祭拜了他的父母,隨後又看望了村裡的鄉親們,每家都送了一些禮品。

        一個禮拜後,劉三領著柳絮去了省城的大醫院,柳絮的體檢結果一切正常,她的精神沒有什麼問題。從省城回家後的第二天,劉三就和柳絮登記結婚了。因為劉三廣州的生意需要他親自打理,他不能在蘆花村呆太長的時間。登記結婚的第三天,劉三就帶著柳絮去了鶴崗,在鶴崗呆了兩天,直接從哈爾濱坐飛機去了廣州。

        2015 年秋天,東平湖畔的蘆花村彩旗飄舞,鑼鼓喧天,碧水藍天下的蘆花村顯得格外美麗,格外惹眼。剛剛吃過早飯,一輛咖啡色寶馬越野車開進了蘆花村,停在了劉福生家的大門口。車門打開,一個十二三歲女孩和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先後從車上下來了。緊接著,劉三和柳絮也從車里下來了,劉三一家四口回來了。看到等候在大門口的那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劉三緊走兩步來到老人面前,高興地說:「娘,三兒回來看您了。」兩個孩子也上前拽住老人的手,親切的喊了一聲奶奶。

        劉三現在的廢舊物資回收公司正做的紅紅火火,興興旺旺,前幾年他又辦起了一家大型製鞋廠,劉三現在的身價已達數千萬了。他這次回來是看望鄉親們、回報鄉親們的。劉三打算把自己的老房子拆掉,在他家的房場上為村裡建一所像樣的幼兒園。再把村裡的路面都打成水泥地面,為村裡接上自來水。他還准備拿出五百萬元,幫助有困難的鄉親翻建一下破舊的住房,盡量改善一下鄉親們的生活條件和居住條件,讓鄉親們都過上好日子。劉三還計劃在家鄉投資建一家製鞋分廠,讓鄉親們都能進廠打工掙錢,讓鄉親們也能穿上他劉三鞋廠生產的質優價廉的名牌皮鞋。

        半個月後,劉三一家四口帶著鄉親們的祝福和囑托回廣州了,他答應鄉親們今後一定常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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⑶ 首屆魯迅文學獎短篇小說獎《哺乳期的女人》原文及賞析

圖/文:來自網路

【賞析】 在《哺乳期的女人》中,既有對美好情感的呼喚與贊頌,同時也具有鮮明的批判思想。文本中表現為雙重的批判指向。

其一是批判商品經濟對人間真情至愛的扼殺。不可否認,隨著社會轉型,各種價值觀念都經受著商品大潮的猛烈沖擊,令人震驚與悲哀的是,包括母愛在內的人性美與人情美都遭到空前的冷落與裹讀。旺旺的父母正是為了發財致富才狠心地拋下孩子。讓他生下後就孤兒般地承受著無愛的荒涼與孤苦。物質的富有與情感的缺失成為這個時代觸目驚心的反差與錯位,作家意在呼籲,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千萬不要踐踏人類社會中最寶貴的尊嚴、情感與精神。

其二是把批判的鋒芒指向了斷橋鎮人的精神領域。在斷橋鎮的文化空間中至今還彌漫著封建思想的陳腐氣息。在人們的文化心理結構中還沒有徹底清除卑劣與驅逐陰暗,並自在斷橋鎮形成了濃厚的思想輿論氛圍,成為謀害情與愛的看不見的殺手。當旺旺咬了惠嫂的乳房之後,人們不僅缺乏應有的理解和同情,竟然把一個年僅七歲的男孩非常荒唐地與性連在一起,以至於連溺愛旺旺的爺爺為履行管教的責任,不得不讓孫子承受皮肉之苦。也許,人們在戲謔旺旺的同時,釋放了心中被壓抑的情慾,然而,卻不知道這種傷害兒童的行為是多麼的卑劣與殘忍!因此,為了培養兒童的健康心理,讀者不僅需要建設高度的物質文明,同時更需要建構一個純潔的精神空間。

