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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雨有关的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 2025-07-31 11:32:49

㈠ 大家谁有关于海明威的短篇小说雨中的猫的参考文献所在网址吗谢谢!

《雨中的猫》中人物的二元对立关系

葛伦鸿

《雨中的猫》发表于一九二三年,是美国作家海明威的一部现实主义短篇小说。小说情节简单,语言平实?洗练,由第三人称叙事者展开叙述。叙述者对故事中人物之间的深层关系未加任何交待和评论,在叙事过程中也很少使用任何形容词,因此给读者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解读该故事留下了极大的空间和可能性,极好地体现了海明威一贯的简约的叙事风格和小说创作的冰山原则。
《雨中的猫》讲的是一对年轻的美国夫妇生活中特定的一天中发生的事情。这对夫妇在意大利度假或旅游,住在一家饭店二层楼的一套房间里。一个雨天的下午,妻子从房间的窗子向外眺望的时候,发现有一只猫正躲在楼下花园里的一张桌子底下避雨。她忽然产生想要一只猫,想把这只猫抱回房间的冲动,于是说她要下楼去把这只猫抱回房间来。她的丈夫此时正躺在床上看书,听到妻子要下楼去抱雨中的猫,嘴里说着愿代妻子去,人却躺在床上未动。妻子便自己下楼去抱那只猫。途中经过旅店老板的办公室,老板礼貌地起身向她鞠躬致礼,并随声附和她对雨天的抱怨。雨下得更大了,正当这位妻子站在饭店门口判断那只猫所在的位置,考虑如何穿过雨中的院子去找那只猫的时候,给他们打扫房间的女侍从她身后给她撑起了一把伞。女侍为她撑着伞,陪着她一起来到那张桌子旁,却发现那只猫已经不在了。
这位妻子在失望中回到房间里,但是她想要只猫的愿望却愈发强烈了。她的丈夫依然躺在床上看书,她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一边从镜子里看着自己,一边自言自语,抑或是向她的丈夫诉说她的愿望。此时她不仅想要一只可以任由她抚摩的猫,还想要很多她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东西,比如,她想把她的短发留长,然后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她想有一套银制餐具,想在吃饭的时候点上蜡烛,等等。但是她的丈夫却让她闭嘴,让她找点儿什么读读,随后又自顾自读他的书去了。窗外,雨还在下着,就在妻子望着窗外黑下来的天和院子里亮起来的路灯的时候,有人轻拍房门。来人是那位女侍,她抱着一只大花猫,说,这是旅店老板让她送给这位妻子的。
我们可以简单地将故事的情节概括为:那位妻子想要旅馆院子里的那只猫,但是她的愿望未能实现,因为那只猫不见了。在故事的结尾,事情似乎出现转机,因为旅店的老板让女侍给她送来了一只猫。从表面上看,故事的情节与它所要传达的深层的?更重要的信息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多数读者都不难从中解读出故事所传达的有关夫妻关系或者有关女性地位和处境,甚至是命运的主题。那么是什么在帮助读者解读和挖掘这个故事的深层含义呢?
笔者认为,虽然《雨中的猫》的故事情节主要围绕那对年轻的美国夫妇展开,但是故事中的另外两个看似次要的人物,旅店老板和女侍,也各自在小说的叙事结构中发挥着他们不可替代的作用,没有他们,故事的叙事效果就会大不一样,读者对小说主题的解读也会因此而有所不同。本文就围绕小说人物的结构性功能展开议论。
按照结构主义理论家格雷马斯对叙事文本进行句法学分析的理论和方法,每一个叙事文本可以被视为一个由主体 (subject)? 客体 (object)?传送者(sender)?接收者(receiver)?协助者(helper)和反对者(opponent)这六个角色(actant,不同于从心理角度界定的“角色”,指由具体行为界定的功能性单位)构成的类似句子的结构。这六个角色又可以构成三组二元对立(binary op-position)的结构,即:主体和客体,传送者和接受者,协助者和反对者。任何一个叙事结构中都包含着将一种物体或价值由一个角色传送给另一个角色的过程和相关的叙述①。将这一物体或价值由一个角色传送给另一个角色即是该叙事结构所描述的事件或人物的行为。于是叙事结构中第一组二元对立关系中的主体就是该事件中追求某种目的的人物,而客体则是被主体追求的目的(一种物体或价值);第二组二元对立结构中的传送者指以直接或者间接方式促成主体实现所追求的目的的人或一种力量,接受者则指客体(或对象)的获得者,它与叙事结构的主体往往是同一个人;第三组二元对立结构中的协助者是主体实现他所追求的目的的助手,而反对者则是主体实现目标追求的敌对势力,这两者均可以是人物,也可以是被人格化的一种力量。
英国著名的文学批评家戴维·洛奇曾在他的“现实主义文本的分析与阐释:海明威的《雨中的猫》”②一文中依据格雷马斯的结构主义叙事学理论和方法分析了“雨中的猫”中人物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即由此而获得的叙事效果,指出小说中那位妻子为叙事结构的主体,猫为客体;旅店老板和女侍为小说叙事的句法结构中的协助者;而那位丈夫,因为对他妻子的需求和愿望无动于衷,甚至加以阻止,则扮演了反对者的角色。
小说情节的设置和发展围绕着那位妻子找猫这一故事主线展开,这四个人物之间也在不断组合和变换成新的二元对立关系,先后共组成了六对二元对立关系。首先是丈夫和妻子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妻子想要那只猫,丈夫无动于衷;妻子未能找到,因此也未能得到那只猫,由想要一只猫又想到想要她生活中还没有的其他一些东西,她向丈夫诉说,却又未能得到丈夫的支持和同情,而是被告知“闭嘴”。显然,在叙事结构的主体那位妻子争取实现她所追求的目标过程中,她的丈夫扮演了一个反对者的角色,他与他的妻子之间的关系是主体与反对者的关系。于是那位妻子自己下楼去找那只猫,途中旅店的女侍,显然是受到旅店老板的指示,给她送来?并为她撑起了一把伞,使她免遭雨淋,因此女侍在那位妻子争取得到那只猫的过程中扮演了一个协助者的角色,她与那位妻子的关系是主体与协助者的关系。在小说的结尾,女侍显然又是受到饭店老板的指示,给那位妻子送来了一只猫,虽然这只猫不一定就是妻子看到的在雨中的那只猫。这一次,女侍扮演了传送者的角色,她帮助那位妻子实现了她所追求的目标,而那位妻子在那一刻则扮演了接受者的角色,她们之间又形成了接受者和传送者的关系。而此时,那位丈夫依然躺在床上看他的书,于是女侍和那位丈夫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们之间也因此形成了协助者和反对者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
笔者认为,小说中最耐人寻味的是那位妻子和旅店老板之间的关系。旅店老板自始至终没有与那位妻子发生什么实质性的直接接触,也没有亲自为那位妻子做过任何事情,但是,正是他两次让女侍帮助了那位妻子,因此他与那位妻子之间也就形成了叙事结构中主体与协助者的二元关系。不仅如此,小说里有一段对那位妻子在下楼途中看到旅店老板的时候所产生的心理活动的描述,正是这一段描述使从未谋面的旅店老板与那位丈夫之间也发生了一种二元对立关系。对那位妻子在下楼去找那只猫的时候途经旅店老板的办公室?看见那位老板坐在他的办公桌后?与他稍作寒暄时所产生的心理活动,小说作者是这样描写的:
那位妻子朝楼下走去。她路过饭店老板的办公室,老板站起来向她鞠躬。他的办公桌在办公室的尽里头。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个子很高。
“下雨了”,这位妻子说,她喜欢这位老板。
“是啊,是啊,太太,天气不好。”
他站在房间尽头的办公桌后面,房间里的光线很暗。那位妻子喜欢他,她喜欢他特别认真地对待顾客抱怨的态度,她喜欢他沉稳威严的风度,她喜欢他期待为她服务的样子,她喜欢他作为饭店老板的自我感觉,她喜欢他那苍老的面庞和那双大手。③

