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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長媳婦的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3-03-01 20:59:43

1. 短篇小說《士官公寓》 編劇:郭利文

寫在前面的話:

    士官公寓——基層戰士俗稱「士官樓」,專門供士官家屬臨時來隊居住。

    有這樣一個群體,他們是官,更是兵。戰場上他們鋒芒畢露,生活中他們踏實可敬。他們有著七情六慾,也有著選擇和掙扎……之所以心甘情願的把青春乃至生命都獻給了軍營,是因為在他們心中,永遠有那麼一方柔軟的聖地,留給了最親、最愛的人……

    我們講的故事不是為了證明軍人的可愛、犧牲和奉獻,因為那些不需要證明,也不是想抱怨軍人多麼不容易,因為這個世界不容易的人有很多。我們想說的是……希望,對!士兵的希望,生活的希望,愛的希望……

    2014年,四月中旬,四級軍士長王曉陽接到妻子楊麗的電話,為了抓緊「生產」,妻子決定這個月要來隊探親,因為她的排卵期到了。這次是他們結婚後的第四次造人計劃,前幾次都是無功而返。

    王曉陽對這次「生產計劃」非常重視,但也憂慮重重。他知道,這一次的成敗,決定著兩個人婚姻是否還能夠繼續。所以,他制定了一個非常制式的「家屬來隊計劃」。從接站到送站,哪天買票?哪天來隊?哪天休息?都逐一的做了標記。他也必須在這短短的45天里,為這段婚姻找到一個繼續的可能,或者找到一個兩個人都走下去的理由。為什麼是45天?王八的屁股,這是規定。

    當王曉陽從後勤處營房股領到鑰匙的時候,恰巧遇到剛剛結婚的一排長馬亮焦急無奈的求助,新娘子家裡受災連夜趕來部隊,征塵未洗,提著行李遠遠的站在楊樹下四處觀望。看著排長祈求的眼神,望著這對新人,王曉陽想起了當年老婆第一次來隊時,老班長為自己騰房。於是,到手的房子,讓了。

    部隊要新建士官公寓,老的士官樓馬上要拆,過度期,房子不夠用。迫於無奈,王曉陽找到了自己的老連長,現在的營房股胡股長。經過一番請求,總算是選了一間頂樓沒人願意住的空房。

    每天訓練結束,王曉陽開始陸陸續續的往「新房」里搬運物資,采購必須的生活用品。看著自己營造的還算溫馨的小家,躺在那張用兩張單人床拼接在一起、吱吱紐紐作響的大床上,王曉陽身心疲憊的睡著了……

    思緒伴回到了四年前,2010年。在父母的催促下,王曉陽答應在歸隊前見最後一個相親對象——楊麗。這一次,楊麗也成了他最後一個相親的人。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王曉陽驚醒,有情況,連隊緊急拉動。一陣折騰,原來是虛驚一場,上級例行戰備檢查。隨後,王曉陽得知部隊下個月初馬上要開進內蒙,將有一次全員全裝實兵對抗事演習。連隊考慮到王曉陽家屬要來,所以這次演習沒有通知他參加。可作為連隊裝備維修技師,他深知,幾十輛坦克、裝甲車上了大草原會水土不服,出了問題,演習就不能順利進行。沒有技師,那是開玩笑。於是,他毫不猶豫的遞交了參戰申請。王曉陽心中暗自算著日子,到那個時候,正是楊麗該離隊的時候了,不影響。

    離妻子楊麗來隊的時間越來越近了,王曉陽抓緊准備著房間用的東西。樓上樓下的跑著。可每次經過一樓,都發現有個房間小小的開個門縫,有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在門縫里傻傻的看著他,嘴裡還嘟囔著「爸爸……」,正當他想多說兩句時,一雙女人的手一把把孩子拽回了屋子……

    這天,王曉陽買好了妻子最喜歡的蘭花,准備上樓時,小男孩又出現了。「爸爸、爸爸」,聽著一聲聲的爸爸,王曉陽停下了上樓的腳步,他下意識的透過門縫看了看裡面,廚房的菜板「當當的」響著。王曉陽掏出了一個剛才商店老闆給的棒棒糖,遞給了小男孩。「再叫一聲」王曉陽善意的開著玩笑。小男孩天真的眼睛看著他,傻傻的叫著「爸爸……」隨後,門開了,一位年輕的母親把孩子一把拽了過來,一邊打一邊喊:讓你叫……這是你爸么?啊……讓你叫……

    屋內,傳來孩子的哭聲和喊聲「媽媽,我要爸爸、爸爸……」

    王曉陽尷尬的上了樓。

    插好買來的花,他又按了按那張床,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想起剛才的一幕,他拿出了一本相冊,相冊中有一張合影。是他和妻子,還有,沒出生的孩子……

    「一、二、三!好,再來一張!」照相館的攝影師喊到。

    思緒飛回了三年前,2011年。妻子楊麗懷孕了,王曉陽堅持要拍一張「全家福」,雖然孩子才三個月。探親的時間就要到了,回到部隊後,將又是一年的等待。有了這張照片,日子總算好過一些。而就是這次拍照,意外發生了,楊麗流產,孩子沒了。從那以後,妻子再也沒有拍過一張照片。兩個人也好像被什麼東西隔開了。

    王曉陽的眼淚打濕了照片,想到妻子要來,趕緊把照片都藏了起來。正准備出門,營房股胡股長來了。

    胡股長通知,團里新建士官公寓項目啟動了,老士官樓馬上就要拆,讓王曉陽沒想到的是,最多就還能住10天。一再的商量下,科長給出了最後底線,15天。出於好奇,王曉陽和科長提到了一樓經常碰到的小男孩和單身女人。科長搖搖頭,沒說話,走了。後來,王曉陽才知道,那個女人叫小紅,他男人就是偵察連那個訓練中意外身亡的二期士官,楊一兵。為了宣揚楊一兵的先進事跡,組織股請小紅隨行報告團做巡迴報告,可報告會上她總是一言不發。團里不僅給了撫恤金,並且協調地方政府給予了很多照顧。可事跡報告會結束後,愛人小紅提出申請,要求在士官公寓住幾天,可這一住就是3個月,這對母子也成了士官公寓的「釘子戶」,一提起她們就讓胡科長頭疼。小紅好像還在等著自己的男人回來。小男孩的眼睛裡分不清哪個才是電話里的爸爸,他幼小的心靈里,爸爸就是那一群穿軍裝的人,爸爸就在那裡……