文/畢飛宇

斷橋鎮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三米多寬的石巷,一條是四米多寬的夾河。三排民居就是沿著石巷和夾河次第鋪排開來的,都是統一的二層閣樓,樓與樓之間幾乎沒有間隙,這樣的關系使斷橋鎮的鄰居只有「對門」和「隔壁」這兩種局面,當然,閣樓所連成的三條線並不是筆直的,它的蜿蜒程度等同於夾河的彎曲程度。 斷橋鎮的石巷很安靜,從頭到尾洋溢著石頭的光芒,又干凈又安詳。夾河裡頭也是水面如鏡,那些石橋的拱形倒影就那麼靜卧在水裡頭,千百年了,身姿都龍鍾了,有小舢板過來它們就顫悠悠地讓開去,小舢板一過去它們便駝了背脊再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不過夾河到了斷橋鎮的最東頭就不是夾河了,它匯進了一條相當闊大的水面,這條水面對斷橋鎮的年輕人來說意義重大,斷橋鎮所有的年輕人都是在這條水面上開始他們的人生航程的。他們不喜歡斷橋鎮上石頭與水的反光,一到歲數便向著遠方世界蜂擁而去。斷橋鎮的年輕人沿著水路消逝得無影無蹤,都來不及在水面上留下背影。好在水面一直都是一副不記事的樣子。

旺旺家和惠嫂家對門。中間隔了一道石巷,惠嫂家傍山,是一座二三十米高的土丘;旺旺家依水,就是那條夾河。旺旺是一個七歲的男孩,其實並不叫旺旺。但是旺旺的手上整天都要提一袋旺旺餅干或旺旺雪餅,大家就喊他旺旺,旺旺的爺爺也這么叫,又順口又喜氣。旺旺一生下來就跟了爺爺了。他的爸爸和媽媽在一條拖掛船上跑運輸,掙了不少錢,已經把旺旺的戶口買到縣城裡去了。旺旺的媽媽說,他們掙的錢才夠旺旺讀大學,等到旺旺買房、成親的錢都回來,他們就回老家,開一個醬油鋪子。他們這刻兒正四處漂泊,家鄉早就不是斷橋鎮了,而是水,或者說是水路。 斷橋鎮在他們的記憶中越來越概念了,只是一行字,只是匯款單上遙遠的收款地址。匯款單成了鰥父的兒女,匯款單也就成了獨子旺旺的父母。

旺旺沒事的時候坐在自家的石門檻上看行人。手裡提著一袋旺旺餅干或旺旺雪餅。旺旺的父親在匯款單左側的紙片上關照的,「每天一袋旺旺」。旺旺吃膩了餅干,但是爺爺不許他空著手坐在門檻上。旺旺無聊,坐久了就會把手伸到褲襠里,掏雞雞玩。一手提著袋子,一手捏住餅干,就好了。旺旺坐在門檻上剛好替惠嫂看雜貨鋪。惠嫂家的底樓其實就是一鋪子。有人來了旺旺便尖叫。旺旺一叫惠嫂就從後頭笑嘻嘻地走了出來。

惠嫂原來也在外頭,一九九六年的開春才回到斷橋鎮。惠嫂回家是生孩子的,生了一個男孩,還在吃奶。旺旺沒有吃過母奶。爺爺說,旺旺的媽天生就沒有汁。旺旺銜他媽媽的奶頭只有一次,吮不出內容,媽媽就叫疼,旺旺生下來不久便讓媽媽送到奶奶這邊來了,那時候奶奶還沒有埋到後山去。同時送來的還有一隻不銹鋼碗和不銹鋼調羹。奶奶把乳糕、牛奶、亨氏營養奶糊、雞蛋黃、豆粉盛在鋥亮的不銹鋼碗里,再用鋥亮的不銹鋼調羹一點一點送到旺旺的嘴巴里。吃完了旺旺便笑,奶奶便用不銹鋼調羹擊打不銹鋼空碗,發出悅耳冰涼的工業品聲響。奶奶說:「這是什麼?這是你媽的奶子。」旺旺長得結結實實的,用奶奶的話說,比拱奶頭拱出來的奶丸子還要硬錚。不過旺旺的爺爺倒是常說,現在的女人不行的,沒水分,肚子讓國家計劃了,奶子總不該跟著瞎計劃的。這時候奶奶總是對旺旺說,你老子吃我吃到五歲呢。吃到五歲呢。既像為自己驕傲又像替兒子高興。

