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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介紹敏姨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3-02-28 13:59:16

㈠ 短篇小說——同居



孔家輝的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把水果刀,向一個男人的身上刺去。不是別人,那是他的父親。就像用刀扎進魚肚子的一瞬——肌肉的彈性——阻住了……

「咳——咳——!」家輝被這夜裡的噩夢驚醒了,他感到呼吸困難,彷彿有一團氣堵住了他的喉管。他在黑暗之中慌亂地摸索,顫抖著雙手,終於拿起枕邊的沙丁胺醇氣霧劑,張開嘴急促地吸了幾下。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緩和下來。

他對床的室友翻了個身,知道他又犯病了。

不知是幾時,家輝又漸漸睡去了。

「鈴鈴鈴,鈴鈴鈴——」。室友們的鬧鍾接二連三叫起來了,家輝可以起床了。他其實早已醒了,躺在床上假寐了不知道有多久。醒來的時候他不願意看時間,看時間對失眠的人來說是一種殘忍。他當然明白這不過是極低劣的自欺,可他需要從這樣自欺里爭取到開始新一天的勇氣。

家輝起身去拉開窗簾。宿舍的窗子已經很破舊了,走到跟前就感到了從窗子縫隙里滲進來的冷氣。

掀起窗簾的一角,他的眼睛猛然被強光晃了一下,天從沒這樣明過。然而不是陽光——下雪了。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明凈得亮眼。樹干、草坪、低矮的平房、路旁的車輛,以及商店的招牌上,都壓滿了厚厚的積雪。一切都彷彿被大雪掩埋了似的。

漫天的雪片在空中飛舞,盤旋。誰也不知道哪一片,在什麼時刻,就這樣以優雅的姿態被風吹散,消隱在空中了。

室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家輝從對雪的震撼里跳脫了出來。

「昨晚又咳了啊。」室友說。

「抱歉,又把你吵醒了,真的抱歉。」家輝說。

「哎,你這個病怎麼回事……」

家輝沉默著低下了頭,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要是總這樣,我真要考慮搬到那邊住了。」室友一個人自言自語道。

那室友對家輝也是極忍耐了,因為他患有輕度神經衰弱,最怕夜裡有聲響,而家輝這夜喘的毛病經常攪了他好夢。

他的家境該算很優裕的,家中在城裡有兩套房子,一套現在正住著,另一套是剛置下不久的,除了兩張床以外,還沒怎麼添買其他傢具。這樣的房子出租也不太可能,所以一直空閑著。他剛才話里所指的,便是這套房子。然而可惜離學校不近,因此他才遲遲的沒有搬去。



沒有誰願意患病的。每次犯這夜喘病的時候,家輝心裡都極恐慌,因為這病若發的急,是有窒息的風險的。可他控制不住。運動的劇烈,精神的過度緊張,都可能把這舊疾引起來。昨夜便是因為做了噩夢。

那是他的一個夢,然而確也是他現實生活里一道抹不去的,可怖的殘影。

一年前的一個晚上,家輝在自己的屋中看書。忽然,像一道驚雷似的,他聽見他的父親對著母親破口大罵:「我錯了行了吧!你狗日的東西!」

母親說:「你那樣操作本來就不對,還不聽人勸。」

「你他媽還跟我來勁了,臭娘兒們!」

家輝受了極大的驚嚇,他的心裡像打著一陣急鼓似的,劇烈地悸顫。

「咣——咣——咣——恫」。玻璃杯砸碎了,那刺耳的聲音讓家輝膽戰心驚,好像那些碎玻璃都扎在了家輝的心裡似的;桌子上的電腦,也被他父親一把摔在了地上。

「滾你媽的!狗雜種東西!」他的父親還在不停侮罵著母親。

家輝攥緊了拳頭,他的內心在做著痛苦的掙扎。那畢竟是他的父親,他不忍心頂撞他。他泄了氣,只能恨恨地用手掌在桌上猛烈地拍擊。家輝深深地知道,他的父親早就沒有了對母親的愛,母親在他眼中,就好像一團早已死了肉屍,她對於他,只有發泄憤怒這一種功用。這個家能維繫到現在,是因為他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的兒子——自己的身上。可是他恨他,他今年二十一歲,他已經對他忍受了十幾年了。

家輝掙扎地思索著,突然,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猛地升湧上來。他預感到了,那喘病又要發作了。他立刻拿出葯來猛吸幾口。然而驚魂甫定,更恐怖的事情便發生了。他聽見拖鞋在地上的劇烈地摩擦聲,父親嘴裡仍然不停地咒罵。

「砰——!」像一拳打在了沙袋上。那樣的沉重,遲悶。母親痛苦地哀叫著。

家輝再也忍不住了!如果這樣還無動於衷,那還算一個人嗎!幾丈高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燒,他推開門,看到眼前滿目的狼藉——一地的碎玻璃,破瓷片;椅子東倒西歪地橫在地上。父親猙獰著那張擠滿褶皺的臉,像一隻瘋狗,與母親纏打在一起。

然而家輝顧不上那些了,他一把將他父親拉開——他已經失去了理智,他憤怒地大喊著,將他父親逼推到客廳的沙發上。

「我他媽受夠了,你這個畜生!」,家輝喊著,「十幾年了,在這個家裡,我沒有一天安心地活著!你他媽知道嗎?我們一家人的幸福都讓你毀了!」

那天,他第一次看見父親眼睛的恐懼。他疑心自己培養了多年的希望,竟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幻夢。可他還是嘴硬著——他喝了酒了,他瘋了,他不管是誰,都要一起咒罵:「幸福!就你這樣也想要幸福,你跟你媽一樣!我真的沒想到……沒想到啊……」

「住嘴!」家輝抄起了茶幾上的一把水果刀,直直地對著他。他的父親瞬間愣住了,像一隻被蟒蛇嚇呆了的青蛙。

「好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家輝那時的眼裡只剩下了仇恨,他失去了一切的思維。一個兒子竟然能和父親成為想置對方於死地的仇家。什麼樣的親情,可以這樣的凄涼?

