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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明星屁股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 2024-08-03 09: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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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短篇小说集
作者:老妹儿
第一节
更新时间2011-2-27 15:32:19 字数:5949
李建国站在张子风身边,活生生就像旧社会一个小小书童站在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主子身边一样,不管是从他普通的容貌跟张子风帅到不行的样子对比,还是从他一身加起来都超不过一百块的衣服和张子风满身的名牌对比。
尤其是两人的气质,更是天差地别。
路过的人,尤其是女的,眼中完全只有张子风,至于李建国,已经完全被她们自动过滤掉了。
他们两人唯一差不多的,恐怕只有身高了。
张子风讲完了电话,把手机塞进了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对李建国说:“建国,你说如果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感觉了那该怎么办好呢?”
李建国单纯一笑,说道:“你怎么问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说的也是,”张子风说道,“那我现在就先教你,如果两个人已经没感觉了的话,还是赶快分手的好,不然两个人都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啊!”
李建国抓抓头,忽然问道:“是不是又要甩人了?我记得这次这个好像是叫小蓝的吧?”
“什么叫甩人啊?”
张子风愤愤不平地道:“我这样做对大家都好,应该是我们俩之间事情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李建国反驳道:“你每次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张子风说道:“那是她们暂时还不懂,她们慢慢就会明白我也是为她们好。留一个美好的回忆总比持……

❷ 短篇小说 | 愁绪

出租屋内,小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像炙热油锅里的活鱼似的。连续几天失眠,他恨不得找把榔头敲晕自己,不过只是想想而已。

侧转身子,他拿起椅子上正在充电的手机,上面显示2点。将枕头斜靠床头,他缓缓坐起。脑袋里似乎有一团摇蚊在飞舞,追逐缠绕个不停。黑夜就像一座大山,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有窗帘上散落一点朦朦胧胧的亮光,好似油浸透纸的模样。

他穿好拖鞋,沿着床边探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抽出烟点上一根,猛吸一口。萤火虫一样的光点,一下子亮堂起来。烟雾绕过窗沿边上,朝外面飞去,融入到黑夜里。城市的夜晚也是灯火点点,远处工地上挖机吊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劳作。

星海是位于临海地区的模范城市。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就如蝗虫一般,涌入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们怀着激情和梦想,想在这座城市找到一个安居乐业之所。偌大的城市像只永远吃不饱的怪兽,吞噬着无数年轻人的青春岁月。大多数人在这里拼命奋斗多年,依然像池塘面上的浮萍,随着风吹动水面的波纹荡漾。

当时跟着同学一起来到这座城市打拼,小袁也想在这里施展自己的抱负,兑现当年吹过的牛逼。进入这家日资企业上班四年了,从开始的检验员做到了现在的检验组长。

这几个月厂里急着要出一批产品,他带着手底下的几个检验员,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完成厂里交代的任务。那几个检验员有的在线上巡逻,有的在成品区交检。好几个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开始也像当初的小袁刚来时一样激情澎湃。最近连续加班也让她们抱怨连天。小袁不止一次跟领导提过,补贴下面的员工,得到的总是一句重复好多遍的口头承诺。每天他开早会时给她们讲梦想谈未来,和当初课长对他讲的没有两样。其实他很少对人讲他内心深处的疑惑,这是我想要的人生吗?

曾经的激情褪去,留在身后的只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有次听人说,这厂里有工龄超过二十年的老同志。小袁特意跑去看了看,一位是生产二部的副部长,四十多岁的模样,浓眉大眼,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眼睛里透露着亮晶晶的光,似乎能看透人的心思。有时能在小袁住的这栋出租房碰上,上下楼时打打照面。另外一位是生产一部的总组长,看上去也快五十了,两鬓有了稍许白发。偶尔见他坐在拉线旁边的小凳上,手撑着叉开的双腿,耷拉个脑袋,大口喘着粗气,汗水一滴滴掉落,碎了一地。进来是个小伙子,出去是个老头子。小袁似乎看到一条笔直通往终点的跑道,跑道尽头站着的另一个小袁在向他招手,咧着嘴诡异的笑。

一阵凉风吹来,小袁一阵哆嗦,猛地甩甩头,似乎要把那杂乱的念头甩出去。烟灰也随之洒落在另一只手上,他哎哟一声,将烟头抛出窗外,赶紧拍掉手臂上的烟灰。该死,烫死老子了!

昨晚接到家里他爸的电话,低沉的声音传来,“小袁,今天你爷爷过世了……” 他一阵眩晕,手机掉落在地上。整个人一屁股砸在硬板床上,床嘎吱一声响。他微张着颤动的嘴,半晌没发出声音,地上的手机还在喂喂个不停。眼泪像晶莹剔透的珍珠一样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撞在地板上砰砰作响。差不多过了二十秒,又似乎过去了好几个世纪,他俯下身去,抓地上的手机,胡乱抓了一通,好不容易抓到了。

“爸,我明天请假回去。”

后面他爸讲路上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嗯嗯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脑袋里浮现的尽是爷爷生前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和爷爷相处的那些岁月仿佛就在昨天,一幕幕清晰画面在脑海里回放。

那时候小袁才四岁,常去隔壁家的水泥地板上拖木椅子玩。这是小袁最喜欢玩的一个游戏。学着大人拖板车的样子,把那椅子倒着拖,一边拖着,一边嘴里不知道哼着啥。

那天像往常一样正在拖椅子,隔壁家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孩,大概六七岁的模样。他直接把小袁推倒在地上。

“哎——你这小孩干嘛?”在家门口抽着旱烟的爷爷看到这一幕,大声喊道,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将小袁扶起,拍拍他身上尘土,指着跑开的那小孩,“你家大人呢?”

“大人在这里。”一位胖胖的大婶从隔壁屋里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你家小孩刚才推了我孙子,把他推倒在地上。”

“我没看到啊,再说了,就算推了又怎样?你家孙子整天在我家地板上拖来拖去,我看到就烦!要我说——还推得好!”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推得好?”

“我就是这么说话的。看不惯吗?看不惯,你又怎样?”

爷爷操起椅子,追着那大婶就要打。大婶虽然胖,但跑得还算快,边跑边喊:“袁家老头打人啦……”  声音越来越小。一胖一瘦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远方……

今夜注定一宿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小袁赶去公司的课长办公室。

“咚咚咚”

“进来。”门里面传来课长的声音。

小袁推门进去。

课长办公室是一个独立的单间。中间靠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欧式雕花办公桌。桌上堆了一些资料和待签的文件。办公椅也是一张欧式真皮沙发,人坐在上面可以旋转的那种。墙壁上贴着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 业绩就是尊严,质量就是生命。

课长歪坐在办公椅上,双腿交叉搁办公桌上,十指交错挽在脑后,正闭目养神。见小袁进来,他将双腿放了下来,手也摆放回办公桌上,腰杆挺得笔直,收起刚才的悠闲,换了一副严肃的脸,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课长,我想请假回去一趟,我爷爷过世了。”

“小袁哪,亲人去世,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也看到了,最近厂里忙成什么样,我们部门忙成什么样。现在公司有困难,这个时候怎么能请假呢?”

“可是……”小袁正要说话,就被课长打断。

“没什么可是了,有什么困难也要克服一下,我们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公司就要上市了。我们一起再努把力加把劲,配合公司顺利出了这批产品。到时候有你的一份功劳。”

“您上个月跟我这样讲,上上个月也跟我这样讲,我们检验部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下面员工有很大意见……” 小袁急了。

“公司招你们过来,是要你们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们来抱怨的!”课长右手拍着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左手指着门口喊道: “干不了就给我走人!”

小袁走出课长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的物品。远处有三两个同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朝他这边瞄来。

副组长小刚走了过来,脸上一副关切的样子,“怎么了,兄弟?”

“家里有事,跟课长请假不批,和他吵了一架,让我走人。”

“我也早看不惯他那副德行了,只知道给人画饼,也不来点实际的。”小刚歪着身子,凑到小袁耳边,用手捂着说。

平常在课长面前点头哈腰的小刚,今天突然说出这番正义凛然的话,让小袁略微有点诧异,不过没有心思多想。

“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小刚站直了身体。

“先回家再说,兄弟以后你好好干。”小袁拍了拍小刚的肩膀,搬着东西转身往门外走去。

天空灰蒙蒙的,笔直的大街上只三两人走动。地面上黄叶堆积,似乎好久都没人打扫了。道路旁是整齐的两排梧桐树,枯枝上零星挂着几片黄叶。一阵秋风吹过,残留的那几片黄叶也飘落到地上,和着地上的黄叶一起在空中飞舞。

小袁抱着那些东西,踉踉跄跄的走在大街上,踩在枯叶上嘎吱嘎吱作响,不知道怎么到的宿舍。

他拿出手机,在网上查看火车票,最早一趟是明晚八点发车。订好火车票,把宿舍里的东西整理打包好。住了几年,东西还真不少,一清理有好几大件。大部分邮寄回家,只留下一身衣服洗漱用品卫生纸啥的,到时候只需要拖个行李箱就行了。

终于搞定这一切,人也累得够呛,躺在床上休息会儿。正睡得迷糊时,手机铃声响起了。来电显示:生产组长小蔡。

“喂~”小袁还没彻底清醒。

“袁哥,你现在在哪?”小蔡语气有点急切。

“我在宿舍。”

“刚才去你检验部的办公室,他们说你走了。怎么回事啊?”

“受够了,不想干了。”

“走之前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哪?”

“我不想惊动你们,只想一个人悄悄的走。”

“你说你……叫我怎么说你?这样,晚上一起出来喝酒,咱俩好好聊聊。七点钟,我在和平饭店等你,记住了啊。”说完小蔡挂了电话。

在公司里,小蔡和小袁是一对铁哥们。人家说生产和检验是死对头,可是他们俩却是挺玩得来的,关系挺好的。平常去公司食堂吃饭,都是一起去的。下了班两人经常一起打打篮球,放假就一起去附近的松山湖骑骑自行车,去银屏山上爬一爬。

晚上七点,小袁到了和平饭店。小蔡已经点好几个小袁平时爱吃的菜,还备了八瓶郎之酒。两人依次坐下。小蔡开了两瓶,分别倒上。

“袁哥,快跟我说说,咋回事啊?”小蔡首先开了口。

“今天去我们高课长那请假,他不批,我跟他抱怨了几句,他就让我走人。”

“怎么会这样?高课长以前不是挺看重你的吗?”  小蔡有点诧异。

“我也不知道,随他去吧。”小袁情绪有点低落。

“来来来,喝酒。”小蔡招呼道。

两人各自干了半杯。

“袁哥,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天不说起来我都差点忘了。”

“什么事?你说。”

“有一次我去找你们高课长签字,到了办公室门口,正准备敲门进去时,听到里面有你们那副组长小刚的声音。他正在高课长面前说你坏话。”

“有这种事?他在我们面前,一直都是挺会讲话挺圆滑的那种人。高课长挺喜欢他,半年前把他提为了副组长,安排让他跟我学习,说是帮我分担点事情。”

“这种人只会溜须拍马阳奉阴违,明一套暗一套,阴险小人一个。屁本事没有!”

“课长就喜欢他这种人,有什么办法?想想自己以前也大唱红歌,后面觉得快不认识自己了,偶尔私底下跟小刚吐吐槽,没想到这小子把我给卖了,亏我还把他当兄弟!” 小袁越讲越激动,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旁边桌上喝酒的客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来来来,喝酒,消消气。”小蔡轻拉小袁坐下,举着杯碰过来。

“算了,现在也无所谓了。不过走了也好,省得整天心里堵得慌。”小袁又呡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哎~只是以后不能经常在一起喝酒了。”  小蔡叹了一口气,有点惋惜地说。

“以后会有机会的,你去安阳,我来星海,都可以。”

“嗯嗯,什么时候的火车?”

“明晚8点。”

“到时候我请假送你去火车站。”

“不必了。我没什么东西,而且不太喜欢分别的场面。到时有空去安阳玩,我做东。”

“好吧。”

两人最后喝得也是东倒西歪。

第二天晚上7点半,小袁拖着行李箱,挤上了“星海——安阳”的列车。由于昨天才买的票,比较匆忙,卧铺硬座都没了,好不容易抢到一张无座的票。估计是哪个人退了票,让他捡了个漏。

车厢里面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用想,座位肯定都爆满,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有的塞东西到行李架上,有的对照着火车票在找自己的座位。小袁戴着口罩顺着人流走到一个座位旁边停下,这上面的行李架还有一个空位。座位上的一位大哥站起来搭把手,帮着他一起将行李箱塞了进去。

“谢谢大哥!”小袁感激地说。

“小事一桩。”大哥招呼小袁,“来~帅哥,一起到这里挤挤。”说着把臀部稍微往里面的位置挪了挪,露出半个屁股的座位。靠里面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姐姐,看他俩的关系,应该就是大嫂无疑了。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小袁推却道,目光打量了一下坐在那边的大嫂。

“没事,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举手之劳嘛。” 大哥爽朗的说。大嫂也投来一个善意的目光。

“大哥大嫂也是去安阳?” 小袁顺势就坐下了。

“是啊,我们俩回安阳老家看孩子。去年年底闹疫情,我们厂里就地隔离,都没回家过年。”大哥转头看了一眼大嫂,轻轻握了一下大嫂的手,“今年疫情有所缓解,你大嫂说想孩子了,我陪她回去看看。”

“不容易啊,全国普遍出现这个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去年过年也没回家,公司年会也取消了,不允许很多人扎堆聚会。”小袁说道。

“是啊,都是那样的。”大哥叹了一口气,“唉——真希望快一点都恢复正常。我们俩也可以经常去看孩子,感觉好久没看到了,是不是长高了,是不是瘦了?”说完望着窗外,陷入了思念的网。

哐当哐当——火车开动了,窗外橘黄色的夜灯不断往后移动,映照在车厢里人们疲惫的脸上。

夜晚有点漫长,有些人慢慢已经进入梦乡。小袁只打了几个小盹,屁股有些生疼,中途是站一会又坐一会,好不容易挨到安阳站。

安阳,我终于回来了!