当这位妻子与女侍从院子里空手而归,向她自己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她再次路过了旅店老板的办公室,老板也再次起身向她鞠躬,这时这位妻子:
感到自己十分渺小而无助,心头憋闷,饭店老板使她感到自己的既渺小又被人看重。有一刻,她感到自己的确很有面子。

小说中对这位妻子心理活动的这段描述显然至关重要,聪明的读者不难看出这位妻子之所以喜欢这位旅店老板恰恰是因为这位老板与她的丈夫完全不同。她的丈夫年轻,而这位老板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她的丈夫对她的需求和愿望无动于衷,只管自顾自地看书,而旅店老板虽为陌生人却能洞察她的心理,并细致入微地替她着想,为她服务。因此尽管旅店老板站在他办公室的尽头而且房间里的光线很暗,这位妻子却偏偏注意到了老板的那双大手和他沉稳?威严?认真的表情和态度。生平第一次受到别人如此悉心的关照,她感到了作为一个女人,她在男人眼里是柔弱无助同时又是举足重要的。事实上,此时小说作者从这位妻子的视角对旅店老板加以的描述正是这位妻子潜意识里理想丈夫的形象在老板身上的投射,如果不是因为她感觉到了丈夫对她的轻视和冷落,如果不是感到自己孤独和无助,很可能她注意到的不是旅店老板的那双大手和他威严认真的表情与态度,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如果此时小说的叙事从其中另一个人物的视角展开,这个人物眼中的旅店老板很可能与这位妻子眼中的老板完全两样,他可能根本没有一双大手。至此,这位旅店老板和那位丈夫之间也就构成了小说叙事过程中的又一对二元对立关系,他们二人之中的前者是故事主体实现她所追求的目标的过程中的协助者,后者则是反对者;前者很可能是那位妻子心目中的理想丈夫,后者则是一位粗心大意?甚至有些自我中心?因此使妻子感到无助和失望的丈夫。
在《雨中的猫》里,小说的主要人物显然是那对美国夫妇,然而旅店老板和女侍虽为配角却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一方面,旅店老板不能被女侍取而代之,他不能亲自给那位妻子送去伞和猫,否则他就不是在以他老板的身份与那位妻子打交道了,而很可能被理解为一个乘人之危?勾引女性的小人,因此也就会失去与那位丈夫构成二元对立关系的可能。同样, 女侍这一角色的存在也就成为必然,她一方面起到帮助老板在实施服务同时遵守他的职业规范的作用,另一方面又起到如英国著名文学批评家戴维·洛奇指出的,提醒那位妻子她的顾客身份的作用,使那位妻子避免与旅店老板产生和发展任何超越店主与顾客关系的关系。可见,发现小说人物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能够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和把握人物之间的真正矛盾以及故事女主人公想要一只猫的表象之下的真实心理诉求。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运用结构主义有关叙事学的理论和方法对小说叙事结构进行分析的意义。虽然结构主义批评的理论和方法早已被后结构主义或解构主义批评所取代,但是它对于我们细读文本,对于帮助我们解决在解读文本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发现人物之间的深层关系,发掘文本的深层意义,避免误读,仍然是十分有益的。
(责任编辑:水涓)

① 参见Selden, Raman et al, A Reader’s Guide to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4th edition)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年)74-75。
② 参见张中载等编:《二十世纪西方文论选读》,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2年,第192页-第193页。
③ 本人引用小说文本的译文均为本文作者自译。小说原文参见邓叙新编选《英语文学概论》,武汉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3页。

㈡ 昆明的雨原文 汪曾祺

《昆明的雨》原文如下:

宁坤要我给他画一张画,要有昆明的特点。我想了一些时候,画了一幅,右上角画了一片倒挂着的浓绿的仙人掌,末端开出一朵金黄色的花。左下画了几朵青头菌和牛肝菌。题了这样几行字:

昆明人家常于门头挂仙人掌一片以辟邪,仙人掌悬空倒挂,尚能存活开花。于此可见仙人掌生命之顽强,亦可见昆明雨季空气之湿润。雨季则有青头菌、牛肝菌,味极鲜腴。

我想念昆明的雨。

我以前不知道有所谓的雨季。雨季,是到昆明以后才有了具体感受的。

我不记得昆明的雨季有多长了。但不无聊。因为它是走走停停,走走停停,而不是连续的,上上下下。而且也不闷。我认为昆明在雨季空气压力不低,人们很舒服。昆明的雨季明亮、丰满、充满感情。城市春季植被深,孟夏植被长。昆明在雨季,是浓绿的。植被枝叶含水量已达到饱和状态,呈现出过度、近乎夸张的旺盛。

我的那幅画很逼真。我确实看见一棵仙人掌倒着开着。从前,昆明人用来辟邪的门上有这样一个东西:一面小镜子,四周是八卦,下面是仙人掌,仙人掌在一个洞里,用麻线穿过,挂在钉子上。昆明仙人掌多,且极肥大。有些家庭在花园周围种了一圈仙人掌作为篱笆。种仙人掌,猪羊不敢进园子吃蔬菜。仙人掌有刺,但是猪和羊怕刺。

昆明真菌资源丰富。在雨季,你可以在蔬菜市场上看到各种各样的真菌。最丰富和最便宜的是牛肝菌。当牛肝菌下肚的时候,每家餐厅都在卖炸牛肝菌,甚至西南联合大学的食堂里都能摆上一碗。

牛肝菌和肝一样光滑、嫩滑、新鲜、芳香。炸牛肝菌必须放更多的大蒜,否则很容易晕倒。青霉比牛肝菌稍微贵一些。这种菌炒熟或淡绿色,样式比牛肝菌高。真菌之王是云杉鸡。云杉鸡是一种昂贵的山珍海味,但它并没有那么贵。

一盘红烧鸡加云杉的价格相当于一碗红烧鸡,这在云南很少见。有一个笑话:有人坐火车从昆明到呈贡。在火车上,他看到地上有一棵杉树。他跳下来把它捡起来。这个笑话意在说明从昆明到呈贡的火车有多慢,同时也说明松树有多常见。

有一种真菌,吃不见,叫干杆菌。乍一看,人们不禁要问:它能吃吗?!它的颜色是深棕色和绿色,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被踩坏的马蜂窝。那里也有很多草,松毛和一团乱!但稍加努力,草茎松毛选用网眼,撕蟹腿肉厚薄丝,和青椒一起炒,入口就会让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有一种真菌,看吃的,叫鸡油菌。

它们都一样大,有一个又大又圆的银色圆圈,颜色浅黄,像鸡的脂肪。这种菌类只能用于烹饪配色,味道不大。

(2)与雨有关的短篇小说扩展阅读:

作者简介:

汪曾祺,江苏高邮人,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汪曾祺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作品有《受戒》《晚饭花集》《逝水》《晚翠文谈》等。

1935年秋,汪曾祺初中毕业,考入南京江阴中学读高中。1939年夏,从上海经香港、越南到昆明,被西南联合大学中文系作为第一志愿录取。1950年任北京市文联主办的《北京文艺》杂志主编。