然而他母親讓他鎮定了。

「家輝,求求你了,不要鬧了,孩子……!」母親抱住了他,那眼神近乎是哀求,「這是爸媽的事,兒子,這不關你的事,快放下,放下……!」

家輝的全身的血液都冷下來了,他的手一松,刀掉在了地上。狼藉過後,屋子裡一片死寂。父親癱坐在沙發上,恐懼的眼神中帶著絕望。

當天晚上他的父親沒有再進他們的卧室,一個人抱著酒瓶子,喝得爛醉。借著酒勁,他不時也罵幾句臟話,罵這個家。他還堅決地說:「孔家輝,從今往後我與你沒有任何關系!」

家輝不願再理他了,他全身已經沒有一點氣力。母親的話,讓他如同墜入冰冷的囚窟。

十幾年了——不,若按他母親的話,不關他的事,那該是二十一年了吧;父親對母親的暴力一直在持續,而母親永遠是像一隻順從的羔羊,任由誰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反抗。一條性命若是甘願被屠的,任誰來也救不了。

家輝心裡對父親有恨,也對母親有怨。打架的事怎麼和他沒關系?他所以日日要遭受這喘病的折磨,就是由於他們打架的緣故。

時間他一輩子也不會記錯,因為那天大年三十的晚上,除夕夜。萬家燈火,空氣中都是祥和歡樂。幸福的人們在家裡歡度春節,也許要用久違的親情洗去一年的疲憊;而不幸的人,卻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像個沒有家的流浪漢一樣徘徊游盪。

經驗告訴家輝,每到逢年過節,他的父母總要打架。那時僅僅是一個初中生的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闔家團圓的日子,於他而言,卻要遭受家庭破碎的災難與來自親人深深的傷害。後來他才明白,那是因為他的家裡是不能遇到任何變故的,無論好的,還是壞的。變故會帶來多餘的情緒,而對於他的父親,消解情緒的方法便是暴力。

然而他那時就只會隱忍。他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用腳踹,用拳頭捶,拖著母親的身體在地上毆打。他就那麼僵死地坐在床的一角,呆滯的眼神里沒有一點光,空洞得像一具人偶。

她的母親也曾經勇敢過。那次,毆打暫時停息了,母親把家輝叫過去,讓他拿著手機拍照,拍下她後背、肩膀、胳膊和下肢的傷痕,那些滲著血的淤青。

父親過來一把奪掉的他的手機,惡狠狠地瞪著母親。

「狗日的,你就會他媽挑撥離間,當著孩子的面賣乖,婊子東西……」他把他杯子里的酒向母親的臉上潑去,母親驚惶地歪過頭去試圖躲開。幾滴零星的酒濺到了家輝的眼睛裡,他立刻感到眼裡針刺一般的灼痛。那一刻,他一下子從恐懼里醒覺了。他穿好了褲子,拿起一件衣服走出了卧室,他把他家裡擺放的所有他父親的酒都扔出了家門。酒瓶子撞向樓壁,發出爆裂的巨響。

他走出了家門,他的心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震盪的,他什麼也不想管了,只想著從那個像地獄一樣的家裡逃離。

可當他獨自徘徊在那個寒冷的冬夜裡,他想到還在家裡受難的母親,他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可是他在為了什麼哭了,為了他和他可憐的母親嗎?這只能證明,他是一個無能又無恥的懦夫,是個慫包。

太冷了,太無助了。他想跑去他的外婆家。他從小是外婆看大的,和外婆最親,小的時候父母打架,他總去外婆家裡避難。他母親卻告訴他,以後不許去了,外婆年紀大了,別再讓她為了咱這個家操心。是啊,家輝也不想因為自己再給別的親人添麻煩了。然而當時他自己都忘了,他正患著重感冒。

幾乎又半夜他都沒回家,他的父母開始起了急。母親不得已打了電話給外婆,問她孩子在不在她那裡,然而也沒有結果。他們於是分頭到街上找。好在他家輝沒有走遠,母親在家附近那條臭水溝的石橋上找到了他。

此後母親把他接到外婆家住了一陣。經過了半夜寒氣的侵擾,他的病情愈加嚴重了,整日咳喘,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到醫院一查才知道患了肺炎,住了半月的醫院。不想出院以後竟從此落下了後遺症。從那時起,他便有了這喘病。

自從與他的父親決裂以後,家輝再沒回過他家一次。可是他身體不好,又常常失眠,住在宿舍既影響自己,又影響他人。在那以前,他常常在課業輕的時候回家去住,現在他想到,可以回外婆家去。

他的外婆起先並不知道家輝家裡發生了什麼,見到家輝來到以為很難得,自是很高興的;然而他住的日子長了,節假日也不見有回自家的意願,漸漸起了疑心。後來事情終於瞞不住,他向外婆說了實話。

外婆是上了年紀的人,家輝不願讓他為自己的事情操心,只勸她別管了。外婆是看著家輝長大的,自然疼愛他,便讓他願意住哪裡就住哪裡。

然而好景不長。那天他的小姨到家裡來,家輝聽見小姨勸外婆:「您這樣對他也不好,這么小的孩子不能從此沒有家了,為了他好,您也該狠心『轟』他回去。」

外婆沒有說什麼,家輝也知道小姨並無惡意;然而他的心頭卻感到一種無比難言的酸楚。因為自己的事,讓親人們替他為難,他不忍心。可除了這里他還能去哪兒呢?在外面租房子嗎?北京的房價太貴,他無論如何也租不起的,他也不能向家裡提出這樣的要求,母親不會同意,他也不願!他恨他那不爭氣的身體,別的像他一樣的青年學生,都可以安心地住在學校,而他卻不能。

從前遇到事,他都以為總有解決的辦法,然而這次他感到窮途末路了。除了住在學校,他別無去處。



家輝今天是要到圖書館去的。在學校里,圖書館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周六日沒課的時候,他能在裡面待上一整天。他愛去圖書館,也並非因為多麼熱愛讀書,而是只有在讀書時他才能暫時忽略那片漂浮在他心頭的陰雲;而且若是運氣好,他便常常能與作者或書中的某個人物達到一種高度的共通,彷彿書中的每個字句都是在寫他自己。在同理心的作用下,他感到世上並非只有他一人的無助,因此也便可以獲得些心靈的安慰。

他從來是一個人去圖書館,而且他從不與認識的人坐在一桌,因為在學校里他沒有很熟識的朋友,與陌生的人坐在一起他會感覺不自在。他向來不太會與人打交道。

可是今天他坐在了一個位置,他大意了。當他抬起頭的時候,他看到對面坐著他的同班同學——穆佳琪。她正低頭看書,沒有注意到她。

家輝的印象里,佳琪一直是留著不及肩的短發,而且好像沒見過她化妝的樣子。與其他大學女生相比,她確顯得樸素了些。引起家輝注意的是,她的桌角擺放著一本書,是女作家蘇青的《結婚十年》。他看過這本書,而且對這本書有很深的印象。