    隨著一批新裝備的列裝,連隊迎來了新的挑戰。上級首長要求,這次演習,新裝備必須參加。還有短短一個月,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為了快速形成戰鬥力,連隊加大了訓練強度。王曉陽也帶領著保障小組,開始對新配發的裝備展開了研究和探索。確保每一輛新戰車在演習場上不出問題,這是王曉陽給團里立下的軍令狀。當兵16年,每次演習保障,他都是萬無一失。他的承諾,要比質量保證書還要管用。

    要不是連長詢問,王曉陽差點就忘記了還有家屬來隊這回事。打電話詢問,妻子楊麗告知,要推後幾天來,原因是,單位領導出差,正好來北京,她想坐專門,不想再坐火車折騰了。王曉陽心裡嘀咕,士官公寓要改建,還有十幾天的時間能住,演習任務下個月就要開始了。妻子來隊時間越是往後推,這次「生產計劃」恐怕越是夠嗆了,王曉陽一連郁悶了好幾天。

    周末,連里幾個老士官合計著,幾個人帶著家屬請王曉陽吃飯,理由是為他「暖房」,其實就是想給他開導開導。於是,你家拿酒,他家拿菜,幾家人紅紅火火的聚在了一起。王曉陽喝大了,不經意卻說出了他隱藏在心中的一個秘密。

    朦朧中,時光回到了兩年前,2012年。妻子楊麗來隊,也是在士官公寓里。王曉陽提著蛋糕,拿著紅酒,敲開了門,那天是他和楊麗結婚三周年紀念日。孩子流產以後,他始終過不了自己這關。從那以後,他便失去了作為男人的能力。王曉陽借著酒勁兒向楊麗道歉,妻子不願揭開的傷疤好不容易癒合,又一次被刺激了。本來是甜蜜的一晚,卻鬧得不歡而散。在楊麗的安慰和鼓勵下,王曉陽終於鼓起勇氣去看了男科醫生,通過心理疏導和治療,他的病情還是的沒有起色。王曉陽明白,這條隔閡,是不會輕易邁過去的。他甚至想到了離婚,可實在是說不出口。妻子離隊時,留給王曉陽的,只是一個孤獨的背影,和那個曾經屬於他們45天的家。

    為了幫助王曉陽康復,連隊一塊喝酒的幾名戰友開始四處求醫,尋找「偏方」。有的給他買了尺度很大的青春雜志,有的想帶他去KTV唱歌放鬆,都被他一一拒絕。出於好心,一班長甚至從老家請來自己中醫世家的父親為王曉陽看病。沒想到激怒了王曉陽,他覺得這是一種侮辱。為了挽回男人的尊嚴,他和一班長大打出手。王曉陽開始像變了個人,整天就知道訓練、維修。宿舍、飯堂、坦克車,三點一線,再也沒有去過士官公寓一次。指導員了解情況後,准備和王曉陽談談心,沒想到,一封離婚申請讓所有人都傻了。

    指導員把王曉陽帶到了自己家裡,一位老軍人和滿臉笑容的阿姨,熱情的招待著王曉陽。他們是指導員的養父、養母。原來,指導員從小是孤兒,是養父養母把他培養成人,送到部隊,又考上了軍校。當王曉陽不經意翻著那些發黃的老照片詢問時,才意外發現,指導員的父親已經雙目失明。撫摸著一張張老照片,老父親講述了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

    上世紀70年代,指導員的老父親——原工兵團「硬骨頭連」一排長高山,在一次開山任務中,由於開山技術落後,炸葯提前爆炸,排長高山被炸瞎了雙眼,他把掉落在地上的眼珠子裝在褲兜里,強忍疼痛,帶領著全排戰友沖出了山體,又挨個把全排弟兄的名字點了一遍,直到發現沒有一個落下,才暈倒在地上。從此後,一位年輕的女衛生員開始照顧他的衣食住行,這一管就是30多年。她就是指導員的養母——原261醫院護士趙琴。唐山地震時,他們收養了指導員,從那以後,一直沒有再要過孩子。

   就是這樣壯美的愛情故事,老人卻講的簡單平常。王曉陽聽完故事,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又似乎不明白。看著兩位老人手拉著手,那麼幸福、開心,他感嘆,這需要多麼強大的內心啊!

    王曉陽要回了離婚申請,從那以後,經常去看望兩位老人,心情彷彿也明朗了許多,和戰友之間的關系也漸漸緩和了,戰友們給他的補品、葯品,他悄悄的每天堅持吃著,時不時還觀察著身體的動靜。又是一個周末,他再一次推開士官公寓房間的門,認真的打掃著每一個角落的灰塵。

    部隊要進行出發前的大規模演練,老兵們知道,這是出發的號令。演練中,王曉陽帶領的維修保障隊反應快速,搶修及時,受到了各級首長的表揚。可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妻子的電話再沒有打來,可他又不敢打電話詢問。也許妻子不會來了,就算來了,又有什麼用?自己又不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

    部隊就要出發了,團里通知,晚飯後進入三級戰備,全員24小時待命。王曉陽沒去飯堂,而是把布置好的士官公寓房東西全都打好了包。又一次把房間打掃的乾乾凈凈。他拿起手機,想給妻子打個電話,拔通了,可無人接聽。聽著牆上鍾表滴滴答答的響聲,他彷彿回到了剛結婚時的幸福時光,彷彿看到了妻子就在房間里為他洗衣、做飯,彷彿看到了床上躺著的就是妻子楊麗,王曉陽輕輕的在妻子旁邊躺下,把楊麗深深的摟在懷中。

    然而,房間里,只有空空的床板上,微弱的燈,還有那份「生產計劃」還沒有完成。最後掃視了一圈只有40多平米的房間,王曉陽輕輕的關上了門。經過一樓的那個房間,他又停下了腳步,把新買的還沒用的東西悄悄的放在了門口,准備離開時,門自己打開了……

    年輕的女人臉上帶著勉強的笑容,孩子躲在女人的身後。女人說,明天,他們就要離開了。謝謝王曉陽悄悄送來的吃的和生活用品。女人哭了,還說,她這次來不是想訛部隊,就是心裡想不通。在家等了自己的丈夫那麼多年,人說沒就沒了……她就是想看看部隊的人,聽聽部隊的動靜,心裡才踏實。是啊,她和丈夫結婚才5年,在一起的時間加一塊不到200天,快樂的時光都是在這個士官公寓房裡度過的。在她心裡,老家的房子不算家,這個只屬於他們45天的公寓房,才是她心裡真正的家。因為這里有他對丈夫的愛,也有丈夫對部隊的愛!