1961年冬天,他用毛笔写下了《羊圈里的一夜》。1963年,《羊舍之夜》出版。1981年1月,杂志在余华出版。1996年12月,他被选为中国作家协会第五届全国代表大会顾问。

㈢ 有个台湾作家写的短篇小说,名字类似“雨中的蝴蝶”什么的,讲的是女友帮男友寄信被车撞死

永远的蝴蝶
(台湾)陈启佑

那时候刚好下着雨,柏油路面湿冷冷的,还闪烁着青、黄、红颜色的灯火。我们就在骑楼下躲雨,看绿色的邮筒孤独地站在街的对面。我白色风衣的大口袋里有一封要寄给南部的母亲的信。樱子说她可以撑伞过去帮我寄信。我默默点头。

“谁叫我们只带来一把小伞哪。”她微笑着说,一面撑起伞,准备过马路帮我寄信。从她伞骨渗下来的小雨点,溅在我的眼镜玻璃上。

随着一阵拔尖的煞车声,樱子的一生轻轻地飞了起来。缓缓地,飘落在湿冷的街面上,好像一只夜晚的蝴蝶。

虽然是春天,好像已是秋深了。

她只是过马路去帮我寄信。这简单的行动,却要教我终身难忘了。我缓缓睁开眼,茫然站在骑楼下,眼里裹着滚烫的泪水。世上所有的车子都停了下来,人潮涌向马路中央。没有人知道那躺在街面的,就是我的,蝴蝶。这时她只离我五公尺,竟是那么遥远。更大的雨点溅在我的眼镜上,溅到我的生命里来。为什么呢?只带一把雨伞?

然而我又看到樱子穿着白色的风衣,撑着伞,静静地过马路了。她是要帮我寄信的。那,那是一封写给南部母亲的信。我茫然站在骑楼下,我又看到永远的樱子走到街心。其实雨下得并不大,却是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场雨。而那封信是这样写的,年轻的樱子知不知道呢?“妈妈:我打算在下个月和樱子结婚。”

您要的应该就是这篇吧~

㈣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场雨会下整整一年小说叫什么

《无生暴雨》。
1、《无生暴雨》讲述了在高温天气持续二十天后,滂沱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却没想到这场雨会下整整一年,一场神奇的雨,将整个蓝星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淋到的人都呕吐不止。
2、《无生暴雨》2019年出版,《无生暴雨》是南极之魂创作的短篇类小说。

㈤ 王安忆的《雨,沙沙沙》

雨,沙沙沙

王安忆

天,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等末班车的人们,纷纷退到临街的屋檐下。一个穿扮入时的姑娘没动弹,从小巧的手提包里取出一把折叠伞撑起来。路灯照着伞上的孔雀羽毛花样,看起来,像一只开屏的孔雀。雯雯也没动弹,只是用白色的长围巾把头包了起来。这显得有点土气,上海时髦的女孩子,有的已经在卷发上斜扣着绒线帽了。不过雯雯不在乎,泰然地站在“孔雀姑娘”身边,一点儿都不回避这鲜明的对比。一同从农村回上海的同学,都迅速地烫起头发,登上高跟鞋,见了雯雯就要说:“你太不爱漂亮了。”而雯雯就会立即反问:“谁说的?”她不承认。

远处亮起两盏黄色的车灯,公共汽车来了。躲雨的人走出了屋檐,候在马路边,“孔雀姑娘”也收起了“屏”。可雯雯却踌躇不决地退了两步,她似乎在犹豫,是否要上车。

汽车越来越近,车上的无线传话筒清楚地传来女售票员的报站声,那是一种浓浓的带着睡意的声音。人们急不可耐地向汽车迎去,又跟着还在缓缓行驶的车子走回来。其实车子很空,每个人都能上去。可在这深夜,想回家的心情变得十分急切。只有踏上了车子,回家才算有保证。雯雯不由自主也向车门跑了两步。一滴冰凉的雨点打在她脑门上,雯雯的脚步停住了。

“喂,上不上啊?”这声音显然是向雯雯嚷的,因为车站上只有她一个人了。雯雯醒悟过来,上前一步,提起脚刚要上车,又是一大滴雨水打在脑门上。这雨点很大,顺着她的鼻梁流了下来。是在下雨,和那晚的雨一样。雯雯收起脚往后退了。只听得“嗤——砰!”一声,车门关上开走了。“发痴!”是售票员不满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雨夜,通过灵敏度极高的扬声器,就好像全世界都听见了,在雯雯心里引起了回声。

“发痴!我是发痴了?”雯雯文自己。一个人站在突然寂静了的马路上,想到要走七站路才能到家,而且夜要越来越深,雨会越来越大,问问不禁缩了下脖子。不过她又并不十分懊恼,她心里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也许他会出现在面前,披着雨衣,骑着自行车……他不是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说完一登踏脚,自行车飞出去了。飞转的车轮钢条,在雨洗的马路上,映出两个耀眼的光圈。现在出现在面前的该是谁呢?除了他,雯雯想象不出别的形象。

雨点子很细很密,落在地上,响起轻轻的沙沙声。雯雯把围巾紧了紧,双手深深地插进外套口袋,沿着公共汽车开去的方向走着。两辆自行车从身后驶来,飞也似的驶去,一眨眼消失在蒙蒙的雨雾中。下着雨,人人都急着奔回去,可她——

“我是发痴了?”雯雯在心里又一次问自己,她放慢了脚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补救呢?算了,走吧!反正末班车开跑了,确实没办法了。是啊,没办法了,和上次一样。上次怎么会“脱班”的?啊,想起来了,是老艾和她说话呢,一下子扯晚了。老艾是雯雯他们的车间主任,同时又是个慈祥的老阿姨。她喜欢雯雯,雯雯的妈妈又特别信任老艾。人家说老艾赫雯雯有缘分。老艾给雯雯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姓严,是高考制度改革后入学的大学生。妈妈对雯雯说:“可以互相了解了解。”雯雯轻轻地说:“为什么要了解?”妈妈迟疑了一下说:“为了爱情。”雯雯更轻地说:“爱情不是这样的。”她总觉得这种有介绍人的恋爱有点滑稽,彼此做好起跑准备,只听见一声信号枪:接触——了解——结婚。唉,雯雯曾对爱情充满了多少美丽的幻想啊!哥哥说;“天边飞下一片白云,海上漂来一叶红帆,一位神奇的王子,向你伸出手——这就是你的爱情。”雯雯对着哥哥的挖苦,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牵动一下嘴角。她不知道爱情究竟是白云,还是红帆。但她肯定爱情比这些更美、更好。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天边。她相信那总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在等待她。爱情,在她心中是一幅透明的画,一首无声的歌。这是至高无上的美,无边无际的美,又是不可缺少的美。假如没有它,这美被风吹日晒得渐渐褪了色。可是,那也决不是一声信号枪可以代替的。不是,啊,决不!雯雯坚决地摇摇手。

哥哥又说了:“天边飞下一片白云,海上漂来一叶红帆……”不等雯雯牵动嘴唇,他就加快速度,提高嗓门接着往下说:“船只进港,在吴淞口要受检查,来历不明进不来上海港。王子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布票白糖肥皂豆制品。现实点儿吧,雯雯!”这位七○届海洋生物系大学生,学了一年专业,搞了四年“革命”,农场劳动一年后,分配在中学教音乐——天晓得。现在,他常常发愁没有好海味来发挥他的烹调术 ,这也许他过去的爱好和专业,留下来的残余之残余了。