他們看到對方以後,互相打了個招呼。家輝還有些不好意思。中午吃飯的時候,家輝把東西都帶走了,准備下午另找個新的地方。

今天學校沒課,他就從早上一直待到圖書館晚上十一點半——圖書館閉館才走。他總是不著急回宿舍,愛在外面逛逛。

今年冬天,北京的雪格外的多。這雪是從昨夜降下的,中途停了一陣,到了晚間又開始下了,而且勢頭正急。寒風夾雜著雪片,簌簌地向人身上撲去。家輝撐了把傘,可雪是斜斜地刮下來的,傘最多也只能護住頭頂,仍有很多的雪落在了他的衣服上,飛進他的眼睛裡。他打算要回去了。這時迎面忽然遇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仔細一看,竟是穆佳琪。

「你要回宿舍嗎,是不是沒有傘?」家輝本不願與人多說話,可是這樣的天氣,遇到熟人,不得已要寒暄一下。

    「啊,沒有,我是為了來看雪景來的。」

「嗚,我本也是來看雪的。可是雪太大,要淋濕的……」,家輝有些難言,「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臉上飄過一朵紅雲。他平日和女孩子交流都很少,更不要提主動送女孩子了。可他實在不忍看她挨淋。

    「謝謝你,真的不——」話還沒說完,她打了一個噴嚏。她怪不好意思的。他們倆都笑了。

    「那麻煩你了。」

家輝和佳琪在一張傘的下面走著,傘的上面落著同一片雪花。下雪的夜晚太安靜了,回去的路好像變得很長。

  「你在讀蘇青的《結婚十年》?」家輝想找些話題來打破尷尬。

  「嗯……你應該是今天上午看到了吧。」像被人發現了一個秘密似的,她的回答顯得有些局促。

  「這本書還算小眾,你應該很喜歡讀書吧?」

  「也還好,附庸風雅而已。」

  「過謙了。那本書我讀過,我很喜歡。」

  「你一個男生,竟然也會喜歡這種書啊?」

  「怎麼,難道這還是女性的特權?」家輝打趣道,「我反而更欣賞女性文學。」

氣氛漸漸不那麼尷尬了。

  「你讀蘇青,一定也讀張愛玲吧。」家輝說。

  「是的。不過,我覺得張愛玲筆下的世界太『蒼涼』了些。」

    家輝停了一下,兩眼望著前方,說:

  「可是她的荒涼里有生機。」

  「什麼生機?」

  「這生機就是反抗。在她所處的那個蒼涼的末世里,反抗就是對自我的救贖。」家輝的眼神忽然堅毅起來。雪夜裡很冷寂,可家輝的心中有一團火。

他冷靜下來,又開始自責。他今天竟然和陌生人說了那麼多奇怪的話。可是他總是這樣,稍稍有點話題,就容易動真感情。大約孤獨的人都有這個壞習慣。

然而佳琪好像並沒有顯出太驚訝的神情,只很認真地聽著。

到地方了,佳琪對他道了謝。令家輝感到意外的是,她還說:「以後有空我們可以一起探討讀書的事。」

家輝答應了,不過他也知道那是句客套話。



  家輝以為那天是他話多了,然而他不知道,兩顆受過傷害的心靈,是最容易碰撞到一起的。家輝那番莫名其妙的話,竟在佳琪的心裡產生了隱隱的觸動。

  此後,佳琪當真與他聊了許多關於書的話題,兩人也因為書而漸漸熟絡起來。

  一次,他們相約上完晚課在操場互換書籍,之後便一起散步閑談。兩人走累了,就坐到看台上去休息。

佳琪問他:「你那天所說的『生機』、『反抗』,是什麼意思?」

家輝說:「我很欣賞張愛玲筆下的那些女子,是的,正如你說的,她們生長在一個『蒼涼』的末世,可無論她們所處的環境是怎樣的險惡、家庭是怎樣的腐朽,她們都能『夷然』而驕傲地活著,原因就在於她們有一個叛逆的靈魂,她們絕不甘心成為那些巨嬰似的男人們手中的玩偶。……我時常想到我的家庭,我的母親……」

直到那天他們才知道,下雪的那個夜裡,他們都對彼此說了謊。他們根本不是為了去看雪的。

家輝向佳琪袒露了他的心事,他向他說了家裡的事。他還告訴佳琪,自從他落下那喘病,他的性情就變得越來越孤僻,他開始不願與人交流;尤其一想到因為自己的緣故而給室友帶來麻煩,他甚至對社交產生了恐懼。於是他故意拖延,每日等到宿舍熄燈以後再回去,這樣他就能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裡,不被任何人發現……。他是一個有家的人,然而他一想到自己有家不能歸,就時常陷入絕望的里去。若是夜裡喘病發作,他整個人便要崩潰!不瞞她說,他曾無數次動了自殺的念頭,可他懦弱,他又遠沒有自我了斷的勇氣。

有著同樣命運的兩個人,可以互相成為最好的傾聽者。

佳琪那麼認真地聽他說完。她竟落下了眼淚。家輝第一次覺得,他人的眼淚竟也能洗刷自己心頭的陰霾。他不知如何安慰她,他只想感激她。他也像佳琪聽他傾訴時那樣,認真地傾聽了佳琪的話。

佳琪說她從高中開始就患有抑鬱症,她常常徹夜失眠,所以這六七年裡一直靠葯物維持著生活。她知道葯物一旦停下就會有戒斷反應,可是沒人知道,那發病時的痛苦要比戒斷反應強上多少倍!一開始他的父母還帶她到醫院開葯,可後來父親讓她停葯,還冷冷地說下一句:「這么點的小孩,有什麼想不開的,得了這種病,我都替你害臊。」在學校里,大家知道了她有抑鬱症,都避著她走。她們把她當成一個神經敏感的精神病,即或是有願意和她做朋友的,說話時也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看著室友們歡樂,她心裡竟嫉妒她們!她一想到自己是這樣的人,就更恨她自己!所以她寧願淋上一身冷雪,也不願早點回到宿舍里。她怕她的心受到傷害,更怕她傷害了別人!

家輝聽了,心裡悔恨極了,他用手用力地抓著他的頭發。

「佳琪,你早該和我說這些的,早知道那天就不強求你回去了!」家輝道,「佳琪,你家也在這里吧,我覺得你該回家去住,這也有利於你病情早日緩解。」

佳琪沉默了,而抽泣著說:

「我就是從家裡逃出來的。」

家輝愣住了。難道?!