   次日,部隊集結,團長做動員講話。宣布作戰命令。各營連動員,車輛發動。王曉陽作為保障組在最後一個梯隊跟進。在臨出營門時,他看到了一個身影。是妻子楊麗?他差點叫出了聲。是?是那個單身母親和小男孩。小男孩奔跑著追逐著遠去的車輛,一遍遍呼喊著「爸爸、爸爸……」這次,母親抽泣著沒有阻攔,因為他知道,孩子的爸爸就在這群綠色的背影當中……

    9個月過去了,部隊演習結束,第一場大雪光臨了北京。

    馬上就要過年了,營區里一片喜慶。

    新的士官公寓建成,剪綵儀式團里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集體婚禮。營房股胡股長把新房子的鑰匙鄭重的交到了每一對新人手中。除了二十對新婚夫妻外,還有一對「老夫妻」,那就是王曉陽和楊麗。這是指導員特意安排的。用指導員的話說,解鈴還須系鈴人,解決王曉陽的生理困境,只有一個辦法,再娶一回新娘,再入一次洞房。

    王曉陽和楊麗也住進了寬敞明亮、設備齊全的士官公寓房,液晶電視、空調、地暖、太陽能熱水器,最關鍵的是,席夢思雙人大床!那叫一個爽!那晚,王曉陽又喝大了,先是不停的笑,慢慢的他又哭了,哭的像個小孩。楊麗把他摟在了懷中,像是哄自己的孩子一樣。

    窗外,萬家燈火,節日的禮花漫天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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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茹志鵑《百合花》原文+作品鑒賞

茹志鵑《百合花》原文

一九四六年的中秋。

這天打海岸的部隊決定晚上總攻。我們文工團創作室的幾個同志,就由主攻團的團長分派到各個戰斗連去幫助工作。

大概因為我是個女同志吧!團長對我抓了半天後腦勺,最後才叫一個通訊員送我到前沿包紮所去。

包紮所就包紮所吧!反正不叫我進保險箱就行。我背上背包,跟通訊員走了。

早上下過一陣小雨,現在雖放了晴,路上還是滑得很,兩邊地里的秋莊稼,卻給雨水沖洗得青翠水綠,珠爍晶瑩。空氣里也帶有一股清鮮濕潤的香味。要不是敵人的冷炮,在間歇地盲目地轟響著,我真以為我們是去趕集的呢!

通訊員撒開大步,一直走在我前面。一開始他就把我撩下幾丈遠。我的腳爛了,路又滑,怎麼努力也趕不上他。我想喊他等等我,卻又怕他笑我膽小害怕;不叫他,我又真怕一個人摸不到那個包紮所。我開始對這個通訊員生起氣來。

噯!說也怪,他背後好像長了眼睛似的,倒自動在路邊站下了。但臉還是朝著前面。沒看我一眼。等我緊走慢趕地快要走近他時,他又蹬蹬蹬地自個向前走了,一下又把我摔下幾丈遠。我實在沒力氣趕了,索性一個人在後面慢慢晃。不過這一次還好,他沒讓我撩得太遠,但也不讓我走近,總和我保持著丈把遠的距離。我走快,他在前面大踏步向前;我走慢,他在前面就搖搖擺擺。奇怪的是,我從沒見他回頭看我一次,我不禁對這通訊員發生了興趣。

剛才在團部我沒注意看他,現在從背後看去,只看到他是高挑挑的個子,塊頭不大,但從他那副厚實實的肩膀看來,是個挺棒的小伙,他穿了一身洗淡了的黃軍裝,綁腿直打到膝蓋上。肩上的步槍筒里,稀疏地插了幾根樹枝,這要說是偽裝,倒不如算作裝飾點綴。

沒有趕上他,但雙腳脹痛得像火燒似的。我向他提出了休息一會後,自己便在做田界的石頭上坐了下來。他也在遠遠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把槍橫擱在腿上,背向著我,好像沒我這個人似的。憑經驗,我曉得這一定又因為我是個女同志的緣故。女同志下連隊,就有這些困難。我著惱的帶著一種反抗情緒走過去,面對著他坐下來。這時,我看見他那張十分年輕稚氣的圓臉,頂多有十八歲。他見我挨他坐下,立即張惶起來,好像他身邊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局促不安,掉過臉去不好,不掉過去又不行,想站起來又不好意思。我拚命忍住笑,隨便地問他是哪裡人。他沒回答,臉漲得像個關公,訥訥半晌,才說清自己是天目山人。原來他還是我的同鄉呢!

“在家時你干什麼?”

“幫人拖毛竹。”

我朝他寬寬的兩肩望了一下,立即在我眼前出現了一片綠霧似的竹海中間,一條窄

窄的石級山道,盤旋而上。一個肩膀寬寬的小伙,肩上墊了一塊老藍布,扛了幾枝青竹,竹梢長長的拖在他後面,刮打得石級嘩嘩作響。……這是我多麼熟悉的故鄉生活啊!我立刻對這位同鄉,越加親熱起來。

我又問:“你多大了?”

“十九。”

“參加革命幾年了?”

“一年。”

“你怎麼參加革命的?”我問到這里自己覺得這不像是談話,倒有些像審訊。不過我還是禁不住地要問。

“大軍北撤時我自己跟來的。”

“家裡還有什麼人呢?”

“娘,爹,弟弟妹妹,還有一個姑姑也住在我家裡。”

“你還沒娶媳婦吧?”

