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橇短篇小說
A. 海明威的"乞力馬扎羅的雪"原文哪裡有
乞力馬扎羅的雪
乞力馬扎羅是一座海拔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長年積雪的高山,據說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馬塞人①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廟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風干凍僵的豹子的屍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麼,沒有人作過解釋。
「奇怪的是它一點也不痛,」他說。「你知道,開始的時候它就是這樣。」
「真是這樣嗎?」
「千真萬確。可我感到非常抱歉,這股氣味准叫你受不了啦。」
「別這么說!請你別這么說。」
「你瞧那些鳥兒,」他說。「到底是這兒的風景,還是我這股氣味吸引了它們?」
男人躺在一張帆布床上,在一棵含羞草樹的濃蔭里,他越過樹蔭向那片陽光炫目的平原上望去,那兒有三隻碩大的鳥討厭地蜷伏著,天空中還有十幾只在展翅翱翔,當它們掠過時,投下了迅疾移動的影子。
「從卡車拋錨那天起,它們就在那兒盤旋了,」他說。「今天是它們第一次落到地上來。我起先還很仔細地觀察過它們飛翔的姿態,心想一旦我寫一篇短篇小說的時候,也許會用得上它們。現在想想真可笑。」
「我希望你別寫這些,」她說。
「我只是說說罷了,」他說,「我要是說著話兒,就會感到輕松得多。可是我不想讓你心煩。」
「你知道這不會讓我心煩,」她說,「我是因為沒法出點兒力,才搞得這么焦灼的。
我想在飛機來到以前,咱們不妨盡可能輕松一點兒。」
「或者直等到飛機根本不來的時候。」
「請你告訴我能做些什麼吧。總有一些事是我能乾的。」
「你可以把我這條腿鋸下來,這樣就可以不讓它蔓延開去了,不過,我懷疑這樣恐怕也不成。也許你可以把我打死。你現在是個好射手啦。我教過你打槍,不是嗎?」
「請你別這么說。我能給你讀點什麼嗎?」
「讀什麼呢?」
「咱們書包里不論哪本咱們沒有讀過的書都行。」
「我可聽不進啦,」他說,「只有談話最輕鬆了。咱們來吵嘴吧,吵吵嘴時間就過得快。」
「我不吵嘴。我從來就不想吵嘴。咱們再不要吵嘴啦。不管咱們心裡有多煩躁。說不定今天他們會乘另外一輛卡車回來的。也說不定飛機會來到的。」
「我不想動了,」男人說,「現在轉移已經沒有什麼意思了,除非使你心裡輕松一些。」
「這是懦弱的表現。」
「你就不能讓一個男人盡可能死得輕松一點兒,非得把他痛罵一頓不可嗎?你辱罵我有什麼用處呢?」
「你不會死的。」
「別傻啦。我現在就快死了。不信你問問那些個雜種。」他朝那三隻討厭的大鳥蹲伏的地方望去,它們光禿禿的頭縮在聳起的羽毛里。第四隻掠飛而下,它快步飛奔,接著,蹣跚地緩步向那幾只走去。
「每個營地都有這些鳥兒。你從來沒有注意罷了。要是你不自暴自棄,你就不會死。」
「你這是從哪兒讀到的?你這個大傻瓜。」
「你不妨想想還有別人呢。」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說,「這可一向是我的行當哩。」
他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接著越過那片灼熱而炫目的平原,眺望灌木叢的邊緣。在黃色的平原上,有幾只野羊顯得又小又白,在遠處,他看見一群斑馬,映襯著蔥綠的灌木叢,顯得白花花的。這是一個舒適宜人的營地,大樹遮蔭,背倚山嶺,有清洌的水。附近有一個幾乎已經乾涸的水穴,每當清晨時分,沙松雞就在那兒飛翔。
「你要不要我給你讀點什麼?」她問道。她坐在帆布床邊的一張帆布椅上。「有一陣微風吹來了。」
「不要,謝謝你。」
「也許卡車會來的。」
「我根本不在乎什麼卡車來不來。」
「我可是在乎。」
「你在乎的東西多著哩,我可不在乎。」
「並不很多,哈里。」
「喝點酒怎麼樣?」
「喝酒對你是有害的。在布萊克出版的書里說,一滴酒都不能喝。你不應該喝酒啦。」
「莫洛!」他喚道。
「是,先生。」
「拿威士忌蘇打來。」
「是,先生。」
「你不應該喝酒,」她說。「我說你自暴自棄,就是這個意思。書上說酒對你是有害的。我就知道酒對你是有害的。」
「不,」他說。「酒對我有好處。」
現在一切就這樣完了,他想。現在他再沒有機會來了結這一切了。一切就這樣在為喝一杯酒這種小事爭吵中了結了。
自從他的右腿開始生壞疽以來,他就不覺得痛,隨著疼痛的消失,恐懼也消失了,他現在感到的只是一種強烈的厭倦和憤怒:這居然就是結局。至於這個結局現在正在來臨,他倒並不感到多大奇怪。多少年來它就一直縈繞著他;但是現在它本身並不說明任何意義。真奇怪,只要你厭倦夠了,就能這樣輕而易舉地達到這個結局。
現在他再也不能把原來打算留到將來寫作的題材寫出來了,他本想等到自己有足夠的了解以後才動筆,這樣可以寫得好一些。唔,他也不用在試著寫這些東西的時候遭遇失敗了。也許你永遠不能把這些東西寫出來,這就是你為什麼一再延宕,遲遲沒有動筆的緣故。得了,現在,他永遠不會知道了。
「我但願咱們壓根兒沒上這兒來,」女人說。她咬著嘴唇望著他手裡舉著的酒杯。
「在巴黎你決不會出這樣的事兒。你一向說你喜歡巴黎。咱們本來可以待在巴黎或者上任何別的地方去。不管哪兒我都願意去。我說過你要上哪兒我都願意去。要是你想打獵,咱們本來可以上匈牙利去,而且會很舒服的。」
「你有的是該死的錢,」他說。
「這么說是不公平的,」她說。「那一向是你的,就跟是我的一樣。我撇下了一切,不管上哪兒,只要你想去我就去,你想干什麼我就干什麼。可我真希望咱們壓根兒沒上這兒來。」
「你說過你喜歡這兒。」
「我是說過的,那時你平安無事。可現在我恨這兒。我不明白乾嗎非得讓你的腿出岔兒。咱們到底幹了什麼,要讓咱們遇到這樣的事?」
「我想我乾的事情就是,開頭我把腿擦破了,忘了給抹上碘酒,隨後又根本沒有去注意它,因為我是從不感染的。後來等它嚴重了,別的抗菌劑又都用完了,可能就因為用了葯性很弱的石炭酸溶液,使微血管麻痹了,於是開始生壞疽了。」
他望著她,「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呢?」
「我不是指這個。」
「要是咱們雇了一個高明的技工,而不是那個半瓶子醋的吉庫尤人②司機,他也許就會檢查機油,而決不會把卡車的軸承燒毀啦。」
「我不是指這個。」
「要是你沒有離開你自己的人——你那些該死的威斯特伯里、薩拉托加和棕櫚灘③的老相識——偏偏撿上了我——」
「不,我是愛上了你。你這么說,是不公平的。我現在也愛你。我永遠愛你。你愛我嗎?」
「不,」男人說。「我不這么想。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哈里,你在說些什麼?你昏了頭啦。」
「沒有,我已經沒有頭可以發昏了。」
「你別喝酒啦,」她說。「親愛的,我求求你別喝酒啦。只要咱們能辦到的事,咱們就得盡力去干。」
「你去干吧,」他說。「我可是已經累啦。」
現在,在他的腦海里,他看見的卡拉加奇④的一座火車站,他正背著背包站在那裡,現在正是辛普倫—奧連特列車的前燈劃破了黑暗,當時在撤退以後他正准備離開色雷斯⑤。這是他准備留待將來寫的一段情景,還有下面一段情節:早晨吃早餐的時候,眺望著窗外保加利亞群山的積雪,南森的女秘書問那個老頭兒,山上是不是雪,老頭兒望著窗外說,不,那不是雪。這會兒還不到下雪的時候哩。於是那個女秘書把老頭兒的話重復講給其他幾個姑娘聽,不,你們看。那不是雪,她們都說,那不是雪,咱們都看錯了。