「家輝,你知道嗎,我們是同病相連的人。我從小生活在一個噩夢般家庭里,在家裡做每一件事都使我恐懼。我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而遭到父親的毆打。就連現在,我說出『父親』這個字眼的時候,心裡都在發抖。」

「……他每天都酗酒,喝酒以後,常常不知道為什麼就開始毆打我和母親。我們絲毫沒有還手的能力,你知道嗎,我常常擔心有一天我會死在這個家裡,死在他的手裡。而第二天他清醒一點,就好像忘記了昨天的一切,又開始對我有說有笑的。可他的笑只能讓我感到無比的惡心。」

「只要他在,我就害怕家裡的聲音。『砰——砰——砰』,那時我母親的頭,被他用手按著,在牆上砸。……我倒一杯水,那聲音嘩嘩的,我覺得裡面好像有他的辱罵;我咽一口飯,我聽著自己耳鼓的震動,我覺得是他正捏緊了拳頭;我半夜裡驚醒,我懷疑是他闖進我的房間叫我起床。只要在家裡,我便無處躲……」

「最可怕的是,別人竟然都說他是一個老實人!他們都看不到,他是怎麼對待我媽,怎麼對待我的嗎?……以前我也化妝,留過長頭發。那次他喝了酒,我進了家門,他居然獰起他那張丑惡的臉對我說:「喂,你真惡心。」

「我只盼望我的母親能早日和他離婚,好叫我們一家人脫離苦海。可是母親不肯,她說我是小孩,不懂大人的事……」

在一旁傾聽的家輝此時攥緊了拳頭,用力地往椅子上砸去。

「佳琪,我真想替你……哎!」家輝的心猛烈地跳動著,他覺得此時若有一把刀,他就要跑去結果那個了禽獸。

佳琪的眼睛已經哭到紅腫。她的淚早已經都已經流幹了。

他們抬起頭,久久凝望著天邊那片被夕陽浸染得火紅的雲霞。雲霞的裂隙里,隱隱地透出幾道金色的陽光。那麼溫暖。

「家輝,我特別喜歡《結婚十年》的最後一句話——」

「 十年的往事都像雲煙般消散了,忘記我,讓我獨自在永恆的光輝下悄悄地替你們祝福吧。 」

「會的,佳琪。我們會有忘卻的那一天,忘卻一切,永遠微笑地、驕傲地活著。」



這個世界上的故事總是充滿了無奈,原因在於,理想與現實之間總像是相隔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人們站在現實的一端,望向光明;憧憬著有朝一日能沖出陰霾,到達理想的彼岸。到頭來只能一遍一遍,於黑暗中獨自撫慰著鱗傷的軀殼。

向對方傾訴了心事又能怎樣呢?現實的苦痛沒有得到絲毫切實的改變。家輝不甘心,他一定要想出辦法。如果說為了自己,那也罷了;如果他什麼也不曾知道過,那也罷了。可他看著一個弱小的女孩子遭受那樣的苦楚,他的心像刀割一樣難受。

「要是能給佳琪找到一個可以獨處的房子,她或許可以暫且生活得輕松一些。等到一年以後畢了業,就可以永遠地獨立生活下去了。」他心想著。

他忽然想到他的那個室友。

他找到佳琪,對她說:

「佳琪,如果我能給你找到便宜的房子,你願不願意住。」

佳琪苦笑了一下,說:

「北京的房租這么貴,哪有便宜的。」

「我的室友家有一套裝修得不全的房子,我去求求他,或許可以低價租給你的!」家輝說。

「算了,家輝。……你知道,我有抑鬱症。一個人的時候,犯了病,時常想不開……就要想到死……我怕……」

家輝心像海潮一般涌動著,他不願看著佳琪就此喪失了希望。可他不知該怎樣開口。沉默了良久,他終於鼓起勇氣:

「佳琪,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與你合租。我們就各自住在各自的屋裡。」

佳琪愣了愣,說:

「怎麼好麻煩你。再說,給人知道了,會說閑話的。」

「佳琪,可我真心覺得你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我知道,我何嘗不想呢……可——」

「我知道你的顧慮。佳琪,可我們是清白的!醜陋、污穢的是那些施暴的人,和那些施暴者的推手!我們沒做錯什麼,不要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到自己身上了!我們己經背負了太多不應該屬於我們的痛苦了!為了自己,你應該勇敢一些。」

家輝的話像一道激流,在那一瞬間竟給了她不顧一切的勇氣。

他們同是淪落天涯的人,家就在身後,可他們不能回。

……

「家輝,我信你。」



家輝懇求他的室友低價把房子租給他。他說願意每月給他一千元。室友聽了很不情願,說:「這房子家裡是不讓租的,況且,一千也說不過去吧。」

「那就兩千。看在咱們三年同學的面子上,兩千租給我吧。我向你保證,不會弄壞任何東西。而且我答應你,只是晚上在那裡休息,第二天早上就出門的。」

室友並不是不講情面的人,況且兩千元對於一個學生來講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他答應租給他。

而後他問:「和咱們班誰啊?」

家輝半天沒有說話。

室友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說:「這么快就同居了?可以啊,你小子!」

家輝心裡別扭,但他不想解釋什麼。就算他的話再難聽,他也需忍著。只要他肯租房子給他,不管他說什麼,他都感激他。



天氣晴朗,家輝和佳琪來學校上早課了。

雪早已停了,可因為還很冷,圖書館後面那片裸露的草地上仍然覆蓋著一層銀色的冰。

下一場雪,往往需要一整個冬天才能融化。

可只要生活還在運轉,太陽就始終會燃燒著。等太陽的直射光線從南回歸線轉移到赤道的時候,春天就會來了。

㈡ 【短篇小說】 南 牆

(感恩閱讀,如果友友能點贊和評論,是我和這篇文章的幸運。)

「姐,你能不能過來一下?」小茉的聲音帶著哭腔。

休息日,把孩子送去學校,和媽媽去江邊散步,剛出門,就接到部門員工小茉打來的電話。

我急忙問「小茉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姐,我出血了,好像有點兒多,肚子痛得厲害,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好害怕。」小茉哭了,又似乎在顫抖中極力穩住自己。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腦袋裡閃過。小茉半年前因為宮外孕手術過,當時大家都在上班,她在衛生間差點兒暈過去,就是這樣的症狀。幸好旁邊不遠就是醫院,大家七手八腳趕緊送她過去......完全可以想像她此時的著急和無助。