“……”他飛紅了臉,更加忸怩起來,兩只手不停地數摸著腰皮帶上的扣眼。半晌他才低下了頭,憨憨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還想問他有沒有對象,但看到他這樣子,只得把嘴裡的話,又咽了下去。

兩人悶坐了一會,他開始抬頭看看天,又掉過來掃了我一眼,意思是在催我動身。

當我站起來要走的時候,我看見他摘了帽子,偷偷地在用毛巾拭汗。這是我的不是,人家走路都沒出一滴汗,為了我跟他說話,卻害他出了這一頭大汗,這都怪我了。

我們到包紮所,已是下午兩點鍾了。這里離前沿有三里路,包紮所設在一個小學里,大小六個房子組成品字形,中間一塊空地長了許多野草,顯然,小學已有多時不開課了。我們到時屋裡已有幾個衛生員在弄著紗布棉花,滿地上都是用磚頭墊起來的門板,算作病床。

我們剛到不久,來了一個鄉幹部,他眼睛熬得通紅,用一片硬拍紙插在額前的破氈帽

下,低低地遮在眼睛前面擋光。

他一肩背槍,一肩掛了一桿秤;左手挎了一籃雞蛋,右手提了一口大鍋,呼哧呼哧的走來。他一邊放東西,一邊對我們又抱歉又訴苦,一邊還喘息地喝著水,同時還從懷里掏出一包飯團來嚼著。我只見他迅速地做著這一切。他說的什麼我就沒大聽清。好像是說什麼被子的事,要我們自己去借。我問清了衛生員,原來因為部隊上的被子還沒發下來,但傷員流了血,非常怕冷,所以就得向老百姓去借。哪怕有一二十條棉絮也好。我這時正愁工作插不上手,便自告奮勇討了這件差事,怕來不及就順便也請了我那位同鄉,請他幫我動員幾家再走。他躊躇了一下,便和我一起去了。

我們先到附近一個村子,進村後他向東,我往西,分頭去動員。不一會,我已寫了三張借條出去,借到兩條棉絮,一條被子,手裡抱得滿滿的,心裡十分高興,正准備送回去再來借時,看見通訊員從對面走來,兩手還是空空的。

“怎麼,沒借到?”我覺得這里老百姓覺悟高,又很開通,怎麼會沒有借到呢?我有點驚奇地問。

“女同志,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

“哪一家?你帶我去。”我估計一定是他說話不對,說崩了。借不到被子事小,得罪了老百姓影響可不好。我叫他帶我去看看。但他執拗地低著頭,像釘在地上似的,不肯挪步,我走近他,低聲地把群眾影響的話對他說了。他聽了,果然就鬆鬆爽爽地帶我走了。

我們走進老鄉的院子里,只見堂屋裡靜靜的,裡面一間房門上,垂著一塊藍布紅額的門簾,門框兩邊還貼著鮮紅的對聯。我們只得站在外面向里“大姐、大嫂”的喊,喊了幾聲,不見有人應,但響動是有了。一會,門簾一挑,露出一個年輕媳婦來。這媳婦長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樑,彎彎的眉,額前一溜蓬鬆松的留海。穿的雖是粗布,倒都是新的。我看她頭上已硬撓撓的挽了髻,便大嫂長大嫂短的向她道歉,說剛才這個同志來,說話不好別見怪等等。她聽著,臉扭向裡面,盡咬著嘴唇笑。我說完了,她也不作聲,還是低頭咬著嘴唇,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沒笑完。這一來,我倒有些尷尬了,下面的話怎麼說呢!我看通訊員站在一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好像在看連長做示範動作似的。我只好硬了頭皮,訕訕的向她開口借被子了,接著還對她說了一遍共產黨的部隊,打仗是為了老百姓的道理。這一次,她不笑了,一邊聽著,一邊不斷向房裡瞅著。我說完了,她看看我,看看通訊員,好像在掂量我剛才那些話的斤兩。半晌,她轉身進去抱被子了。

通訊員乘這機會,頗不服氣地對我說道:“我剛才也是說的這幾句話,她就是不借,你看怪吧!……”

我趕忙白了他一眼,不叫他再說。可是來不及了,那個媳婦抱了被子,已經在房門口

了。被子一拿出來,我方才明白她剛才為什麼不肯借的道理了。這原來是一條里外全新的新花被子,被面是假洋緞的,棗紅底,上面撒滿白色百合花。

她好像是在故意氣通訊員,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說:“抱去吧。”

我手裡已捧滿了被子,就一努嘴,叫通訊員來拿。沒想到他竟揚起臉,裝作沒看見。我只好開口叫他,他這才綳了臉,垂著眼皮,上去接過被子,慌慌張張地轉身就走。不想他一步還沒有走出去,就聽見“嘶”的一聲,衣服掛住了門鉤,在肩膀處,掛下一片布來,口子撕得不小。那媳婦一面笑著,一面趕忙找針拿線,要給他縫上。通訊員卻高低不肯,挾了被子就走。

剛走出門不遠,就有人告訴我們,剛才那位年輕媳婦,是剛過門三天的新娘子,這條被子就是她唯一的嫁妝。我聽了,心裡便有些過意不去,通訊員也皺起了眉,默默地看著手裡的被子。我想他聽了這樣的話一定會有同感吧!果然,他一邊走,一邊跟我嘟噥起來了。

“我們不了解情況,把人家結婚被子也借來了,多不合適呀!……”我忍不住想給他開個玩笑,便故作嚴肅地說:“是呀!也許她為了這條被子,在做姑娘時,不知起早熬夜,多幹了多少零活,才積起了做被子的錢,或許她曾為了這條花被,睡不著覺呢。可是還有人罵她死封建。……”

他聽到這里,突然站住腳,呆了一會,說:“那!……那我們送回去吧!”