可是等他提出交換居民,把她們送往山裡去的時候,那年冬天她們腳下一步步踩著前進的正是積雪,直到她們死去。
那年聖誕節在高厄塔耳山,雪也下了整整一個星期。
那年他們住在伐木人的屋子裡,那口正方形的大瓷灶佔了半間屋子,他們睡在裝著山毛櫸樹葉的墊子上,這時那個逃兵跑進屋來,兩只腳在雪地里凍得鮮血直流。他說憲兵就在他後面緊緊追趕,於是他們給他穿上了羊毛襪子,並且纏住憲兵閑扯,直到雪花蓋沒了逃兵的足跡。
在希倫茲,聖誕節那天,雪是那麼晶瑩閃耀,你從酒吧間望出去,刺得你的眼睛發痛,你看見每個人都從教堂回到自己的家裡去。他們肩上背著沉重的滑雪板,就是從那兒走上松林覆蓋的陡峭的群山旁的那條給雪橇磨得光溜溜的、尿黃色的河濱大路的,他們那次大滑雪,就是從那兒一直滑到「梅德納爾之家」上面那道冰川的大斜坡的,那雪看來平滑得象糕餅上的糖霜,輕柔得象粉末似的,他記得那次闃無聲息的滑行,速度之快,使你彷彿象一隻飛鳥從天而降。
他們在「梅德納爾之家」被大雪封了一個星期,在暴風雪期間,他們挨著燈光,在煙霧彌漫中玩牌,倫特先生輸得越多,賭注也跟著越下越大。最後他輸得精光,把什麼東西都輸光了,把滑雪學校的錢和那一季的全部收益都輸光了,接著把他的資金也輸光了。他能看到倫特先生那長長的鼻子,撿起了牌,接著翻開牌說,「不看。」
那時候總是賭博。天不下雪,你賭博,雪下得太多,你又是賭博。他想起他這一生消磨在賭博里的時間。
可是關於這些,他連一行字都沒有寫;還有那個凜冽而晴朗的聖誕節,平原那邊顯出了群山,那天加德納飛過防線去轟炸那列運送奧地利軍官去休假的火車,當軍官們四散奔跑的時候,他用機槍掃射他們。他記得後來加德納走進食堂,開始談起這件事。大家聽他講了以後,鴉雀無聲,接著有個人說,「你這個該死的殺人壞種。」
關於這件事,他也一行字都沒有寫。
他們殺死的那些奧地利人,就是不久前跟他一起滑雪的奧地利人,不,不是那些奧地利人。漢斯,那年一整年跟他一起滑雪的奧地利人,是一直住在「國王—獵人客店」里的,他們一起到那家鋸木廠上面那個小山谷去獵兔的時候,他們還談起那次在帕蘇比奧⑥的戰斗和向波蒂卡和阿薩洛納的進攻,這些他連一個字都沒有寫。
關於孟特科爾諾,西特科蒙姆,阿爾西陀⑦,他也一個字都沒有寫。
在福拉爾貝格⑧和阿爾貝格⑨他住過幾個冬天?住過四個冬天,於是他記起那個賣狐狸的人,當時他們到了布盧登茨⑩,那回是去買禮物,他記起甘醇的櫻桃酒特有的櫻桃核味兒,記起在那結了冰的象粉一般的雪地上的快速滑行,你一面唱著「嗨!嗬!羅利說!」一面滑過最後一段坡道,筆直向那險峻的陡坡飛沖而下,接著轉了三個彎滑到果園,從果園出來又越過那道溝渠,登上客店後面那條滑溜溜的大路。你敲松縛帶,踢下滑雪板,把它們靠在客店外面的木牆上,燈光從窗里照射出來,屋子裡,在煙霧繚繞、冒著新醅的酒香的溫暖中,人們正在拉著手風琴。
「在巴黎咱們住在哪兒?」他問女人,女人正坐在他身邊一隻帆布椅里,現在,在非洲。
「在克里昂。這你是知道的。」
「為什麼我知道是那兒?」
「咱們始終住在那兒。」
「不,並不是始終住在那兒。」
「咱們在那兒住過,在聖日耳曼區的亨利四世大樓也住過。你說過你愛那個地方。」
「愛是一堆糞,」哈里說。「而我就是一隻爬在糞堆上咯咯叫的公雞。」
「要是你一定得離開人間的話,」她說,「是不是你非得把你沒法帶走的都砍盡殺絕不可呢?我的意思是說,你是不是非得把什麼東西都帶走不可?你是不是一定要把你的馬,你的妻子都殺死,把你的鞍子和你的盔甲都燒掉呢?」
「對,」他說。「你那些該死的錢就是我的盔甲。就是我的馬和我的盔甲。」
「你別這么說。」
「好吧。我不說了。我不想傷害你的感情。」
「現在這么說,已經有點兒晚啦。」
「那好吧,我就繼續來傷害你。這樣有趣多啦。我真正喜歡跟你一起乾的唯一的一件事,我現在不能幹了。」
「不,這可不是實話。你喜歡乾的事情多得很,而且只要是你喜歡乾的,我也都干過。」
「啊,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你別那麼誇耀啦,行嗎?」
他望著她,看見她在哭了。
「你聽我說,」他說。「你以為我這么說有趣嗎?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說。我想,這是想用毀滅一切來讓自己活著。
咱們剛開始談話的時候,我還是好好的。我並沒有意思要這樣開場,可是現在我蠢得象個老傻瓜似的,對你狠心也真狠到了家。親愛的,我說什麼,你都不要在意。我愛你,真的。
你知道我愛你。我從來沒有象愛你這樣愛過任何別的女人。」
他不知不覺地說出了他平時用來謀生糊口的那套說慣了的謊話。
「你對我挺好。」
「你這個壞娘們,」他說。「你這個有錢的壞娘們。這是詩。
現在我滿身都是詩。腐爛和詩。腐爛的詩。」
「別說了。哈里,為什麼你現在一定要變得這樣惡狠狠的?」
「任何東西我都不願留下來,」男人說。「我不願意有什麼東西在我身後留下來。」
現在已是傍晚,他睡熟了一會。夕陽已隱沒在山後。平原上一片陰影,一些小動物正在營地近旁吃食;它們的頭很快地一起一落,擺動著尾巴,他看著它們現在正從灌木叢那邊跑掉了。那幾只大鳥不再在地上等著了。它們都沉重地棲息在一棵樹上。它們還有很多。他那個隨身侍候的男僕正站在床邊。
「太太打獵去了,」男僕說。「先生要什麼嗎?」
「不要什麼。」
她打獵去了,想搞一點獸肉,她知道他喜歡看打獵,有心跑得遠遠的,這樣她就不會驚擾這一小片平原而讓他看到她在打獵了。她總是那麼體貼周到,他想。只要是她知道的或是讀到過的,或是她聽人講過的,她都考慮得很周到。
這不是她的過錯,他來到她身邊的時候,他已經完了。一個女人怎麼能知道你說的話,都不是真心實意呢?怎麼能知道你說的話,不過是出於習慣,而且只是為了貪圖舒服呢?自從他對自己說的話不再當真以後,他靠謊話跟女人相處,比他過去對她們說真心話更成功。
他撒謊並不都是因為他沒有真話可說。他曾經享有過生命,他的生命已經完結,接著他又跟一些不同的人,而且有更多的錢,在從前那些最好的地方,以及另外一些新的地方重新活了下來。
你不讓自己思想,這可真是了不起。你有這樣一副好內臟,因此你沒有那樣垮下來,他們大部分都垮下來了,而你卻沒有垮掉,你抱定一種態度,既然現在你再也不能幹了,你就毫不關心你經常乾的工作了。可是,在你心裡,你說你要寫這些人,寫這些非常有錢的人;你說你實在並不屬於他們這一類,而只是他們那個國度里的一個間諜;你說你會離開這個國度,並且寫這個國度,而且是第一次由一個熟悉這個國度的人來寫它。可是他永遠不會寫了,因為每天什麼都不寫,貪圖安逸,扮演自己所鄙視的角色,就磨鈍了他的才能,鬆懈了他工作的意志,最後他乾脆什麼都不幹了。他不幹工作的時候,那些他現在認識的人都感到愜意得多。非洲是在他一生幸運的時期中感到最幸福的地方,他所以上這兒來,為的是要從頭開始。他們這次是以最低限度的舒適來非洲作狩獵旅行的。沒有艱苦,但也沒有奢華,他曾想這樣他就能重新進行訓練。這樣或許他就能夠把他心靈上的脂肪去掉,象一個拳擊手,為了消耗體內的脂肪,到山裡去幹活和訓練一樣。
她曾經喜歡這次狩獵旅行來著。她說過他愛這次狩獵旅行。凡是激動人心的事情,能因此變換一下環境,能結識新的人,看到愉快的事物,她都喜愛。他也曾經感到工作的意志力重新恢復的幻覺。現在如果就這樣了結,他知道事實就是如此,他不必變得象一條蛇那樣,因為背脊給打斷了就啃咬自己。這不是她的過錯。如果不是她,也會有別的女人。如果他以謊言為生,他就應該試著以謊言而死。他聽到山那邊傳來一聲槍響。
她的槍打得挺好,這個善良的,這個有錢的娘們,這個他的才能的體貼的守護人和破壞者。廢話,是他自己毀了自己的才能。他為什麼要嗔怪這個女人,就因為她好好地供養了他?他雖然有才能,但是因為棄而不用,因為出賣了自己,也出賣了自己所信仰的一切,因為酗酒過度而磨鈍了敏銳的感覺,因為懶散,因為怠惰,因為勢利,因為傲慢和偏見,因為其他種種緣故,他毀滅了自己的才能。這算是什麼?一張舊書目錄卡?
