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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夢境的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3-03-02 15:39:31

❶ 短篇小說 | 夢·王夢

文/余夕

我以為我。

死了。

陽光,唐突地,打醒了我。

我,睜開眼,猛烈地咳起來,喘著氣。

我翻身,弓著背脊,「咳咳咳咳……」

被褥有點涼,我睜著眼睛,攥著被褥。

原來,是夢。

夢那麼真實。我發現,死原來也不那麼痛苦。

失去終究是失去了,那是個夢魘。

「王夢……」

我囈語。

A

水很刺骨。盡管外面陽光和煦。

我甩甩牙刷,聽見水珠尖叫飛出。

我擦了擦臉,拍了點爽膚水,瞎抹了好一陣子,抬頭看看鏡子,使勁想記住自己的樣子。

走出衛浴間,「啪啪啪啪……」,腳底拍打出清脆的聲音,我才發現,自己的腳沒有知覺好久了。

「啊,天氣真冷。」我哈出一口霧氣,看著它消散。

我倒了一杯水,溫的,馬克杯,有點暖。

我胡亂地翻找著拖鞋,那種可愛的毛毛鞋。

「鈴鈴鈴鈴……」

刺耳的手機鈴聲,嚇了我一跳。

我慌亂地抓起手機。

「姐!」

這聲音像在尖叫。

「我們要談一下新書的事!」

「……我在休假。」

「姐!你休假了,我吃什麼呀!」

「我已經跟公司說了,目前在休假,拒絕。」

「姐,你這假期也休得太長了吧,我最近的工資很微薄呀。你多多好心,快點寫完,讓小弟我幫你打理吧!」那邊的聲音,帶著哀求的語調。

我揚了揚嘴角,又吞了一口溫水,哦,變涼了。

「讓我休休假,我保證寫出更多的錢讓你榮華富貴。」

「姐!錢就在眼前了!」

「拒絕。」我放下杯子,套上舒適的拖鞋。

我走進房間,看著雜亂的書桌,我翻了翻一堆草稿。

「掛了。」

「等等,姐,記得趕緊振作起來,不要讓小弟我喝西北風呀!」

我無奈地笑,「我知道,我一直很振作。」

我把手機丟到床上,「噗」一聲,手機親吻了仍溫熱的被褥。

我抖抖右手,一如既往,沒有知覺。

我抬手,把書桌上的稿紙,全掃進廢紙簍里。紙張拍打的聲音,撥弄著我的神經,紙張上的文字,飛速地滑動。

休假,好久了。

我握起筆。

想起王夢。

又放下。

「對不起……」

B

我心亂如麻。

音樂震得我耳朵「嗡嗡嗡」得痛,雙手沒有了知覺,手指曲著不自然的形狀。褲管耷拉在皮膚上,寒氣滲入雙腿,我赤著腳,緊緊踩著冰一樣的地板上,我看見腳趾甲泛出淡淡的紫色,還有一點深紅,在蒼白的冬天裡那麼叫囂著。

幾個小時前,記得我面前的屏幕上是白花花的一片,像茫茫的雪地,像無盡的沙漠,現在赫然呈現的是什麼?

「王夢」,成千上萬個「王夢」。

王夢!

我突地打了個顫,寒意不可阻擋地滲入我的血管。

我眨了眨眼,把手從鍵盤上挪了下來。我蓋上電腦,沒有存檔。

我站了起來,椅子「嘎吱」一聲響,我的膝蓋骨也應和了一聲。

我換了條棉褲,穿上厚厚的襪子,套了件大衣,胡亂繞了一條桃紅色圍巾,心想或許可以襯得我的臉色不那麼蒼白。

掛上包,打開門,一陣風猛地灌進來,我被沖撞得腳步不穩,脖子好像被扼住了。

我猛地關上門。

「咚!」,關上了那個蒼白的夢魘。

外面的空氣很充足,不像房間里的那麼稀薄,我緩緩地吸入冰寒的空氣。

傍晚時分,天空沒有晚霞,沒有湛藍,只有灰,灰濛蒙的像一塊臟兮兮的抹布。

路上行人接踵,商鋪充盈著五彩的燈光,下了課的孩子們擁擠著買東西,追逐打鬧,笑得那麼天真,不懼任何嚴寒。

王夢,大概也是這個年紀吧。

我甩甩頭,大步走開。

天色漸漸地黑了,燈光反射在行人的臉上,每個人顯得恬靜。

我伸了伸手指,感覺手指凍得已經不是我的了,我嘆了口氣,把手塞進大衣口袋,掏出了手機,撥打責編的號碼。

「是我。我餓了。」

「大姐……你餓了,關小弟什麼事……」

「好吧。」

「等等!……要不要吃火鍋?」

「好。」

我把手機塞進口袋,轉了個身,瞥見一抹和我一樣的桃紅,我停住,看住他。

「喂!語文科代表!喂!」他嚷著。

他小跑了幾步,桃紅色的外套,一抖一抖。

「喂!語文科代表,老師叫你呢!」他輕輕抓住一個可愛的長發女孩。

女孩顯得有點驚愕,「啊?什麼?」

他放下手,縮進袖子里,吐了一口氣,「就是,老師叫你,明天早點收作文。」

女孩笑了笑,「這樣呀,好的,謝謝哈。」

男孩看了看店鋪的燈光,轉身要走。

「哎,王夢,你的作文寫得怎麼樣了?」女孩拉住男孩,桃紅的外套起了褶皺。

我突然心跳加速,快步走上前。

「哎,就那樣,還沒寫呢。嘿嘿……」

我抓住了他,攥緊了他的外套。

「這誰呀?你認識?」

「你幹嘛?」他掙扎著,「不,不認識的。」

「阿姨你幹嘛?!」

「哎!喂!放手啊!」他掙扎著,像抖掉蟲子一樣,想抖掉我的手。

他們的聲音,帶著排斥。

「王夢。你是王夢。」我使出全身的力氣,用沒有知覺的右手,緊緊地攥住你,扭曲了那抹桃紅。

「王夢啊----」我的胸腔里,有什麼洶涌而出。

「哎呀你認錯人了!他叫王猛啦!勇猛的猛啦!」女孩尖尖的聲音非常刺耳,劃破了什麼。

男孩掙脫了,「神經病!」,他逃似地走開,還回頭憤懣地看了我一眼。

女孩甩甩頭發,也只留下了倩影。

我一動不動。

右手頓失血色,變得冰冷。

我搓了搓雙手,在掌心哈氣,卻連嘴裡的氣都是冷的。

我眼睛酸澀,感覺眼淚要湧出來了。

C

嘎——

門開了,編輯看到我青紫的雙手,又開始嘮叨了。

「我說姐姐,你就不會戴個手套嗎?凍成這個鬼樣!戴個手套很麻煩嗎?就把手伸進去一套,多簡單……來來來,我特地去買多一隻雞,給您老補補身子,想必你這假,也休的不好吧。」編輯趕忙把一碗雞湯盛到我面前,「熱的,快喝快喝,別在我這凍死。」