“已經借來了,再送回去,倒叫她多心。”我看他那副認真、為難的樣子,又好笑,又覺得可愛。不知怎麼的,我已從心底愛上了這個傻呼呼的小同鄉。

他聽我這么說,也似乎有理,考慮了一下,便下了決心似的說:“好,算了。用了給她好好洗洗。”他決定以後,就把我抱著的被子,統統抓過去,左一條、右一條的披掛在自己肩上,大踏步地走了。

回到包紮所以後,我就讓他回團部去。他精神頓時活潑起來了,向我敬了禮就跑了。走不幾步,他又想起了什麼,在自己掛包里掏了一陣,摸出兩個饅頭,朝我揚了揚,順手放在路邊石頭上,說:“給你開飯啦!”說完就腳不點地的走了。我走過去拿起那兩個干硬的饅頭,看見他背的槍筒里不知在什麼時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樹枝一起,在他耳邊抖抖地顫動著。

他已走遠了,但還見他肩上撕掛下來的布片,在風里一飄一飄。我真後悔沒給他縫上再走。現在,至少他要裸露一晚上的肩膀了。

包紮所的工作人員很少。鄉幹部動員了幾個婦女,幫我們打水,燒鍋,作些零碎活。那位新媳婦也來了,她還是那樣,笑眯眯的抿著嘴,偶然從眼角上看我一眼,但她時不時的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什麼。後來她到底問我說:“那位同志弟到哪裡去了?”我告訴她同志弟不是這里的,他現在到前沿去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剛才借被子,他可受我的氣了!”說完又抿了嘴笑著,動手把借來的幾十條被子、棉絮,整整齊齊的分鋪在門板上、桌子上(兩張課桌拼起來,就是一張床)。我看見她把自己那條白百合花的新被,鋪在外面屋檐下的一塊門板上。

天黑了,天邊湧起一輪滿月。我們的總攻還沒發起。敵人照例是忌怕夜晚的,在地上燒起一堆堆的野火,又盲目地轟炸,照明彈也一個接一個地升起,好像在月亮下面點了無數盞的汽油燈,把地面的一切都赤裸裸地暴露出來了。在這樣一個“白夜”里來攻擊,有多困難,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啊!

我連那一輪皎潔的月亮,也憎惡起來了。

鄉幹部又來了,慰勞了我們幾個家做的乾菜月餅。原來今天是中秋節了。

啊,中秋節,在我的故鄉,現在一定又是家家門前放一張竹茶幾,上面供一副香燭,幾碟瓜果月餅。孩子們急切地盼那炷香快些焚盡,好早些分攤給月亮娘娘享用過的東西,他們在茶幾旁邊跳著唱著:“月亮堂堂,敲鑼買糖,……”或是唱著:“月亮嬤嬤,照你照我,……”我想到這里,又想起我那個小同鄉,那個拖毛竹的小伙,也許,幾年以前,他還唱過這些歌吧!

……我咬了一口美味的家做月餅,想起那個小同鄉大概現在正趴在工事里,也許在團指揮所,或者是在那些彎彎曲曲的交通溝里走著哩!……

一會兒,我們的炮響了,天空劃過幾顆紅色的信號彈,攻擊開始了。不久,斷斷續續地有幾個傷員下來,包紮所的空氣立即緊張起來。

我拿著小本子,去登記他們的姓名、單位,輕傷的問問,重傷的就得拉開他們的符號,或是翻看他們的衣襟。我拉開一個重彩號的符號時,“通訊員”三個字使我突然打了個寒戰,心跳起來。我定了下神才看到符號上寫著×營的字樣。啊!不是,我的同鄉他是團部的通訊員。但我又莫名其妙地想問問誰,戰地上會不會漏掉傷員。通訊員在戰斗時,除了送信,還干什麼,——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些沒意思的問題。

戰斗開始後的幾十分鍾里,一切順利,傷員一次次帶下來的消息,都是我們突破第一道鹿砦,第二道鐵絲網,佔領敵人前沿工事打進街了。但到這里,消息忽然停頓了,下來的傷員,只是簡單地回答說:“在打。”或是“在街上巷戰。”

但從他們滿身泥濘,極度疲乏的神色上,甚至從那些似乎剛從泥里掘出來的擔架上,大家明白,前面在進行著一場什麼樣的戰斗。

包紮所的擔架不夠了,好幾個重彩號不能及時送後方醫院,耽擱下來。

我不能解除他們任何痛苦,只得帶著那些婦女,給他們拭臉洗手,能吃得的喂他們吃一點,帶著背包的,就給他們換一件干凈衣裳,有些還得解開他們的衣服,給他們拭洗身上的污泥血跡。

做這種工作,我當然沒什麼,可那些婦女又羞又怕,就是放不開手來,大家都要搶著去燒鍋,特別是那新媳婦。我跟她說了半天,她才紅了臉,同意了。不過只答應做我的下手。

前面的槍聲,已響得稀落了。感覺上似乎天快亮了,其實還只是半夜。

外邊月亮很明,也比平日懸得高。前面又下來一個重傷員。屋裡鋪位都滿了,我就把這位重傷員安排在屋檐下的那塊門板上。擔架員把傷員抬上門板,但還圍在床邊不肯走。一個上了年紀的擔架員,大概把我當做醫生了,一把抓住我的膀子說:“大夫,你可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治好這位同志呀!你治好他,我……我們全體擔架隊員給你掛匾……”他說話的時候,我發現其他的幾個擔架員也都睜大了眼盯著我,似乎我點一點頭,這傷員就立即會好了似的。我心想給他們解釋一下,只見新媳婦端著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聲。我急撥開他們上前一看,我看見了一張十分年輕稚氣的圓臉,原來棕紅的臉色,現已變得灰黃。他安詳地合著眼,軍裝的肩頭上,露著那個大洞,一片布還掛在那裡。

“這都是為了我們,……”那個擔架員負罪地說道,“我們十多副擔架擠在一個小巷子里,准備往前運動,這位同志走在我們後面,可誰知道狗日的反動派不知從哪個屋頂上撂下顆手榴彈來,手榴彈就在我們人縫里冒著煙亂轉,這時這位同志叫我們快趴下,他自己就一下撲在那個東西上了。

……”

新媳婦又短促地“啊”了一聲。我強忍著眼淚,給那些擔架員說了些話,打發他們走

了。我回轉身看見新媳婦已輕輕移過一盞油燈,解開他的衣服,她剛才那種忸怩羞澀已經完全消失,只是庄嚴而虔誠地給他拭著身子,這位高大而又年輕的小通訊員無聲地躺在那

里。……我猛然醒悟地跳起身,磕磕絆絆地跑去找醫生,等我和醫生拿了針葯趕來,新媳婦正側著身子坐在他旁邊。

她低著頭,正一針一針地在縫他衣肩上那個破洞。醫生聽了聽通訊員的心臟,默默地站起身說:“不用打針了。”我過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