到底什麼是他的才能?就算是才能吧,可是他沒有充分利用它,而是利用它做交易。他從來不是用他的才能去做些什麼,而總是用它來決定他能做些什麼。他決意不靠鋼筆或鉛筆謀生,而靠別的東西謀生。說來也怪,是不是?
每當他愛上另一個女人的時候,為什麼這另一個女人總是要比前一個女人更有錢?
可是當他不再真心戀愛的時候,當他只是撒謊的時候,就象現在對這個女人那樣,她比所有他愛過的女人更有錢,她有的是錢,她有過丈夫,孩子,她找過情人,但是她不滿意那些情人,她傾心地愛他,把他當作一位作家,當作一個男子漢,當作一個伴侶,當作一份引為驕傲的財產來愛他——說來也怪,當他根本不愛她,而且對她撒謊的時候,為了報答她為他花費的錢,他所能給予她的,居然比他過去真心戀愛的時候還多。
咱們干什麼,都是註定了的,他想。不管你是干什麼過活的,這就是你的才能所在。
他的一生都是出賣生命力,不管是以這種形式或者那種形式。而當你並不十分鍾情的時候,你越是看重金錢。他發現了這一點,但是他決不會寫這些了,現在也不會寫了。不,他不會寫了,盡管這是很值得一寫的東西。
現在她走近來了,穿過那片空地向營地走過來了。她穿著馬褲,擎著她的來復槍,兩個男僕扛著一隻野羊跟在她後面走來。她仍然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他想,她的身軀也很動人,她對床第之樂很有才能,也很有領會,她並不美,但是他喜歡她的臉龐,她讀過大量的書,她喜歡騎馬和打槍,當然,她酒喝得太多。她還是一個比較年輕的女人的時候,丈夫就死了,在一個很短暫的時間里,她把心都放在兩個剛長大的孩子身上,孩子卻並不需要她,她在他們身邊,他們就感到不自在,她還專心致志地養馬,讀書和喝酒。她喜歡在黃昏吃晚飯前讀書,一面閱讀一面喝威士忌蘇打。到吃晚飯的時候,她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在晚飯桌旁再喝上一瓶甜酒,往往就醉得足夠使她昏昏欲睡了。
這是她在有情人以前的情況。在有了那些情人以後,她就不再喝那麼多的酒了,因為她不必喝醉了酒去睡覺了。但是情人使她感到厭煩。她嫁過一個丈夫,他從沒有使她厭煩,而這些人卻使她感到厭煩透了。
接著,她的一個孩子在一次飛機失事中死去了,事件過去以後,她不再需要情人了,酒也不再是麻醉劑了,她必須建立另一種生活。突然間,孤身獨處嚇得她心驚膽戰。但是她要跟一個她所尊敬的人在一起生活。
事情發生得很簡單。她喜歡他寫的東西,她一向羨慕他過的那種生活。她認為他正是幹了他自己想乾的事情。她為了獲得他而採取的種種步驟,以及她最後愛上了他的那種方式,都是一個正常過程的組成部分,在這個過程中她給自己建立起一個新生活,而他則出售他舊生活的殘余。
他出售他舊生活的殘余,是為了換取安全,也是為了換取安逸,除此以外,還為了什麼呢?他不知道。他要什麼,她就會給他買什麼。這他是知道的。她也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女人。他跟任何人一樣,願意立刻和她同床共枕;特別是她,因為她更有錢,因為她很有風趣,很有欣賞力,而且因為她從不大吵大鬧。可是現在她重新建立的這個生活行將結束了,因為兩個星期以前,一根荊棘刺破了他的膝蓋,而他沒有給傷口塗上碘酒,當時他們挨近去,想拍下一群羚羊的照片,這群羚羊站立著,揚起了頭窺視著,一面用鼻子嗅著空氣,耳朵向兩邊張開著,只等一聲響動就准備奔入叢林。他沒有能拍下羚羊的照片,它們已跑掉了。
現在她到這兒來了。
他在帆布床上轉過頭來看她,「你好,」他說。
「我打了一隻野羊,」她告訴他。「它能給你做一碗好湯喝,我還讓他們搗一些土豆泥拌奶粉。你這會兒覺得怎麼樣?」
「好多啦。」
「這該有多好?你知道,我就想過你也許會好起來的。我離開的時候,你睡熟了。」
「我睡了一個好覺。你跑得遠嗎?」
「我沒有跑遠,就在山後面。我一槍打中了這只野羊。」
「你打得挺出色,你知道。」
「我愛打槍。我已經愛上非洲了。說真的,要是你平安無事,這可是我玩得最痛快的一次了。你不知道跟你一起射獵是多麼有趣。我已經愛上這個地方了。」
「我也愛這個地方。」
「親愛的,你不知道看到你覺得好多了,那有多麼了不起。
剛才你難受得那樣,我簡直受不了。你再不要那樣跟我說話了,好嗎?你答應我嗎?」
「不會了,」他說。「我記不起我說了些什麼了。」
「你不一定要把我給毀掉,是嗎?我不過是個中年婦女,可是我愛你,你要干什麼,我都願意干。我已經給毀了兩三次啦。你不會再把我給毀掉吧,是嗎?」
「我倒是想在床上再把你毀幾次,」他說。
「是啊。那可是愉快的毀滅。咱們就是給安排了這樣毀滅的。明天飛機就會來啦。」
「你怎麼知道明天會來?」
「我有把握。飛機一定要來的。僕人已經把木柴都准備好了,還准備了生濃煙的野草。今天我又下去看了一下。那兒足夠讓飛機著陸,咱們在空地兩頭准備好兩堆濃煙。」
「你憑什麼認為飛機明天會來呢?」
「我有把握它準定會來。現在它已經耽誤了。這樣,到了城裡,他們就會把你的腿治好,然後咱們就可以搞點兒毀滅,而不是那種討厭的談話。」
「咱們喝點酒好嗎?太陽落山啦。」
「你想喝嗎?」
「我想喝一杯。」
「咱們就一起喝一杯吧。莫洛,去拿兩杯威士忌蘇打來!」
她喚道。
「你最好穿上防蚊靴,」他告訴她。
「等我洗過澡再穿……」
他們喝著酒的時候,天漸漸暗下來,在這暮色蒼茫沒法瞄準打槍的時刻,一隻鬣狗穿過那片空地往山那邊跑去了。
「那個雜種每天晚上都跑過那兒,」男人說。「兩個星期以來,每晚都是這樣。」
「每天晚上發出那種聲音來的就是它。盡管這是一種討厭的野獸,可我不在乎。」
他們一起喝著酒,沒有痛的感覺,只是因為一直躺著不能翻身而感到不適,兩個僕人生起了一堆篝火,光影在帳篷上跳躍,他感到自己對這種愉快的投降生活所懷有的那種默認的心情,現在又油然而生了。她確實對他非常好。今天下午他對她太狠心了,也太不公平了。她是個好女人,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可是就在這當兒,他忽然想起他快要死了。
這個念頭象一種突如其來的沖擊;不是流水或者疾風那樣的沖擊;而是一股無影無蹤的臭氣的沖擊,令人奇怪的是,那隻鬣狗卻沿著這股無影無蹤的臭氣的邊緣輕輕地溜過來了。
「干什麼,哈里?」她問他。
「沒有什麼,」他說。「你最好挪到那一邊去坐。坐到上風那一邊去。」
「莫洛給你換葯了沒有?」
「換過了。我剛敷上硼酸膏。」
「你覺得怎麼樣?」
「有點顫抖。」
「我要進去洗澡了,」她說。「我馬上就會出來的。我跟你一起吃晚飯,然後把帆布床抬進去。」
