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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癌女主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 2024-06-21 07:07:12

① 有短篇小说把你虐哭过吗

有过,那篇小说叫《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是由奥地利的著名作家茨威格创作的,是其代表作之一,讲述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饱蘸着一生的痴情,写下了一封凄婉动人的长信,向一位著名的作家袒露了自己绝望的爱慕之情。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其发表伊始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同名电影、话剧更是盛演不衰,文学批评层出不穷。

② 求 一些好看的短篇小说

杉杉来吃
我来就郎
岁月是朵两生花
晨曦之雾
千山暮雪
殇璃
一宵冷雨葬名花

③ 有没有最后女主得癌症死了的小说

推荐憾生。

精彩节选:

这一天是农历六月初八,阳历七月二十八,这一天是入伏的日子,是个炎热难熬的天气,莫憾生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脑子眩晕了一下,她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依然是有些恍恍惚惚的,她有不太严重的低血糖,高温的天气下她总是有晕眩的感觉。

这一天是农历六月初八,阳历七月二十八,这一天是入伏的日子,是个炎热难熬的天气,莫憾生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脑子眩晕了一下,她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依然是有些恍恍惚惚的,她有不太严重的低血糖,高温的天气下她总是有晕眩的感觉。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昨天夜里有一场雨,路面很干净,荒郊野外的,马路的周围疯长着半人高的蒿草,水蒸气从路面上蒸腾而起,肉眼看去,光线在那里有些扭曲发散,这一天不是探视的日子,周围空旷而寂静,身后的铁门“咔咔”合拢的时候憾生拖沓着迈出了脚步。

憾生是个女人,这一年她27岁,在身后的这座河北省某县监狱服刑了5年,这天是她出狱的日子。

憾生是个个子挺高的女人,入狱前她有些肥胖,五年前她被警察带走的那天穿着短袖白衬衫,一步裙,当时是最流行白领女人的打扮,她入狱这五年没有人来看过她,如今出狱了还是只能穿五年前的衣服。

是这衣服如今穿来却明显的大了好几号,衣服还行,裙子穿着却老是往下掉,她走了两步,开始的时候还往上提提,后来看腰的地方卡在胯部也掉不下去也就随它去了。

一条小马路通着三公里外的国道,前后无车无人,天气太热,憾生在太阳底下烤着,埋着头往前走,这条路的尽头和国道相连,上了国道就可以有中巴坐,中巴车可以把她带回B城的市郊,然后再花两块钱转一次车就可以回家了,憾生的思维简单,低头走着脑子里只考虑着这件事情。

视线所及的地平线上,恍恍惚惚的出现两个小黑点,穿过发散扭曲的光线看去有些不真实,等着慢慢的走进了,才看出原来路边停着一人一车。

车是好车,保时捷的卡宴,人也如车一般耀眼奢华。

④ 有一个短篇小说,写女朋友患了绝症,在遗信里,说给男友买了十件衣服,让男友在她十年的每个忌日了穿上新衣服,

看了两次了,这次看还是哭了。。。。。。­
老公啊,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啊?­

“老公啊,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啊?”女人一脸好奇的问,从声音分辨,她是很轻快的询问!他们在一起时间不久,两年而已,相处两年的情侣到处都是,随便就能抓出一大把,而现在的人,能有几个在交往的时候考虑结婚的?­

“现在工作上也没什么突破,过两年吧!”男人轻轻柔柔道!­

“哦!”没有失落亦没有兴奋,似乎预料中!­

“老公啊,那假如有孩子了怎么办?”­

“你有了?”男人严肃的握住女人的手,眼神犀利的盯住她!­

“你抓痛我了啦!”女人喊了出来,“我是问问而已,有了我会告诉你的!”­

“老婆,你记得,以我们现在并不适合要孩子,经济上也许可以不用顾忌但是心理上还无法接受,养育一个孩子不是养育一只小宠物那么简单;如果有了要告诉我,我会陪你去医院的,明白吗?”听了女人的话,男人放下心来,也柔下声音来对女人说着自己的观点!­