「謝謝。」我雙手捧住碗,燙得心都發抖。

「不用了,小弟可要把您伺候好了,等待您給我榮華富貴呢。」他笑得和煦。

這湯真好喝。我抿了抿嘴唇,感覺手腳漸漸暖起來,手指有酥麻的感覺。

「好喝。」

「當然。我煮的啊。」他得意地甩甩頭,繼續撈雞肉。

四方形的電磁爐,圓形的鍋,冒著煙,濃濃的味道,光是聞都覺得香甜。

湯水咕嚕咕嚕地翻滾,霧氣帶著香味,裊裊升起,模糊了對面編輯的模樣,模糊了燈光,模糊了一切。

「姐,新書怎麼樣了?」

我吹了吹雞肉,蘸了點醬,往嘴裡塞。

「你那個題材挺好的,出版了說不定會很暢銷。」編輯又給我盛了一碗湯,小心翼翼。

「不了。」我斷然拒絕。

「啊?」

「結尾寫不下去。」

「瓶頸呀?正常啦。幾乎所有創作的都會遇到的。」他安慰似得往我碗里添了一大塊雞肉。 

「我寫不了……」

「休假以來都寫不出嗎?感覺你休假後,狀態更不好呢……」 

「我寫不了……」

「……沒關系,別煩心,好好放鬆一下,多出去走走,說不定有靈感。」

我呷了一口湯,不再說話。

「是不是最近有什麼煩心事?」

「……」

「你突然休假,這是第一次呢,怎麼說,感覺你好像遇到了特別打擊的事情。」

「哦……」

「發生了什麼?……姐,小弟是你的編輯,聯系最多的不就是我嘛?你看飯都到我這吃了。還不信任我?」

「不是。」

「嗯?」他放下碗筷,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給你添麻煩了……我……」我也放下碗筷。

我努力想了想。

「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又端起碗來,繼續吃。

室內彌漫著香味,刺激著我的感官,所有的感覺,都被放大了。

「呃?」他莫名地摸摸頭,「真奇怪。」

我使勁嚼著肉,口腔里充滿椰香的味道,濃烈。

「王夢是誰?」

「王夢?誰啊?怎麼感覺好像在哪裡聽過?」他也端起筷子,胡亂地在鍋里攪動。煙霧上升得更多,更快,往我臉上撲來,熱乎乎的。

「最近老是夢見一個模糊的小孩,我叫他王夢……」

「跟他有關?」

「算了。吃飯吧……」我給他夾了一圈玉米。

他不再說話。我也是。

只有電磁爐在嗡嗡地響。

D

外面淅瀝淅瀝的雨。

雨水像斷了線的珍珠,噼里啪啦地,墜在地上,重重得,又輕輕得,激起漣漪,泛起水紋。

「語文科代表,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參賽作文?一沓,」我比了個手勢,「我好像夾在作業里交給你了。」

女孩摸了摸披在肩頭的長發,「啊?沒有啊,參賽的不是自己交給老師嘛?作業里沒有看到你的作品耶。」

「不是吧……我到處找都找不到,剛剛還偷溜回家翻了幾遍,都沒找到。」我手指開始微微發抖。

「那我不知道啦,反正我是沒有看到啊。」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到底在哪裡啊……哎,我有點不舒服,就不去體育館做操了。你,你幫我請假吧。」

女孩側過身點了點頭。

我撒腿就跑,跑得飛快,跑得不穩。

沖進空無一人的教室,每個人的座位,我都俯身翻找,嘴裡絮絮叨叨,「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沒有,沒有,沒有!」我摔了自己的椅子,蹲在地上,眼睛脹痛,喉嚨發干。

「到底哪裡去了……」

那之後的課程我根本聽不進去,腦子一片空白。

我趴在桌子上,渾身無勁,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節骨眼泛白,骨頭好像隨時要戳出來。

「不見了……」

「什麼?」同桌小聲尋問。

不見了。我的手稿。

幾天幾夜,我的心血,都沒了。

我盯著自己的手,感覺皮膚慢慢地癟了,皺成一團。

我恨自己。

「你要不要去校醫室休息一下?看起來好慘。」

「不用。」

「你看起來好蒼白,好恐怖啊,我還是陪你去校醫室吧。」

我被同桌拉起。

「來,我送你。」同桌攙扶著我。

「謝謝……我自己去吧。」

我輕輕撥開他的手,靜靜地走出教室。

不過就是幾張紙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白紙黑字,只是些簡陋的文字。   

僅此而已。

我的右手卻酥麻。刺痛就像衣服沾了水,滲透入骨,蔓延開來。

「啪嗒」,什麼東西落在了地板上,我低頭看。

啊,地板上有幾點殷紅,鮮艷,搶眼,張狂。

慢慢的,紅色怒放成一大片,發出奪目的火焰光芒,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我這才感覺鼻子的濕潤,伸手一抹,手指嫣紅,指甲像塗了指甲油一樣好看,這是革命的顏色,是細胞分裂的顏色。

我捂著鼻子,稍稍仰著頭。

「鈴鈴鈴……」

刺耳。嚇我一跳。

又是那個編輯吧。

「喂……」我等待著那聲刺耳的「姐」。

「王夢,馬上就截止了,你的稿子呢?」

誰?

「我是劉老師。今天要交稿了哦,你的呢?還沒找到嗎?」電話傳來飄忽不定的嗓音。

誰?

劉老師?

「你叫我什麼?」

「啊?」

「你叫我什麼?」

「怎麼了……」

「你叫我什麼!」

「王、王夢啊,怎、怎麼了?」

怎麼回事?!

我掛掉電話,想把電話塞進口袋,「啪!」,沒塞進去。

「王夢!你怎麼還在這里?哎呀,你流鼻血了!」同桌突然出現,快步走向我,神情緊張。

「你……我……」

「我就是擔心你才來看看,果然變嚴重了。來,拿紙巾擦擦鼻子!來來,我給你扶著,你仰仰頭。」

「王夢嗎?我嗎?」

「怎麼了?頭暈嗎?還有哪裡不舒服?」他扶著我,快步走向校醫室。

「不是……我怎麼……我怎麼是王夢啊?我不能啊……」我帶著哭腔,扯著他不願意往前走。

「你怎麼了啊?別嚇我啊,王夢,快清醒點。是不是寫作文寫傻了?啊?快快,快跟我去校醫室。」

別叫這個名字。不是我啊,不是我啊,我怎麼能是王夢啊。

困惑和痛苦侵蝕了全身,我哭起來,「我不是啊,你認錯了,肯定認錯了!我真的不是王夢啊!我不能是王夢啊!王夢那麼好的孩子,我不能啊,你們不能搞錯啊,不要褻瀆王夢啊!是我拋棄了王夢啊,是我拋棄了他,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王夢,你到底是誰?我為什麼弄丟了你?