於是我急切地說:「現在你身邊有沒有人?快點收拾出門,無論無何要找個人,請他幫忙送你去醫院,我就趕過來。」

我趕到醫院時,小茉已經在病房掛上水了,旁邊有很多監護的儀器。她是央求了樓下的一位物業工作人員,送她來的醫院。

又是宮外孕,要等指標正常一些後才能安排手術。

小茉臉色蒼白,本來就皮膚白皙的她,此時更加沒什麼血色,一雙小臉上,精緻的五官被疼痛折磨得有點兒扭曲,說話也沒什麼力氣。二月份的天氣還很冷,她穿很薄的病號服,額頭上還一直在冒冷汗。那原本青春又美好的軀體,在病床上虛弱地佝僂著,眼睛也浮腫得厲害,雙眼皮都是放大版的,看樣子哭了很多次。

小茉沒有看我,只是幽怨地說:「還是沒有聯繫上他,為什麼總是在有事的時候見不到人?」又似乎自我安慰,她接著說:「估計他今天很忙,前幾天就在說有個大項目在談。幸好前幾天他給了我一張銀行卡,不然這大醫院怎能說來就來。」

聽到小茉提他,我頓時有點兒生氣,正在想該如何接她的話。

「姐,謝謝你,你來了,我踏實多了,也不怎麼害怕了。」小茉努力地對我笑了笑,眼裡有了一點點亮光。

我想到上次小茉宮外孕手術出院後,在租的公寓里養了一周,我抽空去看了幾次,送了點兒湯,其餘時間,她都是靠點外賣來補充營養......有家也不回去,苦苦跟自己較勁。

「謝謝我有什麼用,跟你說了愛惜身體也不聽,又不能幫你痛。你還打算這次又自己簽字做手術啊?真不知為什麼要受這些罪!還是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吧,在同一個城市裡,你都第二次宮外孕了,也不讓她知道。」看小茉眼裡的那點亮光在變少,我又有點兒心軟,繼續說:「她就你這么一個女兒,知道了肯定很心疼,但是如果不說的話,以後她知道了,會更加難過的。再說你媽媽本來就是醫生,懂得比我們多很多,可以更好照顧你,她才是你最踏實的依靠。」

小茉沉默下來,眼裡的一點點亮光慢慢黯淡下去。

小茉輕輕擺弄著手機。此時的病房很安靜,似乎可以聽到那倒掛著的葯水,一滴一滴往下滴的聲音。

小茉就在這個城市長大,從小父母離婚,一直跟媽媽身邊,爸爸再婚後有了孩子,就再也沒過問她們母女的生活。

小茉從小敏感而叛逆,特別聰明,但是不喜歡讀書,所以學習不太好,自卑又倔強。她只有跟著身邊那些不愛學習的「耍娃兒」一起,才有存在感,所以每天放學,都是到處去玩兒。媽媽忙著掙錢養家,小茉從小就很獨立,一直盼望著自己快點兒長大,好搬出去住,還可以掙錢養媽媽。她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就開始打工掙錢,開啟了養活自己的獨立生活。小茉溝通能力強,做銷售還真不錯,拿到工資也常給媽媽買點兒東西,那時的她是很開心的。

小茉羨慕身邊讀了大學的人,也羨慕家庭很美好的人,可這些她都沒有,所以就努力工作,然後給自己買好看的衣服,買一堆堆化妝品,換各種款式的包包......小茉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貴,可她還是沒有真正開心。男朋友換了好幾個,都是很快就分手了,說都讓她沒有安全感。小茉在愛情這條路上一路沖撞一路質疑自己,她始終沒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麼樣的男朋友,直到遇見他——傑,就是小茉口裡的他,傑哥。

小茉去年失戀,去泰國旅遊,認識了帶員工出遊的傑哥。他與人合夥開了一家建築工程公司,年輕多金,能說會道,還有點幽默,他一路對小茉關心有加,還大方地請團里的同行者們吃當地的特色菜......從泰國回來的小茉,已經被他迷得不行,微信和朋友圈互動頻繁,只差沒撥出主動約人家的那個電話。

我有點兒擔心,幾次潑冷水,讓她擦亮眼睛,可小茉似乎躲著我。

一個月後,小茉和傑哥住在一起了,在明知他已經有家的情況下,還義無反顧地在一起。我知道後,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自己沒能拉住她。

然後聽到有員工議論小茉,語言似乎變得有點難聽起來,我讓大家先管好自己,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不要輕易判斷別人的對錯與磨難。

我對小茉的選擇充滿了遺憾,又有點兒無奈,心想這女孩太可惜了,想再次勸勸她及時回頭,就約她下班一起去喝奶茶。自己一直把部門員工當弟弟妹妹一樣,想多愛護和支持她們一些,出於這樣的本心,想著多少能有點兒用吧!

我們聊了很久,小茉說起他的傑哥,整個人充滿了歡喜和愉悅,笑得很開心,語言也很柔美,眼裡閃爍著對未來無盡的想像,看得出來,她整個人已經沉迷進去,無法自拔。

小茉說傑哥熱愛工作,很會賺錢;帶她談了幾次業務,感覺他身邊的人也都很有風度;他總是給自己買東西,製造很多浪漫和驚喜;他讓小茉多回去看看媽媽,還給她准備好了一大堆營養品;他的身高是自己理想中的身高,肩膀也很寬厚,讓人有很踏實的感覺;說話很風趣,人緣特別好;跟他生活在一起,就是感覺很幸福......小茉有一副電視里特寫的,那種遇到了真命天子的花痴樣子。

我打斷了小茉,直白地說:「可是他有家!」

小茉沒接話。

「他有家,你怎麼能跟他生活在一起?你看,你不敢帶回家給媽媽看吧,再說他也不可能跟你去,這說明什麼?就說明你們心裡都清楚,這段感情是不對的,是無法見光的!」

小茉低聲說:「他請我的幾個好朋友吃過飯,我倒是還沒見過他的朋友......」

「我覺得,你現在不可能見到他的朋友。你是一門心思喜歡他,但他大你10多歲,工作性質決定交際圈很廣,經歷的事情多,懂得也比你多太多,說不定他根本就沒想過,沒想過要和你生活在一起。只是覺得這女孩太漂亮,人也單純,就交往著而已。」我當時有點兒著急了,一心想把迷幻中的小茉喊醒,才這么不客氣地說話。