“你放心好了啦,我不会那么不注意的,即便是有了也不会瞒你的,嘿嘿!”女人清爽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在心底,女人不知道是否该赞同男人的话,彼此工作其实都不错也算稳定;已经多次思考过,男人只是交往初期提到过结婚,而当彼此交往变得稳定后就没有涉及过婚姻;女人虽然大大咧咧但不是真的傻!其实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哪?是不爱吗?虽然感觉不到爱却也没感觉到哪不爱,也许是时间让彼此都沉静了!现在他们住的房子,一半是女人出钱按揭的;她习惯平衡!平日逛街,他也从来没有陪过她,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毕竟习惯自娱是最容易快乐的方式,这时候却想到这个动作是否也能衡量他的感情。­

“老公啊,今天你陪我逛街好不好?你还从来没陪我上过街呢!”女人撒娇的说。­

“忙呢!乖,怎么今天想到要我陪了?”男人漫不经心的问!­

“那你要不要嘛?”­

“自己去吧,要买什么自己去提款就是!”男人的眼光始终专注在文件上!­

“老公,我突然想嫁给你了,怎么办?”清纯美丽的小脸上闪亮的大眼无辜的望着男人;这句话把男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她身上。男人望着眼前这个没被现实的残忍划下太多痕迹的女子,隐隐的不耐与无力!­

“那张纸对你来说是什么意义?”男人放下手上的工作打算和女人好好的谈一次!­

“不知道!想和你结婚跟那张纸有牵连吗?”­

“你想结婚不就是想要那张纸吗?”男人牵动了下眉。­

“如果你那样想也可以啦,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其实也是在问你的未来有没有把我算在内!”依然是轻快的声音。­

“从一开始我就是打算和你一直走下去的,你不会不明白。”男人间接的回答。­

“你从来没有直接的回答过我的问题耶,不管是怎样的问题都好!”女人把声音放到很嗲;“好了啦,不跟你讨论了,免得气死我自己!嘻嘻,那我自己去逛街啦,不要你陪,哼!”话音一落,她拿起包以轻快的姿态走出房间!­

身后的门一关上,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沉下来,换上一脸苍白与哀愁,眸底有着让人捕捉不住的幽晦迷离!迈出脚步,缓缓的走在人潮拥挤的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却也塞满了思绪,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很快就能过渡伤害放大欢乐的开心着,这次用尽了力气,却做不到;泪水直流!有的时候不甘愿输给命运却不得不屈服于宿命!快乐的妖精这会,不快乐!哭够了,收起眼泪扬起笑脸,冲到步行街给心爱的他选了十套西服十件衬衣十条领带十个胸针十双袜子十双鞋子,信用卡几乎被刷暴,但是她笑得看不到眼!这时候的她,又是一个精灵,能感染人的精灵!­

东西太多扛不了,只好打车回去!得意洋洋的向他炫耀自己的战绩,他看到那么多的衣服,嘴角边隐隐的抽搐,看着身旁这个做事向来一鸣惊人的她不知做何反应!­

“老公啊,这些都我挑的,不错吧?”看着自己挑的西服她自我陶醉,对自己的眼光她向来自信!­

“老公啊,这些衣服记得已经慢慢穿哦,今天看到好看的心血来潮就帮你买了!哼,你要敢说一个不喜欢的字眼,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到没?”插着腰威胁,故意板起那张娇滴滴的脸!­

“好!我不说不喜欢,但是你买这么干什么?你怎么总是那么浪费!”男人语带指责。­

“哎呀啦,老公,反正都已经买了你骂我也没用啊!你就多疼我一点也喜欢上这些衣服吧,好不好嘛?”撒娇的摇着他的手,一脸的委屈状!他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揉揉她的头发;­