這樣,他自言自語地說,咱們結束吵嘴,是做對啦。他跟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大吵大鬧過,而他跟他愛上的那些女人卻吵得很厲害,最後由於吵嘴的腐蝕作用,總是毀了他們共同懷有的感情:他愛得太深,要求得也太多,這樣就把一切全都耗盡了。
他想起那次他孤零零地在君士坦丁堡⑾的情景,從巴黎出走之前,他吵了一場。那一陣他夜夜宿娼,而事後他仍然無法排遣寂寞,相反更加感到難忍的寂寞,於是他給她,他那第一個情婦,那個離開了他的女人寫了一封信,告訴她,他是怎樣始終割不斷對她的思戀……
怎樣有次在攝政院外面他以為看到了她,為了追上她,他跑得頭昏眼花,心裡直想吐,他會在林蔭大道跟蹤一個外表有點象她的女人,可就是不敢看清楚不是她,生怕就此失去了她在他心裡引起的感情。他跟不少女人睡過,可是她們每個人又是怎樣只能使他更加想念她,他又是怎樣決不介意她幹了些什麼,因為他知道他擺脫不掉對她的愛戀。
他在夜總會冷靜而清醒地寫了這封信,寄到紐約去,央求她把回信寄到他在巴黎的事務所去。這樣似乎比較穩當。那天晚上他非常想念她,他覺得心裡空盪盪的直想吐,他在街頭躑躅,一直溜過塔克辛姆,碰到了一個女郎,帶她一起去吃晚飯。後來他到了一個地方,同她跳舞,可是她跳得很糟,於是丟下了她,搞上了一個風騷的亞美尼亞女郎,她把肚子貼著他的身子擺動,擦得肚子都幾乎要燙壞了。他跟一個少尉銜的英國炮手吵了一架,就把她從炮手手裡帶走了。那個炮手把他叫到外面去,於是他們在暗地裡,在大街的圓石地面上打了起來。他朝他的下巴頦狠狠地揍了兩拳,可是他並沒有倒下,這一下他知道他免不了要有一場廝打了。那個炮手先打中了他的身子,接著又打中他的眼角。他又一次揮動左手,擊中了那個炮手,炮手向他撲過來,抓住了他的上衣,扯下了他的袖子,他往他的耳朵後面狠狠揍了兩拳,接著在他把他推開的時候,又用右手把他擊倒在地。炮手倒下的時候,頭先磕在地上,於是他帶著女郎跑掉了,因為他們聽見憲兵來了。他們乘上一輛出租汽車,沿著博斯普魯斯海峽⑿駛向雷米利希薩,兜了一圈,在凜冽的寒夜回到城裡睡覺,她給人的感覺就象她的外貌一樣,過於成熟了,但是柔滑如脂,象玫瑰花瓣,象糖漿似的,肚子光滑,胸脯高聳,也不需要在
B. The Call of the Wild,野性的呼喚小說中簡介,最好是中英文對照的。
作品簡介(introction)
《The Call of the Wild》 tells the story of a dog named Buck.He is stolen from his home in the Santa Clara Valley of California,and taken to the Alaskan gold fields to be a sled dog.This story tells the life of Buck as he is passed from owner to owner.He eventually finds a kind master,John Thornton.
「野性的召喚」講述了一隻名叫巴克的狗的故事,他從加利福尼亞州聖克拉拉山谷的家中被偷走,被帶到阿拉斯加的金色田地當雪橇犬。這個故事講述了巴克的生活, 是從老闆傳給老闆,他最終找到了一個善良的大師約翰·桑頓。
Barker, who had been living in a greenhouse environment since childhood, was trafficked into the wilderness as a sled dog. The brutal reality touched Buck's instinct and consciousness of returning to nature because of the long-term influence of human civilization. Poor living environment exercise Buck, he continued to grow in the experience. Eventually won the top spot in the sled dogs group by defeating the dog king Spitz. When the brutal Hall slaughtered Barre's body and dying, John Thornton's rescue gave Barker a warm feeling and decided to vow to die and loyal to his benefactor, but the bereavement of the Lord completely shattered Buck's nostalgia for human society, Thus prompting Buck strong determination, resolutely to the wilderness, return to nature.
從小生活在溫室環境中的巴克被偷著拐賣到原始荒野當雪橇狗。殘酷的現實觸動了巴克由於人類文明的長久熏陶而向大自然回歸的本能和意識。惡劣的生存環境鍛煉了巴克,他在歷練中不斷成長.最終通過戰勝狗王斯匹茨而贏得了拉雪橇狗群中的頭把交椅。當殘暴的哈爾將巴克打得遺體鱗傷、奄奄一息時,約翰·桑頓的解救讓巴克感受到溫暖並決定誓死效忠恩主,但恩主的遇害徹底打碎了巴克對於人類社會的留戀,從而促使巴克堅定決心,毅然走向荒野,回歸自然。
作者簡介(About the Author)
Jack London (12 January 1876 – 22 November 1916)was an American author who wrote The Call of the Wild and other books. A pioneer in the then-burgeoning world of commercial magazine fiction, he was one of the first Americans to make a lucrative career exclusively from writing.
傑克·倫敦(Jack London,1876年1月12日 - 1916年11月22日)是一位美國作家,他寫了「野性的召喚」等書。 作為當時迅速發展的商業雜志小說世界的先驅,他是第一批從寫作中獲得豐厚職業的美國人之一。
他創作的其他書籍(Other books)
《熱愛生命》Love of Life、《白牙》White Fang、《海狼》The Sea-Wolf、《鐵蹄》The Iron Heel、《馬丁·伊登》Martin Eden 等等...