听了这一席话,妈妈重重地说了三个字:“神经病!”而雯雯“噗哧”一声笑了。笑了,但笑得无可奈何而辛酸,好像是在笑自己的过去。那位小严同志,看来也是个自尊的人,他没有死皮赖脸地来缠雯雯,这也博得了雯雯的好感。她真的犹豫了,然而她在犹豫的阶段停留得太久了。整整三个月,还没给人一个准信。那天晚上交接班时,老艾拉住雯雯在更衣室里,说:“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等她把此人生平叙述完后,雯雯跑出厂门直奔车站,可末班车“嘟”的一声跑了。天又下起雨来。……

和这会儿一样,开始是一滴一滴落在雯雯额头上,然后就细细绵绵地下个不停。那“沙沙沙”的声音,就像是有人悄声慢语地说话。

雯雯的额头湿了,滴下冰凉的一颗水珠。她伸出舌头接住水珠,继续向前走去。不知不觉,一个站头过去了。雯雯又问了自己一遍:“我是发痴了?”“不!”她很快就否定了。他说不定会来的,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在人差不多绝望了的时候。就像那天——

那天,雯雯朝着开跑的汽车叫了声:“等等!”随即就撒开腿追了。其实她很明白腿和汽车的速度悬殊,可她还是追了。这是她能做的惟一的努力,人总是不那么容易放弃希望。只要尚存一线,就要拼命地追啊追,尽管无望。一辆自行车赶过了她,但还被汽车抛远。而雯雯仍然追着,又叫了声“等等”!这声音在深夜听来,显得绝望而可怜。汽车越跑越远,而那辆自行车却转回了头。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这声“等等”是满可以认为在招呼他的。自行车一直驶到雯雯身边,停下了。

“不不,我不是叫你。”雯雯摇摇手,眼睛望着慢慢消失的汽车尾灯,又下意识地抬头看看滴滴嗒嗒沉着脸的天。

“坐我的车也可以的。”骑车人说。他披着雨披,雨帽遮去了上半个脸,但能感觉出这是个小伙子。

“坐你的车?”雯雯眼睛发亮了,可只闪烁了一下,她立刻警觉起来,这会不会是无聊的纠缠?她摇了摇头,“不!”

“不要紧,交通警下班了。万一碰上,你看,我就这样(他举起左手),你赶快跳下车。”

他的误解和解释,雯雯倒喜欢,这使她放心了一点儿。可她还是摇摇头,头发梢上甩下几滴水珠子。雨下得不小,远远走七站路,确实是件要命的事。她不由回过头看了一眼自行车。

雨帽遮住他的眼睛,他没看见雯雯的犹豫不决,催促道:“快上车吧,雨大了。”是的,雨越下越大了,“沙沙沙”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哗哗哗”。

“你不上?那我走了。”那人淡然地,说着就跨上了车。

“啊,等等。”雯雯急了。他这一走,这空荡荡的马路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冒着雨,走七站路。她顾不上犹豫了,跑上去,果断地坐上了车后架。

他一登踏脚,车子冲出老远,雯雯身子一晃,伸手往前抓,但又赶紧缩回来抓车架。她忽然紧张起来,这是个什么人?他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哎呀,雯雯太冒失了,她不觉叫出声来:“你往哪儿去?”

这声音委实太响,而且太突然,吓得他哆嗦了一下。他就慢了速度说:“顺着汽车的路线,错了?”

没错,可他也未免太机灵了,这更加危险。

“对吗?”他转过头问,雨帽滑到脑袋后头了。

雯雯点点头,不吭声了。她看见了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清清澈澈,好像一眼能望见底,雯雯的紧张情绪松弛了一点儿,但她仍然不能放心这个陌生人,尽管他有一双城市的眼睛。眼睛?哼,雯雯自嘲地微微耸耸肩。眼睛能说明什么?曾经有过一双好眼睛,可是……雯雯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小伙子奋力踏着车子,顶风,又增加一个人的负担,看来有点吃力。他身体前倾,宽宽的肩膀一上一下。而雯雯坐在这宽肩膀后头,倒避避雨了。雯雯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脑子里老是缠绕着一个念头:他会不会有歹心?他完全可能拐进任何一条小路、小弄堂。马路上静悄悄,交通警下班了,可是他一直顺着亮晃晃的汽车路线骑着,没有一点儿要拐进小胡同、拐进黑暗中去的意思。已经骑过三个站牌了,在骑过一个街心花园时,他忽然松开车把,满头满脸抹下一把雨水,一甩,不偏不倚正好甩在雯雯脸上。雯雯紧闭眼睛低下了头,心里有点暗暗好笑自己的多疑。

“你家住在哪儿?”小伙子发问。

啊,开始了,雯雯明白了,接下去就该问姓名,然后做出一见如故的样儿说:“认识认识吧!”哼!雯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一套她见过,过去那个人,进攻的方式要抒情得多,他第一句话是:“我好像见过你。”可后来呢!雯雯不无辛酸地合了合眼。

“你家在什么地方?该在哪儿停?”小伙子又问了。雯雯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公共汽车,不是到站就停车的。但随便怎么也不能告诉他住址。她只说:“停在前面第三个站头上好了。”

小伙子不做声了。雨下得小了点儿,可却像扯不断的珠子。尽管有人家肩膀挡着,雯雯的外套仍然湿透了,头发直往下滴水。她干脆低下头闭起眼睛,任凭雨细细绵绵地侵袭。

“真好看!”小伙子轻轻地赞赏着。

什么好看?雯雯睁开眼睛,这是怎么啦?雨蒙蒙的天地变作橙黄色了,橙黄色的光渗透了人的心。雯雯感到一片温和的暖意,是不是在做梦?

“你看那路灯!”小伙子似乎听到雯雯心里的发问。啊,原来是路灯,这条马路上的路灯全是橙黄色的。“你喜欢吗?”

“谁能不喜欢呢?”雯雯真心地说。

“嗯,不喜欢的可多了,现在的人都爱钱。钱能买吃的,买穿的,多美啊!这灯光,摸不到,捞不着。可我就老是想,要是没有它,这马路会是什么样儿的呢?”说着他回头望了望雯雯。

“岂止是马路?”雯雯在心里说。这时她发现自行车停了下来,小伙子下了车。他快手快脚地解下雨披,没等雯雯明白过来,就将雨披抡出个扇形,披上了雯雯的肩。不知是小伙子看到落汤鸡似的雯雯冷得打战,还是这灯光的橙黄色使他温柔了。

“不要!不要!”雯雯抬手去扯雨披。只是这时的推辞中,已经没有戒备了,是真心感到过意不去。

“要的!要的!我身体棒,雨一落到身上,马上就烤干。你瞧,都在冒烟呢!”真的,他的脑袋腾起一缕热气,“你家离站头有多远?”

雯雯不假思索地告诉了他,几条马路,几弄几号几楼,统统告诉了他。在这么一个橙黄色的温存的世界里,一切戒备都是多余的。

“你看前边。”小伙子压低声音说,好像怕惊扰一个美好的梦似的。

前边,是一个蓝色的世界。那条马路上的路灯,全市天蓝色的。“我每天晚上走过这里,总是要放慢车速。你呢?”