“好好好!你呀,以后记得别这样了听到没?否则就算你撒娇我一样不饶哦!”­

“恩恩恩恩!”拼命的摇晃着脑袋!­

嘿嘿...嬉嬉...”女人一直在咧着嘴傻笑个不停,男人见状亦拉开嘴笑了出来,他的女人太可爱了,和个孩子一样无忧,也有成熟女人的知性;有“妻”如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他在心里也在琢磨着见家长的事,一直都不再提起结婚的事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娶她!­

“老公啊,我这个月回家去陪我妈妈好不好?毕业到现在我都没有在家好好呆过呢,妈妈好想我了,我怕弟弟娶到的老婆欺负我妈,我要回去好好‘教育’弟弟去!”晚上的时候她楼着他,手在他身上挠着痒痒,他边逃开他的魔爪,边取笑:“你终于有良心记起妈妈啦?”­

“嬉嬉,人家我可是乖乖女咧!老公,我买了明天中午的机票,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原来你是有计谋的啊,我说你怎么忽然对我那么好!”男人假装凶神恶煞!­

“哈哈,你装的都不像了啦!讨厌~。。。”­

笑声溢满整个世界!­

半个月过去,男人耐不住没有女人在身边的空寂,思念她的调皮,想念她的体温;拨通她电话,男人细声细语的磨女人赶快买票回来!电话里她清爽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脑海里令他眼圈犯红!­

“老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结婚吧!”­

电话另一头刹那静如死寂!“你,不是不想娶我的吗?”沉默过后,女人轻轻的问!­

“我不是不想,我是想在适当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只是还是熬不过思念先说了!”男人解释着!­

“嬉嬉,好啊,你等我回去好不好?”女人恢复精灵样!似乎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继续半个月过去了,男人见女人迟迟不归,再次拨通电话;这回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却是女人的弟弟接的,男人询问他女人怎么还没回来,弟弟说她那里还需要处理点事,还没那么快能走开,告知很快就回,请他别挂心!­

再半个月后,男人接到来自女人弟弟的电话,电话里,弟弟让他马上过他们家去,说女人有事!男人吓到了,定好机票如箭般飞奔机场!­

到了x市,女人的弟弟接机,弟弟一眼就认出男人,一路沉默的把男人领到医院;不祥的预感笼罩着男人,病房门开,女人瘦弱苍白的脸震撼住男人,心猛的被狠狠的揪了一把,绞痛难耐!拖着软无力的腿,迈到紧闭双眼的女人身边,用手,轻轻的抚着那熟悉的脸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姐姐胃癌晚期,拖了两个月了!”弟弟在一旁轻轻说着,女人的父母眼圈瞬间又泛红!­