小茉吃驚地看著我,聰明的她怎會不清楚這些道理(也許有朋友也這樣勸過她),只是她可能沒想到,我會這么直白地勸告她。

「他有家,破環別人家庭不好,都說『物有本末,事有先後』,你還是好好想想,把先後順序搞清楚,再投入全部的心思嘛!反正你要相信,他如果真的喜歡你,就會離婚,把這些處理干凈了,再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順著我的話,小茉抿著嘴,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隔了一會兒,她對我說:「姐,他們結婚快七年了,沒有孩子,我感覺他一直想要個孩子。」

我似乎明白了小茉心裡最深的想法,那個想法很天真,也很僥幸,也很可怕,但我希望是自己想錯了!只淡淡地說:「那也不關你的事情啊,生孩子之前,必須先成為老婆,真正生活在一起才行。如果只看眼前,那樣就算有了孩子也難以幸福的。」

也不知道那天小茉聽進去多少,後來小茉一直感謝我,也變得有點兒黏我,但還是在頻頻約會。

接下來的日子,小茉的衣服常常換新的,鞋子、包包也越來越好看,她開始戴一些首飾,都是非常精緻的,有的還挺貴重。妝容也越來越精緻,但小茉臉上的笑容卻比以前少了,常常有點兒愁悶地翻看著手機,或者是開心地打電話沉默地掛電話。小茉已經很久沒有像以前一樣,和同事們一起約著開心地吃飯看電影,她朋友圈的狀態也像心電圖一樣忽高忽低,常常在半夜的時候,發圈兒感嘆著什麼......

小茉雖然工作沒有落下,但是狀態已經不如從前,還出了幾次錯,給其他同事帶來了麻煩。看她糾結痛苦的樣子,加班也不著急走,我才知道了她在公司旁邊租了公寓,是傑哥安排的,說是心疼她每天坐車太辛苦。

我又和小茉約了一次,小茉比以前沉默了。我雖然立場堅定,但也覺得自己的話作用太小,就像往海里扔一塊鵝卵石,激不起什麼浪花兒來,所以語氣也失去了信心,更多就是陪陪她。

「你是不是要撞了南牆才肯回頭啊?!」我最後只差沒喊出來。

「沒辦法了,那就讓我撞破南牆吧!」小茉倔強地抬著頭,但她說話,已經從上次的神采飛揚,變成了孤注一擲的表情。

再後來,就發生了小茉上班因宮外孕出血進醫院的事情。幾個要好的同事都知道了一些情況:小茉主動離開過傑哥,但短暫的分手讓小茉痛苦不已,她發現自己離不開傑哥,更離不開傑哥帶給她的一切,所以又過在一起了。雖然傑哥從來沒有提過離婚,但默許了她先懷孩子,給了她一些優渥的條件。傑哥還說,如果有了孩子,自己的媽媽早就想要抱孫子,肯定站小茉這邊,到了那個時候,很多事就好辦得多......

我當時很是無語,這少有的人間奇葩,小茉怎麼就遇上了?

在休養那段難熬的時間里,傑哥忙得不見影子,只有空轉了一筆錢給她。

小茉在一天深夜,把個性簽名改成了「一邊享受一邊承受」。

小茉什麼都沒有告訴媽媽,媽媽只知道她做銷售還不錯,和同學一起租房子住,經常帶東西回去看她,女兒現在完全可以養活自己,還過得挺好,她還有點兒享受鄰居羨慕的眼光呢。

小茉上次宮外孕手術的時候,做了很多檢查,醫生說她有比較嚴重的堵塞,還有粘連,所以身體養好了,需要做一些治療,免得影響以後生育。醫生還告誡她一年之內絕對不能懷孕,身體需要恢復。而且在沒有治療好之前,就算懷孕也多半又是宮外孕,到時候對身體的損傷是特別大的。

可現在,才半年啊!

怎麼如此不懂事!

那位傑哥呢,小茉眼裡的大紳士,他也不懂嗎?

護士進來換葯,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小茉閉著眼睛,皺著眉頭,不知是否睡著了,這愁苦和不滿21歲的她是如此的不相稱。她手邊的手機屏幕亮著,停留在媽媽的聊天界面……

大概過了三十分鍾的樣子,一位阿姨風風火火闖入病房,小茉叫了聲「媽媽」。

阿姨急急地走到床邊,小茉哇地一聲就哭了,阿姨揚起的手,輕柔地落在她的額頭上,也哭了。

我離開病房,把空間留給她們。

後來,手術很順利,傑哥一直沒出現,小茉倔強地扛下了所有的疼痛,一聲沒哼。

有了媽媽的照顧,年輕的小茉體力恢復很快,只是她整天一言不發,有時候看著手機發呆,或者望著窗外,久久地一直沉默著......

出院後,媽媽打電話約傑哥見面,可是傑哥匆匆忙忙掛了電話,人沒出現,也從此不再回小茉的信息了。

原來是一場美麗的幻想!

現在已經泯滅!

這次小茉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媽媽陪她一起把公寓的東西收拾了。

公寓住了大半年,在離開的那一刻,看著牆上落地大鏡子里的自己,小茉獃獃地,像不認識這個人一樣!明記得她開心地搬進來,明記得她想在這里開啟美好未來,明記的他們是愛對方的,明記得和他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歡樂的時光......媽媽輕輕催了一句小茉。

小茉回過神來,她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滿臉憔悴不堪,還捂著肚子,哪有以前的朝氣。這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自己了,面容不是,身體也不是!被衣服遮住的身體上,有6個疤痕,是兩次手術留下的,其中有3個還在痛著!「哇——」地一聲,她終於哭了出來,像個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眼淚鼻涕橫飛,全世界就剩哭這一件事情。

媽媽倒回來抱著她,也不說話。

小茉一邊哭一邊想:自己為什麼要被迷惑?還一直認定那是對方的愛,結果自己把自己囚禁在這個「籠子」里,在這里挨了太多的孤獨寂寞,像個可憐的乞丐,像個紅了眼的賭徒,又像個哀怨的棄婦......

小茉終於把眼淚哭完了,她剪斷那幾張銀行卡,放在公寓的桌子上,然後把鑰匙放到物業處,給傑哥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和媽媽一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寓樓。

再後來,小茉待在媽媽身邊,媽媽寸步不離,把她當嬰兒一樣照顧著。身體慢慢調理好了,心靈的傷痕也在慢慢癒合。是啊,偉大又神奇的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痛苦,也讓我們在這些經歷中變得堅強!