“我都挤在汽车里,没有注意过。”雯雯老老实实地说,心里不觉有点遗憾。

“以后你就不会放过它了。”小伙子安慰雯雯。

车子骑得很慢,显出不胜依依。可是,这路毕竟只有一段,不一会儿就过去了。从这天蓝色中走出,忽然感到暗了许多,冷了许多。夜更深了,更静了,而那已经克服了的戒心和疑惧悄悄地上了心头。好在,前边就是雯雯的家了。车子缓缓地停稳了,雯雯下了车,跳进门廊,动手就解开雨披,交给了小伙子,说;“多亏了你,谢谢!”到了家,她心里踏实了,轻松了,不由也活泼起来。

小伙子系着雨披,尽管一身湿透,但仍然兴致勃勃:“谢什么?不碰上我,碰上别人也一样。”

“真的!”小伙子认真地说,“我在农村插队时,有一次骑车上公社领招工表。到了公社才知道,名额被别人顶了。气得我呀,回去时,从坝子上连人带车滚了下来,腿折了,不能动!十里八里也没个庄子,不见个人,我干脆闭上眼睛,随便吧!忽然,贴着地面的耳朵听见远远走来的脚步声。我想看看这人的模样,可眼睛睁不开。只感觉到他在我腿上放了一株草一定是灵芝草。我一股劲就站起来了。”

“是个梦。”雯雯忍不住插嘴了,她听出了神。

“是个梦,不过这梦真灵。不一会儿,来了一伙割猪草的小孩,硬把我抬到了公社医院。”

“真的。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他说完,一登车子,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走过第二个站牌了,并没有人出现在面前。雯雯不由停下了脚步,朝四下望了望,她发现自己太傻气了,也许那小伙子只不过是随便说说,她怎么当真了。他的话固然挺动人,可是雯雯在十来年的生活中失去的信念,难道会被这陌生人的一席话唤回?谁又知道他这些话是真的还是编的。雯雯责备自己怎么又被这些话迷惑住,她早该觉悟了。当那白云红帆送来的人对她说“我们不合适”的时候,她就该醒悟了。

白云红帆送来的人啊!不知是从天边,还是海上来的。他毡子满地的碎玻璃片上,阳光照在玻璃上,将五光十色折射到他身上……

那是“复课闹革命”的时候,雯雯背起久违的书包,高高兴兴来到学校。而学校刚结束了一夜的武斗,教学大楼上一扇扇没有玻璃的窗口,像失去了眼球的眼睛。雯雯拎着书包,踩着碎玻璃慢慢向校门走去。

这时,她看见了他。他没戴红袖章,也拎了个书包。他在等什么?是在等雯雯?不知道。当雯雯走过他身边时,他也转身随着雯雯一起走出了校门。他忽然说话了:

“我好像见过你。”

“一个学校嘛!”雯雯淡淡地说。

“不是在学校里见的。”他又说。

雯雯困惑了,停住了脚步。

“在什么地方呢?”他认真地想着。

雯雯困惑之极,却恍惚觉得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

“在梦里。”他嘴唇动了一下。不知确实说了,还是雯雯在想。反正,雯雯微笑了。

他们认识了,相爱了。他们不用语言来相互了解,他们用眼睛。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啊!真诚、深邃,包含着多多少少……透明的画,有了色彩;无声的歌,有了旋律。雯雯全身心地投入了这爱情,她是沉醉的,忘记一切的。忘记了自身的存在,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可时间在走,一届届的中学生,莫名其妙地毕业了。他焦躁不安,当接到工矿通知后,又欣喜若狂。雯雯也高兴,是因为他不再焦愁。

很快就轮到雯雯分配了,一片红,全部插队。雯雯有点难过,因为要和他分两地。坚贞的爱情本来能弥补不幸的,可是他却说:“我们不合适。”这真是雯雯万万没想到的。爱情,就被一个户口问题、生计问题砸得个粉碎。这未免太脆弱了。可却是千真万确、实实在在的,比那白云红帆都要确实得多。雯雯哭都来不及,就登上了北去的火车。心中那画呀、歌呀,全没了,只剩下一片荒漠。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这荒漠逐渐变成了沃土,是因为那场春雨的滋润吗?

自从那场春雨过后,雯雯晚上出门前,总先跑到阳台上往下看看;下中班回家,离这儿有十几步远时,也总停下往这边瞧瞧。生怕哪棵树影里、哪个拐角上,会闪出那人,一脸恳切钟情的样儿:“我们又见面了!”现在的人可狡猾了。他们付出,就是为了加倍地捞回。那双眼睛,看上去倒是十分磊落,可谁敢保证?

不过,那人并没有露面。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一直没有露面。雯雯慢慢地放松了戒备,可她还是常常从阳台上往下望。或许这成了习惯,然而,在这习惯中,还包含着一点,一点期待。为什么?不知道,或许就因为他不再露面。雯雯开始想起他们的分手,分手前的几句话……在她的思绪回溯中,那紧张和戒备,全都无影无踪。照耀始终的是那橙黄和天蓝的灯光。

……

透过乌蒙蒙的雨雾,雯雯看见了第四个站牌。雨停了,“沙沙沙”的窃语声悄然消失,屋檐上偶尔滑下一颗水珠溅在地上。雯雯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头上放下围巾,然而心中又冉冉地升起了希望:也许他预料到今天这场雨不会下大,不会下久。也许是下一次,下一次,真正是下雨的时候,真正是碰上难处的时候……唉,连雯雯自己都不能解释。这希望,怎么会是这样不灭不绝的。这只是自己一个美丽的幻想,而她却是怎样地信任这个幻想啊!她把任信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

那个星期天,雯雯对难得上门的小严同志说:“我有朋友了。”小严走了,不难过也不动气。这人倒实在,不虚假。只要不装,他们的分手本不会有难过或动气。他刚走,在厨房炒鱼片的哥哥就冲进房间,说:“雯雯你疯了!你哪来的朋友?”

雯雯不耐烦地说:“给你说有了,就有了嘛!”

妈妈温和地劝雯雯:“老艾对你们双方都了解。这样认识的朋友比较可靠。”

“我有了!”雯雯抬高了声音说。她又想起在那橙黄的灯光下,小伙子说;“这灯光,摸不到,捞不着。”

“啊,我知道了。在那天边,在那海上……”

雯雯忽然发火了,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哥哥的话:“我说你倒该回到海上去。你曾经做过多少海的梦,现在它们都到哪儿去了?哪儿去了?油锅里去了!”

哥哥被妹妹的抢白呛住了,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他在毛绒衣外头系了条嫂嫂的花围裙,样子很可笑。可他只愣了一小会儿:“这就是生活,生活!而你是青天白日做大梦!”他走到妹妹面前,伸手抱住雯雯的肩膀,恳切地说:“你不能为那朦胧缥缈的幻想耽误了生活,你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雯雯挣开哥哥的双手,转过身子,将脸贴在阳台的落地窗上,她的眼睛下意识地在阳台下的树影中寻找着。

……

几架自行车载着邓丽君软软的歌声和一阵笑话,从身后驶来。小伙子的车后架上各带了一位姑娘,也许是刚结束舞会。人去了好远,还留给寂静的马路一缕歌声:“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雯雯重重地摇摇头,湿漉漉的短辫子打在腮帮上。不知什么时候,细雨又悄无声息地下起来了。生活中是有很多乐趣,一定也包括着梦想的权利。雯雯别的都不要,只要它。尽管她为它痛苦过,可她还是要,执意地要。如果没有它,生活会是怎么样的……而她隐隐地但却始终地相信,梦会实现。就像前面那橙黄色的灯。看上去,朦朦胧胧、不可捉摸,就好像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幻影。然而它确实存在着,闪着亮,发着光,把黑沉沉的夜,照成美丽的橙黄色,等人走过去,就投下长长的影子。假如没有它,世界会成什么样?假如没有那些对事业的追求,对爱情的梦想,对人与人友爱相帮的向往,生活又会成什么样?