还是那么熟悉又亲切的味道,街边小吃,烧烤,奶茶,麻辣烫,烤地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小袁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仰天长吸一口气。对了,这确实是家乡的味道,我真的回家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爸,我回来了。刚下火车。”

“回来了就好。你先把东西放到家里,再坐县际班车到乡里来。你爷爷的白事在你三叔家办。”

“好。”

他把行李箱放回家里,爬上班车,赶去乡里的路上。

在十几年的历史变迁中,老家的景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田里的稻谷还是金黄黄的一片,但和以前人力收割打谷子不同,现在都是收割机一片片地在收割稻谷。一台收割机一天收割个几十上百亩地,都是很平常的事情。科学技术的日益进步,不仅推动了国家的工业化生产,也促进了农村经济的迅猛发展。

车子摇摇晃晃到了老家丁字路口。司机师傅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赶紧下车。

记得以前就是在这里,爷爷每次在这里送他上车。不管他去上高中,还是去上大学,爷爷总是送他到这里,从破旧的兜里掏出二十元钱从车窗口递给他。干枯的手有点颤抖。他每次都不想要,可爷爷还是递过来,“没事,孩子啊,接着。等你以后工作赚钱了,再来孝顺爷爷。”看着爷爷充满期待的眼神,他不忍心拒绝。那可是爷爷的一片心意,一种精神寄托。

等到毕业参加工作,他回来看望爷爷时,爷爷已经老年痴呆,都认不出他这个孙子来了。晚上他陪着爷爷一起睡,跟爷爷讲很多以前的事情。有时一觉醒来,爷爷突然问你是谁啊?小袁会告诉他我是你孙子小袁。不过一会儿就忘,继续问,继续答。爷爷夜里总是一遍又一遍叫着奶奶。奶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记得的人。可奶奶自己身体也不好,都是子女们在照料。

如今爷爷不在了。来的路已关闭,只有去的路敞开着。爷爷您老人家在哪?小袁又来看您老人家了~我想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可是您老人家在哪?哪怕用我十年寿命换您老人家多活一年,我也心甘情愿!

他心里一阵绞痛,鼻子一酸,眼泪又要冲出来。仿佛心里有一股浓烈的液体,想要通过鼻子和眼睛往外喷涌而出。蹲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脸,无声的哽咽,良久才缓缓站起。擦干眼泪,朝三叔家走去。

他远远的看见他爸披着麻穿着孝衫戴着孝帽,手拿着孝衫和孝带,站在村口等着他。他爸将衣物递给他穿上戴好,“你爷爷他走得比较安详。临了记起了你,喊了你名字,心里还是记挂着你。走,去给你爷爷磕个头。”嗯了一声,他默默的跟在他爸身后到了三叔家。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一下子乌云密布。广播里连续不断地播放着哀乐,空气中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水泥地板上已经搭起了一个硕大的雨阳棚,棚子下面摆了一些桌子椅子,坐了一些亲朋好友和村里来看望的客人。

靠近墙边摆放着一些菊花,还有花圈之类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别人送的。爷爷生前是个热心肠,村里哪家有需要就往哪家去了,倒是有不少人发自内心地尊敬他老人家。

三婶和小袁他妈忙前忙后,正在泡茶招呼客人。三叔在大门里面的左边,靠近灵堂,斜对着右边方向跪着。有人放了鞭炮来祭拜,三叔就跟着回礼。唯独不见二叔二婶,或许又在哪里砌长城吧。

灵堂正前方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上联写着:勤劳毕生是堪儿孙表率;下联写着:忠厚一世实乃邻里楷模。倒是非常符合爷爷一生的写照。“奠”字下方摆放着爷爷生前拍好的黑白照,依稀带着一点微笑,似乎在说小袁你来了。

小袁跪在灵堂前的垫子上,拜了三拜,眼泪又止不住哗啦啦地流。三叔回礼,站起身来,“你今天回来的?”

“嗯。”小袁应了一声。

“你爸通知的你?”三叔又问。

“嗯。”小袁又应了一声,退出灵堂外。

他爸在外面招呼客人,给他们一个个递烟。见小袁出来,迎了上去,用手扶着小袁的背,“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你奶奶前几天摔伤了腿,你姑妈在老屋里照顾他老人家。这一向也一直在念叨你,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嗯。”小袁掏出纸巾,擦掉脸上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父子俩一高一矮的身影,弯弯绕绕在村里穿过。快到老屋路过隔壁家,那家门开着,小袁朝里面望了一眼。一个胖胖的女人,披头散发看不清脸,衣服破破烂烂似乎好多年没洗了,蹲在地上,拿着一根干枯的稻草正在地上拨弄些啥,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老不死的,你把值钱的东西都藏哪了?”还没迈进老屋的门,里面就传来了二婶的声音。

“没有哦~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奶奶声音有些微弱。

他爸赶紧冲了进去,指着二婶吼道,“你们这对不孝的东西还敢回来?他爷爷办白事没看到你们的人,跑到这里翻箱倒柜干嘛,给老子滚出去!”

二婶站在老屋卧室的柜子旁边,地上散乱地堆放着老人家的衣物。还一个抽屉盒子也歪七歪八放在地上。柜子门打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奶奶躺在柜子对面的床上,姑妈正在给奶奶喂东西吃。

“好啊,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问,是不是你家把值钱的东西都给独吞了?”二婶叉着腰指着他爸说。

“那个他舅娘,你们这样确实有点过分了。”姑妈在一旁附和说。

二婶指着姑妈吼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家的闲事?”

姑妈不说话了。

“你们这对败家子,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老爸身体颤抖,指着二婶。

“说谁败家子呢,你说谁呢?” 二叔从后门冲了进来,一下把他爸推倒在地上。

“你竟敢打我爸?”小袁气得发抖,左看右看,看到门后的一条扁担,操起就朝二叔抡了过去。

二叔飞快的朝外面跑去,边跑边回头喊:“你这小兔崽子敢打我,你给我等着。”二婶也跟着二叔跑,小袁在后面追着他俩。

“小袁,小袁,莫追哒。”他爸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后面喊。

“你也出去看看,千万别出什么事情。”奶奶吩咐旁边的姑妈。

“哇儿~哇儿~”一阵短脆急促的警笛声响起,两辆警车飞驰拐了过来停下。二叔二婶差点迎面撞上警车,从警车上下来四五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拿出锃亮的手铐,铐住了还一脸懵逼的叔婶二人。

“我是安阳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黄强,有人举报你们二人涉嫌吸毒诈骗,现正式逮捕你们。”其中一个警官亮出自己的《警察证》和《逮捕证》。

“带走!”几个警察把他们押进了警车里。

离他们大概一丈的距离,小袁拄着扁担喘着粗气。他爸他姑也跟了上来。

“你……你刚才在干嘛呢?别给我打架闹事,知道吗?”黄强指一指小袁。

“好的,警察同志。”小袁他爸微笑着点点头,走过去递上一根烟,“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不抽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黄强推辞着,随后钻进了警车里,关上了车门。两辆警车又呼啸着扬长而去。

“爸,这是怎么回事啊?”小袁不解,“二叔他们平常虽然不干正事,也就打打牌买买码之类的,怎么会被警察抓?”

“你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不了解情况也正常。他们刚开始买码,后来又做庄,赚了些钱。再后来被别人撺掇着去吸毒,不仅把赚的钱败光了,还把家里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拿去卖了换钱,旁人怎么劝怎么说都没用,说多了还跟你急。有次把很多人买码进单的钱私吞了跑了,躲在外面几个月都没回来了。这次回来了就是这个样子。”他爸说道。

“哎~”他爸叹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回到老屋,姑妈开始收拾那些衣服,整理好塞进衣柜里。小袁放好扁担,走近奶奶的床前,拉着她老人家的手。

“奶奶,你老人家还好吗?”

“还好还好,只是脚摔伤了,没事,调养一阵子就会好。老了,不中用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回来的。”

“刚才我听到警笛声,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小袁便把整个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奶奶。

听完以后奶奶只重复念叨三个字,“造孽啊!”

“奶奶,我开始经过隔壁家,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女人。那是谁啊?”小袁问。

“还不是那翠兰,只看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老去她们水泥地板上拖椅子。”

“记得记得,她儿子还推我来着,爷爷追着她打。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小袁很好奇。

“从小就溺爱纵容他儿子,打了别人家孩子也护着,偷了别人家东西还夸赞儿子厉害,也不好好管教。他儿子长大后,跟着一批烂仔成天在社会上鬼混,吃喝嫖赌样样来。有一次强j一个女孩子,听说对方老爸是什么局的局长,后台很硬,动用一切手段硬要他死。送钱送礼托关系都没用,最后被枪毙了。从此以后翠兰就开始说胡话,疯疯癫癫了。”

“做大人的要好好教育小孩啊,要不然真害了他!” 小袁感叹道。

“是啊。养子不教如养猪,养女不教如养驴。老祖宗的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奶奶说。

几天之后,葬礼结束了。

小袁和他爸把奶奶接到市里。小袁在身旁细心照料,陪着她老人家看她爱看的黄梅戏《天仙配》,屋里时不时传来愉快的笑声。

两个月后,奶奶腿脚好多了,能下床走路了。偶尔拄着拐杖去院子里散散步,或者去附近的老人那里串串门唠唠嗑。

而小袁在家做了自由写作者,专门写文章给各大网络平台和报社投稿,半年后成功进入安阳市作家协会。

有一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里面传来小蔡的声音,“袁哥,告诉你一件事情。由于小刚把关不严,厂里有一批次品流到客户那里。公司遭投诉了。老板大发雷霆,炒了高课长和小刚的鱿鱼……”

❸ 短篇小说:善良的绑架

                          善良的绑架

                                                    一、 意外来得太突然          

        茂林是个山区小县城,四面环山,北面百里之外就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夏雪是这个小县城的“城花”,在县电视台当主持人;两年前嫁给堪称“完美男人”的金明举。金明举是个美男子,开家注册二百万的装饰装修公司。金明举很宠爱夏雪,说夏雪是上天赐予他的宝贝,这让夏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这天夏雪休息在家,起床时快九点了,吃完保姆刘姨做的早餐,穿上牛仔装,蹬上旅游鞋,清清爽爽出门,想去爬山。爬山是她每周休息时的运动。她走出小区大门,伸手叫出租车,可一辆出租驶过,里面有人,她就信步往前走,正走着,一辆面包车从后面追上来,停在她身旁,车上下来一个秃头小子,拦住她。

面包车的后车门开了,又下来一个老头,也走近她。

这时,秃头小子笑着与夏雪搭话,吸引住她的注意力。突然那老头冲上来,用手里的手帕捂住夏雪的嘴,在秃头小子帮助下,将她挟持着硬塞进面包车。秃头小子拉上后座车门,四下望了望,快速坐上驾驶座,开车向前驶来。疾驰的面包车里夏雪在挣扎,老头还捂着她的嘴,让一旁手足无措的一个男青年按住她的脚。由于手帕上迷药的作用,夏雪昏迷了过去,不再挣扎。——这天是夏日的一个晴天,对夏雪却是无比黑暗的一天,也是她噩梦的开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夏雪苏醒了,发现自己躺在面包车旁。她挺身坐起,惊恐地看着站在身旁的三个人:“你们为啥绑架我?我丈夫又不是大富翁!”

老头没好气地说:“我们只想要回自己的工钱!”夏雪投目老头,不解地问:“啥工钱啊?”秃头小子不耐烦地解释:“要怪就怪你丈夫!他们是爷俩,都是木匠。给你丈夫累死累活干了好几个月,一分钱没拿到。咋要也不给!”

老头附声说:“幸亏遇上黄刚我大侄儿了。他是我们老乡,刚从牢里出来。绑你就是他的主意。”夏雪站起身,冷笑一下:“你们不就是要钱吗!送我回去,我给你们钱!”黄秃子冷笑:“我们傻呀!送你回去,你一报警,我们全得完蛋!”夏雪露出鄙夷的神色:“你们还知道犯法啊。我打电话吧,让我丈夫把钱送这儿来!”黄秃子摇摇头:“不行!他会把警察带来!别磨蹭了,咱们进山!”

夏雪倔强地:“我不走!”黄秃子猛的给夏雪一个耳光,抓住她头发,凶狠地咬牙切齿:“你他妈再不老实,我废了你!”夏雪闭上眼睛,使劲咬住嘴唇,不吭声。黄秃子松开手,夏雪抹了下嘴角流出的血,自己赌气向前走去。黄秃子冷冷一笑,和木匠父子跟着夏雪走向密林深处。

越往前走越暗,等林中幽暗得几乎看不见路时,夏雪走累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喘息着:“我走不动了!你们杀了我吧。”她身后的三人停住。黄秃子来到她跟前,凶狠地抓住她头发:“你他妈的起来!”

“我背她。”小木匠把手里的提包塞到老木匠手里,过来蹲到夏雪身前。黄秃子悻悻地松开手,转身往前走去。夏雪起身伏在小木匠背上,闭上眼睛,惊吓加倦累使她很快睡着了。

夏雪醒来时发现天已经黑透了,自己站在一块大石头前,小木匠坐在石头上粗喘。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个不深的山谷,谷底流着溪水,溪水边有三间木屋,四个人就站在木屋前。

这时黄秃子在老木匠放在地上的黑提包里取出一把锋利的斧子,到木屋前,一斧子把门上的锁头砸掉在地上,推门进屋——木屋里很快被黄秃子点亮蜡烛,然后喊三人进屋。三人进屋,看见站在一张脏兮兮的单人床边的黄秃子。黄秃子强行要走夏雪的手机,又告诉老木匠去把窗户钉死。老木匠拿起床上的斧子走出。黄秃子对小木匠说:“没想到有这么好地方吧?我们以前一犯事就跑这儿躲些日子。”转对夏雪:“别怕,你丈夫一给钱,我们就放你。”说完和小木匠出屋。夏雪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着流泪的蜡烛在心中安慰自己,乞求老天保佑。

                          二、险遭侮辱

        夏雪乞求老天保佑,可老天却没管她。大约到半夜时,她的屋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影走进,扑向床上的夏雪。夏雪合衣而卧,连鞋也没脱。她感到有人压向她,从睡梦中惊醒,一声惊叫推开压下的人体,一下子坐起来,惊恐万分:“你要干什么?”话出口,借透进的微弱月光,认出来人是光着上身的黄秃子。

黄秃子狞笑:“你要乖点,就少吃点苦头!”夏雪下意识地双手抱住胸前,站起身,一边往后退,一边央求:“求你别这样……”黄秃子一步步逼近夏雪:“我蹲了八年大牢,刚出来没几天,我他妈的都快憋疯了!”夏雪靠在墙上,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黄秃子站到她面前,身材高大,面目凶恶,与柔美的夏雪相比,似一个大灰狼正面对一只可怜的小羊羔,冷厉地:“快脱!你不想让我把它撕烂吧?”

一声门响,老木匠和小木匠冲进来,老木匠手里拿着电筒,面对此景,两个人愣在那里。黄秃子回头看二人,见二人也光着上身——显然三人刚才正光着膀子睡觉。他干坏事不想让木匠父子知道。

黄秃子狞笑一下:“急什么,我明早一走,你们还怕没时间干!”老木匠:“秃子,你可不能干这缺德事!咱为的是钱,不能糟踏人家。要怪只能怪她丈夫。”黄秃子:“你是不是爷们儿?”老木匠:“人不能当畜牲!”黄秃子:“我就想当一回畜牲!”