不過惠嫂是例外。惠嫂的臉、眼、唇、手臂和小腿都給人圓嘟嘟的印象。矮墩墩胖乎乎的,又渾厚又溜圓。 惠嫂面如滿月,健康,親切,見了人就笑,笑起來臉很光潤,兩只細小的酒窩便會在下唇的兩側窩出來,有一種產後的充盈與產後的幸福,通身籠罩了乳汁芬芳,濃郁綿軟,鼻頭猛吸一下便又似有若無。 惠嫂的乳房碩健巨大,在襯衣的背後分外醒目,而乳汁也就源遠流長了,給人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印象。惠嫂給孩子餵奶格外動人,她總是坐到鋪子的外側來。惠嫂不解扣子,直接把襯衣撩上去,把兒子的頭擱到肘彎里,爾後將身子靠過去。等兒子銜住了才把上身直起來。惠嫂餵奶總是把脖子傾得很長,撫弄兒子的小指甲或小耳垂,弄住了便不放了。有人來買東西,惠嫂就說:「自己拿。」要找錢,惠嫂也說:「自己拿。」

旺旺一直留意惠嫂餵奶的美好靜態,惠嫂的乳房因乳水的腫脹洋溢出過分的母性,天藍色的血管隱藏在表層下面。旺旺堅信惠嫂的奶水就是天藍色的,溫暖卻清涼。 惠嫂兒子吃奶時總要有一隻手扶住媽媽的乳房,那隻手又干凈又嬌嫩,撫在乳房的外側,在陽光下面不像是被照耀,而是乳房和手自己就會放射出陽光來,有一種半透明的晶瑩效果,近乎聖潔,近乎妖嬈。惠嫂餵奶從來不避諱什麼,事實上,斷橋鎮除了老人孩子只剩下幾個中年婦女了。 惠嫂的無遮無攔給旺旺帶來了企盼與憂傷。旺旺被奶香纏繞住了,憂傷如奶香一樣無力,奶香一樣不絕如縷。

惠嫂做夢也沒有想到旺旺會做出這種事來。

惠嫂坐在石門檻上給孩子餵奶,旺旺坐在對面隔著一條青石巷呢。惠嫂的兒子只吃了一隻奶子就飽了,惠嫂把另一隻送過去,她的兒子竟讓開了,嘴裡吐出奶的泡沫。但是惠嫂的這只乳房脹得厲害,便決定擠掉一些,惠嫂側身站到牆邊,雙手握住了自己的奶子,用力一擠,奶水就噴湧出來了,一條線,帶著一道弧線。旺旺一直注視著惠嫂的舉動。旺旺看見那條雪白的乳汁噴在牆上,被牆的青磚吸干凈了。旺旺聞到了那股奶香,在青石巷十分溫暖十分慈祥地四處彌漫。旺旺悄悄走到對面去,躲在牆的拐角。惠嫂擠完了又把兒子抱到腿上來,孩子在哼唧,惠嫂又把襯衣撩上去。但孩子不肯吃,只是拍著媽媽的乳房自己和自己玩,嘴裡說一些單調的聽不懂的聲音。