 ****

窒息。

彷彿脖子被扼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我猛地翻身坐起。冷空氣,馬上劫持了我。

是夢……

卻如此真實。    

E

「有些東西消失了,就消失了,不會再回來。」

我蓋上筆記本,沒有存檔。

我起身,身上的毯子脫落。我穿上拖鞋,走進房間,換了一套衣服。

我站在鏡子前面,仔細地端詳自己,隨後關門而出。

一路上,微風細細吹拂,我倚在車窗口,看後退的樹木。

「只要放棄,就可以輕鬆了。」我告訴自己。

 ****

「等好久了嗎?沒想到你會來辦公室找我。」

我微微一笑。

「怎麼?有驚喜?」責編在我對面坐下,遞來一杯水。

我交握雙手,「我決定放棄寫作。」

我鏗鏘有力地說道。

他一愣。

「呃,你在開玩笑嗎?」他勉強扯扯嘴角。

「太痛苦了。我一寫作,他就會出現。」

「什麼意思?誰?」可能是看到我很認真的表情,責編焦急起來,「上次說的那個王什麼嗎?」

「對不起。」

「哎!不是!你得給我說清楚啊!就差結局了,不是嗎?就只差一步了,不是嗎?為什麼這時候放棄?」

「對不起。」

「是不是哪裡需要調整?是不是需要我幫你?還是——」

「不,」我打斷他,「對不起。」

「合同怎麼辦?」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起身,鞠躬。

「姐,你給口飯我吃不?」

「對不起。」

我轉身離開。

王夢,對不起,我輸了。

****

「砰砰砰砰砰!」

「王林夕!開門!」

嘈雜,搗鼓我的耳膜。

擔心打擾鄰居,我無奈打開門。

他一個箭步就沖進屋裡,直直地站著。

「喝咖啡還是茶?」我沒等他回答,徑直給他沖了一杯咖啡。

「王林夕,你他媽你個孬種!就這樣你要放棄這么多年的努力?!」他眼睛赤紅。

「你懂什麼!」我也怒了。

「我告訴你王林夕,我終於知道王夢是誰了,你上次吃火鍋告訴我的王夢,」我看著他,他一字一頓繼續說,「就是你,王夢,『林』和『夕』,就是『夢』。」

「啪!」

他看著我,眼裡空盪盪的,一邊臉頰微紅。

「滾出去。」我放下手掌,攥緊拳頭。

「我翻閱了你以前的報道,才想起來,你說你寫過一個王夢的故事,但我沒看到它出版過,也沒看到過手稿……這個人物意義不一樣是不是?所以你一寫作,他就出現?」他的聲音很小,但是很有力。

我把臉埋進手掌里,「是我拋棄了他。也拋棄了自己。這是懲罰。」

F

我,男,目前初三年級。

性格沉穩,執著。

我經常在作文本中寫道:「我很喜歡作文,很喜歡寫故事。」思量著,覺得不能體現出我的滿腔熱情,就會在末處,再加一筆----「非常非常地喜歡」。

然後心滿意足。

我,是王夢。

語文老師說:「王夢呀,寫得真好呀。」

於是,莫名其妙,我就愛上了文字,萬劫不復。

我就像一個痴情的傢伙,默默地為意中人付出,不求回報,不求贊美,只求,這一種愛的感覺,只求,這一種奮不顧身的感覺。

這一種愛的感覺,讓我知道,世界比想像的美好。

媽媽說:「要中考了,學慣用點力呀。別浪費時間,早點睡。」

我咕噥一句,鑽進被窩,給媽媽留下馬上要睡著的架勢。

房門關了,我一骨碌爬起來,輕手輕腳抓出一支筆,摸出一張紙,興致勃勃地,將腦海中形形色色的人物用文字描繪出來。

後來,老師打小報告,說我上課打瞌睡。

然後,媽媽就把我好不容易湊在一起的皺巴巴的紙,都撕了。

我第一次顛覆了我乖巧的個性,鬧得天翻地覆。

後來我變本加厲地花費時間,不管白天黑夜,不管上課下課,只是卑謙地握著筆,固執地攥著紙,跟文字絮絮叨叨。

我寫了一個故事,關於一個老奶奶的故事。那是我每個晚上躲在被窩里咬著手電筒寫的,那一沓皺巴巴的紙記錄了一個慈祥的故事。

還記得,在寫老奶奶雪地受凍那一幕時,為了親自體驗那種感覺,我做足了准備工作。我脫了衣服,關了門窗,在秋夜裡開了空調,調到最低溫度,從廚房裝了一桶冰塊,還摳了一大把冰霜鋪在地板,我一屁股坐下,冷得齜牙咧嘴,然後,我把腳伸進了滿是冰塊的桶里。

關了燈,我閉眼,屏息。

我感覺我身上的毛發都豎起來了,毛孔擴張,寒氣滲入體內,像癌細胞一樣擴散。

屁股開始酥麻,然後麻痹,再慢慢刺痛。我的雙腳開始發抖,我縮著身體,雙手抱著膝蓋,把頭埋在腿上。屁股的疼痛,延伸到大腿。桶里的小腿是鑽心的痛,我想腳趾甲大概泛紫了吧。

我全身戰栗,睜開眼,什麼都看不到,一片黑暗,我有點害怕。

孤獨和失落占據了我的胸腔,寒氣侵入了心臟,隱隱作痛。

我的背脊僵硬,雙手緊緊抓著膝蓋,使勁發抖。

記得有本書說過,人死之前的器官會特別敏感,一切的感覺會被無限放大。是這樣嗎?

「啪!」

冰塊裂開了,發出清脆的響聲。

「嗚嗚嗚嗚嗚……」

我大哭。

爸媽沖進房裡訓了我一頓,之後我還病了幾天。

折騰了我半條命的這個故事,在我准備拿去學校參加比賽時,不見了。

我偷溜回家翻遍了角落都找不到,以為是媽媽扔了就狠狠得指責了她,然後媽媽揍了我一頓以表她的清白。我失魂落魄回到學校,又以為是班裡同學偷了就翻了每個人的座位,還是沒找到。截稿時間越來越近,我還是沒能找到稿件。

劉老師來找我,火急火燎地,「怎麼辦怎麼辦,這可是全國大賽啊,中考加分全靠這個了!以你的水平,這事絕對行的,你個馬大哈!怎麼出這種事!」

「現在誰管比賽啊,我的作文不見了才是大事啊!我的心血啊!我把小腿都凍爛了才寫出來的啊!」

「王夢,這機會不能就這么錯過。來,我這里有一些以前學生的稿件,你選一篇修改一下內容,多參考些名人名言,還有偉人故事,拿獎沒問題。」劉老師拿出一文件袋塞過來,「快快,拿去,還有點時間,你可以的。」

我愣住了。看著懷里的文件袋,一種被褻瀆的感覺撞擊了胸腔,「那不一樣」,我遞回去。

「改下就都是你的,怎麼不一樣?」

「我不想為了加分去寫。我只想用心。」

劉老師尷尬地看著我,無奈地笑了笑,「傻孩子啊……」

我想用心。

就這樣而已。

我,是王夢。

G

我,女,是一個作者。

我性格敏感,細膩。

別無其他。

我,是王林夕。

從小,我就喜歡寫點東西,隨筆,散文,小說。

從沒想過,要以此為業,從沒想過,寫作也可以賺很多錢。

看看我多努力,有房有車有名牌。

從沒想過,這樣的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

我打開角落的櫃子,從底部使勁抽出花花綠綠的小本子。

用力過猛,本子散落在地面,散發出暗黃的色澤,帶著霉點,有股怪味。

我盤腿而坐,抓起一本。

幼稚渾圓的字體,暗暗地映射進瞳孔。

這些作文本,從小學開始就沒捨得扔掉,共55本。

啊,不對,是54本。

其中一本,記載著那個有夢的無知少年,也記載著我的靈魂。

記得,那是很破舊的本子,紙質質量很差,字跡也很難看,卻如珍寶一樣存在。

記得,那是一個高中的自己。    

記得,那是絕望之後升騰起的希望。

王夢,追夢的破裂之旅。

所以,才命名為《王夢·亡夢》。

還記得,我用謊言瞞過父母逃了課。

還記得,我兩天一夜沒睡覺。

還記得,我忘記了吃飯洗澡。

還記得,我右手酸痛,漸漸沒有知覺。

還記得,我眼睛腫脹。

最記得,當我完稿的時候,心中膨脹的喜悅和希望。

永世難忘。

我用兩天一夜,寫了一個故事,塑造了一個人物——王夢,傾訴了所有的絕望和希望。

「他緊緊地咬著下唇,一直沒有松開。」

我記得,這是王夢倔強的表現。

 「他說,『這就是我。』他氣呼呼的,顯得不屑,倔強,從不服輸。」

我記得,這是王夢的模樣。

王夢說:「為什麼要屈服?我有堅持下去的理由。」

王夢說:「……我相信我用心就不一樣……」

王夢還說:「……我才不會哭。」

這樣的小人物,這樣的小孩,就是王夢。

我,王林夕,曾經,寫著這樣的孩子。

在那間小小的單人宿舍里,陰暗的光線,只有一扇窗戶一張床,凌亂的泡麵碗,困頓的生活,卻擠滿了希望。

遍地的白色稿紙,像雪花一樣美。

那時,我感到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有人問我——「要不要試試既能改善生活又能繼續寫作的方法?」