小木匠对老木匠:“爹,咱们这就回家,钱宁可不要了。”老木匠对黄秃子硬梆梆地:“咱们散伙!”说完转身走出门去。小木匠看了幽暗中的夏雪一眼,跟着老木匠走出。黄秃子骂了一句:“我操!”转对夏雪奸笑:“别怪我,只怪你太馋人了!”说完走出门去,关上门。夏雪长舒口气,心还在狂跳。

次日清晨,木匠父子煮了大米粥,却不见黄秃子,夏雪也没问。她草草喝了碗粥,走出木屋,往屋后树林里走来。小木匠走出木屋,跟在夏雪身后,默默往前走。她停步,回身对小木匠:“你爹让你看着我?”小木匠:“他怕黄秃子回来要人,没法交代。”夏雪问:“那个秃子走啦?”小木匠说:“天一亮就回城了,说找你丈夫要钱。”

夏雪赌气似的又往前走,小木匠继续跟着她。夏雪猛的停步回头:“我上厕所!”小木匠窘在那里,慢慢转过身。她走向密林深处,解完手回来,小木匠还站在那里。她来到小木匠跟前说:“我不会跑,我等着你们拿到钱,平平安安把我送回去。”话刚说完就一阵呕,她蹲下身,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等中午小木匠再叫夏雪吃饭时,她说胃不舒服不吃了。她听见小木匠把她的话告诉了老木匠,还听见小木匠说“你不该让黄秃子一个人回去要钱,万一他拿到钱跑了咋办。”老木匠喝令小木匠别瞎说,并说明天就出山给夏雪买胃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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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门里晃晃悠悠进来个老头儿,衣衫褴褛,落魄不堪,老头儿后头跟着个半大小子,趿拉着张开嘴的靸鞋,穿着大裤衩子,两人一样的脏臭,一样的龌龊。我问他们找谁,老头儿说找姓谭的。我说这儿没姓谭的,他说他打听半个多月了,就是这儿。小子接茬儿说,没错,就是这儿!莫姜听到院里的说话声,破例从厨房走出来,站在东廊下,定定地看着来人,老头儿也一动不动地看着莫姜,站了半天,谁也没说话。突然,莫姜哇的一声哭了,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脸。老头儿有些慌乱,一双污脏的手使劲儿地抓捏裤子,木讷地说,我对不住你……莫姜。莫姜说,你还活着?还活着……我问老头儿是谁,老头儿说他是刘成贵。我说,你不是死了吗?刘成贵说,我活着跟死也差不多了。我说,你把莫姜卖了,莫姜现在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来找她干什么?刘成贵说,我错了……莫姜脸色白得像纸。我问莫姜,这老头儿果真是刘成贵,莫姜点点头。“死去”的人又复活了,这事变得有点儿复杂,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刘成贵气力有些不 支,挪了几步坐在台阶上,看见我那碗没喝完的酸梅汤,问我他能不能喝,我没言语。他许是渴得狠了,还是端起来喝了,喝完说,乌梅是药铺买的,一股党参黄芪 味儿,桂花不能用蜜渍,得用绵白糖。不愧是大厨。半天,莫姜缓过劲儿来了,问刘成贵有什么打算。刘成贵说他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有什么打算,兜里没钱,身上有病,除了莫姜,他再没别的亲人了。莫姜说,回来也好,咱们好好过日子,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我说,莫姜,你可想好了,他是只狼!莫姜含着眼泪对我说,您说我能怎么着呢,摊上这么一个男人。刘成贵说,我们是敬懿太妃指的婚,名正言顺的。我说,呸,去你的太妃吧,坑人不浅!我们说话的时候,那个半大小子就在院里转,看着敞亮的北屋说,爸,咱们今天就住这儿吧?莫姜说这里是住不得的,这儿是叶四爷府上,四爷和太太马上就回来了,有话到外面去说。小子不听,索性在父亲的躺椅上躺了下来,摇来摇去,把椅子弄得嘎吱嘎吱响。小子对莫姜说,你住哪儿我爸就住哪儿,我爸住哪儿,我就住哪儿。我问这个无耻的小子是谁,小子说他是刘成贵的儿子,按规矩,他应该管莫姜叫娘。莫姜有些手足无措,刘成贵解释说小子叫刘来福,他娘姓卫,死了。嗬,妓女卫玉凤的后代。我不知这出戏该怎么往下演。太阳西沉,是散下午戏的时候了,父母亲马上就要回来了。莫姜脸憋得通红,转了几个圈说做下人的,不能给主家儿添乱,只要出去,怎么着都好说。小子大大咧咧地说,我们要吃的住的,穿的戴的,使的用的……又补充说,住的不能窄憋,穿的不能寒碜,吃的不能凑合。我看出来了,这小子年纪不大,是个混混儿,无赖。我说,你真不要脸!小子现在成了主角,眉毛一挑说,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刘成贵说,现在能有碗荷叶粥喝最好,就八珍鸭舌,解饥又下火。一切好像倒过来了,好像是莫姜亏了他们,欠了他们,让他们受苦受难了,在他们面前,莫姜得赎罪。好不容易,莫姜带着刘成贵走了。父母的晚饭是我给做的,初试牛刀,小露锋芒,印证了我的模仿能力和动手能力,海米冬瓜汤,肉片焖扁豆,胡桃鸡丁,都是夏日的家常饭菜,都是临时急就而成,不需慢功烹制的。父母到家时,饭菜已经摆到桌上了。父亲在饭桌上大赞荀慧生的《豆汁记》改得好。原来的《豆汁记》是以大团圆结尾,即金玉奴被林大人从江中救起,以义女名分许配莫稽,洞房中一通棒打后,夫 妻和好。经荀慧生一改,变成了洞房内一通棒打,将莫稽以忘恩负义、害人性命的罪名撤职查办,以金玉奴“多谢义父为我报仇雪恨,回家去勤操劳做针业,我侍奉 爹尊”结束。既善恶有报,又出了气。我告诉父亲,这顿饭完全出自我的手之后,父亲惊奇地说,丫儿长本事了,已经能够“侍奉爹尊”啦。母亲问我莫姜在干什么,我说一个叫刘成贵的,带着儿子刘来福找来了。母亲看着父亲说,莫姜说过是无亲无故的……怎么有男人还有儿子?父亲沉吟了一下说,莫稽没想到金玉奴成了林大人的女儿,金玉奴也没想到自己婚姻一场,临了还得回家去“做针业”……世间出人意料的事情很多很多哪。母亲说,她来的时候莫稽一样的可怜,是我们一碗豆汁救的,收下了她。这倒好,她站住脚了,家眷也来了,敢情“莫稽”身后有一大家子人。父亲问我刘成贵怎么打算,我说刘成贵要吃八珍鸭舌喝荷叶粥。父亲一听就乐了,说这个刘成贵是个内行。母亲把碗一推,让父亲赶紧拿主意,父亲的回答只四个字,“顺其自然”。我知道父亲是舍不得莫姜那精湛的厨艺。那晚莫姜没有回来,如何应对那一对父子,我替她发愁 四莫姜走了,母亲不得不再次下厨,我们家又恢复了炸酱面、熬白菜的岁月。现在,我和父亲想念的再不是厨子老王,而是他

他拉·莫姜。我才知道,莫姜姓谭,辛 亥革命后,满人多随汉

姓,正像我们家“叶赫那拉”,姓了“叶”一样,“他他拉”

就姓了“谭”,莫姜应该是谭莫姜。后来实行了户口制度,登

记的时候莫姜却又 没姓“谭”,还是姓“莫”。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有了莫姜,我便成了大厨,只要

学校没有课,我的大半时间全扎在厨房里。之所以心甘情愿 地

与红盐白米打交道,是源于我与生俱来的对厨艺的偏爱,就像

我后来偏爱的文学。做饭和写文章是相通的,在谈论文学创作

时我常用做饭来打比喻,写文章好比和 面,初写成不过是刚把

面和成了一个团儿,面得不停地揉,文章得不停地改,面里的

疙瘩揉开了,文章里的硬伤病句改过了,只是完成一半。还不

行,面得搁在一边 饧,最少得饧俩钟头,文章得搁,最少搁半

个月,饧好的面再揉,搁过的文章再改,基本就可以拿出去了

。急茬的面(疙瘩汤除外),急就的章(除非天才),一般 经

不住推敲。火候到了,饭就熟了,人品到了,文就熟了,就这

么简单。大家听了笑我,笑我的文学理论就是一个主题——“

吃”。

莫姜饭做得好,是莫姜火候把握得好;莫姜是不会写小说,倘

若她能写,应该是大家。

依着父亲“顺其自然”的态度,我们尊重莫姜的选择,是去是

留全不干预。晚上,看着莫姜空荡荡的小床,看着月影在房内

的移动,我难以入睡,不知莫姜在哪里……

一个月后,莫姜回来了,憔悴了许多,却依旧的干净利落。这

使我想起了“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的古训,莫姜是个知

情知义的人。她没有解释刘成贵的“死而复生”,也没有谈论

那平地冒出的儿子,只是说给我们添了麻烦,对不住四爷四太

太。

父亲给她加了工钱,每月15块,就算是我们正式地雇佣她了。

莫姜不再与我同住,她每天回家了。她在王驸马胡同一个杂院

里租了两间南房,竟然和那个赌徒加凶手过起了日子。后来我

才知道,莫姜是把那个翡翠扁方卖了, 用那钱安顿了这爷儿俩

。王驸马胡同,离我们家不远,隔着一条街,每天早晨莫姜早

早就来了,晚上吃完晚饭,收拾完了才走。我不理解莫姜为什

么要接纳刘成贵, 也不能想象她和那个浑身馊臭的老头子躺在

同一个炕上会是怎样一种情景。谁把我卖了,我会记恨他一辈

子,谁砍我一刀,我永世不会原谅他!说得好听莫姜是善 良,

是宽容;说得不好听就是贱!我没好气地对莫姜说,告诉那个

浑蛋啊,不许他上我们家来。

莫姜说,他不来,他在东直门外粉坊帮忙呢。

粉坊是把绿豆做成粉丝的地方,终日蒸汽腾腾,汤水淋淋,粉

坊的附带产品就是豆汁和麻豆腐。无论是豆汁还是麻豆腐,都

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粗食,羊尾巴油炒麻豆腐再好吃,不上菜

谱。一个皇帝跟前的御厨,沦落到做豆汁的份儿上,也算是“

地覆天翻”了。该着!

我说,那个糟老头子,站也站不稳的,还能在粉坊干活儿?

莫姜说,怎么是糟老头子,他比我还小呢,小八岁。

我说,他得靠你养着吧?

莫姜说,过日子,能说谁养活谁呀?

明显地,莫姜已经站在“老浑蛋”的立场上说话了,轻描淡写

,息事宁人,以忍为闾,苦头吃得还不够。

莫姜说刘成贵“不会来”,刘成贵还是常偷偷摸摸往我们家跑

。刘成贵来了,不敢进二门,只是躲在东南角厨房的小院里,

怕我看见,知道我最不待见他,常常是 打听好了,趁我不在的

时候来。比起莫姜来,刘成贵有些老态龙钟,不惟腿脚不利落

,手和胳膊还发颤,一代名厨现在连炒勺都掂不起来了,这叫

恶有恶报。有时候 刘成贵被我在门道撞见,他会惶恐地闪在一

边,不敢拿正眼瞧我,嘴里嗫嚅着,我来给她……送点儿东西

……

我根本不理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地从他跟前走过去。这种无言

的鄙视是最好的报复,不是为我,是替莫姜。

再看见他,手里果然提着东西,不是麻豆腐就是豆汁,以证实

“送点儿东西”是不虚。

父亲似乎不反感刘成贵,有时候知道刘成贵来了,就把他叫到

里院来聊天。刘成贵进里院从不走垂花门,而是由厨房的小门

进,顺墙溜,沿着东廊进北屋,进来也 不坐,垂手站着,以示

卑微。我一见他这副孙子模样就反感,就拿眼瞪他,想他抡菜

刀的时候是何等凶恶,何等无情,现在装得跟避猫鼠似的,骗

谁呀,狗奴才!