雯雯在这柔和亲切的橙黄色中走着,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心里充满了期待。他会来吗?也许会,他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

“你是谁?”雯雯在心里响亮地问道。

“我是我。”他微笑着。

“你是梦吗?”

“梦会实现的。”

前边那天蓝色的世界,真像披上了一层薄纱,显得十分纯洁而宁静。雯雯微笑着走进去了。

雨,绵绵密密地下着,发出“沙沙沙”的悄声慢语。雨水把路洗得又干净又亮堂,使得这个天蓝色和“沙沙沙”组成的世界明亮了。

㈥ 求施蛰存的散文《梅雨之夜》原文

施蛰存《梅雨之夕》

梅雨又淙淙地降下了。

对于雨,我倒并不觉得嫌厌,所嫌厌的是在雨中疾驰的摩托车的轮,它会得溅起混水猛力地洒上我底在裤,甚至会连嘴里也拜受了美味。

我常常在办公室里,当公事空闲的时侯,凝望着窗外淡白的空中的雨丝,对同事们谈起我对于这些自私的车轮的怨苦。

下雨天是不必省钱的,你可以坐车,舒服些。

他们会这样善意地劝告我。

但我并不曾屈就了他们的好心,我不是为了省钱,我喜欢在滴沥的雨声中撑着伞回去。

我底寓所离公司是很近的,所以我散工出来,便是电车也不必坐,此外还有一个我所以不喜欢在雨天坐车的理由,那是因为我还不曾有一件雨衣,而普通在雨天的电车里,几乎全是裹着雨衣的先生们,夫人们或小姐们,在这样一间狭窄的车厢里,滚来滚去的人身上全是水,我一定会虽然带着一柄上等的伞,也不免满身淋漓地回到家里。

况且尤其是在傍晚时分,街灯初上,沿着人行路用一些暂时安逸的心境去看看都市的雨景,虽然拖泥带水,也不失为一种自己底娱乐。

在朦雾中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物,全都消失了清晰的轮廓,广阔的路上倒映着许多黄色的灯光,间或有几条警灯底红色和绿色在闪烁着行人底眼睛。

两大的时候,很近的人语声,即使声音很高,也好象在半空中了。

人家时常举出这一端来说我太刻苦了,但他们不知道我会得从这里找出很大的乐趣来,即使偶尔有摩托车底轮溅满泥泞在我身上,我也并不会因此而改了我底习惯。

说是习惯,有什么不妥呢,这样的已经有三四年了。

有时也偶尔想着总得买一件雨衣来,于是可以在雨天坐车,或者即使步行,也可以免得被泥水溅着了上衣,但到如今这仍然留在心里做一种生活上的希望。

在近来的连日的大雨里,我依然早上撑着伞上公司去,下午撑着伞回家,每天都如此。

昨日下午,公事堆积得很多。

到了四点钟,看看外面雨还是很大,便独自留下在公事房里,想索性再办了几桩,一来省得明天要更多地积起来,二来也借此避雨,等它小一些再走。

这样地竟逗遛到六点钟,而早已止了。

走出外面,虽然已是满街灯火,但天色却转清朗了。

曳着伞,避着檐滴,缓步过去,从江西路走到四川路桥,竟走了差不多有半点钟光景。

邮政局的大钟已是六点二十五分了。

未走上桥,天色早已重又冥海下来,但我并没有介意,因为晓得是傍晚的时分了,刚走到桥头,急雨骤然从乌云中漏下来,潇潇的起着繁响。

看下面北四川路上和苏州河两岸行人的纷纷乱窜乱避,只觉得连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急。

他们在着急些什么呢?他们也一定知道这降下来的是雨,对于他们没有生命上的危险。

但何以要这样急迫地躲避呢?说是为了恐怕衣裳给淋湿了,但我分明看见手中持着伞的和身上披了雨衣的人也有些脚步踉跄了。

我觉得至少这是一种无意识的纷乱。

但要是我不曾感觉到雨中闲行的滋味,我也是会得和这些人一样地急突地奔下桥去的。

何必这样的奔逃呢,前路也是在下着雨,张开我底伞来的时候,我这样漫想着。

不觉已走过了天潼路口。

大街上浩浩荡荡地降着雨,真是一个伟规,除了间或有几辆摩托车,连续地冲破了雨仍旧钻进了雨中地疾驰过去之外,电车和人力车全不看见。

我奇怪它们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至于人,行走着的几乎是没有,但有店铺的檐下或蔽荫下是可以一团一团地看得见,有伞的和无伞的,有雨衣的和无雨衣的,全都聚集着,用嫌厌的眼望着这奈何不得的雨,我不懂他们这些雨具是为了怎样的天气而买的。

至于我,已经走近文监师路了。

我并没什么不舒服,我有一柄好的伞,脸上绝不曾给雨水淋湿,脚上虽然觉得有些潮扭扭,但这至多是回家后换一双袜子的事。

我且行且看着雨中的北四川路,觉得朦胧的颇有些诗意。

但这里所说的“觉得”,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具体的思绪,除了“我该得在这里转弯了”之外,心中一些也下意识着什么。

从人行路上走出去,探头看看街上有没有往来的车辆,刚想穿过去转入文监师路,但一辆先前并没有看见的电车已停在眼前,我止步了,依然退进到人行路上,在一支电杆边等候着这辆车底开出。

在车停的时候,其实我是可以安心地对穿过去的,但我并不曾这样做。

我在上海住得很久,我懂得走路的规则。

我为什么不在这个可以穿过去的时候走到对街去呢,我没知道。

我数着从头等车里下来的乘客。

为什么不数三等车里下来的呢?这里并没有故意的挑选,头等座的车底前部,下来的乘客刚在我面前。

所以我可以很看得清楚。

第一个,穿着红皮雨衣的俄罗斯人,第二个是中年的日本妇人,她急急地下了车,撑开了手里提着的东洋粗柄雨伞,缩着头鼠审似地绕过车前,转进文监师路去了。

我认识她,她是一家果子店的女店主。

第三,第四,是象宁波人似的我国商人,他们都穿着绿色的橡皮华式雨衣。

第五个下来的乘客,也即是末一个了,是一位姑娘。

她手里没有伞,身上也没有穿雨衣,好象是在雨停止了之后上电车的,而不幸在到目的地的时候却下着这样的大市。

我猜想她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上车的,至少应当在卡德庆以上的几站里。

她走下车来,缩着瘦削的,但并不露骨的双肩,窘迫地走上人行路的时候,我开始注意着她底美丽了。

美而有许多方面,容颜底姣好固然是一重要素,但风仪的温雅,肢体底停匀,甚至谈吐底不俗,至少是不意厌,这些也有着份儿,而这个雨中的少女,我事后觉得她是全适合这几端的。

她向路底两边看了一看,又走到转角上看着文监师路。

我晓得她是急于要招呼一辆人力车。

但我看,跟着地底眼光,大路上清寂地没一辆车子徘徊着,而雨还尽量地落下来。

她旋即回了转来,躲避在一家木器店底屋檐下,露着烦恼的眼色,并且挂着细谈的修眉。

我也便退进在屋檐下,虽则电车已开出,路上空空地,我照理可以穿过去了。

但我何以不即穿过去,走上归家的路呢?为了对于这少女有什么依恋么?并不,绝没有这种依恋的意识。

但这也决不是为了我家里有着等候我回去在灯下一同吃晚饭的妻,当时是连我已有妻的思想都不曾有,面前有着一个美的对象,而又是在一重困难之中,孤寂地只身呆立着望这永远地,永远地垂下来的梅雨,只为了这些缘故,我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站在她旁边了