惠嫂一點都沒有留神旺旺已經過來了。旺旺撥開嬰孩的手,埋下腦袋對准惠嫂的乳房就是一口。咬住了,不放。 惠嫂的一聲尖叫在中午的青石巷裡又突兀又悠長,把半個斷橋鎮都吵醒了。 要不是這一聲尖叫旺旺肯定還是不肯鬆口的。旺旺沒有跑,他半張著嘴巴,表情又愣又傻。旺旺看見惠嫂的右乳上印上了一對半圓形的牙印與血痕,惠嫂回過神來,還沒有來得及安撫驚啼的孩子,左鄰右舍就來人了。惠嫂又疼又羞,責怪旺旺說:「旺旺,你要死了。」

旺旺的舉動在當天下午便傳遍了斷橋鎮。

這個沒有報紙的小鎮到處在口播這條當日新聞。人們的話題自然集中在性上頭,只是沒有挑明了說。人們說:「要死了,小東西才七歲就這樣了。」人們說:「斷橋鎮的大人也沒有這么流氓過。」當然,人們的心情並不沉重,是愉快的,新奇的。人們都知道惠嫂的奶子讓旺旺咬了,有人就拿惠嫂開心,在她的背後高聲叫喊電視上的那句廣告詞,說:「惠嫂,大家都『旺』一下。」這話很逗人,大夥都笑,惠嫂也笑。但是惠嫂的婆婆顯得不開心,拉著一張臉走出來說:「水開了。」

旺旺爺知道下午的事是在晚飯之後。盡管家裡只有爺孫兩個,爺爺每天還要做三頓飯,每頓飯都要親手給旺旺喂下去。那隻不銹鋼碗和不銹鋼調羹和昔日一樣鋥亮,看不出磨損與銹蝕。爺爺上了歲數,牙掉了,那根老舌頭也就沒人管了,越發無法無天,嘮叨起來沒完。往旺旺的嘴裡喂一口就要嘮叨一句,「張開嘴吃,閉上嘴嚼,吃完了上床睡大覺。」「一口蛋,一口肉,長大了掙錢不發愁。」諸如此類,都是他自編的順口溜。但是旺旺今天不肯吃。調羹從右邊喂過來他讓到左邊去,從左來了又讓到右邊去。爺爺說:「蛋也不吃,肉也不咬,將來怎麼掙鈔票?」旺旺的眼睛一直盯住惠嫂家那邊。惠嫂家的鋪子里有許多食品。爺爺問:「想要什麼?」旺旺不開口。爺爺說:「克力架?」爺爺說:「德芙巧克力?」爺爺說:「親親八寶粥?」旺旺不開口,親親八寶粥旁邊是澳洲的全脂粉。

爺爺說:「想吃奶?」旺旺回過頭,淚汪汪地正視爺爺。爺爺知道孫子想吃奶,到對門去買了一袋,用水沖了,端到旺旺的面前來。說:「旺旺吃奶了。」 旺旺咬住不銹鋼調羹,吐在了地上,順手便把那隻不銹鋼碗也打翻了。不銹鋼在石頭地面活蹦亂跳,發出冰涼的金屬聲響。 爺爺向旺旺的腮邊伸出巴掌,大聲說:「撿起來!」旺旺不動,像一塊咸魚,翻著一雙白眼。爺爺把巴掌舉高了,說:「撿不撿?」又高了,說:「撿不撿?」爺爺的巴掌舉得越高,離旺旺也就越遠。爺爺放下巴掌,說:「小祖宗,撿呀!」

是爺爺自己把不銹鋼餐具撿起來了。爺爺說:「你怎麼能扔這個?你就是這個喂大的,這可是你的奶水,你還扔不扔?啊?扔不扔?——還有七個月就過年了,你看我不告訴你爸媽!」

按照生活常規,晚飯過後,旺旺爺到南門屋檐下的石碼頭上洗碗。隔壁的劉三爺在洗衣裳。劉三爺一見到旺旺爺便笑,笑得很鬼。劉三爺說:「旺爺,你家旺旺吃人家惠嫂豆腐,你教的吧?」旺旺爺聽不明白,但從劉三爺的皺紋里看到了七拐八彎的東西。劉三爺瞟他一眼,小聲說:「你孫子下午把惠嫂的奶子啃了,出血啦!」