父亲让他坐,他说不敢。父亲说现在解放了,都是人民了,没

有了高低贵贱之分,没有那么多礼数了。刘成贵还是不坐,还

是站着,说他站惯了。父亲说,你成了《法门寺》里的贾桂,

站惯了。

刘成贵说,四爷跟西太后是本家,看在老先主儿的分儿上我也

得站。

我说,让他站着,没让他跪下就便宜他了。

父亲惊奇地看着我,不满地说,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刻薄,老

刘师傅头发都白了,你跟一个老人能这样说话?有工夫我得上

你们学校一趟,跟你们的校长谈谈,把学生都教育成这样不行



我一调大屁股,出去了。

父亲跟刘成贵聊的多是吃饭的事情,扯什么满汉全席134道热菜

,48道冷荤的内容,不厌其烦地用纸记了,说是要写文章。那

时候父亲刚进政协,对搜集文史 资料充满了热情,一礼拜恨不

得写八篇文章往上递,说有些东西不写下来就丢了。父亲是光

绪十四年生人,被慈禧派出去留学,学成回国,老佛爷驾崩了

,到了也没 目睹上老佛爷真容。刘成贵是见过慈禧的人,据他

给父亲介绍,老佛爷精力充沛,食量惊人,只要肚子稍稍感觉

到空,只要是没什么事情好做了,就得吃东西。有一 回在颐和

园景福阁刚吃完小吃,往谐趣园走,景福阁和谐趣园相隔不远

,几步路,还是下坡,老佛爷不要坐辇,说要遛遛食儿。走着

走着突然停下来,不知为着什 么,要吃鱼羹,厨子就得拿出带

着的小灶,当场制作,当场品尝。刘成贵说,老太后实际是死

在嘴上,怹太贪吃,太没有节制。有时候半夜醒了还要吃“烧

猪肉 皮”,最喜欢的清炖肥鸭几乎顿顿要上,夹肉末的马蹄烧

饼和炸三角要吃刚出锅一咬流油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怎

禁得住这些油腻!深秋时节,秋燥,调理不 当,拉肚子了,成

了痢疾,硬是拉死了……宫里的御膳并不都好,太精细,吃几

顿可以,老吃就停在肚里不走了,弄得皇上和几位太妃的胃肠

都不好。民间吃得糙, 大眼窝头麻豆腐,绿豆杂面腌菜帮,吃

着舒坦,拉着痛快。

这些话,好像不应该是从御厨嘴里说出来的,刘成贵自己在砸

自己的行当。几十年后我才悟出刘成贵的道理,器具质而洁,

瓦瓮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布衣暖,菜根香,恬

淡平静的百姓日子是最弥足珍贵,最舒服养人的。

此经验非一番磨砺不能悟出。

自从刘成贵在父亲的怂恿下开始登堂入室以后,东直门外粉坊

的豆汁和麻豆腐就经常在我们家的饭桌上出现。豆汁和麻豆腐

同属绿豆淀粉和粉丝的下脚料范畴,将 绿豆泡涨,捻皮,加水

磨浆,倒入大缸发酵,下沉者是淀粉,上浮者是豆汁。豆汁酸

而浊,一股泔水味儿。麻豆腐是做粉丝的剩余物,颜色青绿,

有豆腐渣的嫌疑。 刘成贵是个狈,动嘴不动手,在他的指导下

,下里巴的麻豆腐被莫姜做得精致无比。羊腰肉切丁,香油烹

炒,放入青豆、雪里红、胡萝卜丝,单搁出;再炒黄酱,将 蒸

过的麻豆腐倒入,炒至香味四溢再把备好的作料搀进去,充分

融合,起锅,盛入淡青色盘中,中间打个窝,浇上现炸的辣椒

油,四周撒上青韭,一盘色香味俱全的 炒麻豆腐就可以端上桌

了。炒麻豆腐的味道往往传得很远,胡同里一旦飘出那特有的

香味,人们便知道,叶家又在吃麻豆腐了。相比,豆汁的做法

比较麻烦,刘成贵 在送豆汁的时候还要捎带从东直门棺材铺带

些锯末来,熬豆汁切忌滚开大火,大火熬的结果是渣是渣,水

是水,在锅里还浑然一体,盛到碗里,不待上桌,便汤水分 离

了。刘成贵的做法是,豆汁烧开用锯末熬,点着的锯末永远处

于似燃非燃状态,豆汁便永远处于似滚非滚模样,水乳达到充

分交融,喝起来酸中带甜,酵味实足。 父亲翻出一本老旧的书

,上头有说豆汁的,“糟粕居然可做粥,老浆风味论稀稠。无

分男女齐来坐,适口酸咸各一瓯”。

鸡鸭鱼肉固然高贵,却不如其貌不扬的豆汁滋味悠长。

但是我拒绝刘成贵拿来的豆汁和麻豆腐。这些吃食,隆福寺小

吃摊上都有,不稀罕“老浑蛋”的赐予。

我已经上高中了,活动的范围和自由程度都非小学时代能比,

对同班同学顾寅颇有好感,下学常约了顾寅到隆福寺东边夹道

去喝豆汁。摊上的豆汁尽管没有家里的 地道,但是有焦圈可配

,还有咸菜丝。更主要的,是有顾寅在旁边,并不是为了喝豆

汁,我们主要是欣赏豆汁摊的环境,头顶一个白布棚子,一个

绷着脸,目不斜视 的老头子,两条长板凳,一张小矮桌,周围

是闹哄哄的人,左边是卖炸灌肠的,右边是卖切糕茶汤的……

这是谈恋爱极好的地方。

此时的我,再不会让莫姜做奶酥六品来为我壮门面,足见我对

这场恋爱的认真。

三年自然灾害开始了,粮食日趋紧张,副食也开始计划供应,

每人每月四两清油,一斤肉,连碱面和肥皂也要用购货本去买

,莫姜纵然有天大本事也再做不出一咬 流油的炸三角来了。父

亲的单位里,干部们主动削减粮食定量,党员带头,从三十斤

减到二十八斤、二十四斤。父亲说他每月有十斤粮食足够了,

为保险起见,他给 自己订了十二斤定量。依着父亲的算计,在

那些红焖笋鸡、清蒸鲥鱼、烧鹿尾、烤羊腿以外,也真的吃不

了多少饭了。单位领导没有理会父亲的想法,很理智地给定 了

二十八斤半,为此父亲还愤愤不平,认为人家挫伤了他的积极

性。

莫姜有些失落,有几次我到厨房去找吃的,看见她挲着手在厨

房里转,不知道该干 什么。粮食按说不少,却突然变得不够吃

,每月24号一大早就得到粮店排队,买下月粮食。父亲因了他

的职务,每月多有供应,但极有限,无非是些黄豆和伊拉克 蜜

枣,有时是几斤咸带鱼。莫姜不会做咸带鱼,她拿着那干瘦的

长条问母亲,是用温水发还是上屉蒸?我由此推断,慈禧老太

太是绝没吃过咸带鱼的。

连青菜也少见了,入冬,每户每人配给了五斤粮票的白薯,一

斤粮票买六斤白薯。我们家用架子车拉回一车,堆在院子里,

父亲见了那些白薯高兴地说,这回可以吃拔丝白薯了。

莫姜愁眉苦脸地说,四爷,拔丝好做,油呢?糖呢?

父亲说他就是说说而已。

有人发明了用“双蒸法”做米饭,据说可以多出三分之二的饭

量。街道上推广,母亲让莫姜去学,莫姜不去,母亲去了,回

来照章操练,把米先炒了再蒸,果然爆米花似的发起不少,母

亲很高兴。莫姜说,米还是那些米,哄了眼睛哄不了肚子。

母亲还学会了做人造肉,吃小球藻,净弄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让

我们吃。

那一阶段,莫姜和母亲常出东直门,到人家收获过的地里去捡

剩儿。捡剩儿的城里人挺多,老娘们儿们为半截萝卜,一块菜

帮而打架。逢有争执,都是母亲出头, 莫姜不会吵架,她连大

声说话也不会,她只会用头巾遮着半张脸,在旁边呆呆地站着

。母亲回来,得意地张扬着她的收获,莫姜则一头扎进厨房再

不出来。好像一切 都变了,都倒过来了,南营房穷丫头出身的

母亲在此时此刻展现了她无可替代的优势。

饮食问题变得越发严酷,不少人出现了浮肿,莫姜面对的不再

是抓炒芙蓉鸡片、滑熘鱼片,而是如何向我母亲学做疙瘩汤,

如何将豆汁饭做得黏稠腻糊。当我发现自己的腿按下去也成了

一个坑的时候,母亲哭了,一向“顺其自然”的父亲也背过身

长长地叹了口气。

父亲不顺其自然也得顺其自然了。

我们期盼着刘成贵送来豆汁,在饥饿面前,我再不能矜持,即

便是“老浑蛋”拿来的东西,也照喝不误了。

粉坊成为了国营,还在生产着淀粉和粉丝,市面上豆汁和麻豆

腐早已绝迹。刘成贵负责夜间看门任务,大约是本单位的职工

,还时时能分得一些豆汁。“老浑蛋” 提着豆汁,迈着蹒跚的

步子,进东直门,拐南小街,将豆汁送到莫姜手里……我不能

想象,如果没有东直门外那个国营的粉坊,没有刘成贵和那些

随时供应的豆汁, 我那年迈的父亲是否能熬过那艰难的岁月。

不知是我们家的豆汁救了莫姜,还是刘成贵的豆汁救了我们。

想起了莫姜的话:过日子,能说谁养活谁呀?


转眼到了1966年,那年莫姜整七十岁,过完了七十岁生日莫姜

提出辞工的要求。

莫姜已经没有精力料理我父母亲的一日三餐,刘成贵成了她生

活的一大负担,六十二岁的刘成贵早早地落了炕,瘫痪了。年

中我给莫姜送钱去,是父亲的意思,为 的是不忘莫姜二十来年

在我们家的好处。我在杂院的小南屋见到了刘成贵,见识了那

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家,两把椅子一张床,一个摇摇晃晃的

桌子,桌上茶盘里 有两个磕了边的茶碗,一把有“孙悟空三打

白骨精”图案的茶壶,正面墙上贴着五年前的奖状,是奖给民

兵打靶第一名刘来福的。刘来福在京郊一家国防工厂当工 人,

自从当了学徒以后就淡出了这个家庭,在厂里住集体宿舍,逢

年过节也不回来,也不给家里钱。我知道,以莫姜的恬淡性情

不会和刘来福去计较,在我看来,那 个是非小子能独立出去也

未必是坏事,有他在家里搀和只能是添乱。

刘成贵坐在炕上歪着脑袋流着哈喇子,脖子上婴儿一样围着小

围嘴儿,见我进来,嘴里呜啦了半天,不知说些什么。莫姜说

刘成贵吃喝拉撒全得人照顾,心里什么都清楚,就是说不出话

来。

莫姜问我父亲的情况,我说医院检查出是胃癌晚期,这病挺麻

烦。莫姜说,四爷是好人。

我看着莫姜给刘成贵喂饭,一勺一勺把些个糊状的东西喂进那

张斜的嘴里,刘成贵边吃边顺嘴角往外流,莫姜就得迅速用碗

边接了,用手巾把嘴擦净,再喂下一 口。其细致与耐心,不异

关照一个婴儿。碗里的糊糊散发着热气也散发着香味,那是我

从未闻过的味道。我问莫姜喂的是什么,莫姜说菜汁、黄豆大

米面加鸡蛋黄。 我说刘成贵口福不浅,还有鸡蛋黄吃。刘成贵

呜啦了几句,莫姜翻译说,他说了,要是用甲鱼汤再加点儿嫩

羊肝煮,就赶上西太后喝的什锦粥了。

阳光照射在屋内,光线中飘浮着细细的微尘,一切似乎都变得

很柔和。刘成贵一脸的满足,一脸的幸福;莫姜一脸的平静,

一脸的爱意。折腾了一辈子的夫妻,到了竟然是这样……

这样的日月大约是老夫老妻们必要经历的过程吧。

我父亲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我三天两头跟父亲的单位要车去医

院,单位开始还给派,后来连人也找不着了。老三被关在牛棚

里,我只得借隔壁人家的平板三轮拉父 亲去医院,我在前面蹬

,母亲在后头推。我想,亏得是老夫少妻,否则我的车上得拉

俩。医院里空空荡荡的,大夫护士都去造反了,母亲没了辙,

只会掉眼泪。

父亲瘦得成了一把骨头,无论是八珍鸭舌还是豆汁稀饭,对他

都没有了意义,他的生命如摇曳的油灯,在“顺其自然”中渐

渐熬尽。

一件绝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燠热的早晨,刘来福领着一

伙人到我们家造反了。刘来福已经改名叫做“卫东彪”,是随

了他母亲卫玉凤的姓。也就是那天,我 才知道刘来福并不是刘

成贵的亲子,而是卫玉凤的遗留,他的真父亲是谁,无从查考

。卫东彪自言苦大仇深,她的母亲被万恶旧的社会迫害致死,

刘成贵名为继父, 待他实同奴隶,非打即骂,不给饭吃,使他

幼小的身心受到极大伤害,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能再沉默,

他要造反了,造这个日本汉奸的反!

我听了半天,敢情跟我们家没什么事儿,就说,有账你找刘成

贵算去,我们家姓叶!

这下卫东彪炸了,将皮带狠狠一抡,发出嗖嗖声响,指着我说

,别以为革命群众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叶赫那拉,你们窝藏了

谭莫姜几十年,谭莫姜是什么人?谭莫 姜是漏网之鱼,是封建

主义的残渣余孽,你们家跟她是一丘之貉!刘成贵是你们家座

上之宾,刘成贵是伪满洲国汉奸头子溥仪七品顶戴的副庖长!

造反派一听这揭发都很兴奋,开始喊口号,打倒我父亲,让我

父亲出来接受批斗。有人开始往墙上刷大标语,卫东彪领着人

往屋里冲。

莫姜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揪住了卫东彪的胳膊。莫姜脸上那

道生硬的疤在太阳下泛着红光,苍白的头发衬得那张脸绝望而

凄迷,任谁看了这张脸,心都会发出无法抑止的战栗。莫姜说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担着,我不过是叶家的一个厨子,一日三

餐,按月拿钱……

卫东彪抬手照着莫姜的脸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在场所有

的人吃惊了。卫东彪说,你的账待会儿算,饶不了你,我现在

要找的是叶老四!

卫东彪还要往屋里闯,莫姜拦在卫东彪前面不让进,两个人扭

在一起,突然莫姜扑通一下跪在卫东彪面前,嘴里喃喃地说,

孩子,我求求你了……

卫东彪说,谁是你孩子?你不要混淆阶级阵线,伟大领袖毛主

席说了,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

就要反对!

院内口号阵阵。

母亲架着近乎弥留状态的父亲出现在房门口,父亲惨白的面容

、深陷的眼窝让所有的人害怕,有人开始往后退了

❺ 短篇小说| 内裤,不送

小闺最近心事重重,为情所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脑袋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小肚子一阵阵地收紧疼痛。她知道是来月事了,可疼得她无力起不来,不能给自己冲杯红糖水喝。

肚子里滚粥似地,酝酿着,终于开闸似的一泄而下,湿漉漉。她摸了一下屁股底下,不用看血浸透了裤头。渗透入了床单,画了一朵牡丹花。

她苦笑了一下,泄下之后,疼痛稍减些,拖着虚弱的身体, 晃晃悠悠起来上厕所换下被血吃透的内裤。换了被套,床单,冲洗,手泡在冰冷的水里,脑袋清醒了不少。疼痛也缓解许多,机械式地搓着牡丹花图,泡沫红色渐渐变淡,最后消失滑入下水道。

洗完把自己丢上床继续懒睡,"漂洋过海来看你……″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是莫邪迪打来的,不接,她翻了下身, 让那首《漂洋过海来看你》继续唱着。认识莫邪迪,是在一个"顶级俱乐部″,这个俱乐部里的会员都是单身王老五。而且是身价过亿社会精英,每个男士除了有钱之外,还是外貌协会成员。

莫邪迪是制衣业巨头,在巴黎时尚界拥有一席之地。但近年因为午午 集团的崛起,使他心情暴跳如雷,在俱乐部里,骂天下人皆负他。

"小闺,你知道吗?那些制衣业最新潮品,全是我创造出来的。那款荷叶古典,引领时尚,让多少同行 羡慕嫉妒恨呐。仿造的产品满大街都是。害得我们公司损失不浅。现在又有午午推出一系列产品,挤得我没饭吃了。″莫邪迪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倒起竹筒来。

小闺拉一下白色纱裙边站起来:"莫总,别生气了,让我弹一首古筝二月春给你听好了!″也不等他回,站起身飘然来到古筝前,坐下,玉指轻挥,叮咚声响,白云蓝天,小桥流水在她指间穿梭着。蝶儿翩翩起舞,花儿在微风中摇曳生姿。阳光晒落身上暖意浓浓。初春回荡在整个俱乐部里。

A君修长的身影走进俱乐部,他是俱乐部里最帅的男士。只要他一现身,身边莺莺燕燕围上来,可他总是换不同女伴,好像没有固定伴侣。

对了,俊男俊女成团而行,左呼右拥。似乎游戏人生才是他们的生活。

"好,一首二月春!要不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以景写诗,词,每人把自己的职业写出来,怎么样?″低沉的男中音,是在墙角棕色单人沙发,俱乐部发起人芩村有嘴里发出来的。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俱乐部里其他人的响应。

身材丰满,穿一件黑色无袖深v字领,白白的两团糯米粉快要飘出来了,一顶网纱帽子 遮住了半边脸,只看见涂着玫瑰红的嘟嘟唇,是欣欣姐。她在俱乐部拥有一姐的地位,气场强大,诗词如衣,随手换来。

"我就不客气了,橘扒大家先来猜猜我做什么的?