小茉換了頭像,個性簽名改成了「那個突然醒來的時刻」。

現在已經沒有和小茉一起工作,但是知道她一直在上班,也成家了,老公是很普通的上班族,他們有了自己的寶寶,偶爾看她發照片,小兩口帶著媽媽開心地笑著、孩子在一旁跑著跳著……小茉過得不錯,我也很開心。祝福你,小茉!

㈢ 【短篇小說】小小

繞床弄青梅的你是否還記得郎騎竹馬來的他?你們是終修成正果,還是各自嫁娶兩相忘?

1

小小和剛子是青梅竹馬,小小家和剛子家僅有一牆之隔。。

小小原名叫張曉。幼時的她,個頭是同齡人中最矮小的,輩分在家族中是倒數第一個,說話時細聲細氣童音軟糯,膽子也極小,反正除了小臉上那雙眼睛大外什麼都是小的。

幼時,孩子們玩過家家,小小總是扮演台詞最少的那個。不是喊鐵蛋爹就是喊紅霞娘,沒錯,她扮演的角色大多是小娃娃或者是不會說話的小貓小兔之類的寵物。

剛子比小小大兩歲,小小的哥哥和剛子是同學。剛子似乎比小小的親哥哥更照顧小小,也許是因為剛子娘生了三個兒子,家裡缺女娃的緣故。

小小喜歡跟在剛子他們屁股後面到處玩耍,小小跑得又慢總是摔跤。小小的哥哥都有些不耐煩,剛子總是停下來等著她,剛子捏捏小小圓嘟嘟的臉蛋笑道:「你呀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些?」

等小小稍微大些,她不再纏著男生玩了,她跟鄰居新般來的紅霞姐妹玩過家家。小小很是欣慰,終於有女生陪她玩了。

小小家族的男丁香火格外旺盛,兩個姑姑一個大伯一個叔叔,竟沒有一家有女兒的。為此小小郁悶了很久,有段時間非要她娘給她生個妹妹玩不可。

即使周圍那片的女孩少,小小似乎並不怎麼受小夥伴們擁戴。最起碼玩拜天地游戲,沒人肯跟她做娃娃夫妻。

「小小那麼愛哭,脾氣又大又怪,誰敢去招惹她。何況她哥哥還厲害的很!」

小小在家族中倒是十分受寵,家裡親哥表哥堂哥一大堆,雖說不愛帶她玩。卻也見不得她受一丁點的委屈,小小一哭,她周圍的小夥伴肯定遭殃。

有次剛子看見小小躲在牆角哭,便走過去安慰:「小小你怎麼了,誰又欺負你了?」

小小想告訴剛子,那些小夥伴們不依照她的意思玩游戲,但是又怕剛子把這件事情告訴她的哥哥們,那些小夥伴被哥哥們一嚇唬,自己以後就更孤獨了。

剛子捏捏小小的臉蛋:「你呀你,仗著自己哥哥多就耍霸王脾氣,怪不得人家孤立你。」

小小很委屈,她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哥哥多是一種福氣,她巴不得那些哥哥一夜之間全變成姐姐。小小是被寵壞的嬌嬌女,她當然也沒意識到這點。

「剛子哥哥,你能和我玩拜天地的游嗎?」小小問。

「好吧!」剛子看不得小小傷心。

「等一下,我得先回家拿紅蓋頭。」小小轉身就要跑回去。她口中的蓋頭就是枕巾毛巾之類的。

「那我要回去了,你找你哥玩吧!」剛子一個大男生跟小女孩玩這種游戲,被小小哥哥知道了實在難為情的很。

小小想回去拿又怕剛子走了,她小嘴一扁就要哭出來。

剛子看到牆下那一叢叢的牽牛花有了主意,他扯下一段藤蔓,藤蔓上再編上幾朵或粉或紫的牽牛花,剛子為小小做了一個花冠。

小小則拔了幾根狗尾巴草,把牽牛花一朵朵串起來,她說那是她的花籃。小小戴著花冠提著花籃,她是最小最開心的娃娃新娘。

2

即使小小從小在男生堆里長大,可絲毫沒改變她嬌氣膽小的性格。她跟剛子他們去摘野酸棗,她站著遠遠的,就怕野棗樹上那種獨特的蟲子爬到她身上。剛子把摘來的棗全部塞到了小小的口袋,小小滿足的笑了。

等剛子上了初中,小小還在五年級。剛子在縣城讀書一星期才回一次,小小尤其羨慕剛子有輛自行車。其實她哥哥也有輛,小小卻不稀罕。

剛子周日放假回來,會帶著小小去她姑姑家裡玩,剛子的姨媽和小小的姑姑是鄰居。剛子問小小為什麼不讓她哥哥載她,小小甜甜一笑:「哥哥總是凶我,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不像剛子哥哥,什麼都依我。」

女孩在心裡上都是比男孩早熟些的,小小上初中時已經很喜歡剛子了。可剛子還是把小小當小妹妹看待,剛子開始跟小小講另一個女孩的事情。

小小不愛聽卻依舊笑著看著剛子,小小已經不是孩子了,她這個年級跟男生著實玩不到一塊去。男生愛打球,她為著剛子的緣故也漸漸喜歡往操場跑。其實小小一點都不愛運動。

剛子經常掛在嘴上的那個女生叫雅文,是一個個子很高愛說愛笑的女生,每次學校運動會雅文都是長跑冠軍。

「哦,原來剛子喜歡運動開朗型的女生,可惜自己永遠變不成那樣。」小小很是失落,她討厭雅文。

小小初中暗戀的情感並沒有隨著剛子的離去而消逝,小小開始跟市裡讀高中的剛子寫信。最開始剛子還回,後來回信都懶得回了。小小感覺自己跟剛子越來越像陌生人了,剛子放假回家看到小小,只是客套的說兩句話然後就各自走開。

小小把剛子從小送自己的東西都放在一個鐵罐子里,裡面有葫蘆娃的畫片,木製的陀螺,斷了筆尖的鋼筆和幾粒彈珠……

小小哭了,她不明白剛子以前對自己那麼好那麼照顧,為什麼現在對自己冷漠的很。小小永遠不會懂,剛子只是把她當妹妹來保護。

就像小小上小學時在班上受了男生的欺負,剛子比小小哥哥還生氣。他趁放學把那個男生堵在校門口,把那個男生狠狠的揍了一頓。後來被打男生的家長找到了剛子家,剛子被他爹按在長板凳上吃了一頓「竹筍炒肉」。