这个意外,真的太意外了,意外到连怎么回事都弄不清楚,意外到他感觉自己是在云端!胃癌,原来女人总是­

说没胃口总是不吃东西,说减肥是女人的终身事业,这一切都是借口,他责怪自己怎么就没用心去观察过;怪自­

己那么大意让女人独自撑着这最难熬的日子!­

女人去天堂后的半个月!从女人住的那个城市寄来一封信,男人看着熟悉的字体,浑身颤抖:­

亲爱的老公:­

一定在想我了,是吗?一定是的,我在天堂都感觉到了呢!­

老公啊,你说想和我结婚,真的好感动哦!原本以为你只是想和我在一起并­

没有和我共度一生的想法!老公,谢谢你的爱!­

和你在一起啊,真的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呢!每天早上醒来你都会喊手麻­

,嬉嬉,知道吗?老公,这是最最感动最最记忆犹新的片刻,在家的这些日­

子我都睡不着,没有你的手臂当枕头没有你的怀抱当港湾;但是我不后悔,­

我不愿意你看到我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样子,我相信换你你也不会让我­

看到自己痛苦的一面!老公,原谅我,以后只能在天上笑给你听了!老公啊,­

一年前,我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定格,多么想永远永远都把你铭记于心底,­

但是发现怎么看你都看不够,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心里舒服点,我知道­

你爱听我笑的声音,其实我自己也好喜欢自己的笑呢,所以就天天笑,让你­

永远都记得我,是不是好自私?我怕我走了之后你把我的一切都尘封进一个­

连碰都不会去触碰的角落里,我好怕,怕在那里我会冷,所以就用爱让你对­

我刻骨铭心!我把每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过,所以,够了,今生有你,够了!­

上次帮你买的衣服袜子鞋子,你每年在我离开的那天穿上一套去看我好­

不好?十套,那就是十年,十年里,你只能用十天的时间想我,在特定的那­

天里,你才可以想起我也不准不想我,你知道我喜欢紫色玫瑰花,记得去找­

到哦,我对我老公可是很有信心的呢!记得,一年就是那一天能穿,别的时­

候不要去碰那些服装,如果你忘记了,那么在你老之后看到那些衣服,也许­

能想起我的这个要求呢!嬉嬉,以后你娶老婆了,记得在那天的时候带来给­

我看,但是不要告诉她我是谁,是女人都会介意的,就说...呃...就­

说我是你的青梅竹马好不好?我好羡慕那些青梅竹马长大的人哦!以后你娶­

老婆了,那她就是“咱老婆”,你要对咱老婆好哦,就像对我这样,因为我­

在天上看着呢;虽然我会哭会吃醋,但是我更不舍得女孩子伤心;下辈子­

用力用力的缠你一辈子,直到老去! ­

那次我任性和你提分手;但是现在的你一定也是在哭,对吗?不只是眼睛哭, ­

帮我笑完今生,好吗?­

从现在开始,不要悲哀不要消沉;想我只要用十年里的十天;十年后把­

我从生命里彻底清除,我自私,但是我怕我的自私让你恨我;所以我就赖你­

十年,就十年好不好?十年,我们就真的忘记彼此,期待来生!­

已经在履行约定的傻孩子­

泪滴湿了信纸,男人痛哭失声!天渐渐的暗了,黑了,窗外灯光斜射了进来,男人整理好情绪;“老婆,我记得­
你十年,想你用十天,来生还你一辈子!”轻轻的,对着天际呢喃­