七拼八凑成席坐,

三朋二友包间聚。

欣欣端杯穿梭忙,

五脏六腑全靠它。

深夜孤影游街行,

杯醉眼迷步伐乱。

冷风吹来起鸡皮,

再来二杯吼销魂。″

"好!不愧是一姐,出口成章,不才也来献丑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众人耳,大家齐刷刷向他看去。

这人小闺从来没有见过,或许他常来,但是俊男靓女太多了,在这个俱乐部里,没有几把刷子,闪光点,是会被碾压成渣的。

"峡谷山川丈量行,

亿年流光破肚研。

世上稀少探究竟,

杂草众生不俱险。″

短短几句打油诗,引起俱乐部里众人低声猜,这是何种职业?

一曲二月春演凑完,小闺起身,白衣飘飘向莫邪迪走去。

"小闺,你来首诗词,早听说你的词,别有一翻韵味!″芩村有晃动着手中琥珀色的威士忌酒,半眯着眼睛, 眼光闪烁着。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来首就来首,小闺眼睛游到A君身上他斜靠在一棵塑料桃花树下,双手插入裤袋,似笑非笑。她不由心里春心荡漾。陌上公子世无双,大概就是指他了吧!

她清清嗓子:"来俱乐部有段时间了,来猜一下我的职业。

悟空崩出五指山,

叩拜唐僧叫师傅。

赤裸露体羞煞为师也,

挑灯密密缝从此为人形。″

莫邪迪皱起浓眉,把手上的酒一口干了:"你跟我是同行?″

"差不多吧!″小闺伸手接过服务生端来的水果沙拉:"所以我跟你有亲近感啊!″

俱乐部里的迷虹灯,闪耀着看不清每个人脸部的表情,像雾里看花,水中涝月,你能分辨这变化莫测的世界。

这个俱乐部最大的特色是,没有操杂的音。安静,舒适才是大家爱相聚的原因吧!

三百多平方米的大厅埋差,正上方有一个舞台,上有多种乐器,圆液昌钢琴,吉他,小提琴,电子琴,萨克斯,鼓架, 古筝,竖琴……真是中西合璧, 这些乐器是俱乐部会员自己演奏用的。如果谁想要演奏,自己可以上台去演奏一下。来展示自己的才艺,心情,还可以吸引互相喜欢的人成为知己,粉丝。

会员们三五成堆,自成圈,磁场相吸,自然分成组。

漂洋过海来看你终于停了,把小闺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叹了一口气,烦!

都怪自己是巨蟹座的性格,母爱泛滥,让异性以为对他们有意思。见一个爱一个,可是身边的男士一个比一个出色,不是出色,是绝代美男子。

才华横溢,多金又多情。小闺在商场打滚多年,对人鉴定能力还是有的。俱乐部里任何一位,在社会上都是明珠。身边异性从来不缺,可爱情就不好说了。

爱情是独一份的,是保持忠贞的。对的爱情是愉悦的,不对的爱会痛苦万分。心中在打疑问的爱,还是放弃吧!

俱乐部里大多数人,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一份珍贵的爱情。单身的人,在人群中寻觅爱人。

小闺的烦恼就是她不知道自己爱上了谁?为什么对每个男士都会有好感?这是博爱,是滥情。唯独缺少爱情?何为爱?

她想起了那次聚会时,芩村有提议做真心大冒险活动场景。

那天人还是挺齐的,好像约过一样,全到场了。小闺业务上有点矛盾,处理完手中活进俱乐部,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水。男士的古龙水 尤其冲鼻,与女士甜腻腻的玫瑰香水混合在一起,鼻子发痒让她忍不住狠狠打起喷嚏来。

对不喜香水味的女子来说,好像来错了地方。可她还是来了,抬头就看见A君身边又换了美美。

"小闺,来得真好,今晚我们来玩真心大冒险。怎么样?″芩村有热情地招呼着。"规则是把心中的爱人,用诗词 镶嵌的手法。写进去。″

小闺对人有好奇的冲动,这个芩村有为什么开这俱乐部?无人知道他的底细,他身上有 绅士风范,为人体贴周到,每个人都愿意跟他交朋友。就这一点就非常了不起了。

他来自江南,跟小闺的老家挺近的,在俱乐部里能用家乡方言交流,特别亲。但他刚失恋了,错,是他刚刚拒绝了一绝世美女的追求。

在小闺眼中,这位佳丽肤白腿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似乎从古代仕女图中走来。看过她写的情书, 哀怨动人,情意绵绵。

可不知为何,却被芩村有拒绝了。

"好!小时候玩过的游戏,来吧!″

击鼓传花, 游戏开始了。咚咚咚,咚咚咚……一声快过一声,心脏跟着突,突直蹦。突然停在欣欣姐面前。

今夜有点怪,小闺明显地感到气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欣欣姐手上的红酒只剩下半杯了,看她脸,一定没少喝。

"还是我先来。″一姐做事就是咔嚓,一仰脖半杯入喉。

"谷雨下珠珠,

山岳雾漫漫。

吾在心口中,

爱字脱衣出,

你越山林来。″

好!大家拍手鼓掌!

哦!谷岳,原来那个陌生男子叫谷岳啊!欣欣姐爱上了他。小闺会心一笑。击鼓传花继续着。

咚咚咚,咚咚咚……

咚,停!传到了一身白色西装的A君手中,他修长白得有点吓人的手指,右手夹起红色的花放左手掌中磨擦着。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他……居然用古诗,可这诗,小闺心跳加快,脸发红,她下意识地抓起桌子上的啤酒杯一口闷,喝了下去。

身边几位男士齐齐向她看去。芩村有叫:"好,开始!″

咚咚咚,咚咚咚……

在芩村有手上停了。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把手中花一抛一抛,然后抓紧。

"村中有一土,

种啥就出啥。

门前一小树,

今来就发芽。″

"太棒了!村中有一土,亏你想得出。″欣欣姐正好坐在他对面,伸手拍打过去。

脸上飞上了二朵红花,什么情况?小闺没有想到芩村有把他和小闺的名, 拆开了组合成一首诗。

她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为什么?这俱乐部里美女如云,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一个游戏,不是真的,她暗暗告戒自己。别自作多情,这不可能是真的。

可是周围所有的目光已经聚向了她。美女们各怀心事,盯着她。男士们的目光似乎要 扒了她的衣服似的。

继续传花……

小闺已经坐立不安了,害怕花传到她手上,传过来了,像烫手的山芋一样,她丢给了下一位。咚,又停了。

传到了谷雨的手上,他眼睛余光扫了一眼小闺,转头正眼默默地注视着欣欣姐。

"遇见你三生有幸,

爱上你命中注定。

期侍你步入爱河,

欣欣荣今生无悔。″

哇!果然是高手,一出手就是挽着爱人,成双成对了。小闺看着他俩,感觉真好。这就是爱情吧!今生找到唯一的真爱,多好!羡慕嫉妒恨!哈!咳!她看到几双眼睛 齐沙沙地向她看来。

不要,她预感到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暗。

"我看不用传花了,我来一首吧!″莫邪迪拿过谷岳手上的红花,放到鼻子低下闻了闻。

"闺中待嫁女,

君子好逑之。

知音世难求,

你现可知晓。″

这,不是添乱吗?存心为难,小闺如坐针尖上,扎得慌。为什么啊?这……因该开心还是悲哀?

俱乐部里任何一个男士走到人群中,都是鹤立鸡群。优秀,要财有财,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可是三位同时喜欢上,这是一种悲哀,真的,小闺想两脚 摸桐油,开溜!

"看来今天,小闺,你是人生大赢家啊!来姐姐敬你一杯酒。″涂着红色指甲的手端着红酒来到小闺面前。

一两糯米粉团快溜出来玩了。

小闺眼睛睁不开,她一口喝干了红色的酒。

"小闺,上次你说那个悟空师傅什么的,你是做内裤生意的吧!″芩村有一只手托着下巴,微微一笑,话中有话:"今天,有三位向你表白了,你得有个答复哦!你看咱们三,谁是你最爱?″

A君身边的美女嘟起了嘴:"君,我不舒服,你陪我回去吧!好吗?″

小闺抬眼一看,A君那双桃花眼里倒影着自己的身影。吓了一跳,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看来,你今天是不好过了,不如你送我们几位内裤吧,一人一条,公平吧!″芩村有那低沉的男声,带着讽刺似的语调,阴阳怪气地说着。

小闺肚子又痛了起来,她拉一下被子,用手揉着肚脐眼。她想忘了那天,怎么回到的家,之后就生病了。

二天没去公司上班,让手下打理。她想起当时是……

"不送,不送内裤。″她用江南吴语向芩村有狠狠地丢过去, 落荒而逃。

天空下着雨, 淋湿了全身。

没有人追上来,她孤零零地走在 弥红灯闪烁的街头。 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打。

截了一辆出租车,把自己送回了家。

手机有微信过来:"你送内裤不?″

"不送!″她打上二个字,停了下来。内心又读了一遍"内裤″,"内苦″啊!

"不送″可恶,他一定知道,我会说:"不送内裤的。″

"唉!我被你打败了!″小闺打过去。她突然心情好了!

好吧,不送内裤"苦″,那只剩下甜甜的,或许很平淡的,或许是咸的,但决不是苦的就行。

她收到一串坏坏的笑脸……

❻ 娇俏闺蜜(短篇小说)

雨灵儿急忙回到家里,支起画板,她要把记忆中的桂琼的裸体画下来。

桂琼是细纱车间的档车工,十八岁,瘦骨嶙嶙,体重只有六十斤,但是小摸样儿却很俊。她贫血,脸上白廖廖的,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像个玉人儿。

桂琼家在辉县盘上,也就是南太行的悬崖峭壁上。她家里很穷,父亲常年有病,卧床不起,母亲到山里挖药材。家里还有两个妹妹,生活十分艰难。

淇县朝歌纺织招工,桂琼来面试,人事科的人一看,说体质太差,不要。雨灵儿看到了,心里一动,这女孩瘦成这样,很有特色,她想让她给她当模特,画出来的人体写生一定很特别。

雨灵儿是厂办公室的办事员,跟人事科的人嘀咕了一下,桂琼被录用了。

雨灵儿是郑州纺校毕业的,喜欢画画。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却也在县文化馆举办的画展上被选上一幅。那是一张人体写生,一个胖丫头,体重200斤,脸上的肉割下来能炖一大碗。

桂琼的摸样和胖妞形成了明显的对照,雨灵儿想好好地画,争取往省里送。

雨灵儿的老公叫萧舟,也是纺校毕业的,和雨灵儿是同班同学,在细纱车间当保全工。保全工就是机修工。

萧舟和雨灵儿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萧舟对雨灵儿十分疼爱,家里的事从来不用她做,三天两头不是鸡汤就是白木耳煨红枣,还要放几颗桂圆肉。萧舟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不跳舞,一下班就赶紧回家,围上花围裙,家庭厨师就上任了。

萧舟非常支持雨灵儿画画,除了帮助雨灵儿支画架调水彩外,还给雨灵儿的画提意见。雨灵儿觉得萧舟虽然不会画画,却是个优秀的鉴赏家,每次点评后,她都给他一个飞吻。萧舟说,“我发愁呐!”雨灵儿说,“你愁什么呢?”萧舟说,“我担心我老婆将来成了大画家,要和我离婚哩!”雨灵儿说“那能呢!”说着丢下画笔一头钻进了萧舟的怀里。萧舟抱着雨灵儿上了床,一个月后雨灵儿犯恶心,想吐,她怀孕了。

桂琼分配在细纱车间,雨灵儿吩咐萧舟要多照顾她一点。萧舟第一次把桂琼领回家,让她脱光给雨灵儿当模特儿。桂琼不肯,拿眼瞄着萧舟,脸红到脖子根。雨灵儿支开萧舟,要他去菜场买一点荸荠,人家想吃哩!

雨灵儿留桂琼在家里吃饭,给她几件不穿的衣服,临走时还塞给她10元钱。桂琼先不要,雨灵儿说你不要,我就不画你了,桂琼赶紧把钱塞进里边衣服的兜兜里。

一天,下班时间过了好久,雨灵儿左等右等不见萧舟的影子,她挺着个大肚子去厂门口瞅。只见萧舟抱着一个女孩,飞也似的往医务室跑。雨灵儿一看,萧舟抱的正是桂琼。

“桂琼怎么啦?”雨灵儿用手抚着肚子慢慢走向医务室。原来,车间里三十八九度,桂琼为了省钱,没有吃饭就上了班,她晕倒了。

“傻孩子!”雨灵儿嗫嚅着说。

桂琼得了白血病,送到医院抢救,死了。

桂琼的人体写生雨灵儿还没有画完,她要凭记忆把这幅画作完成,但是,怎么画也不理想,画不出桂琼的灵魂。

“亲爱的……”雨灵儿拉起萧舟的手,想说又不敢说。

今天怎么啦?老婆竟然喊她“亲爱的”,结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娇滴滴的,挺受用的哩!

“你,你是不是……”萧舟揣测雨灵儿的意思,是想“那个”,说,“不行哩,乖,你怀着孕,会伤了胎气。”

“去你的吧,想得美!”雨灵儿嘟起了嘴,那上头都好挂油瓶。

“那你想……”女王生气了,老公慌了。

“我想让你给我当模特儿!”雨灵儿正儿八经地说,声音提得高高的。

“那……”萧舟一下子懵了,这怎么可能,我是男人啊!

“当男模特,想画男性?”萧舟说,“本人是标准男生哎,不是肚大腰圆的猪八戒,又不是小人国里的侏儒,画出来效果不好吧。”

“没有,老公你是个美男子,男生女相哎,连胡子都不长,老天投胎时弄错了位,否则你就是一个大美女哎!”

“我……”萧舟下意识地对着镜子照了照,红着脸说,“那我也不能男扮女装!”

“你扮不扮?”雨灵儿揪着萧舟的耳朵,红嘴唇贴在萧舟的嘴唇上,萧舟的嘴唇立马就像抹了口红似的。

“脱衣服,我在网上买来的,”雨灵儿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堆女人的东西,“义乳,假臀,长发套,连衣裙,高跟鞋,全有!”