旺旺爺明白過來腦子里就轟隆一聲。可了不得了。這還了得?旺旺爺轉過身就操起掃帚,倒過來握在手上,揪起旺旺沖著屁股就是三四下,小東西沒有哭,淚水汪了一眼,掉下來一顆,又汪開來,又掉。他的淚無聲無息,有一種出格的疼痛和出格的悲傷。 這種哭法讓人心軟,叫大人再也下不了手。旺旺爺丟了掃帚,厲聲詰問說:「誰教你的?是哪一個畜生教你的?」旺旺不語。旺旺低下頭淚珠又一大顆一大顆往下丟。旺旺爺長嘆一口氣,說:「反正還有七個月就過年了。」

旺旺的爸爸和媽媽每年只回斷橋鎮一次。

一次六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旺旺的媽媽每次見旺旺之前都預備了好多激情,一見到旺旺又是抱又是親。旺旺總有些生分,好多舉動一下子不太做得出。這樣一來旺旺被媽媽摟著就有些受罪的樣子,被媽媽擺弄過來又擺弄過去。有些疼。有些別扭。有些需要拒絕和掙扎的地方。後來爸爸媽媽就會取出許多好玩的好吃的,都是與電視廣告幾乎同步的好東西,花花綠綠一大堆,旺旺這時候就會幸福,愣頭愣腦地把肚子吃壞掉。 旺旺總是在初三或者初四開始熟悉和喜歡他的爸爸和媽媽,喜歡他們的聲音,氣味。一喜歡便想把自己全部依賴過去,但每一次他剛剛依賴過去他們就突然消失了。旺旺總是撲空,總是落不到實處。這種壞感覺旺旺還沒有學會用一句完整的話把它們說出來。 旺旺就不說。

初五的清早他們肯定要走的。旺旺在初四的晚上往往睡得很遲,到了初五的早上就醒不來了,爸爸的大拖掛就泊在鎮東的闊大水面上。他們放下一條小舢板沿著夾河一直劃到自家的屋檐底下。走的時候當然也是這樣,從窗欞上解下繩子,沿夾河劃到東頭,然後,拖掛的粗重汽笛吼叫兩聲,他們的拖掛就遠去了。他們走遠了太陽就會升起來。旺旺趕來的時候天上只有太陽,地上只有水。旺旺的瞳孔里頭只剩下一顆冬天的太陽,一汪冬天的水。太陽離開水面的時候總是拽著的,扯拉著的,有了痛楚和流血的症狀。然後太陽就升高了,蒼茫的水面成了金子與銀子鋪成的路。

由於旺旺的意外襲擊,惠嫂的餵奶自然變得小心些了。

惠嫂總是躲在櫃台的後面,再解開上衣上的第二個鈕扣。但是接下來的兩天惠嫂沒有看見旺旺。 原來天天在眼皮底下,不太留意,現在看不見,反倒格外惹眼了。 惠嫂中午見到旺旺爺,順嘴說:「旺爺,怎麼沒見旺旺了?」旺旺的爺爺這幾天一直羞於碰上惠嫂,就像劉三爺說的那樣,要是惠嫂也以為旺旺那樣是爺爺教的,那可要羞死一張老臉了。旺旺的爺還是讓惠嫂堵住了,一雙老眼也不敢看她。旺旺爺順著嘴說:「在醫院里頭打吊針呢。」惠嫂說:「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去打吊針了?」旺旺爺說:「發高燒,退不下去。」惠嫂說:「你嚇唬孩子了吧?」旺旺爺十分愧疚地說:「不打不罵不成人。」惠嫂把孩子換到另一隻手上去,有些責怪,說:「旺爺你說什麼嘛?七歲的孩子,又能做錯什麼?」旺旺爺說:「不打不罵不成人。」惠嫂說:「沒有傷著我的,就破了一點皮,都好了。」這么一說旺旺爺又低下頭去了,紅著臉說:「我從來都沒有和他說過那些,從來沒有。都是現在的電視教壞了。」惠嫂有些不高興,甚至有些難受,說話的口氣也重了:「旺爺你都說了什麼嘛?」