我被誘惑了。我動搖了。帶著對未來的憧憬,我妥協了。

為了改變,我必須咬牙切齒,必須堅定地選擇,必須毫不後悔。

於是我親手燒掉了那本手稿,燒掉了《王夢·亡夢》,燒掉了最妨礙我改變的東西。因為捨不得放手,右手被燒傷了,如今經常發生肌肉痙攣。

後來,我多麼慶幸燒掉了,才換來今天的榮華富貴,才逃出困頓的生活。

我書寫虛假的文字,編寫可笑的情節,用虛情假意,看準人們的獵奇心理,迎合市場需求,換來了現在。我,的確在寫作,從未放棄,但是,卻不快樂了。

如今才醒悟,我用自己換來了金錢,我用金錢買來了虛無。

我跟金錢,做了交易,拋棄了自己,我不願想起王夢,是因為我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我一直在做夢,做著有王夢的夢。

王夢是誰?

終於想起來,為什麼叫王夢。我的名字,王林夕,後面兩個字組合起來,就是「夢」。

王夢,就是我啊……

我的右手又發生肌肉痙攣了,我顫抖著用另一隻手按住,壓在大腿下,使勁壓著。這是拋棄自己的報應吧,對於當初的選擇,我已經後悔了……

我,是王林夕,也許,早就不是了。

H

「違約金我已經整理好了。」

「行,晚點我過去,跟你商量新的方案,按你想寫的來。」

「你……」

「沒必要全都放棄,讓王夢回來就好。」

「我沒有信心……」我緊緊握住聽筒,右手顫抖。

「摩西奶奶七十多歲才開始繪畫,你怎麼不能讓王夢回來?那不是你自己嗎?」

「……」我看著右手上燒傷的疤痕,沉默。

「讓他回來吧。」

我想起了王夢咬著下唇的模樣。

「……我明白了。」

「很好。」我彷彿能看見電話那頭靜默的笑容。

掛了電話,我走進房間,右手肌肉痙攣,我艱難地握住筆,左手按住稿紙……

與其承擔放棄的痛苦,不如承擔堅持下來的痛苦。

不是嗎?王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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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預覽:
旖夢這本小說是由很多篇短小說組合成的。旖夢就是一個多面體的水晶球,而每一卷就是她的一個面。因為,在忙畢業設計,所以,寫得不多了。但是,決不會這樣輕易結束。
那麼,預先報告一下旖夢的接下來的卷章。《帝姬賦》是寫的綠蓮和蓮姬的故事,屬於回憶性的,會有一些關於宮廷的篇章。
《雪域冰凌》帶你走進亦嬋的故鄉,遇到一些奇怪的雪域人,以及一些靈異事件,且看李玉舒和蘭鷲如何化解重重危機……;
因為之前不太懂怎麼排版,所以,一上來搞得一塌糊塗。好在還沒被讀者開罵……慶幸啊!
旖夢是短篇小說系列,按照我的方式,一面一面的釋放出來……
如果說,旖夢是一個多面體,那麼,藏月樓,舒玉閣,妖姬谷……等都是她的一個面……
但是,究竟有多少面呢?我只知道,只要有朋友喜歡,我就會創造出很多面……;
帝姬賦,這篇是拖得最長的了。所以,連貫性都不如前面幾篇。但是,裡面講述了很多糾結的感情,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深愛。李空城和綠蓮的愛情……

❸ 短篇小說  《真假夢境》

「不!不要!」黎琦大喊著從夢中驚醒。

「該死,怎麼會又夢到!」黎琦睜開眼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著黑暗裡還是她所熟悉的環境頓時覺得心安,可心臟快節奏的跳動還在提醒著她夢中那場景是有多麼的真實。

這是第多少次了,黎琦自己也記不得了。

她從小就自詡膽大,不恐高,愛極限。若非父母不同意,她是必定敢去蹦極的人。甚至連傳的神乎其神的鬼怪靈異都不害怕,倒也不是黎琦自信科學主義,而是她覺得有的人要比鬼可怕的多,所以黎琦性子有些冷,只有對待信任的人才會不那麼疏離。

還記得在小學時,有一段時間流行講鬼故事,黎琦每天到了教室身邊必定滿滿圍了一圈的男孩女孩來聽她講鬼故事。黎琦想到這還覺得倍兒自豪,臉上也不由有了笑意。

可……現在……黎琦不由垂下眸掩住了眼底的慌亂,她還是什麼都不怕嗎?

是了,黎琦沒辦法欺騙自己。因為,她是真的恐懼啊!

兩年前,就是從兩年前開始不一樣的。

「嗨,我叫葉語心,你叫什麼名字?」黎琦看著這個排在自己前面的女孩笑著眨著眼沖自己問道。

「我叫黎琦,你好。」今天是初中開學第一天,大家都在排隊報名。黎琦不是一個和陌生人會聊天的人,但因為不想和以後的同學關系搞僵,就如此回應了面前這個女孩。

在黎琦看來,她的話已經很熱絡了。但聽著卻總覺得帶著一股子的冷漠和疏離,再配上一臉的嚴肅,更讓人覺得不好相處。

那個叫葉語心的女孩大概也覺得無趣,便沖黎琦禮貌性的笑了笑扭過了身子。

好不容易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報完了名。新任班主任又開始一個一個的排座位。黎琦盡管不耐煩但還是老實的等待著這種無法選擇的安排。

「真巧呀!」黎琦看著眼前驚訝的少女,心裡也是一驚。真是好巧,她的新同桌竟然就是排隊時與她說了話的葉雨心。

中學老師並不像小學老師那樣在瑣事上管控的多,所以這一場同桌定下來,沒有特殊原因,也就坐了半年。

葉雨心是個活潑開朗的女生,開始排隊見黎琦冷漠雖然不再做理會,但現在黎琦是她的同桌呀!她可不能不管。

於是在這半年裡,葉雨心一直在影響著黎琦,讓黎琦的性格一點一點的變化。甚至黎琦的媽媽都說黎琦現在的性格不錯,很是感謝葉雨心。本是件好事情,黎琦和葉雨心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卻因為黎琦的一個害怕,而導致了噩夢的開始。

這一天黎琦和葉雨心課間聊著天,葉雨心問黎琦最害怕什麼。黎琦本來是告訴她什麼也不怕的,卻不想葉雨心不相信硬是賴著她。無奈,黎琦只好隨意告訴她自己怕蛇。

怕蛇,怕鬼。都是女孩經常害怕的東西,所以黎琦的回答再正常不過。

只是第二天,黎琦就在放書包時,手指觸碰到了軟軟的東西……

啊!黎琦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讓驚嚇聲不再溢出。她看著那個被自己拿出來又快速扔開的東西。那,竟然,竟然是一條模擬蛇!