“啊!”萧舟傻了眼。

雨灵儿给萧舟贴上义乳,萧舟的前胸出现了两只高耸的乳峰,巍巍颤颤的。接着又给他戴上假臀,也就是假屁股,然后给他穿上一件透明的弹力衣,萧舟浑身上下一下子就变成了女人的酮体。雨灵儿给他化妆面部,涂脂抹粉,嵌睫毛,描眉,抹口红,最后把一个长发套戴在他的头上。

花了一个礼拜,一幅美女写生完成了,送到省里参展,获一等奖。

雨灵儿心情十分好,她要萧舟穿上西装打上领带陪她去逛公园,可是萧舟死活不肯。他不知什么时候买回来一件旗袍,这时候穿在身上,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地照。又坐在镜子前面梳妆打扮,穿上红色高跟鞋,戴上玉镯、戒指,头上的假发拖到后腰,一下子把雨灵儿看傻在那里。

萧舟辞退了工职,他整天在家不是化妆就是试衣服,花裙子买了一件又一件,绣花鞋,高跟鞋应有尽有。他给雨灵儿当裸体人,成了一个专职女模特。雨灵儿的人体写生越画越好,同一个面孔,不同的姿势,不同的表情,不同的衣着,有妩媚多姿的,有窈窕淑女型的,有婆娑起舞的,有三十年代上海滩贵妇人的,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派专人送到上海、北京,成了抢手货。

萧舟的灵魂蜕变了,他的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烈火在他胸中燃烧,整个人像钻进了蚕茧一样,孕育着一个新的生机。他去医院做了去喉结手术和丰胸手术,服用雌激素,说话的声音变得很细。他开始爱唱歌,爱跳舞,他的歌喉宛转,舞姿翩翩,他终于向雨灵儿提出要去做变性手术。

雨灵儿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老公走上了人生的蝶变路。再没有小两口打情骂俏,再没有亲吻拥抱、云雨之欢,在无限忧郁和失落中,她产下了一个女婴。

“我们不是夫妻做闺蜜吧!”萧舟对雨灵儿说,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晓娟”,对雨灵儿生的宝宝特别疼爱。

“姐,我给你按摩按摩!”晓娟无微不至地照料着雨灵儿。他们同岁,雨灵儿的生日比晓娟大三天,他是雨灵儿的妹妹。

“宝贝儿,给小姨抱抱!”晓娟接过雨灵儿怀里的小囡,亲吻着。

晓娟做了变性手术,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她又渴望当一个母亲,又去做了第二次手术,摘入了子宫,来了月经。

晓娟再也不能站着尿了,她坐在马桶上,尿液淅淅沥沥从器官再造的阴唇里流出来,心里涌动着女性的温柔。

她用淡蓝的纸巾挹干阴部的尿液,塞进雪白的卫生巾,戴上月经带,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妆容,心里有一种融融的感觉。

“我是淑女,女婵娟!”晓娟的内心滋生着一种欲望,她想结婚,当新娘。

她去了夜总会,跟一个丑陋的男子上床。她怀孕了,生下一个男孩。

男孩很漂亮,她完成了心愿。

❼ 短篇小说:男上尉和女少校

短篇小说:

男上尉和女少校

    凤之翔  文

        窗外一阵摩托车声,把柳军猛地一下给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先看了看身旁,叶萍萍半裸着身子趴在那儿,一条丰满光滑的大腿压在他的身上,半个脸埋在被窝里,呼吸十分悠扬匀称,沉甸甸的乳房随着呼吸极有节奏地一起一伏.她人很美,睡相也蛮漂亮.难怪旅里那一帮弟兄们常在一起砸他的洋炮,说他憨人有憨福,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在家里,而且还是个少校呢.

        在柳军看来,什么花不花玉不玉的,进了被窝还不都是一个样儿!少校又咋哪?还能与其他女人有不同的滋味?想起昨天晚上她那个凶狠劲儿,柳军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想趁机在她浑圆诱人的屁股上捶一重拳。然而,叶萍萍浑身散发出的少妇特有的体香又使他握着的拳头极不自然的松开了,一股异样的黎明极易产生的强烈的冲动涌遍全身。但他没有惊动她,只是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又拉起被角,盖在了她裸露的身体上。

        叶萍萍不知做得什么美梦,极动情地哼了几声,嘴角微微动着,翻了一个身,又悄无声息的睡去了。觉沉,是少妇们共有的特点吧。柳军又转过脸来看看这边,不由笑了。三岁多的女儿媛媛睡觉很不老实,早就南北颠倒了,浑身一丝不挂,小被子已蹬到地下,枕头竟垫在她的腰部,整个身体呈“凸”字型。

“宝贝,这样睡觉可不舒服啊。”

        柳军轻声念叨着,给女儿重新安顿好,又回身躺进被窝里,皱起了眉头。

        昨天晚上,为了女儿入托的事,上尉助理员柳军和自己的少校妻子、通信助工叶萍萍美美的干了一仗。

        本来,如果他俩的单位哪怕有一个小一点的幼儿园也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偏偏他的单位建幼儿园的报告五年中上报了十次,却连一点回音也没有;而他的单位又在几十公里之外的远郊县。这也不要紧,如果媛媛的化验单子不出错,也不至于弄到为了孩子入托的事而影响事业心极强的男上尉的工作。偏偏市妇幼保健站把媛媛的化验单子给弄错了。请了两个上午的假,排了两次长队,好不容易才抽了血,填了卡,结果出来后却使他们目瞪口呆:化验单子上明白无误地写着孩子患了乙型肝炎!

        这对于已被生活和工作中的无数烦恼弄得焦头烂额的男上尉和女少校来说,无异于晴空一声霹雳!上不了幼儿园事小,女儿的健康事大。赶紧投名医,求专家,做复检,结果却出乎意料:一切正常。哪究竟是什么地方不正常了?男上尉本来就是个遇事爱较真的人,何况是自己的女儿?马上找到妇幼保健站,一查便水落石出。原来是保健站工作疏忽,张冠李戴了。那个身体极胖个子矮小圆如肉球的女站长很不耐烦的对男上尉和女少校说:“工作中的差错是难免的嘛,你们说是不是?我们党的原则一贯是有错必纠吗,改了就是好同志。我们还是很负责任的。这不,马上就给你们更正过来了嘛。”

      “现在怎么都这样?错事她们做了,好话也叫她给说尽了!”

      男上尉嘴里嘟啷着。他碍于面子,还在陪着笑,女少校却没那么好的耐心,早已拉着孩子飞出院门。她直想吐!

      等柳军领着孩子拿着单子来到军区机关幼儿园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园长是位五十多岁的男同志,他把入托表、体检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说:“本来你们这些基层干部的孩子是不能入我们幼儿园的,只是雷处长打了电话,我们才给了你这个面子。可是床位空了好多天,也不见你来,只好让给别人了。”

柳军赶紧递上一根烟道:“老园长,你再给想想办法吧,全托没有,日托也行啊!”

园长把手一摊,做出了无可奈何、想要送客的样子。男上尉见再说也无济于事,便退了出来……

“媛媛是我的心,是我的情,是我的爱,是我们的一切!”

女少校经常这样做梦似的念叨着。

可是,孩子上不了幼儿园,别说受教育,就连他们每天的工作、生活,都难以运转了。晚饭照例是男上尉掌勺。叶萍萍照例是六点一刻进家门。一进门,便询问起下午办理媛媛入托的情况来

还没听完汇报,女少校就尖着嗓子吼道:“都是你都是你!要是早托个人随便填个化验单,把媛媛送进军区幼儿园,就不会有这挡子事了。哼,全世界就你认真!我还没听说过谁为了娃娃入托去医院搞体检的。真是个窝囊废!”

大凡世上的男人,最反感别人骂自己的就是这句话了。试想,一个窝窝囊囊的男人还能在自己的老婆跟前挺起腰杆子来么?更何况这句话本来就有责骂男人“那方面”无能的含义。

柳军当时火就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我是窝囊废?你行!你行怎么叫人家清编给清掉了?你行怎么叫人家给发配到青海去了?你行怎么找领导谈了四五次都谈不通?还说我窝囊,也不尿泡尿照照你自己!”

叶萍萍气得一拳打在他的肩上说:“柳军你这个该死的,你还真来劲了啊?”她斜了他一眼说:“那咱就摆一摆看谁行谁不行。”她一边拣米,一边对正在坐油的柳军说,“你入伍都快十五年了,至今才是个洋肉串,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个专业技术少校比?”

叶萍萍说完这句话,露出一脸的嘲笑和得意,性感的嘴角向上一翘,很有些挑衅的味儿。

柳军像是叫什么噎住了似的,一言不发,埋头干活。停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论军衔,本人是比你低;论职务,本人也不比你高;论对家里的贡献吗,本人更不比你大。可这能怪我吗?只能怪我父亲没能参加抗日战争却给地主扛了长工;只能怪他老人家没当上司令员只当了个饲养员;只能怪我没找一个高级干部做岳丈!再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了。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我也会步步高升的,而决不会像现在这样还只是一个羊肉串!”

说到这,他偷看了女少校一眼,见叶萍萍已被他的话语所打动,便轻声对她说:“少校同志,本人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向你报告哩。”

女少校警惕起来。结婚五年来,他摸遍了她身上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而她呢 ,也摸透了他的脾气性格。只要上尉同志说话时谦虚中带有检讨的意味,准是他在街上买错了东西或者又在单位里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说吧,啥事?别吞吞吐吐的。”她催促着。

柳军很难为情的开了口,还不停的搓着手,“这次我回来,除了办媛媛入托的事以外,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啥事?”

“我准备明年转业。”

“什么?”

女少校像是叫蝎子蜇了似的跳将起来:“你要转业?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定了?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面对女少校连珠炮般的质问,男上尉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的姑奶奶,饶了我吧。这不是我的主意。你也不想一想,我工作干得好好的,干嘛要转业?是旅里边转业摸底时摸上的。干部科的李科长不是我老乡吗?他悄悄对我说,按照新编制,我们运输科不是超编了吗,上边要求明年必须转业一个,那两个都是能耐小职务高后台硬的人,谁又能动得了他们?只有我一无后台二无靠山,兵龄长,进步慢,又接近最高服役年龄,正好拿我开刀。”

“你是大学生,又是技术骨干,他们怎么能让你转业?”女少校还有点想不通。

“嗨,这你就错了。”柳军摇着头说,“这年头谁还管这个?骨干?骨干顶屁用!你难道没听人家说吗?现如今‘关系是金子,钞票是银子,考核是样子,工作是傻子’。咱们既没有能摆到桌面上来的关系,又没给领导办过什么象样的事,你说,人家凭什么留咱?”

一席话,说得叶萍萍长时间沉默不语。直到脱衣上床,她的嘴仍然噘得老高,脸拉得很长,都进被窝了,还是阴云密布。柳军本想用胳膊揽住她哄一哄,却被一把打掉了,一转身,只给了他一个光滑的脊背和肥肥的屁股。柳军觉得下身不由得硬了一下。再哄,她竟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柳军扫兴极了,只好钻到被窝,独自生着闷气。然而,叶萍萍身上散发出的那一阵阵只有成熟少妇身上才有的异样的气味儿使得他饥渴难耐,迟迟不能入睡。

正是八九月天气,屋子里仍很燥热,已经睡熟了的叶萍萍竟蹬掉了盖在她身上的薄棉被,使她的只穿着背心和裤衩的身体暴露无遗。望着她那高耸的晃悠悠的乳房和充满女性曲线美的身体,柳军的心里满了无限的爱意和遐想。他猛然记起一件事来:

前天上午,通信总站一个熟人来找他批点车材,他顺便问了叶萍萍被编余的事。人家告诉他,据内部人士透露,叶萍萍被清编,而且一下子清到青海去,并非工作干得不好,业务技术不过硬,“而是另有原因。”那人诡秘的说。

“另有原因?什么原因?”柳军紧张的问。

“听说呀,”那人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声说,“听说是这么回事。今年初部里来人检查工作,站里照例举办舞会,由政治处主任亲自挑选了十多名姿色出众的女舞伴。当然少不了你们叶萍萍。不知你知道不,你们小叶可是我们公认的站花哩!可一曲没跳完,叶萍萍就抹着眼泪急匆匆的退出了舞池,站领导怎么留也留不住,当时就扬长而去,把部长一个人晾在那里了。据说那位部长为此大发雷霆,当场就把已经答应拨给站里的二十万元收了回去,并连夜搬到地方宾馆去住了。你想想,站里的头头们能轻饶了她吗?”

柳军陷入了沉思。但是,有一件事必须马上问一下:“那么,你们知不知道,那天跳舞时,小叶为什么哭着离开呢?”

“小叶没对你说起过?”

“没有,她压根就没对我讲过跳舞这档子事!”

“那我就告诉你吧。不过,你听了可别上火。”

那人压低声音说:“听人讲,那位部长来头不小,爱好兴趣也挺多,特能喝,特爱跳舞,搞那种事吗,更是他的‘业余爱好。’听说他早就盯上小叶了,在跳舞时不但手脚不老实,把小叶楼得紧紧的,还利用转花子的机会趁着酒劲美美的亲了小叶一口哩。”

柳军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很不高兴的问道:“胡说 !你你又没去跳舞,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打字室的女兵胡丽娜那天也陪一个领导跳舞,她说是她亲眼看见的……”

柳军气得一拳砸在卓子上,粗声骂道:“这个王八蛋!”

那人见他生气了,竟不以为然的劝他说,“其实你们小叶也真是太小题大做了。孩子都有了,那种事,逢场作戏么,何必认真呢?不就被部长亲了一口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别人想叫人家亲人家还不亲呢!你就全当叫蚊子叮了臭虫咬了不就行了?有的人不就是‘旱路不通走水路,’全靠老婆升官发财么?那些人,谁得罪得起?别说你我,就是再大点的官恐怕都不敢!老弟,我劝你还是消消气吧。”

气得柳军七窍生烟,破口大骂,当时就把那人赶出了办公室……

叶萍萍仍在梦中,伸着手不知要抓什么东西,却抓住了柳军的一只耳朵,很痛,才使柳军的思绪回到了屋子,回到了现实。孩子入不了托,老婆可能被清编去青海,自己明年又极有可能转业,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柳军感到自己仿佛被许多无形的绳索缚住吊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挨地,两只悬空的脚胡乱动着,却不知该踏向哪里,而哪里又有他落脚的地方。

他俩手托在脑后,躺在暖哄哄的被窝里,一动不动,长吁短叹。

窗外,太阳光已经很强,人们的说话声、鸟儿的鸣叫声、汽车的发动声、摩托车刺耳的“突突”声,汇成了一支热闹的黎明交响曲,彻底把梦游似的柳军拖回了现实当中。

“究竟怎么办才好呢?”他又叹了一口气。

女少校终于睡醒了。她先是张大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随即又张开两支白皙娇嫩的长胳臂,很舒服的身了个懒腰。听见柳军还在那儿叹气,便教训他:“行啦行啦。干吗这么劳神?小心熬坏了身体。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转。一个大活人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柳军捏了一下她保养得极好的极富弹性的脸庞,半笑半怒的说:“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可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呀。就说转业吧。 我往哪儿转?去了干什么?现在地方上的事情也无非是这样:一靠金钱,二靠关系。金钱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有吗?难啊!”他一下子扑上去重重的压在她那散发着香味的诱人的身体之上,疯狂的吻着、摸着、动作着……几滴伤心的泪水滴在叶萍萍的脖子上、脸上,滴在她细腻光滑丰满的胸脯上,滴在她的心里。她吃惊的睁开因动情而微闭的眼睛,捧起他那张因连日忧愁劳累逐渐消瘦的脸庞,充满柔情的对他说,“你真的愁的不行了吗?”