⑤ 求一篇短篇小说《麻豆》,悦读纪上的,作者 蔡布布

二门里晃晃悠悠进来个老头儿,衣衫褴褛,落魄不堪,老头儿后头跟着个半大小子,趿拉着张开嘴的靸鞋,穿着大裤衩子,两人一样的脏臭,一样的龌龊。我问他们找谁,老头儿说找姓谭的。我说这儿没姓谭的,他说他打听半个多月了,就是这儿。小子接茬儿说,没错,就是这儿!莫姜听到院里的说话声,破例从厨房走出来,站在东廊下,定定地看着来人,老头儿也一动不动地看着莫姜,站了半天,谁也没说话。突然,莫姜哇的一声哭了,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脸。老头儿有些慌乱,一双污脏的手使劲儿地抓捏裤子,木讷地说,我对不住你……莫姜。莫姜说,你还活着?还活着……我问老头儿是谁,老头儿说他是刘成贵。我说,你不是死了吗?刘成贵说,我活着跟死也差不多了。我说,你把莫姜卖了,莫姜现在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来找她干什么?刘成贵说,我错了……莫姜脸色白得像纸。我问莫姜,这老头儿果真是刘成贵,莫姜点点头。“死去”的人又复活了,这事变得有点儿复杂,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刘成贵气力有些不 支,挪了几步坐在台阶上,看见我那碗没喝完的酸梅汤,问我他能不能喝,我没言语。他许是渴得狠了,还是端起来喝了,喝完说,乌梅是药铺买的,一股党参黄芪 味儿,桂花不能用蜜渍,得用绵白糖。不愧是大厨。半天,莫姜缓过劲儿来了,问刘成贵有什么打算。刘成贵说他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有什么打算,兜里没钱,身上有病,除了莫姜,他再没别的亲人了。莫姜说,回来也好,咱们好好过日子,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我说,莫姜,你可想好了,他是只狼!莫姜含着眼泪对我说,您说我能怎么着呢,摊上这么一个男人。刘成贵说,我们是敬懿太妃指的婚,名正言顺的。我说,呸,去你的太妃吧,坑人不浅!我们说话的时候,那个半大小子就在院里转,看着敞亮的北屋说,爸,咱们今天就住这儿吧?莫姜说这里是住不得的,这儿是叶四爷府上,四爷和太太马上就回来了,有话到外面去说。小子不听,索性在父亲的躺椅上躺了下来,摇来摇去,把椅子弄得嘎吱嘎吱响。小子对莫姜说,你住哪儿我爸就住哪儿,我爸住哪儿,我就住哪儿。我问这个无耻的小子是谁,小子说他是刘成贵的儿子,按规矩,他应该管莫姜叫娘。莫姜有些手足无措,刘成贵解释说小子叫刘来福,他娘姓卫,死了。嗬,妓女卫玉凤的后代。我不知这出戏该怎么往下演。太阳西沉,是散下午戏的时候了,父母亲马上就要回来了。莫姜脸憋得通红,转了几个圈说做下人的,不能给主家儿添乱,只要出去,怎么着都好说。小子大大咧咧地说,我们要吃的住的,穿的戴的,使的用的……又补充说,住的不能窄憋,穿的不能寒碜,吃的不能凑合。我看出来了,这小子年纪不大,是个混混儿,无赖。我说,你真不要脸!小子现在成了主角,眉毛一挑说,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刘成贵说,现在能有碗荷叶粥喝最好,就八珍鸭舌,解饥又下火。一切好像倒过来了,好像是莫姜亏了他们,欠了他们,让他们受苦受难了,在他们面前,莫姜得赎罪。好不容易,莫姜带着刘成贵走了。父母的晚饭是我给做的,初试牛刀,小露锋芒,印证了我的模仿能力和动手能力,海米冬瓜汤,肉片焖扁豆,胡桃鸡丁,都是夏日的家常饭菜,都是临时急就而成,不需慢功烹制的。父母到家时,饭菜已经摆到桌上了。父亲在饭桌上大赞荀慧生的《豆汁记》改得好。原来的《豆汁记》是以大团圆结尾,即金玉奴被林大人从江中救起,以义女名分许配莫稽,洞房中一通棒打后,夫 妻和好。经荀慧生一改,变成了洞房内一通棒打,将莫稽以忘恩负义、害人性命的罪名撤职查办,以金玉奴“多谢义父为我报仇雪恨,回家去勤操劳做针业,我侍奉 爹尊”结束。既善恶有报,又出了气。我告诉父亲,这顿饭完全出自我的手之后,父亲惊奇地说,丫儿长本事了,已经能够“侍奉爹尊”啦。母亲问我莫姜在干什么,我说一个叫刘成贵的,带着儿子刘来福找来了。母亲看着父亲说,莫姜说过是无亲无故的……怎么有男人还有儿子?父亲沉吟了一下说,莫稽没想到金玉奴成了林大人的女儿,金玉奴也没想到自己婚姻一场,临了还得回家去“做针业”……世间出人意料的事情很多很多哪。母亲说,她来的时候莫稽一样的可怜,是我们一碗豆汁救的,收下了她。这倒好,她站住脚了,家眷也来了,敢情“莫稽”身后有一大家子人。父亲问我刘成贵怎么打算,我说刘成贵要吃八珍鸭舌喝荷叶粥。父亲一听就乐了,说这个刘成贵是个内行。母亲把碗一推,让父亲赶紧拿主意,父亲的回答只四个字,“顺其自然”。我知道父亲是舍不得莫姜那精湛的厨艺。那晚莫姜没有回来,如何应对那一对父子,我替她发愁 四莫姜走了,母亲不得不再次下厨,我们家又恢复了炸酱面、熬白菜的岁月。现在,我和父亲想念的再不是厨子老王,而是他