縱然黎琦不害怕蛇,但是突然看到也是來了個很大的驚嚇。

但是,她必須平靜啊,就像她剛剛可勁兒抑制了自己的尖叫聲一樣,因為她知道這是誰做的。黎琦看了看自己旁邊的座位,眼底一片復雜。

日子還在照常的過,葉雨心沒有像黎琦解釋過。而黎琦卻在那天後,做了一場夢。

夢中的自己如同恐怖片的主角,遇到了許多許多蛇的攻擊。沒有人來救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爬行動物上前……

那夜,黎琦睡著後的眉頭一直是緊蹙著的。

夢過後,黎琦倒也沒多想。自己被一下驚到,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正常的。只能安撫自己別再想那麼多。

只可惜,葉雨心卻並不打算就這樣結束。剛有QQ的時候,黎琦一直不喜歡,於是在同齡人都開始紛紛注冊QQ號的時候,黎琦沒有跟風。

但葉雨心卻把自己注冊好了的給了黎琦。所以黎琦後來用著的QQ號一直都是葉語心的。

而模擬蛇事件後,黎琦又好多次在QQ空間的說說中看到了"自己"發布的各種蛇的照片。

對於這種過幾天就出現一次的蛇圖片,黎琦覺得惡心。每次出現自己刪掉也就罷了,卻不想還連累了自己朋友每每看到也恐慌了一把。

"語心,你能不能別在我空間發蛇的圖片了?這是干什麼啊,把其他人都給嚇到了。"

"誒,我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我只是希望你別害怕蛇了,所以想幫你克服。"

黎琦倒是沒想到葉雨心竟是這樣的回答,如此理直氣壯好似自己完全沒做錯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那這樣吧,我不用你的QQ再發了,你放心好了。"葉雨心看黎琦臉色不對,就緊接著又說了黎琦想要的答案。

「那就好。」

事情就這樣淡了下來,黎琦本以為已經過去了。但這天中午,黎琦打開自己的QQ,卻發現有好幾條好友狀態都是葉雨心自己發的,而內容則是:"哈哈,同桌,這次可是只有你一個人能看到。"這一句話後依舊配著不同種類的蛇的圖片。

不管黎琦是個多麼膽大的女孩,天天時不時就會看到這些蛇的圖片,也會感到害怕。

於是不知從哪天開始,黎琦幾乎夜夜驚醒。要知道自打黎琦有意識起,就從沒有見過活的蛇,而在夢中,她卻見遍了蛇的種類。

在家中,在鄉下,在飛機,在空地……任何在夢境中出現的地方,都有蛇的出現。有的時候是一兩條,有的時候卻是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回憶到這,黎琦不由又打了個冷顫,便乾脆就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我到底是怎麼了?」

已經兩年了,就算不是天天夢到,也折騰的自己精神恍惚。每一夜的經歷都像是一部好萊塢大片,擱在誰身上也不會好受。想了許久也沒有結論,大概是累極了,黎琦又進入了睡夢中。

等黎琦再次醒來的時候,她並沒有像以往那樣驚醒!而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去查手機!

「蛇會不會在馬路上跳著走?」黎琦神色焦急地在搜索欄打下了這句話。只見搜索結果出現了一大張頁面,不可避免的文字配圖片。而再次看到這些圖片也讓黎琦心中一顫,迅速別過眼不再看。

做了一番心理暗示,黎琦不斷的深呼吸平穩了自己的氣息,才又將眼神放在了那搜索結果上。

蛇有3000多種類。嗯,黎琦對此一點都不懷疑,就她自己來說不知多少次夢到了那今生她都無法忘記的場面。3000種,自己大概也已經夢到了千種。

蛇受到驚嚇會採取快速爬行運動,在人看來有些似跳躍。看到這,黎琦不由反復讀著,快速爬行也能類似於跳躍么?但自己看到的好像完全不是快速爬行的樣子啊,分明就是跳躍。

黎琦在短暫的疑惑後,便肯定了覺得自己看到的那種跳躍和網路上說的蛇受驚時快速爬行的類似跳躍不同。不知為何,就是一種感覺。

要問黎琦這反常究竟是怎麼了,還要說她夜裡的第二次入睡的夢境了。跟往常一樣,黎琦還是夢到了有蛇在追著自己,只不過這次數量少,只有一條大一點的白蛇,一條小一些的花蛇。黎琦在夢中獨自跑啊跑,沒有人來幫她。這也是黎琦也已經習慣了的,恐怖的夢里向來只有她一個人。

不過這次她在逃跑的時候竟然在馬路上看到了一條特別小巧的蛇,它似乎有人性般的看著黎琦,透過它深綠色的眸子,黎琦不知道此刻她好似沉浸到了那如同湖水般平靜卻又帶著的漩渦中。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一震,自己……自己……好像能看懂它的想法!

不知是小巧佔了優勢還是它的眼神沒有其他蛇類那麼的邪惡,總之黎琦不那麼害怕它。在看懂了小蛇讓自己跟著它走的意思後,黎琦竟然毫不猶豫的就跟上了!

一跳,又一跳……黎琦看著這條行為詭異的小蛇在前方跳著為自己帶路,心裡不知何時就慢慢的也平靜了下來。多少次了,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夢中的孤立無援。卻不想內心終究是渴望有人來陪她一起的。不,現在僅是一條讓她無比害怕的蛇,都能給她一種安全感。黎琦不由地自嘲,這世界對她可真是厚待,各種無奇不有偏偏都讓自己碰上了。

這一晚,在這條一蹦一跳的小蛇幫助下,黎琦沒有再也沒有被那兩條原本追逐她的蛇給趕上。

第一次,和一條蛇相安無事。不僅如此,它還救了她,即便這救是在夢中,但黎琦還是激動的不知所措。她好似看到那夢中的黑暗終於有陽光照了進來!所以她在醒來的第一刻就是想了解那條乖巧的小蛇,她要抓住這光芒,一定!

自打這天開始,黎琦再也不懼怕夜裡的夢。因為每當她像以往那樣被層層的蛇所包圍時,都會看到那條小蛇來救自己。

明明是那麼小小的一個,站在那麼多大蛇的中間卻沒有絲毫的突兀。它,好像就是真的統領一般,氣勢全開。

黎琦覺得小跳的思維太像人類,有時候甚至覺得可愛到有一種弟弟的感覺。噢,小跳是黎琦給小蛇起的名字,跟它還挺配。

不過這樣的日子一長,連黎琦也不能分辨到底是真是假。夢里的一切都太真實,她甚至一度覺得小跳就是真實存在的,近到就在她的身邊。為此,黎琦還特意去問媽媽,蛇會不會跳著走。黎琦心想,如果不會,那就真的是一場夢了吧。全是自己的臆想。

「蛇有時候在馬路上會跳著走的呀,你怎麼知道?」

轟……聽到媽媽的話,黎琦只覺得腦子一瞬間有些發懵。蛇真的有會跳著行走的么,真的有嗎?黎琦不知道媽媽說的是不是網路上的那種看上去類似跳躍的爬行。但她此刻寧願相信媽媽肯定的就是小跳的那種跳躍。這樣的話,小跳就是真的了吧?