“真的。”

“不要发愁。”她一翻身,又压在他的身体上,重重的亲了一下他的脸,柔声说道,“你说的那些都对,又都不对。”她把泛着潮红的脸紧贴在他那热而结实的胸脯上,“我们是一没金钱二没关系,”她把“是”字的音拖得又长又重,“但是,我们诚实勤奋呀,我们有脑有手有知识啊。好赖我们还是军队干部,总会给我们一碗饭吃吧。将来国家发展了,我们的出路会好起来的。你说对不对?再说,我们有一样最宝贵的东西,难道你忘了?这可是当今社会上许多人都缺少的。”

“你指的什么?”柳军一脸迷茫。

“爱情。”她明媚如春的眸子里闪过一缕无比幸福快乐的光彩,“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对。你说的对极了!”

柳军忘情的搂紧了她,又猛地一翻身,把她压在了自己身子底下。动作太重,把床弄响了。

“你又在欺负妈妈!”

两人回头看时,女儿媛媛早已光着屁股站在她的小床上。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柳军,怒目而视。

叶萍萍赶紧将女儿抱过来,一边穿衣一边说:“我的好宝贝,以后可不能光着很子在外面站着呀,这样会感冒的。感冒了可要到医院去打针呢。”

媛媛很懂事的点点头。又问:“妈妈,爸爸老是这样欺负你你怎么不打他呀?是不是你喜欢爸爸这样欺负你?”

叶萍萍的脸上腾起一丝红云,责怪道:“小孩子家不要管大人的事。”回头对正在洗脸的柳军说,“喂,上尉同志,今天的活动是怎么安排的?”

柳军给她一个满是肥皂沫的花脸说:“这样吧,我带着媛媛再去碰碰运气。你哪,再到总站去一下,找你们主任和政委再把咱们的实际情况反映反映。如果一定要清理你,就给他们说把你安排在离城里近一点的地方也行。青海咱们实在是去不成,也是坚决不去的!记住了啊?”

正在梳妆只顾在脸上涂抹的叶萍萍听到他的话,很认真地点点头。看着镜子里那张漂亮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眼睛,她满意地笑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柳军一个战友的母亲在省保育院当院长,答应给他帮忙。当他拿着战友写的条子找到院长的时候,那位满头银发和蔼可亲的老幼教工作者连声说:“来吧,叫孩子来吧。现在就去办手续。”

办完一切手续后时已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柳军只好带着媛媛去吃牛肉拉面,这是这座城市独有的一种名扬全国颇具特色的地方吃食。饭店本来就不大,人又多,座位十分紧张,人们只好蹲的蹲站的站,好不难受。柳军实在饿极累极,赶紧买了票,安排媛媛在一个快要吃完的中年人身后站定,嘱咐她一旦人家吃完,就将凳子占住,“要不然,”他又一遍叮咛道,“咱们就得站在大街上吃饭了。”

“媛媛知道。”女儿眨巴着眼睛说。

后来还是没占上位子。柳军只好蹲在地上,先给女儿喂。旁边有个老太太,见他带着孩子吃饭很难受,就要把凳子让给他,柳军推辞了,并冲老太太笑了一下。这一笑却引来了老太太的一席话,“你们这些当兵的呀,也真是的,难道不知道在外边吃饭容易得传染病吗?你们不心疼自己,也不心疼孩子吗?”

柳军除了一个劲的点头之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

当喧嚣飞扬了一天的浮尘在夜幕降临时纷纷落到地面的时候,在外奔波了一天的柳军也疲惫不堪地回到了他那个小窝,就如尘土落到地面一样悄无声息。孩子早已在他自行车后边的座架上睡着了,小脑袋跟着自行车的颠簸来回摇晃,一幅委屈可怜的样子。“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外国人一样有自己的小汽车开开,那小孩子就不会受这份洋罪了。”他想。

叶萍萍早就在狭小拥挤的家里等着他们了。饭菜已经上桌,锅里的冬瓜汤还冒着热气。女少校一脸的兴奋和愉快,红色的套裙把她本来就十分好看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楚楚动人。

柳军一进门,鼻子嗅嗅,眼睛瞅瞅,一脸的惊喜:“嚯,今儿个太阳还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去你的。”

叶萍萍还想撒个娇,却看见车子后边已经睡熟了的女儿,心疼得赶忙跑过去抱起来,一连亲了好几下,又骂柳军道:“你真是个没心肝的,把孩子弄病了我可跟你没完!我的可怜的小心肝呀。”

等吃完晚饭,一切收拾停当,柳军便把多亏战友的母亲帮忙,媛媛才入了全托的事给叶萍萍汇报了一遍,随后又眉飞色舞的说,“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碰见谁了?”

“高奇!”柳军故意把字咬得很重。见女少校仍然张着嘴瞪着眼,又说,“就是我那个外号叫‘四只眼’家在齐齐哈尔的同班同学嘛。”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女少校终于想了起来,“他不是前几年转业了吗?”

“不错,他是在四五年前转业了,走的时候才是个正连职。可人家如今是省连通科技发展有限责任公司的副总经理,硬梆梆的副县级,坐的是奥的!你猜人家工资是多少?说出来吓死你:年薪十五万!他听了我的情况后对我说:‘叫走就走吧。部队又不养老,年龄越大越麻烦。你看那些师干团干,还不如我们。转业后像个降价商品似的叫人家踢过来踢过去的,多寒碜人哪。就说咱老政委,多好的人哪。四十多岁,正是干事的时候。说不要就不要了,地方上又没啥关系,到现在工作还没落实好。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死起来太早,干起来太老,除了老婆孩子,给谁谁都不想要。真是活受罪啊。我现在才发现如果干不上去,军装是脱得越早越好。当然,我可不是挖墙脚。’他告诉我说他们新近成立了一个计算机中心,正好缺个懂行的。他知道我在这方面有专长,叫我去他那儿。并说地方上的事他全包了,工资待遇只会比部队好,绝对不会比部队差。我想了一下,把咱们的想法再给领导们反映反映,如果能留下继续干那是再好不过了,毕竟咱对部队还是有感情的。如果实在留不下,我就向后转吧,。你说哩?”

叶萍萍自打结婚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一字不拉的听完了柳军的讲述,就如一个信徒聆听教义那般虔诚。柳军的一席话,把她带进一个陌生的五彩斑斓的世界。她的思绪正沿着这条线向前延伸,延伸,担心多于憧憬。直到柳军摇着她“问你话哩”,她才回过神来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她得意地对他说,“我可确实有好消息告诉你哩。”

柳军摇了摇头,露出不大相信的神情。

“我不走了。”叶萍萍兴奋地说,“今天我去找我们主任和政委,他们却告诉我说总站党委已经决定把我留下了,继续回技术处干我的老本行。”

“肯定有原因吧?”柳军狐疑的问。

“我当时还不是和你一样不明就里?”女少校依然那么神采飞扬,“后来呀,我到机关一打听,你猜怎么着?原来部里那位部长被人告了。说他不但生活作风不检点,更有严重的经济问题。上边派人一查,件件是实,他就到了台啦!”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哩。”

柳军兴奋异常。他一把将叶萍萍拉过来,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说,“这几年真是委屈你了。”他捧着她那张俊俏的脸颊端详起来,只看得女少校红晕泛起,春潮涌动,嗔怪道:“又不是不认识,兴这么死看?”

“我发现你今天比任何时候都美丽动人。”

“我会永远这样美吗?”她充满希翼的问。

“会的。你会的。”他满怀信心地说:“只要生活永远美丽。”

夜色深沉,星星眨着多情的眼睛。他们已经躺在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床上了,一床又薄又轻的被子裹住了他们。然而,那两颗滚烫的心,那两条激情奔涌的河流,那欲望四溢的火热的肉体,那永恒不变的快乐和他们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又是什么东西能裹得住的呢?

灯早已熄了,窗外天空中的星星依稀可见。如痴如醉的弹奏完了一曲爱的乐章之后,他们都有点累。他们并排躺着,互相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匀称悠然;能看见对方没合上的眸子,一眨一眨。柳军突然问道:“你说,你明天就回技术处上班去了?”

“对呀。”叶萍萍偎依在他温暖的胸前轻声说道。

“哪我呢?”柳军有点失落的说,“我明天干什么?明天会怎么样呢?”

“放心睡吧。明天会好的。”一阵睡意袭来,叶萍萍打了一个呵欠。

柳军没有答话。他在心里对妻子,也是对自己说:是的,明天会好的。一定!

他把妻子楼得更紧了。

1998.6写于兰州

2004.12,2005.4改于天水

D

❽ 【短篇小说】巨婴

01

因为对文案不满意,苛刻的老板又让加班,这让快乐的星期五抹上了不开心的色彩。加班的过程中,老公张明打了三四个电话来催促,怎么还不回家。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婉茹终于下班了。

刚好有一辆末班车,但是人特别多,密密麻麻的人头一个挨着一个。婉茹强忍住恶心的感觉,应着头皮挤了上去。车行驶时到一半时,不知道谁放了一个长长的臭屁,臭烘烘的味道,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婉茹不小心吸进了一口,引起喉咙一阵恶心。

旁边不知道何时挤过来一个膘肥大汉,一身的T恤早已被淋漓大汗浸透,酸臭酸臭的味道直钻入鼻孔。还有不知道谁的臭脚丫味儿、狐臭味儿、香水味……在这趟末班车里,像唱戏的角儿一样轮番登场。

此时的婉茹,特别想念老公的宝马车,想念那种在自家车里舒适又宽敞的感觉。婉茹和张明刚结婚,张明爸妈不仅为他们全额买了一套房,还给他们小俩口置办了一辆宝马车。

按理说,婉茹上班的地方比较远,最需要一辆车,但是,那宝马车是张明父母全款买下的,结婚的时候,婉茹家里并没有给婉茹多少陪嫁钱,所以婉茹不好意思开口让张明把车让给她开。一般来说,张明有空的时候,或者是婉茹要求的时候,张明都会去接送婉茹。但想着老公上了一天的班也累了,所以今天婉茹没有让老公张明来接。

还好,在车里挤了没多久,婉茹就到站了。回到家里,客厅的灯是暗的,但内屋却还亮着灯。

听到开门闷宏声,老公张明欢快地跑了出来,那拖鞋在地上摩擦出的“啪啪”声,看得出张明等待媳妇儿归来的迫切心情。看到婉茹的身影,他高兴地抱住婉茹,在她热得通红的脸蛋上“啪啪”亲了两口:“老婆!你回来啦!”

婉茹笑了笑,推开他:“行了行了。我还要做饭呢。”

“嗯,你快做饭。我快饿死了!”老公张明催促着她快做饭,说完,又急匆匆地跑回到了屋里玩起游戏来。

张明不能“耽误”太长时间,因为那头儿还有寝室的哥们在等着他归队杀敌,他可不能坑队友呀。他几乎每天下班都要和他的这些好哥们玩上几把游戏,一来是增进彼此感情,二来还可以放松心情。平时还好,但今天的这几把游戏特别重要。因为这个赛季,他们几个人说好了要一起晋级的。张明和几个哥们打了赌,今晚谁赢的人头最多,谁就请大伙儿一起到外头吃宵夜。

听到内屋传来“嗷呜嗷呜”的叫声,一会儿笑,一会儿骂,一会儿喊。婉茹实在不明白,一个游戏而已,至于那么激动吗?她面无表情、心无波澜地择着菜,脑子里想着要怎么把文案再改进改进,是否要去图书馆查阅一下相关资料,或者打电话向前辈讨教讨教?好几次好不容易冒出了一点儿灵感,又被屋里“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得逃遁了。

婉茹喜欢一边做家务,一边想事情,因为这样可以为她节省很多时间。但弊端是,她经常因此放错了调味料,或者是忘记放盐,要么就是会烧糊菜。
等婉茹做焖好米饭,炒好菜时,已经晚上10:20了。同样是饿的两眼发晕的婉茹,喊着老公张明的名字催促他赶快出来吃饭。喊了几声没见人影,婉茹失了耐性,索性自己一个人吃起来。

或许是饿极了,饭菜格外的香。

老公张明走了出来,也被这股好闻的味儿勾得垂涎欲滴:“哇,好香啊!”说完,干脆利落地一屁股坐在饭桌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了几口,他感觉到不对劲:“怎么味道这么甜?这西红柿炒鸡蛋你是不是没放盐?”

婉茹解释道:“没有呐,我放了盐。不过可能我今天放了点糖调味儿,所以口感偏甜。不放点糖,西红柿会酸的嘛。”

谁知道话刚落音,老公张明的脸像一张会变的扑克牌一样,刷的一下阴沉了下来:“谁告诉你炒西红柿就一定要放糖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吗?你为什么要放糖?”

婉茹无奈:“因为西红柿很酸啊,而且你不觉得放一点糖会更好吃吗?”

“你他妈神经病吧!酸了就一定要放糖?那为什么我妈炒的时候不用放糖也很蚂橡册好吃?”张明气得将筷子往盘子上一摔,那明黄色的筷子触碰到盘子的边如物缘,噼里啪啦地摔到了地上。张明最讨厌婉茹做错事狡辩了!

婉茹不明白张明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就为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值吗?她被张明的火气轰得火冒三丈,她很想爆粗口话骂他,恨不得赏他一个大耳光。但是,理智叫她要忍住,不要和这疯子一般见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最后弯下腰捡起地上掉落的筷子,继续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饭。

“他妈的,做什么菜都要放糖!你是不是不放糖你就要死啊?是不是啊?”

“什么B玩意儿,成天就知道放糖放糖!真他妈自私,做自己爱吃的口味,丝毫不考虑别人!”