他拉·莫姜。我才知道,莫姜姓谭,辛 亥革命后,满人多随汉

姓,正像我们家“叶赫那拉”,姓了“叶”一样,“他他拉”

就姓了“谭”,莫姜应该是谭莫姜。后来实行了户口制度,登

记的时候莫姜却又 没姓“谭”,还是姓“莫”。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有了莫姜,我便成了大厨,只要

学校没有课,我的大半时间全扎在厨房里。之所以心甘情愿 地

与红盐白米打交道,是源于我与生俱来的对厨艺的偏爱,就像

我后来偏爱的文学。做饭和写文章是相通的,在谈论文学创作

时我常用做饭来打比喻,写文章好比和 面,初写成不过是刚把

面和成了一个团儿,面得不停地揉,文章得不停地改,面里的

疙瘩揉开了,文章里的硬伤病句改过了,只是完成一半。还不

行,面得搁在一边 饧,最少得饧俩钟头,文章得搁,最少搁半

个月,饧好的面再揉,搁过的文章再改,基本就可以拿出去了

。急茬的面(疙瘩汤除外),急就的章(除非天才),一般 经

不住推敲。火候到了,饭就熟了,人品到了,文就熟了,就这

么简单。大家听了笑我,笑我的文学理论就是一个主题——“

吃”。

莫姜饭做得好,是莫姜火候把握得好;莫姜是不会写小说,倘

若她能写,应该是大家。

依着父亲“顺其自然”的态度,我们尊重莫姜的选择,是去是

留全不干预。晚上,看着莫姜空荡荡的小床,看着月影在房内

的移动,我难以入睡,不知莫姜在哪里……

一个月后,莫姜回来了,憔悴了许多,却依旧的干净利落。这

使我想起了“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的古训,莫姜是个知

情知义的人。她没有解释刘成贵的“死而复生”,也没有谈论

那平地冒出的儿子,只是说给我们添了麻烦,对不住四爷四太

太。

父亲给她加了工钱,每月15块,就算是我们正式地雇佣她了。

莫姜不再与我同住,她每天回家了。她在王驸马胡同一个杂院

里租了两间南房,竟然和那个赌徒加凶手过起了日子。后来我

才知道,莫姜是把那个翡翠扁方卖了, 用那钱安顿了这爷儿俩

。王驸马胡同,离我们家不远,隔着一条街,每天早晨莫姜早

早就来了,晚上吃完晚饭,收拾完了才走。我不理解莫姜为什

么要接纳刘成贵, 也不能想象她和那个浑身馊臭的老头子躺在

同一个炕上会是怎样一种情景。谁把我卖了,我会记恨他一辈

子,谁砍我一刀,我永世不会原谅他!说得好听莫姜是善 良,

是宽容;说得不好听就是贱!我没好气地对莫姜说,告诉那个

浑蛋啊,不许他上我们家来。

莫姜说,他不来,他在东直门外粉坊帮忙呢。

粉坊是把绿豆做成粉丝的地方,终日蒸汽腾腾,汤水淋淋,粉

坊的附带产品就是豆汁和麻豆腐。无论是豆汁还是麻豆腐,都

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粗食,羊尾巴油炒麻豆腐再好吃,不上菜

谱。一个皇帝跟前的御厨,沦落到做豆汁的份儿上,也算是“

地覆天翻”了。该着!

我说,那个糟老头子,站也站不稳的,还能在粉坊干活儿?

莫姜说,怎么是糟老头子,他比我还小呢,小八岁。

我说,他得靠你养着吧?

莫姜说,过日子,能说谁养活谁呀?