黎琦心裡不由美滋滋的,小跳是她一直以來的夥伴啊,是她一直以來陷入困境中第一個想到的啊,是那麼重要的一部分。她興奮的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講給了自己的同桌,也就是葉雨心。

其實兩年來,黎琦一直是恨著葉雨心的吧。不管她到底是出自什麼理由,可她終究是傷害到了自己,不是嗎。兩年的時間,不敢睡覺。一入睡就有恐怖的事情等待著自己。

可是現在呢,黎琦唯一能找人分享小跳的,也就是葉語心了,畢竟事情由她而開始。所幸,葉語心耐心地聽完整個故事後,並沒有覺得黎琦在胡說,反而一臉激動的抓著黎琦的胳膊,想要看看小跳長什麼樣。

不得不說,有了葉語心的羨慕,黎琦更是有些飄飄然了。就她一個人能夠見到小跳呀,小跳是自己一個人的。

這一切在黎琦現在看來,都是很美好的。只是她不知道一旦美好被打破,她究竟又會迎來什麼。

距離夢見到小跳已經三個月了,這幾日黎琦有些心不在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憂慮小跳的事情。因為它已經連續一周沒再出現了。

小跳再不出來,我要怎麼辦啊!黎琦自己心裡也沒有譜,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一個月過去了,黎琦都沒有等到小跳。夢還是依舊的夢,只是少了一條會跳著走的蛇。

黎琦的焦躁逐漸嚴重,甚至連她的媽媽都察覺到了不對。這一問,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連續兩年都被噩夢侵擾。而黎琦講完後則是大聲哭著問媽媽小跳在哪。不論媽媽怎麼勸她小跳是假的,她都是不相信。

醫院,精神科。黎琦如同木偶般面無表情,坐在她面前的醫生看起來很慈愛,只是時不時會問她幾個問題。當醫生讓她開始講一講小跳的故事時,黎琦那木訥的身體,明顯的動了一下,眼睛也重新有了神采。

「您是相信我的,對不對?!我沒有騙人,小跳它明明就是存在的啊!」

「黎琦,你先冷靜。我是相信你的,來,你慢慢給我講一講小跳的故事,好嗎?我會幫助你。」

看著面前老人信任的目光,鼓勵似的支撐著黎琦。她終於講了起來……

「您的孩子由於長時間的恐懼,內心沒有安全感,自己給自己的夢中臆造出了這個叫小跳的蛇來幫助她,我們現在能做的唯有找到黎琦做噩夢的根源,才好對症下葯,緩解她的心理壓力,走出虛幻啊。」辦公室里,醫生嚴肅地對著黎琦的媽媽分析著,而媽媽的淚早已流了滿滿一臉頰。

門外,黎琦用牆掩住了自己的身子。

原來,都是假的么?小跳是我想像出來的?那葉語心為什麼要一個勁的附和我,我是病了,她呢……

黎琦眸子一暗,小跳是假,葉語心騙我卻是真。識人要清,果然自己還是沒懂。

❹ 短篇小說|深夜電影院

1

當我再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最初的姓名,包括她看我的眼神,是陌生的。一開始,我以為她是裝的,就來到她的身邊,經過一番試探,我才知道,她真的已經不認識我,包括我曾跟她提及的夢,她滿臉迷惑,目光中透著戒備。
每當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鯨酒館就會漸漸熱鬧起來。有些面孔很熟悉,有些面孔像是第一次見到(也許是最後一次見到)。我把燈光調暗,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抿了一口,頭腦里,一些註定無疾而終的想法開始接連冒出,又很快地褪去,比如剛才,我腦子里閃過了《金剛經》草草的斷句,昆汀電影《殺死比爾》里的一段熱舞,紅色的街燈籠罩中乃迎霧氣氤氳的眼睛,一個醉醺醺的男人,舉著酒杯從我眼前慢吞吞移過(後來我意識到是我的主觀意識遲鈍了),暮色橫斜,我又想起了李賀《蘇小小墓》里的詩句「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竹,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有人在黃昏中拉了個長長的音,像飛機飛過天空,拉開一道狹長的雲線。
2
乃迎曾經對我說,鯨酒館幽閉的空間像是鯨魚的腹,什麼深海的喧囂、光線、聒噪的塵寰,厭倦了爭吵的生物來到這里,還有人無意中闖入了這里,有人慕名而來,鯨酒館容納了我們零碎的、不完整的人生,隔離了塵世的煙火。
你把酒館比喻成鯨魚?
乃迎眼睛盯著窗外某個滾動著服裝促銷廣告的熒光牌,忽然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落寞的人才會這么想。
我眯起了眼,注視著杯中的酒問乃迎,為什麼不開心?
有什麼事是開心的?
乃迎眼神中生長著無限的疲憊,黃昏暈開在天際,酒館的窗邊,緋紅的光線染紅了老木桌上鋪開的信紙,乃迎坐在木桌邊,乾燥的、涼涼的風吹了進來,她點了一根細細的煙,望著遠方升落的鳥群和起伏的山巒,我感到信紙上的字跡開始迷離起來。
我漫不經心地想一些事情,比如霞光夕照,生老病死,風花雪月,比如明日的跌宕,離別的苦悶,鬱郁的理想,比如乃迎和魚,比如——我輾轉反側、日夜尋覓的林穎。
不知到為什麼,我覺得能夠和她重逢,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重逢顯得那麼重要,我知道,這個重逢對我的意義要大於對她的意義,在鯨酒館寫信的這一刻,也許是黃昏的作用,我十分強烈地思念著她。
當黃昏行將熄滅的時候,我轉身走到書架,抽出最近閱讀的一本書,向一處角落的位置走去。
這是什麼書?乃迎向我走來,目光注視著金絲鑲面的扉頁,好像有些潦草的字跡。
《夜歸兩忘記》,我說。
寫聊齋那個人寫的?乃迎問。
當然不是,我說,這個作者就像《金瓶梅》的作者蘭陵笑笑生那樣,存在爭議,一般認為是明末清初的一位文人朱詠珍。
3
二零一九年的某個冬日的夜晚,林穎來到S城找我玩,我似乎是跨越了重重的夢魘,每一步都像踏在霧里。當時,我還在一個國企上班,從那時算來,我和林穎重逢,已經接近兩年,兩年之間,在我們兩個人身上都發生了不算少的事情,所幸我們都還算無恙。