虽然在屋檐下,虽然没有粗重的格溜摘下来,但每一阵风会得把凉凉的雨丝吹向我们。

我有着伞,我可以如中古时期骁勇的武上似地把伞当作盾牌,挡着扑面袭来的雨的话,但这个少女却身上间歇地被淋得很湿了。

薄薄的绸衣,黑色也没有效用了,两支手臂已被画出了它们底圆润。

她屡次旋转身去,倒立着,避免这轻薄的雨之侵袭地底前胸。

肩臂上受些雨水,让衣裳贴着了肉倒不打紧吗?我曾偶尔这样想。

天晴的时候,马路上多的是兜搭生意的人力车,但现在需要它们的时候,却反而没有了。

我想着人力车夫底不善于做生意,或许是因为需要的人太多了,供不应求,所以即使在这样繁盛的街上,也不见一辆车子底踪迹。

或许车夫也都在避雨呢,这样大的两,车夫不该进一避吗?对干人力车之有无,本来用不到关心的3d由的带回回味。

我并且还甚至觉用那些人力宝丰县何用的.捎回团团回赠车子走过来接应这生意呢,这里有一输纱丽。

回回益囊炎往而中等候着你们的任何一个。

围断出情,人力车终于没有踪迹。

天色真的晚了。

近狲对。

钱门前有几个短衣的男子已经等得不耐而冒着两,他们是排

的,踏着大步跑去了。

我看这位少女底长后已警

莹然,象是心中很着急了。

她痛化问的眼光正与

在她眼里。

我懂得我是正受着诧异,为什么你者

呢。

你有着伞,并且穿着皮鞋,等什么人么?而

呢?眼睛这样税利地看着我,不是没怀着好意么?项防打住着在我身上打量我的眼光移向着阳黑的天空的这个动匕我肯定地猜测地是在这样想着。

我有着伞呢,而且大得足够容两个人底波荫的,我不懂何以卜史识不早就觉醒了我。

但现在它觉醒了我将使我做什么呢?我俯我底伞给她障住这样的淫雨,我可以陪伴她走一段路去找陈,如果路不多,我可以送她到地底家。

如果路很多,又有S不成呢?我应当跨过这一前路,去表白我底好意吗?好意,她B有什么别方面的疑虑吗?或许她会得象刚才我所猜想着的那8解了我,她便会得拒绝了我。

难道她宁愿在这样不止的雨和参,在冷静的夕暮的街头,独自个立到很迟吗?不啊!而是不【会停的,已经这样连续不断地降下了……多久了,我也完全河时间底在这两水中间流过。

我取出时计来,七点三十四分。

时多了。

不至于老是这样地降下来吧,看,排水沟已经来不【泄,多量的水已经积聚在它上面,打着漩涡,挣扎木到流下l珐,不久怕会游上了人行路么?不会的,快不会有这样持久F,再停一会,她一定可以走了。

即使雨不就停止,人力车是【总能够来一辆的、她一定舍不管多大的代价坐了去的。

然则:应当走了么?应当走了。

为什么不?……

这样地又十分钟过去了。

我还没有走。

雨没有住,车儿也没有影踪.她也依然焦灼地立着。

我有一个残忍的好奇心,如她这样的在一重困难中,我要看她终于如何处理自己。

看着她这样窘急,怜悯和旁观的心理在我身中各占了一半。

他又在惊异地看着我。

忽然,我觉得,何以刚才会不觉得呢,我奇怪,她好象在等待我拿我底伞贡献给她,并且送她回去,不,不一定是回去,只是到她所要到的地方去。

你有伞,但你不走,你愿意分一半伞荫蔽我,但还在等待什么更适当的时候呢?她底眼光在对我这样说。

我脸红了,但并没有低下头去。

用羞赧来对付一个少女底注目,在结婚以后,我是不常有的。

这是自己也随即觉得可怪了。

我将用何种理由来譬解我底脸红呢?没有!但随即有一种男子的勇气升上来,我要求报复,这样说或许是较言重了,但至少是要求着克服她的心在我身里急突地催促着。

终归是我移近了这少女,将我底伞分一半荫蔽她。

——小姐,车子恐怕一时不会有,假如不妨碍,让我来送一送罢。

我有着伞。

我想说送她回府,但随即想到她未必是在回家的路上,所以结果是这样两用地说了。

当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竭力做得神色泰然,而她一定已看出了这勉强的安静的态度后面藏匿着的我底血脉之急流。

她凝视着我半微笑着。

这样好久。

她是在估量我这种举止底动机,上海是个坏地方,人与人都用了一种不信任的思想交际着!她也许是正在自己委决不下,雨真的在短时期内不会止么?人力车真的不会来一辆么?要不要借着他底伞姑且走起来呢?也许转一个弯就可以有人力车,也许就让他送到了。

那不妨事么?……不妨事。

遇见了认识人不会猜疑么?……但天太晚了,雨并不觉得小一些。

于是她对我点了点头,极轻微地。

--谢谢你,朱唇一启,她迸出柔软的苏州音。

转进靠西边的文监师路,在响着雨声的伞下,在一个少女底旁边,我开始诧异我底奇遇。

事情会得展开到这个现状吗?她是谁,在我身旁同走,并且让我用伞荫蔽着她,除了和我底妻之外,近几年来我并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回转头去,向后面斜着,店铺里有许多人歇下了工作对我,或是我们,看着。

隔着雨底姘朦,我看得见他们底可疑的脸色。

我心里吃惊了,这里有着我认识的人吗?或是可有着认识她的人吗?……再回看她,她正低下着头,拣着踏脚地走。

我底鼻子刚接近了她底鬓发,一陈香。

无论认识我们之中任何一个的人,看见了这样的我们的同行,会怎样想?……我将伞况下了些,让它遮蔽到我们底眉额。

人家除非故意低下身子来,不能看见我们底脸面。

这样的举动,她似乎很中意。

我起先是走在她右边,右手执着伞柄,为了要让她多得些前蔽,手臂便凌空了。

我开始觉得手臂酸痛,但并不以为是一种苦楚。

我侧眼看她,我恨那个伞柄,它遮隔了我底视线。

从侧面看,她并没有从正面看那样的美丽。

但我却从此得到了一个新的发现:她很象一个人。

谁?我搜寻着,我搜寻着,好象很记得,岂但,……几乎每日都在意中的,一个我认识的女子,象现在身旁并行着的这个一样的身材,差不多的面容,但何以现在百思不得了呢?……啊,是了,我奇怪为什么我竟会得想不起来,这是不可能的!我底初恋的那个少女,同学,邻居,她不是很象她吗?这样的从侧面看,我与她离别了好几年了,在我们相聚的最后一日,她还只有十四岁,……一年……二年……七年了呢。

我结婚了,我没有再看见她,想来长成得更美丽了……但我并不是没有看见她长大起来,当我脑中浮起她底印象来的时候,她并不还保留着十四岁的少女的姿态。

我不时在梦里,睡梦或白日梦,看见她在长大起来,我曾自己构成她是个美丽的二十岁年纪的少女。

她有好的声音和姿态,当偶然悲哀的时候,她在我底幻觉里会得是一个妇人,或甚至是一个年轻的母亲。

但她何以这样的象她呢?这个容态,还保留十四岁时候的余影,难道就是她自己么?她为什么不会到上海来呢?是她!天下有这样容貌完全相同的人么?不知她认出了我没有……我应该问问她了。

——小姐是苏州人么?