明显地,莫姜已经站在“老浑蛋”的立场上说话了,轻描淡写

,息事宁人,以忍为闾,苦头吃得还不够。

莫姜说刘成贵“不会来”,刘成贵还是常偷偷摸摸往我们家跑

。刘成贵来了,不敢进二门,只是躲在东南角厨房的小院里,

怕我看见,知道我最不待见他,常常是 打听好了,趁我不在的

时候来。比起莫姜来,刘成贵有些老态龙钟,不惟腿脚不利落

,手和胳膊还发颤,一代名厨现在连炒勺都掂不起来了,这叫

恶有恶报。有时候 刘成贵被我在门道撞见,他会惶恐地闪在一

边,不敢拿正眼瞧我,嘴里嗫嚅着,我来给她……送点儿东西

……

我根本不理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地从他跟前走过去。这种无言

的鄙视是最好的报复,不是为我,是替莫姜。

再看见他,手里果然提着东西,不是麻豆腐就是豆汁,以证实

“送点儿东西”是不虚。

父亲似乎不反感刘成贵,有时候知道刘成贵来了,就把他叫到

里院来聊天。刘成贵进里院从不走垂花门,而是由厨房的小门

进,顺墙溜,沿着东廊进北屋,进来也 不坐,垂手站着,以示

卑微。我一见他这副孙子模样就反感,就拿眼瞪他,想他抡菜

刀的时候是何等凶恶,何等无情,现在装得跟避猫鼠似的,骗

谁呀,狗奴才!