我記得,我們在咖啡館坐了很久,聊了很多彼此都感興趣的事,偶爾沉默,我樂於沉默,耽在那靜謐的氛圍中,感受時間悄悄的漣漪。有那麼一會兒,我的意識短暫飄到了我第一次在畫室遇見她的場景,那次會面我的神態不太自然(緊張所致),話語也脫離有效的交流,但我得以長時間地觀察她——她的側臉在燈光下不真實的輪廓,好像一句輕輕的問候就會讓類似玻璃質地的夢境破碎。事實上,我也確曾有過類似的夢。
許多個平凡的日子裡,我的生活就像我那個時期的小說那樣,平靜無波,往返於圖書館、寢室、階梯教室,相對而言,去圖書館讀書是我唯一樂此不疲並鄭重以待的事情,而去教室聽文學課則更像一種不必要的任務(後來終於翹課成習)。某天(我記得是個秋日的雨天),我穿著針織衫、牛仔褲,泡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站在落地窗前,讀博爾赫斯的《惡棍列傳》,窗外的樹葉微微滲出黃色的蜷曲的邊沿,濕漉漉的廣角鏡頭下,許多人在濕噠噠地趕路,雖然關著窗戶,但還是有風的涼意滲透進來,細小的雨絲陡峭地被風刮在窗玻璃上。我抿了口咖啡,略苦的香讓味覺沉溺,也讓我產生篤定的安全感。
咖啡引發的味覺是鑰匙,它帶我穿越時間,回到那些和溫暖有關聯的地點,比如鯨酒館,比如晚禱大街,比如華蘭大道,比如畫室,我深切地進入到了某張畫里,畫里的時間是主觀的心理時間,露珠的滴落有致而清晰,趨於永恆。
4
我想起了我在人間驛館等待她的場景,那天,天黑得很晚,黃昏特別地長,我知道,她一定會出現。
但是我最終沒有等到她的出現,在我決定離開的時候,我卻看到了乃迎。
她牽著一匹精瘦的馬從遠方的黃昏里走來,白色的袖袍沒有沾染風塵,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沒有同伴,那一世的乃迎,是個風塵僕僕的行腳僧,我們僅有一面之緣,剛開始,我們什麼也沒多說,只是決定坐下來,喝碗酒,聊聊天。
你還在等她嗎?
我沉默地皺了皺眉頭。
不是等她,是等一個結局。
乃迎說,成住壞空的世界,在乎什麼結局。
我說,我沒有世界的概念,我只想等到這個人。
乃迎說,某些時間,我也和你一樣,在乎這個,在乎那個,現在的我不在乎了。
這一世我們應該只相遇這一次。
相遇這一次挺好的,我皺眉端詳著碗里明晃晃的酒,感嘆,就像這酒,喝成了習慣,味兒就變了。
乃迎和我碰了碰碗,仰頭喝了大半碗的酒。說,還是在古代好,你看現在,沒有通訊工具,我們想見一個人全憑一雙腳。
你今世遇到了老魚嗎?我問。
乃迎搖了搖頭,說,我們的緣分不在這一世,我們的緣分在來世,或者來世的來世。
我苦笑,說道,也不知道我和她的緣分在哪一世,什麼來世,我現在就需要去找到她。
乃迎說,你處在一個過渡狀態中,或許她對你來說只是一個過程。
我搖了搖頭,說,乃迎,不要顧忌這個,你知道,以前的你從來不管什麼過程還是結局的。
什麼?乃問。
我心中升起了憧憬,說,馬上就是三月,河谷村的櫻花要開了,陽光明媚,春風萬里,我想騎上一匹溫馴的烈馬和她一起趁著花期賞櫻。
乃迎怔怔在那裡,面上閃過一片思索。
今天的黃昏好長啊。
我飲幹了酒,摔了碗,整理了心緒,踏著欠思量的步子步向前走去,煙塵滾滾,我大笑著沖乃迎說,來日方長。
5
暮色降臨了鯨酒館,乃迎牽著魚的手,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著一瓶味道古怪的渡相思,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微醺的狀態。
乃迎說,你尋找的怎麼樣啦。
我想回答她,可是身體每個細胞都軟綿綿的,像被浸泡了酒精,話語的因子散落在每個細胞里,擰不到一處。
今天這哥們兒說話怎麼語無倫次的,來,喝點這個解解酒,魚遞給我一包酸奶。
剛剛把林穎送走,我說,很鎮定地把她送走,那份強烈的寂寥感又襲來了,我著實高估了我自己。
在她走之前的一個晚上,我們分離後,我回到家,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想她,我努力把這種念頭壓抑下去,但是我失敗了,它加倍襲來,那一刻,我產生了悲傷的自責感。
「悲傷的自責感?」乃迎不解地問。
「是的,」我說,「長久以來,我一直不知所措,或許你不相信,從我又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陷入了六神無主的狀態,失神的感覺包圍了我,我從來沒想過能再遇到她,這份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後來,我的狀態漸漸平伏下去,但我卻漸漸對她有了那種感覺。」
「那種感覺?戀人嗎。」
「我也說不好,在這方面我的經驗比較少,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從未對一個人產生過這樣的感覺。看她就開心,有她存在便是一種幸福,什麼都不需要做,沒有追求戀人的那種侵略心和企圖心,因為單單是她存在於我的記憶,我在她記憶里存在,對我而言便已經包含了全部的幸福。」
魚思考了一番,問:「但這會不會是一種想當然的幸福?你如果真的愛她,我還是建議你去追她,尋求在一起的可能,就像乃迎和我一樣。」
我回頭看了看魚,他的目光清澈而真誠,很顯然,他想問題比我要乾脆和簡單的多,這是他的品質,也是我的短板,但是,我也曾有過固定的長時間的伴侶,那時的我卻全然不是這樣,我主動也任性,會像正常的年輕戀人們那樣吵架、賭氣、互相猜忌,我認為傳統意義上的愛除了強弱程度的不同,應該基本都是這樣的吧——直至林穎的出現,一切都不同了,我內心對愛的定義被碾碎,我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忘記了身處的境遇,忘記了煩惱的因由,但同時某個側面——我對自身的存在卻又更加篤定,對於自身之外的東西,覺得需要舍棄的,就毫不猶豫舍棄,換句話說,我做事的力量好像增強了。
「就像蛇的蛻皮。」魚說。
我驚訝地向魚看去,他似乎通曉我此刻內心的想法,那樣隱秘的想法。