C. 求一本俄羅斯(可能是蘇聯)作家的回憶錄,書名是四個字,翻譯很文雅,其中有講到他坐雪橇的回憶
一9三三年 蘇聯作家蒲寧因小說《舊金山來的紳士》獲諾貝爾文學獎。 一95吧年 蘇聯作家帕斯捷爾克因小說《日瓦戈醫生》獲諾貝爾文學獎,但其拒絕領獎。 一9陸5年 蘇聯作家肖洛霍夫因小說《靜靜的頓河》獲諾貝爾文學獎。 蒲寧在俄羅斯革命後流亡海外,代表作《舊金山來的紳士》 蒲寧的創作成就主要是中短篇小說,一吧9漆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說集《在天涯》,得到評論界的注意。早期作品主要描寫中文貴族庄園生活,批判貴族階級精神上的貧困、墮落,又為其沒落輓歌,如短篇小說《田間》(一吧9二)、《安東諾夫卡蘋果》(一900)、《末日》等。一9一0年,中篇小說《鄉村》問世,標志蒲寧的創作視野有了新的變化,由狹窄的貴族庄園轉向廣闊的社會,更加關心農民和俄羅斯的命運。這部作品使他成為俄國文壇上的第一流作家。一9一一至一9一三年間,蒲寧又創作了一系列農村生活的在中短篇,如《蘇霍多爾》、《歡樂的庭院》、《蟋蟀》、《夜話》、《扎哈爾·沃羅比約夫》、《莠草》等。這些作品真實地描寫了農村的落後和黑暗,農民的愚昧無知,但情調低沉,沒有微型機,沒有希望。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他寫了《弟兄們》(一9一四)和《來自舊金山的紳士》(一9一5),表現了他對資本主義現代文明的憎惡。蒲寧對十月革命過於濫用暴力不能接受,一9二0年起僑居法國。流亡國外以後,蒲寧的創作仍充滿活力。他創作了近二00篇中、短篇小說,主要創作有關青年時代的抒情回憶錄,除了自傳體長篇小說《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而外,還有將近二00篇短篇小說,其中較出色的有《米佳的愛情》、《中暑》、《三個盧布》、《幽蟬的小徑》、《大烏鴉》和《巴黎》等。還著有關於列夫·托爾斯泰的哲理性文學論文《托爾斯泰的解放》(一9三漆)。 他的散文繪聲繪影、簡練生動。他還是一位出色的修辭學家和翻譯家。 一9三三年蒲寧因為「繼承俄國散文文學古典的傳統,表現出精巧的藝術方法」獲諾貝爾文學獎。他的眾多的充滿矛盾的創作遺產,具有很強的美學與認識價值。一95三年陸月,蒲寧病逝於巴黎
D. 野性的呼喚主要內容
作品講述巴克原是米勒法官家的一隻愛犬,經過了文明的教化,一直生活在美國南部加州一個溫暖的山谷里。後被賣到美國北部寒冷偏遠、盛產黃金的阿拉斯加,成了一隻拉雪橇的狗。該作以一隻狗的經歷表現文明世界的狗在主人的逼迫下到野蠻,寫的是狗,也反映人的世界。
傑克·倫敦,美國現實主義作家。他一共寫過19部長篇小說,150多篇短篇小說和故事,3部劇本等。主要作品有:小說集《狼的兒子》,中篇小說《野性的呼喚》、《熱愛生命》、《白牙》,長篇小說《海狼》、《鐵蹄》和《馬丁·伊登》等。
(4)雪橇短篇小說擴展閱讀
在小說中,傑克·倫敦運用擬人手法,把狗眼中的世界及人類的本質刻畫得淋漓盡致,反映了資本主義社會冷酷的現實和「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客觀現實。
巴克渴望並奔向了自由,這也正是作家的追求和理想的體現。《野性的呼喚》是一部描寫動物的卓越的作品,這部小說描寫動物在保護自己、消滅敵人的斗爭中表現出的巨大勇氣。
E. 求一個名叫「阿拉斯加,阿拉斯加」短篇小說
問個電影,求名字,主要講幾條阿拉斯加雪橇犬的故事,有幾個片斷如下,大量雪橇犬拉兩人,一人下車用棍子探路,一人坐在雪橇上,差點掉在冰窟窿,後來那群狗可能和主人走散了,獨立生存,扯斷狗鏈子,還一起抓雪地里的鳥吃,後來人們終於又找到了那群狗。
F. 以動物為主角,沈石溪、加拿大作家西頓、美國作家傑克倫敦的作品有哪些
一、沈石溪
1、《第七條獵狗》
《第七條獵狗》是作家沈石溪的成名作。這篇短篇小說,展示了沈石溪非同尋常的講故事的能力。講述的是老獵人召盤巴和他第七條獵狗的故事。
老獵人闖盪山林40年,卻得不到一條稱心如意的獵狗,一直引以為憾。這第七條獵狗是軍犬的後裔,「攆山快如風,狩獵猛如虎」。老獵人愛狗如愛子,給它取名赤利,是傣族傳說中會飛的寶刀的意思。
2、《退役軍犬黃狐》
動物小說之所以比其他類型的小說更有吸引力,是因為這個題材最容易刺破人類文化的外殼和文明社會種種虛偽的表象,可以毫無遮掩地直接表現醜陋與美麗融於一體的原生態的生命。
人類文化和社會文明會隨著時代的變遷而不斷更新,但生命中殘酷競爭、頑強生存和追求輝煌的精神內核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因此,動物小說更有理由贏得讀者,也更有理由追求不朽。
二、西頓
1、《我所知道的野生動物》
《我所知道的野生動物》中西頓採用第三人稱敘事方法,使讀者感到信服。他描寫的都是一些真實的動物,而不是徒有動物外表的人。他展示動物的心理時,強調的是仇恨、寂寞、飢餓、痛苦這些最基本的感情,而不是更為復雜的人類的思想情緒。
他抓住動物的生存斗爭這個關鍵,突出動物的個性,避免籠統的敘述。他的文筆簡練,語言樸直。無論是傳遞信息還是構成緊張的戲劇沖突,效果都十分明顯。
2、《西頓野生動物故事》
一本讓人驚奇、讓人心生悲痛、讓人丟不下的書一個全新的、了小起的動物世界。世界上第一本真正的動物小說野生動物沒有一個是老死的他的·生遲早都有一個悲慘的結局每一個動物都真實生動,每一個動物都充滿生命的尊嚴感受自然的呼吸,傾聽野獸的怒吼,尊重動物的權利。
三、傑克倫敦
1、《野性的呼喚》
作品講述巴克原是米勒法官家的一隻愛犬,經過了文明的教化,一直生活在美國南部加州一個溫暖的山谷里。後被賣到美國北部寒冷偏遠、盛產黃金的阿拉斯加,成了一隻拉雪橇的狗。該作以一隻狗的經歷表現文明世界的狗在主人的逼迫下回到野蠻,寫的是狗,也反映人的世界。
2、《海狼》
小說描寫了在一艘名為「幽靈號」 的以捕獵海豹為生的帆船上發生的一場動人心弦的搏鬥和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
小說中的「狼」不僅是船長拉森的名字,對作者而言,也是超人的代名詞,作者通過作品帶領讀者進入豪放粗獷荒野,體驗蠻荒生活的冷酷無情,感受人性兇殘的黑暗面和原始生命的光輝;同時也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弊端,表現了對勞動人員頑強意志的歌頌和苦難生活的同情。
G. 誰知道文章After the Dance 作者 托爾斯泰
[俄]列夫·托爾斯泰
【題解】
列夫·托爾斯泰(1828~1910),俄國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他出生在一個地方庄園主家庭,父母都是有名望的大貴族。他於19世紀50年代開始文學活動,在60多年的文學生涯中,創作了大量作品,長篇小說《戰爭與和平》是一部卷帙浩繁的史詩性巨著,是作家前期的代表作。《安娜·卡列尼娜》對貴族資產階級的俄國現實進行了無情的揭露與批判。《復活》是作家一生思想、藝術探索的總結,是作家對沙俄地主資產階段社會揭露、批判最有力的長篇小說,是他後期的又一創作高峰。《舞後之後》創作於1903年,是托爾斯泰晚期的作品,是依據作者及其兄長的親身體驗而創作的。