新媳婦卻像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到,依然拿著針,細細地、密密地縫著那個破

洞。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低聲地說:“不要縫了。”她卻對我異樣地瞟了一眼,低下頭,還是一針一針地縫。我想拉開她,我想推開這沉重的氛圍,我想看見他坐起來,看見他羞澀的笑。但我無意中碰到了身邊一個什麼東西,伸手一摸,是他給我開的飯,兩個干硬的饅頭。……

衛生員讓人抬了一口棺材來,動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進棺材去。新媳婦這時臉發白,劈手奪過被子,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自己動手把半條被子平展展地鋪在棺材底,半條蓋在他身上。衛生員為難地說:“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氣洶洶地嚷了半句,就扭過臉去。在月光下,我看見她眼裡晶瑩發

亮,我也看見那條棗紅底色上灑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這象徵純潔與感情的花,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

1958年3月

茹志鵑《百合花》鑒賞

短篇小說《百合花》是茹志鵑的成名之作。作家寫這篇小說時,正值反右斗爭處於緊鑼密鼓之際,她的親人也未能倖免於此。面對冷酷的現實,她不由懷念起戰時的生活和那時的同志關系。於是,這象徵著純潔與感情的“百合花”便在作家“匝匝憂慮”、“不無悲涼的思念”之中燦然開放,給當時文壇帶來一股沁人的清香。茅盾評價這篇小說是“我最近讀過的幾十個短篇中間最使我滿意,也最使我感動的一篇。”《百合花》的成功主要在於作家在表現革命戰爭、軍民關系這類庄嚴主題時突破了當時流行的條條框框,顯現出清新俊逸的風格,令人耳目一新。首先,作者選擇的人物都是普通平凡的戰士和老百姓,她們有血有肉、個性鮮明,與通常那種高大全式的英雄形象顯然不同。小說中的`小通訊員年僅19歲,參軍才一年。他涉世不深、天真質朴,不乏關心戰友、體貼群眾的愛心,又對生活充滿情趣,槍筒里常用樹枝和野花來點綴;他憨厚靦腆,與女同志一接觸便渾身不自在,但在危急關頭卻能挺身而出捨己救人。另一個人物是俏俊的新媳婦,過門才三天,渾身上下洋溢著喜氣。她盡咬著嘴唇笑,好像忍了一肚子笑料沒笑完。這是一個極普通的農村婦女,她善良純朴,對“同志弟”有著樸素天然的骨肉情深,一旦理解了戰爭的意義,理解了小通訊員生命的價值,她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唯一的最心愛的嫁妝敬獻出來。作者寫出這樣一個鮮亮的形象是想以“一個正處在愛情幸福之漩渦中的美神”來“反襯這個年輕、尚未涉足愛情的小戰士”從而譜寫出一曲“沒有愛情的愛情牧歌”。同時,小說的表現手法也有許多獨到之處。從選材上講,作者將戰火紛飛的戰斗場面推為背景,將小通訊員壯烈犧牲情景通過民工的敘述從側面表現出來,就連小通訊員第一次向新媳婦借被碰壁的沖突也是做暗場處理,不做正面描寫。作品僅僅截取幾個極為普通的生活橫斷面,從幾件平凡的小事中深入開掘,展開對軍民關系饒有詩意的描寫。作者的構思巧妙,“她以那條棗紅底上灑滿百合花的假洋緞被面做為貫穿全文的線索,以純潔的百合花象徵人物的美好心靈,使小說中的人物聯系起來,從而構成一個完整的藝術整體,從一個特定的角度揭示解放戰爭勝利的基礎和力量源泉,以小見大,意味深長。”作者還擅長通過細膩而有層次的心理活動來刻畫人物。例如作品中的“我”在剛剛接觸小通訊員時,因趕路不及而“生起氣來”,然後又對他奇怪的保持距離的作法而“發生興趣”,以後是對小同鄉“越加親熱”,接下去是“從心底上愛上這位傻呼呼的小同鄉”,最後,“我”懷著崇敬的心情,“看見那條棗紅底色上灑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就這樣,小說通過“我”的一系列心理變化,由遠而近、由表及裡、由淡而濃地刻畫和凸現了小通訊員動人的形象。善於運用典型的細節描寫也是這篇小說的特點。如小戰士槍筒中插的樹枝和野花,他衣肩上的破洞,給“我”開飯的兩個饅頭,以及那條百合花被等細節都在作品中重復出現,前呼後應,這些描寫不僅渲染烘托出情境氣氛,而且極生動地反映了人物的神態和心理,使作品極富感染力,具有濃郁的抒情性。總之,這篇小說以樸素、自然、清新的筆調抒寫和贊美了人與人之間的最美好最純真的感情,創造出一種優美聖潔的意境,讀後令人久久難忘。

3. 推薦幾本關於軍人的言情小說吧,男的一般都是隊長,連長之類的,好看的。

前一陣的我也很迷之一類書,覺得軍人太有愛了~
1最愛的一本:《我的青春從愛你開始》(又名:天堂太遠,人間正好)作者:桔子樹;男主:陳默;女主:苗苑;男主是特種兵里的狙擊手哦~性格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冷靜、沉默。女主是蛋糕師,性格單純可愛心細卻又不矯情。生活讓不可能的人相愛。作者文筆非常好,該書不小白,符合現實,塑造人物很成功!我的最愛啊~
2《綠紅裝之軍營穿越》作者:金子 不得不說金大的文筆也很好,不要被書名迷惑了~是穿越到8、9十年代的現代文,這本書也堪稱是軍人文里的經典了,總之,金子的文很有保障!
3《幸福不脫靶》
4《長官愛人》
5《應有香如故》
6《男人的好》
7《找個消防員結婚》
8《重生小媳婦 》
以上我都看過,質量保證!