冷光影中,有位女子在唱一首音質破舊的歌。

我的日子是你的名字
每分鍾 在安靜的時候
當夜晚在我的憂傷里不眠
夢變成你的名字

我的身體是你的名字
動作里 總帶著你的樣子
人們在大街上慌忙逃竄
我在這 念著你的名字

我握著通往你的船票
有一次我甚至這樣唱道
在睏倦時 旅途中
每一朵島嶼都是你的名字

6
咖啡館快要打烊的時候,我提議去看《綠皮書》這個電影,深夜場。
電影院里人非常少,顯得空曠而蕭條,我們坐在龐大的黑暗之中,我感覺到異常的疲憊。
空氣軟塌塌讓人有種往下沉的慾望。
後來我分不清我是睡著了還是沒睡,我懷疑是一種半寐半醒的狀態,耳邊林穎偶爾發出的笑忽近忽遠,銀幕上的影像漸漸和我產生了輕微的位移,最後,我發覺自己置身在一個寬大的院子里。
應該是清晨,太陽將要升起還沒升起的時候,我站在院子里伸懶腰,視線迷濛,透過似乎是用鉛筆塗抹出的毛糙的枝椏望著日陽漸遠的輪廓,時不時有竊竊私語聲傳來(後來我發覺是影院里人們壓低了嗓子的議論聲),座椅深深往下陷落,我把蓋在肚子上的衣服往上身遮了遮,甚至有幾刻我睜開了眼睛,視線漸漸清晰起來,意識也被拉回此刻的影院,我眯起有點近視的眼睛盯著已然被跳過太多的情節,可憐巴巴地茫然四顧,悄悄向身邊的林穎看去,看到她正津津有味分外投入地看著熒幕,我心存僥幸地希望她沒發現我剛剛大睡一場。有一點讓我印象深刻,銀幕上閃動的光影照亮了林穎的側臉,那種光芒是淡淡的紗,像是古老的月亮的光,冷色系的,微微帶著一些恰到好處的溫度,在這樣的光中,林穎距離我非常遠,也非常近,只是她那麼完整,她的神態,她的變化的心情,她的談吐,這份確鑿無比的發現被我當成了一個證據,我好想哭一場。我移開了目光,努力回到《綠皮書》的主線情節上,但不一會兒意識又漸漸昏沉了(身體不自覺地下墜),我知道我再次睡著了,並且我會做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在林穎身邊做夢是一種幸福。
我相信在某一刻,我隱約望見了中世紀的黃昏,古堡和小路是黃昏的一部分,古堡在小路遙遠的西側,小路在連綿的枯萎的金色中延伸至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地方(不知是否象徵一種希望),我從未心系遠古,對中世紀的歷史和景觀更是毫無概念,但是我知道這是一種心境的投射——一個完全與當下的環境割裂的時間,一個頗有意味的不被打擾的時空(我在夢囈中確是這么分析的),我和林穎像平常一樣散著步,林穎說,看完《綠皮書》,是否准備好一場去往晚禱大街的旅行,一個熟悉的名字,何為晚禱大街?黃昏永恆之地,林穎說。從這個時刻開始,夢里的我已經發覺自己是在做夢了(至少是部分地察覺), 然後原本無意識的狀態里開始蒸騰起傷感的情結——強烈而赤裸的傷感,我擔心會傷及林穎,它畢竟如針芒,在幾乎要流淚的夢境里,我整個人陷入了瘋狂的失控當中,我哭著向林穎跪了下來,卻毫無疼痛,好像整個大地在支持我跪下,告訴她,我好想你,我知道我在做夢呢,所以我哭著跪了下來,我因為想你,再不會顧及什麼,請你原諒我的夢境吧——歇斯底里,讓我震驚,夢境中另外一個我,那個上帝視角的我,我可惡的潛意識,一直潛心觀察這一切,現在他跳出來,開始充當主宰者,出來搗亂了。他說,你這樣的情緒會刺傷她,你到底明白不明白,你這樣紊亂而露骨的表現是一種嚴重的無禮,你會傷害她,她會識破你,嫌棄你,再遠離你,但這都是你咎由自取,應得的懲罰!他的面目冷峻而嚴肅,鎮定的威嚴象徵一直不可撼動。但我雙目開始冒火,我不能容忍夢境中竟還有君子來規訓我。他竟然開始出來搗亂了,我怒氣沖沖地向身後踹去,我踹倒了他,同時疑問道,難道他早就等在這里讓我泄憤嗎?誰讓他惹惱我!這個可惡的傢伙。我拍了拍手裡的土,為了不讓林穎發現他,我將他踢進了路邊的溝渠里,麻煩和危機解除了,我長舒了一口氣,林穎快樂地挽起了我的手——夢里的林穎和現實的林穎是那麼不同,同時卻又那麼相同,我們從未像現在這般靠近過,嚴密無暇的溫暖中,我感到那個持反對意見的被我踢進溝渠的我也漸漸隨著黃昏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望向天際(遠方的天際),我和我合二為一的,那流淚的時刻,所有的我都在回家。
7
「你是否還記得那家露天的酒吧?」
「叫什麼名字?」
「我忘了,我們坐到下午五點,然後你去杭州,不久之後你再次遇到魚,然後你們再次戀愛。」
「我記得那天下著雪,你點了一杯藍色的瑪格麗特,我驚訝地發現,那天下午如此不同,就像一個啟動開關,從那個時候開始,許多東西運行軌跡發生改變。」
「不是月球引發海水的潮汐,魚兒越上浪尖,凌晨飛舞著月光,不是昨日的重復,當下的沉溺,甜美的烏有鄉,是季節的最後一次歌唱,我們去往沒有季節的人生。」
「人生也是有四季的。」
「這以後,我應該會愛上寫信,寫給遠方的人,寫給自己,寫給美好的比喻。」
「我和魚在一起,我們好像都比之前更包容,更能理解對方了。」
「真好。」
「你們經過了風浪,也有過各自遠揚,你們在獨行的路上,大部分時間或許會忘記對方,但事實上,你們從來都沒有遺忘,當你們再次偶然相遇,就再沒什麼能夠將你們分開了。」
「我們跋涉在時間的泥沼中,因為體認到萬事艱辛,才明白初戀的意味,當然,很多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即使內心萌動,也無機緣在一起了。比如一方已經結婚,或者地理位置相距過於遙遠,人海兩茫茫。」
「最近在看《斷舍離》,其實就是做減法,減去那些多餘的冗雜,讓自己能夠更為專一地做事。」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我喜歡你現在的狀態,更喜歡你置身的城市,杭州的三月,是人間天堂。」
「還記得前世我們的那次會面嗎?」
「不記得了。」
「在人間驛館,一個漫長的黃昏。我在等人,你也在等人,你從遠方走來,我在門前爛醉,那一世你是個行腳僧,我們得幸有一面之緣。」
「後來我們都等到要等的人了嗎?」
「等待是一件很漫長的事情,有時候,要相信,我們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在須臾,在未來。」
「夢是不是一種真實?」
「夢是屬於自己的甜蜜。」

「下雨了。」
「回吧。」

「再會,乃迎。」
「好的,卡卡。」

8
車廂內,我望著窗外,略有些困意,針針點點的光一閃而逝,在百無聊賴里,我追憶著許多碎成紙屑的往昔,桌布上還有半杯沒喝完的咖啡,升騰中,對面的人臉模糊起來。我有點分不清置身何時,記憶里似乎有許多場景似曾相識,比如我乘坐火車去往華蘭大道的深夜,我從華蘭大道去往武漢的清晨,我和前女友一起去南京的夏天,我和朋友一起去石家莊的下午,我們為了振奮精神在車廂里忘乎所以地唱起了木馬《美麗的南方》,我們置身於眾人目光的中心,而不管那訝異是如此強烈。記憶里奪目的陽光化作獨有的寒刃,撕裂了我們一切虛妄的言談。而現在,這里只剩下我自己了,剝離了一切和外界的聯系,我不知道是去旅行還是逃離,是杜撰還是現實,只是在這片刻,我可以任由自己落寞,我有點想念林穎犯困的眼睛,黑夜中閃著熱氣,無精打採的眼睛。
我來到車廂尾部,點了跟煙,哐當哐當的零件撞擊聲像是野蠻人發明的打擊樂。在我對面,一位相貌溫婉的妙齡少女背靠著扶手,望著我。
我朝她微笑。
她出神,像是沒有望著我,也笑了起來。
出於禮貌,我將煙蒂按滅,向虛無的空氣吐了一口冷清的濁氣。
去哪裡?女子開口問。
我想了想,說,不知道。為了表示我認真對待她的問話而不是故意不配合,我說,想好了告訴你,好嗎?
那是你的事。她用漠不關心的語氣說,但是告訴我也無妨,她對我笑。
我搓了搓手,氣氛尷尬下去,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
借一支煙可好?
我從煙盒裡掏出一支,替她點燃。
謝謝,她長長吸了一口,然後整個神情呈現出一種鬆弛的狀態。
還有多久到站?我問。
快了。她說。
我舉了舉手機,說,到站之前,聽首歌可好?
她奇怪地望著我。
我掏出耳機,一支塞到她的耳朵里,一支塞到我的耳朵里。

這是什麼歌?
聽起來什麼感覺?
下雨的感覺。

很好。

陌生人,還有什麼話講?
我說,沒有了,陌生人。

忽然,我們沒入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了。
火車駛入冗長的涵洞,有種萬木低垂,永逝降臨之感——在這黑暗中,陌生人緊緊地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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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之海》是2016年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的科幻短篇小說集,作者是劉慈欣。

❻ 求在2010年4-8月的小說繪中的一片短篇小說,內容大致是男主具有在夢境中的特殊能力並能保留在夢中的記憶

我應該有,因為我買了所有期的小說繪····不過我要找,因為那麼久之前的書不知道放哪了····,話說這篇故事好像被改成漫畫了···我貌似前不久在同盟繪上看到了···

❼ 有沒有讓你意難平的短篇小說

1、《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三百年前,誅仙台上的她絕然轉身跳下,讓銅鏡那邊的他親眼見她隔世永別。三百年後,東海龍宮中,她與他不期而遇,再生再世,再次面對這個負心人時,她淡然如風,卻不知他為何用冰冷的手一次次摩挲過她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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