——是的。

确然是她,罕有的机会啊!她几时到上海来的呢?她底家搬到上海来了吗?还是,哎,我怕,她嫁到上海来了呢?她一定已经忘记我了,否则她不会允许我送她走。

……也许我底容貌有了改变,她不能再认识我,年数确是很久了。

……但她知道我已经结婚吗?要是没有知道,而现在她认识了我,怎么办呢?我应当告诉她吗?如果这样是需要的,我将怎么措辞呢?……

我偶然向道旁一望,有一个女子倚在一家店里的柜上。

用着忧郁的眼光,看着我,或者也许是看着她。

我忽然好象发现这是我底妻,她为什么在这里?我奇怪。

我们走在什么地方了。

我留心看。

小菜场。

她恐怕快要到了。

我应当不失了这个机会。

我要晓得她更多一些,但要不要使我们继续已断的友谊呢,是的,至少也得是友谊?还是仍旧这样地让我在她底意识里只不过是一个不相识的帮助女子的善意的人呢?我开始踌躇了。

我应当怎样做才是最适当的。

我似乎还应该知道她正要到那里去。

她未必是归家去吧。

家——要是父母底家倒也不妨事的,我可以进去,如象幼小的时候一样。

但如果是她自己底家呢?我为什么不问她结婚了不曾呢……或许,连自己底家也不是,而是她底爱人底家呢,我看见一个文雅的青年绅士。

我开始后侮了,为什么今天这样高兴,剩下妻在家里焦灼地等候着我,而来管人家的闲事呢。

北四川路上。

终于会有人力车往来的?即使我不这样地用我底伞伴送她,她也一定早已能雇到车子了。

要不是自己觉得不便说出口,我是已经会得剩了她在雨中反身走了。

还是再考验一次罢。

--小姐贵姓?

--刘。

刘吗?一定是假的。

她已经认出了我,她一定都知道了关于我的事,她哄我了。

她不愿意再认识我了,便是友谊也不想继续了。

女人!……她为什么改了姓呢?……也许这是她丈夫底姓?刘……刘什么?

这些思想底独白,并不占有了我多少时候。

它们是很迅速地翻舞过我心里,就在与这个好象有魅力的少女同行过一条马路的几分钟之内。

我底眼不常离开她,雨到这时已在小下来也没有觉得。

眼前好象来来往往的人在多起来了,人力车也恍惚看见了几辆。

她为什么不雇车呢?或许快要到达她底目的地了。

她会不会因为心里已认识了我,不敢厮认,所以故意延滞着和我同走么?

一阵微风,将她底衣缘吹起,飘漾在身后。

她扭过脸去避对面吹来的风,闭着眼睛,有些娇媚。

这是很有诗兴的姿态,我记起日本画伯铃木春情一帧题名叫《夜雨宫诣美人图》的画。

提着灯笼,遮着被斜风细雨所撕破的伞,在夜的神社之前走着,衣裳和灯笼都给风吹卷着,侧转脸儿来避着风雨底威势,这是颇有些洒脱的感觉的。

现在我留心到这方面了,她也有些这样的丰度。

至于我自己,在旁人眼光里,或许成为她底丈夫或情人了,我很有些得意着这种自譬的假饰。

是的,当我觉得她确是幼小时候初恋着的女伴的时候,我是如象真有这回事似地享受着这样的假饰。

而从她鬓边颊上被潮润的风吹来的粉香,我也闻嗅得出是和我妻所有的香味一样的。

……我旋即想到古人有“担簦亲送绮罗人”那么一句诗,是很适合于今日的我底奇遇的。

铃木画伯底名画又一度浮现上来了。

但铃木底所面的美人并不和她有一些相象,倒是我妻店嘴唇却与画里的少女底嘴唇有些仿佛的。

我再试一试时於她底凝视,奇怪啊,现在我觉得她并不是我适才所误会着的初恋的女伴了。

他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少女。

眉额,鼻子,倾骨,即使说是有年岁底改换,也绝对地找不出一些踪迹来。

而我尤其嫌厌着她底嘴唇,侧着过去,似乎太厚一些了。

我忽然觉得很舒适,呼吸也更通畅了。

我若有意若无意地替她撑着伞,徐徐觉得手臂太酸痛之外,没什么感觉。

在身旁由我伴送着的这个不相识的少女的形态,好似已经从我底心的樊笼中被释放了出去。

我才觉得天已完全夜了,而伞上已听不到些做的雨声。

——谢谢你,不必送了,雨已经停了。

她在我耳朵边这样地嘤响。

我蓦然惊觉,收拢了手中的伞。

一缕街灯的光射上了她底脸,显着橙子的颜色。

她快要到了吗?可是她不愿意我伴她到目的地,所以趁此雨已停住的时候要辞别我吗?我能不能设法看一看她究竟到什么地方去呢?……

——不要紧,假使没有妨碍,让我送到了罢。

——不敢当呀,我一个人可以走了,不必送罢。

时光已是很晏了,真对不起得很呢。

看来是不愿我送的了。

但假如还是下着大雨使怎么了呢?……我怼着不情的天气,何以不再继续下半小时雨呢,是的,只要再半小时就够了。

一瞬间,我从她的对於我的凝视——那是为了要等候我底答话——中看出一种特殊的端庄,我觉得凛然,象雨中的风吹上我底肩膀。

我想回答,但她已不再等候我。

——谢谢你,请回转罢,再会。

……

她微微地侧面向我说着,跨前一步走了,没有再回转头来。

我站在中路,看她底后形,旋即消失在黄昏里。

我呆立着,直到一个人力车夫来向我兜揽生意。

在车上的我,好象飞行在一个醒觉之后就要忘记了的梦里。

我似乎有一桩事情没有做完成,我心里有着一种牵挂。

但这并不曾清晰地意识着。

我几次想把手中的伞张起来,可是随即会自己失笑这是无意识的。

并没有雨降下来,完全地暗了,而天空中也稀疏地有了几颗星。

下了车,我叩门。

--谁?

这是我在伞底下伴送着走的少女底声音!奇怪,她何以又会在我家里?门开了。

堂中灯火通明,背着灯光立在开着一半的大门边的,例并不是那个少女。

朦胧里,我认出她是那个倚在柜台上用嫉妒的眼光看着我和那个同行的少女的女子。

我惝贶地走进门。

在灯下,我很奇怪,为什么从我妻底脸色上再也找不出那个女子底幻影来。

妻问我何故归家这样的迟,我说遇到了朋友,在沙利文吃了些小点,因为等雨停止,所以坐得久了。

为了要证实我这谎话,夜饭吃得很少。

拓展资料

施蛰存(1905年12月3日—2003年11月19日),名德普,中国现代派作家、文学翻译家、学者,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

常用笔名施青萍、安华、薛蕙、李万鹤、陈蔚、舍之、北山等。

施蜇存一生的工作可以分为四个时期:自1926年创作《春灯》、《周夫人》。

1937年以前,除进行编辑工作外,主要创作短篇小说、诗歌及翻译外国文学;抗日战争期间进行散文创作;1950年—1958年期间,翻译了200万字的外国文学作品;1958年以后,致力于古典文学和碑版文物的研究工作。

施蛰存的小说注重心理分析,着重描写人物的意识流动,成为中国“新感觉派”的主要作家之一。

2018年5月14日,上海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公布了首批“上海社科大师”人选名单,施蛰存当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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