4. 第一章重生70年代,清除一切障礙,做連長夫人!是什麼小說

《重生八零極品妻》——作者:西林葳蕤
精彩片段搶先看:重生成八十年代連長小媳婦,膚白貌美又能幹,婆婆親手為她做新衣。
而林彤從小做家務,確實是個能乾的,又長得漂亮會說話,連長母親也挺喜歡她的。重要的是,連長家五歲的兒子,很喜歡林彤。

5. 短篇小說||海棠花開時

1989年的一個下午,奶奶坐在搖椅上,手裡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蒲扇。我剛和小夥伴揮手告別,滿頭大汗跑進院中,奶奶拿著蒲扇指了我一下,「晚棠,慢點跑,來奶奶這里,給你涼好了糖水。」我看向奶奶,她的旁邊,放了一個小板凳,凳子上有個杯子。我趕緊跑過去,捧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水,「奶奶,真甜。」我向奶奶笑了一下,奶奶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頭,幫我整理了被風吹亂的劉海兒。就在這時,一個紙片從搖椅上滑落。我小心翼翼的拾起,是張照片,照片上一個穿著軍裝英俊挺拔的男子和一個著旗袍端莊典雅的女子,站在一棵開滿花的樹下,「奶奶,這是誰呀?他們可真好看。」雖是黑白照片,但我能想像出照片上的顏色,軍裝是墨綠的,旗袍是天藍的,樹上的花是粉的。奶奶顫抖著手,指向了著軍裝的男子,「晚棠,這是你的爺爺。」我搖了搖頭,「奶奶騙人,那個才是爺爺。」我手指著掛在廳堂里的黑白照片,從小父親就告訴我,這是爺爺。奶奶笑了,「囡囡啊,這是年輕時的爺爺。」我撐著頭,眨著眼,聽奶奶講她和爺爺的故事。

我的爺爺,叫陸德聖。

陸德聖14歲就隨部隊打仗,經歷的戰爭不下數十場,他還沒從抗日戰爭勝利的喜悅中走出來,就又迎來了解放戰爭。參加紅軍是陸德聖做的最不後悔的一件事。陸德聖是陝北延川人,14歲時遇上了紅軍,不知為何,總有一個聲音讓他去報名參軍,他積極參加部隊的一切訓練,槍法奇准,無論什麼戰役,他都沖在最前面,班長和排長都對他刮目相看。大部隊沒在延川停留多久,就去了延安。抗日戰爭時期,延安位置偏僻,處於黃土高原,溝壑縱橫,正適合打游擊戰,且南面潼關易守難攻,一直沒有大規模的日軍進入陝西來騷擾,頂多就是一些特務小分隊,所以警衛連的任務尤為重要,要保護各位首長的安全。陸德聖因為屢立戰功,被調到了警衛連。警衛連可不輕松,有時還會被派去完成一些特殊的任務。畢竟是真刀真槍的打打殺殺,哪兒能不流血?陸德聖基本上不怎麼去醫務室,就算流血了,擺擺手,「我沒事,過兩天就好了,哪兒那麼金貴,把綳帶葯品留給有需要的人不是更好嗎?」然後又筆直的站到隊伍中進行訓練。

一天,陸德聖正在睡覺,突然門被推開了,陸德聖驚醒,以為是鬼子來了,跳起來就要跟進來的人「拼了」,那人拍了拍陸德聖的頭,「德聖,是我,那邊辦了一個識字班,沒上過學的都可以去學,你去不?」陸德聖迷迷糊糊的看清眼前的人,是警衛連的小吳,陸德聖就這樣被小吳拽去了識字班。說是識字班,就是幾個小板凳和一個大黑板,他倆來的巧,正趕上老師的自我介紹,「同志們好,我是醫務連的王玉英。」王玉英三個字像是落在了陸德聖心上。陸德聖臉不由得紅了。「德聖,你咋啦?是不是生病啦?臉咋這么紅呢?」旁邊的小吳大聲說。陸德聖拍了拍小吳,讓他閉嘴。王玉英聞聲也走到了陸德聖身邊,「同志,等會兒下課後你先留一下,我幫您量個體溫。」然後又走回到黑板旁,「同志們,今天我們學一首小詩。」然後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了一串字。「同志們跟我念,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一去二三里……」念詩的聲音響徹黃土高原。下課後,王玉英從隨身攜帶的急救箱里找溫度計,抬頭一看,本來坐在最後一排那個好像是發燒的同志不見了。一下課 陸德聖就拉著小吳跑了,跑回了他們住的窯洞,「你跑啥了?那位女同志不是要給你檢查嘛?」陸德聖說,「我啥病也沒有,檢查啥了?」小吳說不上來話,轉身躺到炕上睡覺了。

識字班是每天中午開,陸德聖和小吳每天吃完飯就直奔識字班,上了一個月,也多多少少認識了些字。一天,陸德聖被叫去執行任務,就沒去識字班,下課後,王玉英叫住小吳,問陸德聖今天怎麼沒來。小吳撓撓頭,「他可能有事兒吧,我也不知道,早上就沒見到他了。」一連幾天,王玉英都沒見到陸德聖。王玉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從那天第一次見到陸德聖,就忘不掉了,他的眉眼就像是刻在了王玉英的腦海中。

直到三天後,擔架抬進來了一個人,看不清臉,褲腿上有血往出滲。「同志,麻煩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個小戰士扒著王玉英的胳膊,差點給王玉英跪下,王玉英看了一眼傷者,剪開他的褲腿,幫他沖洗了傷口,並給他打了一針止痛針,他傷的很重,她能做的就是這么多了,剩下的要交給醫生。好在,傷的雖然很重,但是沒有危及到性命。醫生處理完傷口,包紮好,就出去了。王玉英打了一盆水,想給傷者擦擦臉,灰一點一點的從他的臉上褪去,映入王玉英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面孔,陸德聖。王玉英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盆水險些打翻。「玉英,怎麼了?」旁邊的女護士看到,幫王玉英扶了一下水盆。王玉英回過神來,「沒事兒,沒事兒,就是晃了一下神。」王玉英一直在盡心盡力的照顧著陸德聖,直到他的傷痊癒。但是左腿留下了病根,走路總是有點別扭。陸德聖堅持要回到警衛連,說他的傷不礙事,不妨礙打鬼子,說他可以跑的比兔子快。連長也不想失去一個槍法準的好苗子,就把他留了下來。

陸德聖又重新回到了警衛連,和以前一樣,中午他快速吃完飯就去識字班,說是想多識幾個字,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的眼睛哪裡是在看字,明明是一直盯著王玉英看。就這么一來二去,在戰友同志們的攛掇下,二人在一起了。那時候的愛情沒有那麼多風花雪月,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就夠了。他們二人在確定關系以後,感情迅速升溫,他們會在紅棗樹下聊天,聊過去,聊現在,聊以後。陸德聖知道了王玉英是江蘇蘇州人,原本是紡織廠的女工,後來成為了護士,跟著紅軍一路北上來到延安,陸德聖還知道了王玉英喜歡春天,她說蘇州春天海棠花開滿樹,滿街都飄著海棠花的香氣。