本文選自《世界短篇小說精華品賞》,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
「你們說,一個人本身不可能了解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問題全在環境,是環境坑害人。我卻認為問題全在偶然事件。拿我自己來說吧……」
我們談到,為了使個人變得完善,首先必須改變人們的生活條件,接著,人人尊敬的伊凡·瓦西里耶維奇就這樣說起來了。其實,誰也沒有說過自身不可能了解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只是伊凡·瓦西里維奇有個習慣,總愛解釋他自己在談話中產生的想法,然後為了證實這些想法,講起他生活里的插曲來。他時常把促使他講述的原因忘得一干二凈,只管全神貫注地講下去,而且講得很誠懇、很真實。
現在他也是這樣做的。
「拿我自己來說吧。我的整個生活成為這樣而不是那樣,並不是由於環境,完全是由於別的原因。」
「到底由於什麼呢?」我們問道。
「這可說來話長了。要講老半天,你們才會明白。」
「您就講一講吧。」
伊凡·瓦西里耶維奇沉思了一下,又搖搖頭。
「是啊,」他說,「我的整個生活在一個夜晚,或者不如說,在一個早晨,就起了變化。」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是這么回事:當時我正在熱烈地戀愛。我戀愛過多次,可是這一次我愛得最熱烈。事情早過去了;她的女兒們都已經出嫁了。她叫B——,是的,瓦蓮卡·B——」 伊凡·瓦西里耶維奇說出她的姓氏,「她到了50歲還是一位出色的美人。在年輕的時候,18歲的時候,她簡直能叫人入迷;修長、苗條、優雅、庄嚴——正是庄嚴。她總是把身子挺得筆直,彷彿她非這樣不可似的,同時又微微仰起她的頭,這配上她的美麗的容貌和修長的身材——雖然她並不豐滿,甚至可以說是清瘦,就使她顯出一種威儀萬千的氣概,要不是她的嘴邊、她的迷人的明亮的眼睛裡,以及她那可愛的年輕的全身有那麼一抹親切的、永遠愉快的微笑,人家便不敢接近她了。」
「伊凡·瓦西里耶維奇多麼會渲染!」
「但是無論怎麼渲染,也沒法渲染得使你們能夠明白她是怎樣一個女人。不過問題不在這里。我要講的事情出在40年代。那時候我是一所外省大學的學生。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那時我們大學里沒有任何小組[1],也不談任何理論,我們只是年輕,照青年時代特有的方式過生活,除了學習,就是玩樂。我是一個很愉快活潑的小夥子,而且家境又富裕。我有一匹剽悍的溜蹄馬,我常常陪小姐們上山去滑雪(溜冰還沒有流行),跟同學們飲酒作樂(當時我們只喝香檳,沒有錢就什麼也不喝,可不像現在這樣改喝伏特卡)。但是我的主要樂趣在參加晚會和舞會。我跳舞跳得很好,人也不算醜陋。」
「得啦,不必太謙虛。」一位交談的女伴插嘴道,「我們不是見過您一張舊式的銀板照片嗎?您不但不算醜陋,還是一個美男子哩。」
「美男子就美男子吧,反正問題不在這里。問題是,正當我狂熱地戀愛她的期間,我在謝肉節的最後一天參加了本省貴族長家的舞會,他是一位忠厚長者,豪富好客的侍從官。他的太太接待了我,她也像他一樣忠厚,穿一件深咖啡色的絲絨長衫,戴一條鑽石頭飾,她袒露著衰老可是豐腴白皙的肩膀和胸脯,好像伊麗莎白·彼得羅夫娜[2]的畫像上畫的那樣。這次舞會好極了:設有樂隊樓廂的富麗的舞廳,屬於愛好音樂的地主之家的、當時有名的農奴樂師,豐美菜餚,喝不盡的香檳。我雖然也喜歡香檳,但是並沒有喝,因為不用渴酒我就醉,陶醉在愛情中了。不過我跳舞卻跳得精疲力竭——又跳卡德里爾舞,又跳華爾茲舞,又跳波爾卡舞,自然是盡可能跟瓦蓮卡跳。她身穿白衣,束著粉紅腰帶,一雙白羊皮手套差點齊到她的纖瘦的、尖尖的肘部,腳上是白凈的緞鞋。瑪祖卡舞開始的時候,有人搶掉了我的機會:她剛一進門,討厭透頂的工程師阿尼西莫夫——我直到現在還不能原諒他——就邀請了她,我因為上理發店去買手套,來晚了一步。所以我跳瑪祖卡舞的女伴不是瓦蓮卡,而是一位德國小姐,從前我也曾稍稍向她獻過殷勤。可是這天晚上我對她恐怕很不禮貌,既沒有跟她說話,也沒有望她一眼,我只看見那個穿白衣服、束粉紅腰帶的修長苗條的身影,只看見她的暉朗、紅潤、有酒窩的面孔和親切可愛的眼睛。不光是我,大家都望著她,欣賞她,男人欣賞她,女人也欣賞她,雖然她蓋過了她們所有的人。不能不欣賞她啊。」
「照規矩可以說,我並不是她跳瑪祖卡舞的舞伴,而實際上,我幾乎一直都在跟她跳。她大大方方地穿過整個舞廳,徑直向我走來,我不待邀請,就連忙站了起來,她微微一笑,酬答我的機靈。當我們[3]被領到她的跟前而她沒有猜出我的代號[4]時,她只好把手伸給別人,聳聳她的纖瘦的肩膀,向我微笑,表示惋惜和安慰。當大家在瑪祖卡舞中變出花樣,插進華爾茲的時候,我跟她跳了很久的華爾茲,她盡管不斷地喘息,還是微笑著對我說:『再來一次』。[5]於是我再一次又一次地跳著華爾茲,甚至感覺不到自己還有一個重甸甸的肉體。」
「咦,怎麼會感覺不到呢?我想,您摟著她的腰部的時候,不但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肉體,還能感覺到她的哩。」一個男客人說。
伊凡·瓦西里耶維奇突然漲紅了臉,幾乎是氣沖沖地叫喊道:「是的,你們現代的青年就是這樣。你們眼裡只有肉體。在我們那個時候可不同。我愛得強烈,就越是不注意她的肉體。你們現在只看到腿子、腳踝和別的什麼,你們恨不得把所愛的女人脫個精光;而在我看來,正像阿爾封斯·卡爾[6]——他是一位好作家——說的:我的戀愛對象永遠穿著一身銅打的衣服。我們不是把人脫個精光,而是要設法遮蓋他的赤裸的身體,像挪亞的好兒子[7]一樣。得了吧,反正你們不會了解……」
「不要聽他的。後來呢?」我們中間的一個問道。
「好吧。我就這樣跟她跳,簡直沒有注意時光是怎麼過去的。樂師們早已累得要命——你們知道,舞會快結束時總是這樣——翻來覆去演奏馮祖卡舞曲,老先生和老太太們已經從客廳里的牌桌旁邊站起來,等待吃晚飯,僕人拿著東西,更頻繁地來回奔走著。這時是兩點多鍾。必須利用最後幾分鍾。我再次選定了她,我們已經沿著舞廳跳到一百次了。」
「『晚飯以後還跟我跳卡德里爾舞嗎?』我領著她入席的時候問她。」
「『當然,只要家裡人不把我帶走。』她微笑著說。
「『我不讓帶走。』我說。
「『扇子可要還給我。』她說。
「『捨不得還。』我說,同時遞給她那不大值錢的白扇子。
「『那就送您這個吧,您不必捨不得了。』說著,她從扇子上撕下一小片羽毛給我。
「我接過羽毛,只能用眼光表示我的全部喜悅和感激。我不但愉快和滿意,甚至感到幸福、陶然,我善良,我不是原來的我,而是一個不知有惡、只能行善的超凡脫俗的人了。我把那片羽毛藏進手套中,獃獃地站在那裡,再也離不開她。
「『您看,他們在請爸爸跳舞。』她對我說道,一面指著她的身材魁梧端正、戴著銀色肩章的上校父親,他正跟女主人和其他的太太們站在門口。
「『瓦蓮卡,過來。』我們聽見戴鑽石頭飾、生有伊麗莎白式肩膀的女主人的響亮的聲音。
「瓦蓮卡往門口走去,我跟在她後邊。」