旺旺出院後人瘦下去一圈。眼睛大了,眼皮也雙了。嘎樣子少了一些,都有點文靜了。惠嫂說:「旺旺都病得好看了。」旺旺回家後再也不坐石門檻了,惠嫂猜得出是旺爺定下的新規矩,然而惠嫂知道旺旺躲在門縫的背後看自己餵奶,他的黑眼睛總是在某一個圓洞或木板的縫隙里憂傷地閃爍。旺爺不讓旺旺和惠嫂有任何靠近,這讓惠嫂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旺旺因此而越發鬼祟,越發像幽靈一樣無聲游盪了。惠嫂有一回抱著孩子給旺旺送幾塊水果糖過來,惠嫂替他的兒子奶聲奶氣地說:「旺旺哥呢?我們請旺旺哥吃糖糖。」旺旺一見到惠嫂便藏到樓梯的背後去了。爺爺把惠嫂攔住說:「不能這樣沒規矩。」惠嫂被攔在門外,臉上有些掛不住,都忘了學兒子說話了,說:「就幾塊糖嘛。」旺爺虎著臉說:「不能這樣沒規矩。」惠嫂臨走前回頭看一眼旺旺,旺旺的眼神讓所有當媽媽的女人看了都心酸,惠嫂說:「旺旺,過來。」爺爺說:「旺旺!」惠嫂說:「旺爺你這是干什麼嘛!」

但旺旺在偷看,這個無聲的秘密只有旺旺和惠嫂兩個人明白。這樣下去旺旺會瘋掉的,要不就是惠嫂瘋掉。許多中午的陽光下面狹長的石巷兩邊悄然存放著這樣的秘密。瘦長的陽光帶橫在青石路面上,這邊是陰涼,那邊也是陰涼。陽光顯得有些過分了,把傍山依水的斷橋鎮十分銳利地劈成了兩半,一邊傍山,一邊依水。一邊憂傷,另一邊還是憂傷。

旺爺在午睡的時候也會打呼嚕的。

旺爺剛打上呼嚕旺旺就逃到樓下來了。趴在木板上打量對面,旺旺就是在這天讓惠嫂抓住的。惠嫂抓住他的腕彎,旺旺的臉給嚇得脫去了顏色。惠嫂悄聲說:「別怕,跟我過來。」旺旺被惠嫂拖到雜貨鋪的後院。後院外面就是山坡,金色的陽光正照在坡面上,坡面是大片大片的綠,又茂盛又肥沃,油油的全是太陽的綠色反光。旺旺喘著粗氣,有些怕,被那陣奶香裹住了。惠嫂蹲下身子,撩起上衣,巨大渾圓的乳房明白無誤地呈現在旺旺的面前。旺旺被那股氣味弄得心碎,那是氣味的母親,氣味的至高無上。惠嫂摸著旺旺的頭,輕聲說:「吃吧,吃。」旺旺不敢動。那隻讓他牽魂的母親和他近在咫尺,就在鼻尖底下,伸手可及。旺旺抬起頭來,一抬頭就汪了滿眼淚,臉上又羞愧又惶恐。惠嫂說:「是我,你吃我,吃。——別咬,銜住了,慢慢吸。」旺旺把頭靠過來,兩只小手慢慢抬起來了,抱向了惠嫂的右乳。但旺旺的雙手在最後的關頭卻停住了。旺旺萬分委屈地說:「我不。」