時間過得很快,1945年8月,日本投降。所有人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陸德聖知道消息後,激動的跑去找王玉英,還是在那棵紅棗樹下,陸德聖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半晌,從嘴裡憋出幾個字,「玉英,贏了,我們贏了,終於贏了啊!」二人在樹下相擁而泣。

太平日子沒過多久,就開始了解放戰爭,延安成了蔣介石的眼中釘,肉中刺,1947年,蔣介石嚴厲要求一定要對「匪軍老巢」延安實行「犁庭掃穴,切實佔領」。國民黨軍隊用來進攻陝甘寧邊區的總兵力共34個旅25萬人,企圖佔領延安,摧毀中共中央,當時陝北的解放軍在數量上和裝備上與國民黨相比都處於絕對劣勢,延安的情況十分嚴峻。在經歷了七天七夜的延安保衛戰後 首長們撤出了延安。從延安保衛戰開始,王玉英就沒見過陸德聖了,她只知道陸德聖一定是在戰場上,她心裡著急,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求求老天,保佑陸德聖能活著。七天後,她聽從命令跟著首長們一起撤退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王玉英才再次見到陸德聖,她只記得他黑了,瘦了。但好在,他還活著。1949年3月,各個首長前往北平,警衛連也跟著首長們一起,同時還派了幾個醫務兵跟隨,這其中就有王玉英。

3月下旬的北平,生機勃勃,春光明媚,百花齊放。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的汽車,陸德聖張大了嘴,原來這就是北平。一天中午,王玉英換上了借來墨綠色旗袍,把陸德聖拉了出去,「德聖,那兒有海棠花!」海棠花,陸德聖第一次見,粉粉的花朵壓滿枝頭。王玉英和陸德聖站在海棠樹下,咔嚓一聲,照片定格了畫面。

1949年10月,開國大典後,陸德聖決定和王玉英結婚。由於陸德聖履歷戰功,王玉英也一直盡職盡責,黨組織很快就批准了。結婚當天,還專門騰了一間屋子給二人做婚房。那天,陸德聖和王玉英穿著灰色的軍裝,胸前戴著兩朵大紅花,被一群人簇擁著向前走。走到半路,一位首長路過,得知陸德聖和王玉英喜結連理,首長喜笑顏開,「把我的馬牽來,這大喜的日子,讓新娘子坐我的馬。」王玉英跨上大馬,陸德聖牽著馬,大搖大擺的朝「婚房」走去。晚上,王玉英拿出那張二人在海棠樹下的照片,在照片的背面寫上「桑榆晚景,海棠花開」八個字,然後告訴陸德聖:「我們要一直一直走下去,到暮年白發蒼蒼時,也要一起看海棠花。」

1950年初,陸德聖在保護首長的過程中,腿部中彈,因殘疾退伍。雖然留在北京會有很好的待遇,但是陸德聖毅然決定帶著妻子王玉英回鄉。他說:「既然不能為國家效力,那也不用再給國家添麻煩了,我還年輕,回家種地能養活自己。」陸德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延川縣武家塬。幾間土屋,屋前一片空地雜草叢生。他摸了摸王玉英的手,「玉英,你跟著我受苦了。」王玉英搖了搖頭。陸德聖很擅長農活,回來不過幾天,雜草就被鋤光了,陸德聖把幾棵小苗種在了屋前,陸德聖指了指那幾棵苗:「這是紅棗樹,結果時紅紅一片,可喜慶了。這里太幹了,種不了海棠樹。」陸德聖沒讓王玉英干過什麼活,總是讓她歇著歇著,只有做飯陸德聖不會,一碗飯端上桌,陸德聖還總要說「辛苦了,玉英。」陸德聖和王玉英育有三子,他們努力的經營著這個小家,自給自足,日子雖清貧些,但卻幸福。王玉英每天目送丈夫扛著鋤頭去鋤地,然後給棗樹澆澆水,看著日頭,算著時間做好飯菜,等丈夫回來吃。一年四季都是雜糧小菜,也不覺得膩。

1977年,陸德聖躺在床上,村裡的醫生看過之後,對王玉英搖了搖頭,「怕是不好了,准備後事吧。」王玉英坐在地上哭的像個孩子。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喚,「玉英啊,玉英。」王玉英湊上前去,陸德聖抬手幫王玉英理了理鬢邊的碎發,指了指院中的棗樹,「快結果了吧。今年太陽好,果子甜,到時候給光明拿些。」陸光明是他們的大兒子,也是最有出息的一個,在延安機械廠工作,成了家,有一個女兒。王玉英推了推二兒子,「快去村長那兒給你哥廠里打電話,讓他往回走。」看著二兒子跑遠,王玉英又在陸德聖身邊守著,陸德聖輕拍了小兒子的背,「大有點口渴,給大倒碗水。」小兒子也跑開了。陸德聖躺在床上,好像在說著什麼,王玉英把耳朵湊到陸德聖嘴邊,終於聽清了,他在說:「桑榆晚景,海棠花開。玉英啊,此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再陪你去看一次海棠花。」說完,一滴淚從陸德聖眼角溢出,他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屋內爆發出一陣哭聲。小兒子端碗的手一抖,水撒出來大半。陸光明接到消息,急急忙忙往家趕,也是沒趕上見父親最後一面。

陸德聖下葬後,陸光明也要回廠里了,王玉英裝了一袋紅棗,「你大臨走時候囑咐的,說今年棗甜,給你裝點兒。」遞給陸光明時,一滴眼淚滴在了陸光明手上,光明抱了抱自己的母親,「光明,要是這次生的還是個女娃娃,能不能叫她晚棠。」光明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王玉英寫下「晚棠」兩個字,塞在了紅棗袋子里。

我的名字是奶奶起的,奶奶把照片翻到背面,娟秀的字寫著「桑榆晚景,海棠花開。」

軍裝是灰的,旗袍是墨綠的。我猜對了的,只有粉色的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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