「『我親愛的[8],勸您父親跟您跳一跳吧。喂,彼得·符拉季斯拉維奇,請。』女主人轉向上校說。
「瓦蓮卡的父親是一個很漂亮的老人,長得端正、魁梧,神采奕奕。他的臉色紅潤,留著兩撇雪白的尼古拉一世式的[9]捲曲唇髭和同樣雪白的、跟唇髭連成一片的絡腮鬍子,兩鬢的頭發向前梳著,他那明亮的眼睛裡和嘴唇上,也像她女兒一樣,露出親切快樂的微笑。他生成一副堂堂的儀表,寬闊的胸脯照軍人的派頭高挺著,胸前掛了幾枚勛章,此外他還有一副健壯的肩膀和兩條勻稱的長腿。他是一位具有尼古拉一世風採的宿將型的軍事長官。
「我們走這門口的時候,上校推辭說,他對於跳舞早已荒疏,不過他還是笑眯眯地把手伸到左邊,從刀劍帶上取下佩劍,交給一個殷勤的青年,右手戴上麂皮手套,『一切都要合乎規矩。』他含笑說,然後抓住女兒的一隻手,微微轉過身來,等待著拍子。
「等到瑪祖卡舞曲開始的時候,他靈敏地踏著一隻腳,伸出另一隻腳,於是他的魁梧肥碩的身體就一會兒文靜從容地,一會兒帶著靴底踏地聲和兩腳相碰聲,啪噠啪噠地、猛烈地沿著舞廳轉動起來了。瓦蓮卡的優美的身子在他的左右翩然飄舞,她及時地縮短或者放長她那穿白緞鞋的小腳的步子,靈巧得叫人難以察覺。全廳都在注視這對舞伴的每個動作。我卻不僅欣賞他們,而且受了深深的感動。格外使我感動的是他那被褲腳帶箍得緊緊的靴子,那是一雙上好的小牛皮靴,但不是時興的尖頭靴,而是老式的、沒有後跟的方頭靴。這雙靴子分明是部隊里的靴匠做的。『為了把他的愛女帶進社交界和給她給穿戴打扮,他不買時興靴子,只穿自製靴子,』我想。所以這雙方頭靴格外使我感動。顯然有過舞藝精湛的時候,可是現在發胖了,要跳出他竭力想跳的那一切優美快速的步法,腿部的彈力已經不夠。不過他仍然巧妙地跳了兩圈。他迅速地叉開兩腿,重又合攏來,雖說不太靈活,他還能跪下一條腿,她微笑著理了理被他掛住的裙子,從容地繞著他跳了一遍,這時候,所有的人都熱烈鼓掌了。他有點吃力地站立起來,溫柔、親熱地抱住女兒的後腦,吻吻她的額頭,隨後把她領到我的身邊,他以為我要跟她跳舞。我說,我不是她的舞伴。
「『呃,反正一樣,您現在跟她跳吧。』他說,一面親切地微笑著,把佩劍插進刀劍帶里。
「瓶子里的水只要倒出一滴,其餘的便常常會大股大股地跟著傾瀉出來,同樣,我心中對瓦蓮卡的愛,也放發了蘊藏在我內心的全部愛的力量。那時我真是用我的愛擁抱了世界。我愛那戴著頭飾、生有伊麗莎白式的胸部的女主人,也愛她的丈夫、她的客人、她的僕役,甚至也愛那個對我板著臉的工程師阿尼西莫夫。至於對她的父親,連同他的自製皮靴和像她一樣的親切的微笑,當時我更是體驗到一種深厚的溫柔的感情。
「瑪祖卡舞結束之後,主人夫婦請客人去用晚飯,但是B上校謝絕了邀請,他說他明天必須早起,就向主人告辭了。我惟恐連她也給帶走,幸好她跟母親留下了。
「晚飯以後,我跟她跳了她事先應許的卡德里爾舞,雖然我似乎已經無限地幸福,而我的幸福還是有增無減。我們完全沒有談起愛情。我甚至沒有問問她,也沒有問問我自己,她是否愛我。只要我愛她,在我就盡夠了。我只擔心一點——擔心有什麼東西破壞我的幸福。
「等我回到家中,脫下衣服,想要睡覺的時候,我才看出那是決不可能的事。我手裡有一片從她扇子上撕下的羽毛和她的一隻手套,這只手套是她離開之前,我先後扶著她母親和她上車時,她送給我的。我望著這兩件東西,不用閉上眼睛,就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她來:或者是當她為了從兩個男舞伴中挑選一個而猜測我的代號,用可愛的聲音說出『驕傲?是嗎?』並且快活地伸手給我的時候,或者是當她在晚餐席上一點一點地呷著香檳,皺起眉頭,用親熱的眼光望著我的時候;不過我多半是回想她怎樣跟她父親跳舞,她怎樣在他身邊從容地轉動,露出為自己和為他感到驕傲與喜悅的神情,瞧著嘖嘖贊賞的觀眾。我不禁對他和她同樣生出柔和溫婉的感情來了。
「當時我和我已故的兄弟單獨在一起。我的兄弟向來不喜歡上流社會,不參加舞會,這時候又在准備學士考試,過著極有規律的生活。他已經睡了。我看了看他那埋在枕頭裡面、叫法蘭絨被子遮住一半的腦袋,不覺對他動了憐愛的心,我憐憫他,因為他不知道也不能分享我所體驗到的幸福。服侍我們的農奴彼得魯沙拿著蠟燭來迎接我,他想幫我脫下外衣,可是我遣開了他。我覺得他的睡眼惺松的面貌和蓬亂的頭發使人非常感動。我極力不發出聲響,踮起腳尖走進自己房裡,在床上坐下。不行,我太幸福了,我沒法睡。而且我在爐火熊熊的房間里感到太熱,我就不脫制服,輕輕地走入前廳,穿上大衣,打開通向外面的門,走到街上去了。
「我離開舞會是四點多鍾,等我到家,在家裡坐了一坐,又過了兩個來鍾頭,所以,我出門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那正是謝肉節的天氣,飽含水分的積雪在路上融化,所有的屋檐都在滴水。當時B家住在城市的盡頭,靠近一片廣大的田野,田野的一頭是人們游息的場所,另一頭是女子中學。我走過我們的冷僻的胡同,來到在大街上,這才開始碰見行人和運送柴火的雪橇,雪橇的滑木觸到了路面。馬匹在光滑的木軛下有節奏地擺動著濕漉漉的腦袋,車夫們們身披蓑衣,穿著肥大的皮靴,跟在貨車旁邊噗嚓噗嚓行走,沿街的房屋在霧中顯得分外高大,——這一切都使我覺得特別可愛和有意思。
「我走到B宅附近的田野,看見靠游息場所的一頭有一團巨大的、黑糊糊的東西,而且聽到從那裡傳來笛聲和鼓聲。我的心情一直很暢快,瑪祖卡舞曲還不時在我耳邊縈繞。而這一次卻是另一種音樂,一種生硬的、不悅耳的音樂。
「『這是怎麼回事?』我想,於是沿著田野當中一條由車馬輾踏出來的溜滑的道路,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走了一百來步,我才從霧靄中看出那裡有許多黑色的人影。這顯然是一群士兵。『大概在上操。』我想,就跟一個身穿油跡斑斑的短皮襖的圍裙、手上拿著東西,走在我前頭的鐵匠一起,更往前走近些。士兵們穿著黑軍服,面對面地分兩行持槍立定,一動也不動。鼓手和吹笛子的站在他們背後,不停地重復那支令人不快的、刺耳的老調子。
「『他們這是干什麼?』我問那個站在我身邊的鐵匠。
「『對一個韃靼逃後用來鞭刑。』鐵匠望著遠處的行列盡頭,憤憤地說。
「我也朝那邊望去,看見兩個行列中間有個可怕的東西正在向我逼近。向我逼近來的是一個光著上身的人,他的雙手被捆在槍桿上面,兩名軍士用這槍牽著他,他的身旁有個穿大衣、戴制帽的魁梧的軍官,我彷彿覺得面熟。罪犯渾身痙攣著,兩只腳噗嚓噗嚓地踏著融化中的積雪,向我走來,棍子從兩邊往他身子紛紛打下,他一會兒朝後倒,於是兩名用槍牽著他的軍士便把他往前一拉,一會兒他又向前栽,於是軍士便把他往後一推,不讓他栽倒。那魁梧的軍民邁著的堅定的步子,大搖大擺地,始終跟他並行著。這就是她的臉色紅潤,留著雪白的唇髭和絡腮鬍子的父親。
「罪犯每挨一棍子,總是像吃了一驚似的,把他的痛苦得皺了起來的臉轉向棍子落下的一邊,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重復著兩句同樣的話。直到他離我很近的時候,我才聽清這句話。他不是說話,而是嗚咽道:『好兄弟,發發慈悲吧。好兄弟,發發慈悲吧。』但是他的好兄弟不發慈悲,當這一行人走到我的緊跟前時,我看見我對面的一名士兵堅決地向前跨出一步,呼呼地揮動著棍子,使勁朝韃靼人背上劈啪一聲打下去。韃靼人往前撲去,可是軍士擋住了他,接著,同樣的一棍子又從另一邊落在他的身上,又是這邊一下,那邊一下。上校在旁邊走著,一會兒瞧瞧自己腳下,一會兒瞧瞧罪犯,他吸進一口氣,鼓起腮幫,然後撅著嘴唇,慢慢地吐出來。這一行人經過我站立的地方的時候,我向夾在兩個行列中間的罪犯的背瞥了一眼。這是一個斑斑駁駁的、濕淋淋的、紫紅的、奇形怪狀的東西,我簡直不相信這是人的軀體。