小小長成了大姑娘,自然不再需要保護。

小小覺得自己總也趕不上剛子的腳步,剛子去鎮上讀初中,小小還在村裡上小學。好不容易小小到了中學,剛子接著又要去市裡讀高中。兩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之間的距離也是越來越遠。

有一年暑假,小小中考剛結束。幾位愛慕小小的男生頻繁的來騷擾小小,他們往小小家打電話,聽到是大人接的就不發一聲的掛掉。如若是小小接的就說些無賴的話約小小出去。

小小父母很是奇怪,怎麼老是有人打錯電話。而小小又不敢告訴父母或者哥哥,她覺得很是難為情。

一日小小出門被兩個男生攔截糾纏,正好被剛子看到。剛子怒吼幾聲嚇跑了那兩個男生。小小很久沒喊過剛子哥哥了,她低頭道:「陳剛,謝謝你!」

小小感覺自己心要從胸膛里跳出喉嚨來,眼前的剛子不是從小照顧自己的鄰居大哥,而是自己暗戀了三年的男生呵!

「你們的那個學校怎麼樣?」小小鼓足勇氣問道。

「還行,雖說不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但也差不到哪裡去。」

「哦,不知道我能不能考到那所學校。」小小像是自言自語。

「以你的能力肯定能,不過你得上最好的那所學校才對得起自己。」剛子邊走邊道。

小小學習成績是不錯的,可小小就是想就讀剛子在讀的那所學校。

3

後來小小隨著父母去了另一個城市,小小要和剛子做校友的願望落空。小小在新的城市仍然不間斷的跟剛子寫信,往往是小小去了五六封,剛子才回一封。隨著兩人地址的變動,他們漸漸斷了聯系。

究竟是從哪封信開始斷的,小小仔細的想了想。她想起最後一封信,那封信里還夾著小小的一張半身照。照片的背後寫道:陳剛,我喜歡你。如果你也喜歡我,請盡快給我回信,不要讓我傻傻的等!

那封信寄走沒多久,小小就結束了高中生涯。

最後那封信剛子的確收到了,他訝異自己的遲鈍。自己怎麼沒發現,原來那個小小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剛子內心也是隱隱喜歡小小的,一直以來他把這種喜歡歸結於兄妹之情。剛子覺得自己要是對小小有別的想法就等於亂倫,可剛子終歸不是小小的親哥哥。

剛子糾結很久終於給小小回信,只是收信地址寫的還是學校,那封信小小沒有收到。剛子以後再也沒收到小小的信。他以為小小對他的感情已在多年的暗戀歲月中消磨殆盡,剛子有些痛惜。

兩年後的清明,在家鄉,小小和剛子闊別多年又重逢。剛子看到小小帶著她堂哥的女兒在采牽牛花,那小女孩把牽牛花一朵朵串在狗尾巴草上,像極了兒時的小小。

剛子和小小站在田野邊閑話兩三句,兩人誰都沒提起以前信的事情。

小小此時已訂婚,她未婚夫臉龐稜角分明一對兒濃眉像極了剛子。

剛子也正在戀愛,他女友身材小巧,桃心面龐上除了眼睛大外什麼都小,像極了小小。

我愛你的時候,你茫然不知。你想愛我的時候,我卻早已走遠。世間最讓人抱憾的愛情不是我愛的人他不愛我,而是雙方明明彼此相愛過卻終究錯失良機無法走到一起!

㈣ 圍觀(短篇小說)

天剛蒙蒙亮,人們還在睡夢中。

   「咕咚」一聲,不知什麼東西掉進河裡了。

   「來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一聲尖銳且焦急的女聲劃破了這片寧靜。樹上幾只鳥兒拍打著翅膀飛起,附近居民樓窗戶啪啪啪接著打開了。

    河邊打太極的大爺亂了腳步,掃地的大媽放下了掃把,賣早餐的大嬸正在盛煎餃,一下子扔下了鍋鏟,旁邊便利店的女老闆正數著錢,一下子放下了錢,都跑了出去,都好奇發生了什麼事。

   散落的人群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硬把那位阿姨圍了里三層,外三層。人們都看著她,臉上帶著疑惑的表情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呀!」那位阿姨焦急地說著。人群嘈雜著,「你們誰會游泳,快下去救人。」一個聲音響起。「快打120呀!」說著就有人拿出手機撥打。「強子,你快去救人。」一位大爺指著一位小夥子說。「切,我當什麼事,不就是死個人嗎?關我什麼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強子不屑地說著。「你,你怎麼這樣沒良心。」大爺被氣得發抖。「我給你錢,你快去救人,人命要緊。」一個聲音響起。「不去,你去呀,別人命要緊,我命也要緊,我才不去。」強子憤憤的說著。「這人怎麼這樣!」「就是,就是,沒良心。」人群繼續嘈雜著,紛紛譴責他。「你們自己怎麼不救,你們更沒良心。哼!」強子惡狠狠地說著。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快救人,人馬上不行了。」尖銳的女聲又響起。

    大家紛紛把頭向前伸著,看著河面,河面一片平靜,像一面光滑無比的綠鏡子,沒有一絲漣漪。「人去哪兒了,不會死了吧。」「不會是根本沒人跳河吧。」「我親眼看到的,真有人跳河了。」大家嘰嘰喳喳的說著。

    「咕咚」一聲,那位大爺跳了下去,人群一下子安靜了,強子羞愧地低下了頭。大家都屏住呼吸,看著大爺奮力摸探著落水的人。「這邊,向前游一點。「錯了,這邊。」「大爺,加油。」這時候,大家好像不約而同地熱心起來,紛紛七嘴八舌指揮著。人群又開始嘈雜起來。等到大爺把人救上來,人群一下子圍了上去,才發現,那不是人,是假人。大家都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很疑惑。

   「是我,是我的錯。」一個人賊頭賊腦地從人群中探出腦袋來,大家都齊刷刷看著他。「我服裝店裡的模特模型壞了,早上經過這里,就扔進河裡了,對不起呀!」他好聲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哈哈哈,好笑。」「哈哈哈……」人群笑聲一片,不一會兒,人群散開了,只留下大爺一人在河邊坐著發呆。

    大家都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啊,我店裡的錢呢?都沒了!」便利店女老闆尖叫著。

    「我的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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