惠嫂說:「傻孩子,弟弟吃不完的。」

旺旺流出淚,他的淚在陽光底下發出六角形的光芒,有一種爍人的模樣。 旺旺盯住惠嫂的乳房拖著哭腔說:「我不。不是我媽媽!」旺旺丟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回頭就跑掉了。惠嫂拽下上衣,跟出去,大聲喊道:「旺旺,旺旺……」旺旺逃回家,反閂上門。

整個過程在幽靜的正午顯得驚天動地。惠嫂的聲音幾乎也成了哭腔。她的手拍在門上,失聲喊道:「旺旺!」

旺旺的家裡沒有聲音。過了一刻旺爺的鼾聲就中止了。響起了急促的下樓聲。再過了一會兒,屋裡發出了另一種聲音,是一把尺子抽在肉上的悶響,惠嫂站在原處,傷心地喊:「旺爺,旺爺!」

又圍過來許多人。人們看見惠嫂拍門的樣子就知道旺旺這小東西又「出事」了。有人沉重地說:「這小東西,好不了啦。」

惠嫂回過頭來。她的淚水泛起了一臉青光,像母獸。有些驚人。惠嫂兇悍異常地吼道:

「你們走!走——!你們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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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乳期的女人》
導演: 楊亞洲、楊博
編劇: 劉彥武、畢飛宇
主演: 余男、陶澤如、林浩、鄔君梅
類型: 劇情
製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語言: 漢語普通話
上映日期: 2015-05-22(中國大陸)、2013-08-29(蒙特利爾電影節)
片長: 91分鍾
又名: Feed Me
因為母親外出打工,旺旺(林銀者浩 飾)自幼就與爺爺(陶澤如 飾)在斷橋鎮上相依為命。每當油菜花凱瞎開的時候,旺爺都要帶著旺旺接媽媽,但始終沒有接到。這一年,一個臨產的女人(余男 飾)意想不到地上了旺爺的船。看著女人給嬰兒哺乳,從來沒吃過母乳的旺旺萌發出對母愛深深的渴望,他狠狠咬了女人的乳房,而這在民風淳樸的小鎮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三個處於特殊生理周期的人,因此演繹出盯搏空一段曠世真情。
電影改編自作家畢飛宇的同名短篇小說。

⑸ 有本小說其中情節有個女主人公奶水太多了,在辦公室里擠奶

你有這本書介紹下嗎

⑹ 我想找一篇短篇小說

(啊木)?(藍顏)?兩個男一個女。
啊木炫藍顏。藍顏怎麼一開始說是男最後說是女。搞不明物體。
小河灣灣

⑺ 女主生完孩子之後脹奶讓男主吸這本小說叫什麼名字

每個寶媽的母乳都是會有所不同的,而且寶寶吃奶的速度和食量都不一樣。大概是在五分鍾左右吃到後奶的。後奶的奶水是可以充飢的,對寶寶的生長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前奶也是不可以缺少的,因為前奶有止渴的作用,所以前奶後奶都需要吃。
前奶富含的水分和蛋白質是比較多的,而後奶的大部分是脂肪含量,它們對寶寶來說都各有好處,需要讓寶寶均衡吸收到才可以的。所以在給寶寶餵奶的時候不能夠將奶水擠出來,只讓寶寶吃後奶,而且吃奶的時候要注意兩邊都給寶寶吃,防止乳房出現一大一小的狀況。

在給寶寶餵奶之前,一定要把乳頭清洗干凈,可以用溫熱的水清洗一下,然後給寶寶餵奶,餵奶的時候需要用手按壓住乳頭,防止奶水太沖嗆到寶寶,或者是在吃奶的時候空氣進入。餵奶的寶媽飲食也要注意,太涼的,或者太辣的食物都是不建議吃的。收起

⑻ 哪部小說中女主懷孕後漲奶,男主幫忙吸奶

《我的老公是腹黑大人》好像有這個情節,女主生完孩子漲那啥,她媽就叫男主給她吸那啥。非常搞笑又溫馨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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