「『天啊。』鐵匠在我身邊說道。
「這一行人慢慢離遠了,棍子仍然從兩邊落在那踉踉蹌蹌、渾身抽搐的人背上,鼓聲和笛聲仍然鳴響著,身材魁梧端正的上校也仍然邁著堅定的步子,在罪犯身邊走動。突然間,上校停了一停,隨後快步走到一名士兵跟前。
「『我要讓你知道厲害,』我聽見他的氣呼呼的聲音,『你還敢敷衍嗎?還敢嗎?』
「我看見他舉起戴麂皮手套的有力的手,給了那驚慌失措、沒有多大氣力的矮個子士兵一記耳光,只因為這個士兵沒有使勁兒往韃靼人的紫紅的背部打下棍子。
「『來幾條新的軍棍!』他一面吼叫,一面環顧左右,終於看見了我。他假裝不認識我,可怕地、惡狠狠地皺起眉頭,連忙轉過臉去。我覺得那樣羞恥,不知道往哪裡看才好,彷彿我有一樁最可恥的行為被人揭發了似的,我埋下眼睛,匆匆回家去了。一路上我的耳邊時而響起鼓聲和笛聲,時而傳來『好兄弟,發發慈悲吧』這兩句話,時而又聽見上校的充滿自信的、氣呼呼的吼叫聲:『你還敢敷衍我嗎?還敢嗎?』同時我感到一種近似惡心的、幾乎是生理上的痛苦,我好幾次停下腳步,我覺得我馬上要把這幅景象在我內心引起的恐怖統統嘔出來了,我不記得我是怎樣到家和躺下的。可是我剛剛入睡,就又聽見和看到那一切,我索性一骨碌爬起來了。
「『他顯然知道一件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想起上校,『如果我知道他所知道的那件事,我也就會了解我看到的一切,不致苦惱了。』可是無論我怎樣反復思索,還是我法了解上校所知道的那件事,我直到傍晚才睡著,而且是上一位朋友家裡去,跟他一起喝得爛醉以後才睡著的。
「嗯,你們以為我當時就斷定了我看到的是一件壞事嗎?決不。『既然這是帶著那樣大的信心干下的,並且人人都承認它是必要的,那麼可見他們一定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想,於是努力去探究這一點。但是我無論我多麼努力,始終探究不出來。探究不出,我就不能像原先希望的那樣去服軍役,我不但沒有擔任軍職,也沒有在任何地方供職,所以正像你們看到的,我成了一個廢物。」
「得啦,我們知道您成了什麼『廢物』,」我們中間的一個說,「您還不如說:要是沒有您,有多少人會變成廢物。」
「得了吧,這完全是扯淡。」伊凡·瓦西里耶維奇懊惱地說。
「好,那麼,愛情呢?」我們說。
「愛情嗎?愛情從這一天起衰退了。當她像平常那樣面帶笑容在沉思的時候,我立刻想起廣場上的上校,總覺得有點別扭和不快,於是我跟她見面的次數漸漸減少了。結果愛情也消失了。世界上就常有這樣的事情,使得人的整個生活發生變化,走上新的方向。你們卻說……」他結束道。
作於雅斯納雅·波梁納
1903年8月20日
【注釋】
[1] 19世紀20年代,莫斯科部分大學生成立了各種小組,探討哲學和文學等問題,傳播先進思想,斯坦凱維奇小組和赫爾岑—奧加邁夫小組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個團體。
[2] 指1741~1761年的俄國女皇。
[3] 指自己與另一男舞伴。
[4] 男舞伴必須給自己選一個代號,跳舞以前,兩個男舞伴由第三者領到女舞伴面前,請她猜測代號,被猜中者可以跟她跳舞。
[5] 原文為法文。
[6] 阿爾封斯·卡爾(1808~1890):法國作家。
[7] 見《舊約·創世紀》第9章,有一次挪亞喝醉了酒,赤著身子睡著了,他的兒子閃和雅弗便用衣服給他蓋上。
[8] 原文為法文。
[9] 原文為法文。
【賞析】
《舞會之後》寫於長篇傑作《復活》之後,作家的世界觀正處於由貴族地主階級向宗法制農民立場的轉變階段,這篇小說正是這期間創作的。它以犀利的筆鋒、對沙俄貴族社會作了深刻的揭露與無情的批判,鞭撻了裹著正人君子華麗外衣的上校殘忍、丑惡的靈魂。
小說極成功地運用了對比的手法,通過兩個典型場面及其上校前後判若兩人的對比,鮮明地突出了作品的主題。小說前半部的舞會場面盛大、熱烈,此時的上校溫爾爾雅、風度翩翩、雍容華貴。過了一兩個時辰,一幅殘酷地毒打士兵的場面出現了,而那個慘無人道的兇手竟是「舞會」上的上校。情境之悲慘、血腥,與舞會形成強烈反差。兩個場面構成了「美」與「丑」、「善」與「惡」的鮮明對比,上校的兩幅嘴臉、偽善被揭露得淋漓盡致。
小說成功運用了第一人稱的手法,通過「我」對兩個場面的兩種感受與體驗,增強了作品的真實性,使小說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余榮寶)
H. 關於契柯夫的短篇小說集
1、被雪橇撞了受傷
2、八十盧布
3、八等文官
4、沒有
5、一個是獸醫一個是中學教師
6、唾沫星子濺到將軍身上
7、醫生
8、實在是沒看過。。
I. 我是一個可大可小的人主要內容
我不是個童話里的人物,可連我都莫名其妙:我這個人忽然可以很大,忽然又會變得很小。媽媽爸爸上普陀山去玩。我說:「帶我去好不好?」他們異口同聲回答我說:「你不能去!你還太小!」
到了臨出門的時候,媽媽囑咐我個沒完沒了:「你在家裡要聽姥姥的話,你這個人已經不小!」爸爸回過頭來,看了看我,得意洋洋,背上背包:「不錯,你都已經很大很大,在家應該幫助姥姥!」
請大家看,事情就是這樣,說變就變,實在太妙:我這個人忽然可以很大,忽然可以非常之小。夏季,冬天住在哪裡?夏季,冬天就鑽進了衣櫥,爬上了衣架,皮帽,絨衫,衛生衣,還有手套和它在一起。
夏季,冬天就躺進了儲藏室,那裡,它和滑冰鞋,和雪橇、滑雪板,安靜地睡在一堆。
夏季,它住進冷飲店,和它做伴的有冰糕,還有巧克力、冰淇淋。等到雪花又飛,冬天抖抖身子,從衣櫥里走出來,於是夏天躲進儲藏室。夏天會不會躲在冷飲店?這我們可就不知道了——冬天到了;冷飲店鎖著門。
(9)雪橇短篇小說擴展閱讀:
任溶溶也是一位深受小讀者歡迎的兒童文學作家。
他的兒童文學作品寫得自然、親切、風趣、幽默。創作有《小孩子懂大事情》、《給巨人的書》等兒童詩集,兒童詩《你們說我爸爸是干什麼的》獲全國兒童文學評獎一等獎;還有童話《沒頭腦和不高興》、《一個天才雜技演員》,都拍成了美術片。
他的《媽媽為什麼不去開會》等故事、短篇小說《我是個美國黑人的孩子》和一些兒童詩等作品。童話《沒頭腦和不高興》中,作家用奇特的想像和誇張的手法,讓孩子們帶著自己的缺點一下成了大人,去做大事,並為他們安排了一些出奇、驚險的際遇。
這樣,讓孩子們看到了他們自以為無關緊要的小毛病的嚴重危害。《一個天才雜技演員》,向小讀者說明本領並非天生的,而是練出來的。
即使聰明一點,不學或不肯勤學苦練,也得不到本領,有了本領也會荒廢掉。這篇童話無論是形象的刻劃,還是情節的安排,都是極度誇張的,自始至終充滿喜劇的氣氛。
這兩個童話後來都由作者改編為美術電影,拍成後,更受到少年兒童的喜愛和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