“不中用的东西,整天除了会花钱就是会花钱,什么事也不会做,什么事也做不好!老子娶你有啥用!要吃你自己吃吧,老子不吃了!”

……

生了气的张明,一直在埋怨婉茹,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他气得索性躺在了床上,打开IPAD看起直播来。每次生气或者无聊的时候,只有看看那些美女唱唱歌跳跳舞或者看看主播打游戏,张明才会忘记心里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说真的,他很讨厌妻子婉茹这样做事不用心、不过脑子,除了工作,在生活中很多方面她做什么事都是随随便便。菜随便买,饭随便做,卫生习惯较差,总是用完东西不放置原处,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哎,这一身的毛病,邋邋遢遢,真叫人讨厌。

相反,张明的妈妈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把家打扫得纤尘不染,干干净净。她几乎每天打扫一次卫生,每天擦一次家具、门窗、厨房。每次张明一回到家里,都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张明妈妈做饭也很好吃,用张明的话说,如果婉茹做饭的水准能达到他母亲的百分之八十的时候,就非常不错了!

婉茹表面上一声不吭,但是心里憋屈的不行。老公张明的脾气,又臭又烂,一身惯出来的公子哥气。从来不干家务,却成天爱挑别人毛病。她心里也很不服气:“什么玩意儿,还真以为自己是太子!”

“不管他了!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婉茹恨恨地快速地把餐盘里的食物全部一扫而光,然后打着饱嗝洗起了碗。

不会儿,看到张明穿戴整齐地走出来,看样子准备是要出门了。婉茹不想搭理他,但是还是要问:“你去哪儿?”

张明正在气头上,没回婉茹的话,直接摔门出去了。婉茹也懒得理他,继续埋头洗碗。

张明出去和哥们儿吃烧烤去了。今天他杀的人头最多,所以他请客。和哥们聊了一会后,加之又喝了些酒,他心情好多了。他想,婉茹即使再笨,到底也是自己的媳妇儿,生活免不了吵吵闹闹,这次他就大度地原谅她一回吧。席间他还给婉茹打来电话,声音颇为温柔:“老婆啊,我在外面和哥们儿几个吃烧烤呢。等会儿就回去了。我喝了点酒,不过我没醉。”

男人只要一温柔,就很容易得到女人的原谅。那头,婉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无奈笑笑,每次张明一喝上酒,就把什么都给忘了,这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真像个小孩子。算了,不和他计较。

“你还喝酒了?你不是开车吗?一会儿你怎么回来啊?”

“一会儿我叫个滴滴。没事的,你放心。哦,对了,你早点休息啊,不用等我。”

听着张明的意识还很清醒,婉茹判断他应该没多喝。但也十分担心地问他:“你在哪里?告诉我地址,我打车去接你。”

“不用,不用。”

“你快点告诉我,趁着你还没醉。一会儿我就过去了。”

“不用,不用啦。”婉茹一连要求了张明几次,张明都谢绝了。还没等婉茹说完,张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之后,婉茹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进去,都无人接听。

张明觉得这点儿小事自己完全能搞定,根本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一个男人么,出来喝了点酒还要自己媳妇儿接,传出去这帮哥们还不笑话死他?

婉茹最后也放弃了。她了解张明这倔脾气,绝对的说一不二。最后,婉茹洗漱洗漱便睡了。

朦朦胧胧,在睡梦中的婉茹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是老公回来了!婉茹急忙起身开门。门打开,居然看到了公公扶着喝得不省人事的老公张明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来给我搭把手。”

婉茹连忙扶住醉成一摊烂泥的张明,让他的身体尽量往自己身上靠,好减轻公公的负担。

“爸,你怎么来了?”婉茹诧异地问道。公公和婆婆住在附近的县城里,来一趟A市也要一个多小时。怎么大晚上的,是公公把老公送回来了?而且怎么张明喝成了这个样子?

“噢。我给明明打了几个电话,没接。后来通了,他说在和朋友喝酒。我一听声音不对劲儿,就逼着让他把电话给周围的人,一问出地方便立马开车来寻他了。这不,我到的时候,就剩他一个人趴在烧烤店沙发上睡觉呢!那几个朋友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公公语气不急不慢,但是微弱的面部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不悦的情绪。

“他的朋友也太自私了吧!怎么能不管张明,扔下他就走了呢?”婉茹急忙走进厨房,找起醒酒药来。顺便她烧了一壶水,准备给公公泡茶喝。

“哎。都喝得不像样了,谁还能管得了谁。”公公扶着张明坐下,又继续问道:“刚才张明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

“噢,那会儿估计他已经有醉意了……”公公寻思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末了,又不缓不慢地加了一句:“其实你应该把他接回来的。”
虽然公公语气和善,但是婉茹听出来了,公公这是责怪她不管他的儿子哩!

婉茹辩解:“可是我问了他到底在哪儿,他死活不告诉我。而且当时我听得出他意识还清醒着,想着应该没什么事。”

“呵呵,你是没经验。但凡这喝酒说自己没醉的,一般都醉了。下次啊,你就提前询问他,知道他和什么人去喝酒,在哪里喝酒。也好在他喝醉的时候能把他找回。要不然,放着他一个人躺在店里的沙发上,出了什么事那多危险啊!”

婉茹听完,便低声应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她默默地走进卫生间,打了一盆冷水,端过去给张明擦拭。然后又给张明喂下醒酒药。期间,张明醉得胡言乱语,直囔囔着胃里难受,想吐。吐了几次,没吐出来,憋得张明的脸涨红涨红的。婉茹没办法,让公公端着盆,她将食指伸进张明的喉咙里扣着,抠了一会儿,张明“哇”的一下全吐出了。

三人折腾了好久,最后,张明也缓得差不多了,公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婉茹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了。婉茹担心公公这么晚了回去不安全,便要挽留公公在家里留宿一晚上。公公谢绝了,说明早还要赶着上班,所以还是快些回去吧。婉茹不好再说什么,便点着头答应了。

张明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嘴里还说着梦话,他以为自己还在和兄弟们吃烧烤呢!而婉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中有气,气得睡不着。她想着张明真是幼稚透顶,30岁的人了,每次喝酒都把持不住。喝就喝了吧,可你提前要做好安排啊!最起码要和她打声招呼,告诉她到底在哪儿。每次问他他都倔得不肯说,最后醉成烂泥了,还要让家里人操心。最令人气愤的是,家里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只言片语中还是会责怪婉茹的“不作为”,因为婉茹这个妻子没尽到责任,所以才导致丈夫喝醉了酒“留宿”在外。关键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二天,张明醒来,他已经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但知道了昨晚是自己的父亲把他从烧烤店捞回来的,不禁大呼:“这真是一个绝世好爹啊!还是爸妈最疼我!”

婉茹冷哼了一声,理都不想理他。

周末,张明回老家看望父母。张明妈看着儿子回来了,乐得喜笑颜开。

回到自己家,张明像一只放飞的鸽子,好不自由。他一边吃着父母为他精心准备的樱桃和西瓜,一边翘起二郎腿看电视。看见在厨房忙活、为他张罗一桌好菜的母亲,张明感到很温暖。这种有爸爱,又妈疼的感觉真爽。

厨房里的饭香挑逗着张明的味蕾,他肚子“咕”的一声叫唤,勾起了喉咙里的食欲:“妈,我要吃红烧豆腐、清蒸鱼、还有酱肘子……”

一口气就点那么多菜,真是贪心!张明妈笑着奚落他:“我看呀,你下次最好还是别回来了。省得我操心。”

张明爸反驳:“操啥心了?做几个菜还能把你累坏了?儿子想吃,那就做呗!”

张明爸妈的这对话,瞬间让张明想起了什么。对了,婉茹呢?他“嗖”的一下弹起身子,几步走到屋内,看见妻子婉茹正在电脑桌前忙活。

“你在做什么?”张明一进来,适才还漾着笑意的脸变得像一张扑克牌一样冷。

“查资料。”

“什么资料非得要现在查?”
张明这种领导式询问的口气,让婉茹不想回答他。她不吭声,继续着手上的操作。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身为儿媳妇,你为什么不去帮我妈做家务?”张明不依不饶。

“我在查阅工作上重要的资料。一会儿不行吗?”

“一会?一会儿饭菜都做好了!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啊?父母年纪这么大了,一点帮忙的意识都没有!娶你有何用!”终于,婉茹的这种态度成功勾起了张明的怒火。

神经病!天天挑事!婉茹气得想摔电脑,但还是咬着牙忍住了:“你自己不也没帮忙?凭什么说我?”

“呵?你跟我比?你和我能一样吗?”张明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在怀疑婉茹说话究竟有没有过脑子。他想,别人家的儿媳妇都那么勤快,见到活就和公公婆婆抢着干,为什么自家儿媳妇这么不懂事这么懒呢?

婉茹不想与他争执过多,狠狠瞪了他一眼,遂走出内屋。虽然火气很大,但是两人吵架的声音很小,并没有惊动两位老人家。

婆婆还在厨房里忙碌着,砧板上传来“咔咔咔”又细又慢的均匀切菜声。婉茹心烦至极,但是还是走上前从菜池里捞出一把菜,拧开了水龙头慢慢清洗着。她边洗边强迫自己忘掉刚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事,说服自己不要与张明一般见识,想着想着,她心里好受点儿了,也不那么气了。

洗完了菜,她站在厨房傻傻地杵着,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婆婆依旧专心致志地切着菜,好像没注意到她站在背后的身影。婉茹看着堆在案板前的一摞菜,心想如果家里还有一个砧板就好了,她就能帮婆婆切菜,这样效率就会更快一些。但是,家里没有多余的砧板呀!所以婉茹也只能想想作罢。

婆婆坚信慢工出细活,因此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细致。菜丝要切得细细的,肉要炖的烂烂的,调料要放得刚刚好……站了看了几分钟,婉茹觉得无聊透顶,她认为这样很浪费时间,她想回房间继续查阅她的资料,但是又担心张明的指责。

婆婆依旧还在慢条斯理地切着菜,一言不发,婉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沉默和尴尬,然后随便问了婆婆几个关于如何做饭做菜之类的问题,婆婆她也热心地回答了。她看起来就像站在婆婆身旁学做菜的乖媳妇一样,但是事实上,她的脑子已经飘在别处,飘在她的电脑桌前、飘在她的工作上、飘在其他事上……她实在是很不心甘情愿,心里的负能量简直要爆棚,可是她又不能发作,于是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保持着面无表情的表情。

正在看球赛的张明,因为喜欢的球队进了一个球,激动地大吼了一声。在中场休息的间隙,他看到婉茹站在母亲的身后,很认真地学着做菜,他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厕所里,传来洗衣机轰隆隆的运作声和哗啦啦的流水声。张明爸爸把张明带回的一兜子的衣服一股脑倒在了洗衣机里,顺便还往洗衣机里多舀了几勺洗衣粉,他知道儿子上班的地方粉尘多,仅仅只放一点洗衣粉是不够的。在做完这些后,张明他爸还想起来客厅地板上还“躺着”张明的一双臭袜子,他想一并帮张明把袜子顺便也洗了,遂又走出了客厅。在拿袜子的时候,张明爸故意“冷”着一张脸训张明:“以后臭袜子自己洗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张明听了,嘻嘻哈哈地反驳:“凭什么啊,你自己的袜子都是我妈给洗的。哎,我的袜子又没人帮我洗,所以只好拿回来咯。”

公公“没好气”地回道:“没人洗就自己臭着吧。”

在厨房的婉茹听了,浑身像针扎一样难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反反复复咀嚼着公公那句话的意思。公公这话,表面上像是在训斥张明,可好像又是在说她不帮张明洗衣服,没有做好媳妇儿分内的事。想了一会儿,婉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心里的郁闷,又重重添了一笔。

切菜声、洗衣机里传来的轰隆声、家人的对话声、电视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柔和成一首和和美美的音乐。此时的张明心情愉悦,他觉得一个美满的家应该就是这样,一家子忙忙碌碌、其乐融融,和和美美。每次一回家,他心情就特别舒畅。在电视机跟前,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以后要每个星期回一趟家,好好陪陪自己的爸妈。

❾ 【短篇小说】厕所

二杆子总喜欢蹲在阳光普照的厕所里两只手忙活着什么。后来大些了我才懂,原来他是对着茅坑儿下面那个被阳光反射出的女人屁股在自慰。

一进厕所,我们几个小屁孩儿就冲着二杆子大喊:“二杆子,干什么呢!”二杆子每次都会冲我们嘿嘿一乐,提起裤子就往厕所外面跑。

厕所里总是臭气熏天,熏得人头疼,那种刺鼻的味道可以把人熏出眼泪来。冬天还好,一到夏天,一团团白色的蛆在一坨一坨金黄色的大便里蠕动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进去被蛆吃了,“真他妈恶心!”上完厕所出来,每个人都会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上这么一句。

冬天的厕所,味道似乎是小了些,但是,厕所里的景象比夏天要壮观得多。十二月的K市,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二十几度,这种冰冻就连厕所里的屎橛子也不放过。一摊摊被拉出的屎一层叠着一层地从坑底冒出来,直接堆积到茅坑的入口。蹲下去拉屎时,总担心被那摊冻成冰坨的屎扎了屁股。

后来去厕所时,就看到因为害怕扎了屁股而被拉在坑外的一摊摊的屎。再后来,就有人在厕所里扔了一块块儿的砖头,因为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只能踮着脚踩着砖头上面上厕所。

厕所是半开放式的,墙没有全部砌死。蹲在厕所的这一边,心里总想着那道墙后面一个个的女人来。时常听到从隔壁传来“噗噗”的放屁声,女人放屁原来跟男人一样啊!厕所真是一个让人精神放松的地方。

尽管厕所里用一道墙把男女隔开了,但还是总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在墙上挖一个小洞。趁着厕所里没人时,透着昏暗的灯光往厕所的那一头使着劲儿地望。望了半天也没望到什么,眼珠子却望得生疼。无非看见了女人提着裤子进来然后又提着裤子出去。

一个有趣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怎么许多人总爱往最靠近墙根儿的那个坑儿上蹲。这一直像一个秘密一样困扰着我。有一天,见厕所里没人,我也好奇地蹲在那个最里面的坑儿上面,想看看它到底与别的坑儿有什么不同。恰好一低头,一个女人屁股的形状被阳光映射着留在了坑底,我知道那个女人就在墙那边紧挨着我的坑上蹲着。我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刚刚知道些男女之事的我终于体会了二杆子的快乐。

知道厕所里臭,可也没办法。在那个年代,整个大院外就只有这么一个厕所。我们一帮小屁孩儿有时会一起起哄着去厕所,一蹲就是一排。而且蹲了半天就是不起来,看着那些猴急的大人们排着一条长长的队在外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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