父亲让他坐,他说不敢。父亲说现在解放了,都是人民了,没

有了高低贵贱之分,没有那么多礼数了。刘成贵还是不坐,还

是站着,说他站惯了。父亲说,你成了《法门寺》里的贾桂,

站惯了。

刘成贵说,四爷跟西太后是本家,看在老先主儿的分儿上我也

得站。

我说,让他站着,没让他跪下就便宜他了。

父亲惊奇地看着我,不满地说,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刻薄,老

刘师傅头发都白了,你跟一个老人能这样说话?有工夫我得上

你们学校一趟,跟你们的校长谈谈,把学生都教育成这样不行



我一调大屁股,出去了。

父亲跟刘成贵聊的多是吃饭的事情,扯什么满汉全席134道热菜

,48道冷荤的内容,不厌其烦地用纸记了,说是要写文章。那

时候父亲刚进政协,对搜集文史 资料充满了热情,一礼拜恨不

得写八篇文章往上递,说有些东西不写下来就丢了。父亲是光

绪十四年生人,被慈禧派出去留学,学成回国,老佛爷驾崩了

,到了也没 目睹上老佛爷真容。刘成贵是见过慈禧的人,据他

给父亲介绍,老佛爷精力充沛,食量惊人,只要肚子稍稍感觉

到空,只要是没什么事情好做了,就得吃东西。有一 回在颐和

园景福阁刚吃完小吃,往谐趣园走,景福阁和谐趣园相隔不远

,几步路,还是下坡,老佛爷不要坐辇,说要遛遛食儿。走着

走着突然停下来,不知为着什 么,要吃鱼羹,厨子就得拿出带

着的小灶,当场制作,当场品尝。刘成贵说,老太后实际是死

在嘴上,怹太贪吃,太没有节制。有时候半夜醒了还要吃“烧

猪肉 皮”,最喜欢的清炖肥鸭几乎顿顿要上,夹肉末的马蹄烧

饼和炸三角要吃刚出锅一咬流油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怎

禁得住这些油腻!深秋时节,秋燥,调理不 当,拉肚子了,成

了痢疾,硬是拉死了……宫里的御膳并不都好,太精细,吃几

顿可以,老吃就停在肚里不走了,弄得皇上和几位太妃的胃肠

都不好。民间吃得糙, 大眼窝头麻豆腐,绿豆杂面腌菜帮,吃

着舒坦,拉着痛快。

这些话,好像不应该是从御厨嘴里说出来的,刘成贵自己在砸

自己的行当。几十年后我才悟出刘成贵的道理,器具质而洁,

瓦瓮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布衣暖,菜根香,恬

淡平静的百姓日子是最弥足珍贵,最舒服养人的。

此经验非一番磨砺不能悟出。

自从刘成贵在父亲的怂恿下开始登堂入室以后,东直门外粉坊

的豆汁和麻豆腐就经常在我们家的饭桌上出现。豆汁和麻豆腐

同属绿豆淀粉和粉丝的下脚料范畴,将 绿豆泡涨,捻皮,加水

磨浆,倒入大缸发酵,下沉者是淀粉,上浮者是豆汁。豆汁酸

而浊,一股泔水味儿。麻豆腐是做粉丝的剩余物,颜色青绿,

有豆腐渣的嫌疑。 刘成贵是个狈,动嘴不动手,在他的指导下

,下里巴的麻豆腐被莫姜做得精致无比。羊腰肉切丁,香油烹

炒,放入青豆、雪里红、胡萝卜丝,单搁出;再炒黄酱,将 蒸

过的麻豆腐倒入,炒至香味四溢再把备好的作料搀进去,充分

融合,起锅,盛入淡青色盘中,中间打个窝,浇上现炸的辣椒

油,四周撒上青韭,一盘色香味俱全的 炒麻豆腐就可以端上桌

了。炒麻豆腐的味道往往传得很远,胡同里一旦飘出那特有的

香味,人们便知道,叶家又在吃麻豆腐了。相比,豆汁的做法

比较麻烦,刘成贵 在送豆汁的时候还要捎带从东直门棺材铺带

些锯末来,熬豆汁切忌滚开大火,大火熬的结果是渣是渣,水

是水,在锅里还浑然一体,盛到碗里,不待上桌,便汤水分 离

了。刘成贵的做法是,豆汁烧开用锯末熬,点着的锯末永远处

于似燃非燃状态,豆汁便永远处于似滚非滚模样,水乳达到充

分交融,喝起来酸中带甜,酵味实足。 父亲翻出一本老旧的书

,上头有说豆汁的,“糟粕居然可做粥,老浆风味论稀稠。无

分男女齐来坐,适口酸咸各一瓯”。

鸡鸭鱼肉固然高贵,却不如其貌不扬的豆汁滋味悠长。

但是我拒绝刘成贵拿来的豆汁和麻豆腐。这些吃食,隆福寺小

吃摊上都有,不稀罕“老浑蛋”的赐予。

我已经上高中了,活动的范围和自由程度都非小学时代能比,

对同班同学顾寅颇有好感,下学常约了顾寅到隆福寺东边夹道

去喝豆汁。摊上的豆汁尽管没有家里的 地道,但是有焦圈可配

,还有咸菜丝。更主要的,是有顾寅在旁边,并不是为了喝豆

汁,我们主要是欣赏豆汁摊的环境,头顶一个白布棚子,一个

绷着脸,目不斜视 的老头子,两条长板凳,一张小矮桌,周围

是闹哄哄的人,左边是卖炸灌肠的,右边是卖切糕茶汤的……

这是谈恋爱极好的地方。

此时的我,再不会让莫姜做奶酥六品来为我壮门面,足见我对

这场恋爱的认真。

三年自然灾害开始了,粮食日趋紧张,副食也开始计划供应,

每人每月四两清油,一斤肉,连碱面和肥皂也要用购货本去买

,莫姜纵然有天大本事也再做不出一咬 流油的炸三角来了。父

亲的单位里,干部们主动削减粮食定量,党员带头,从三十斤

减到二十八斤、二十四斤。父亲说他每月有十斤粮食足够了,

为保险起见,他给 自己订了十二斤定量。依着父亲的算计,在

那些红焖笋鸡、清蒸鲥鱼、烧鹿尾、烤羊腿以外,也真的吃不

了多少饭了。单位领导没有理会父亲的想法,很理智地给定 了

二十八斤半,为此父亲还愤愤不平,认为人家挫伤了他的积极

性。

莫姜有些失落,有几次我到厨房去找吃的,看见她挲着手在厨

房里转,不知道该干 什么。粮食按说不少,却突然变得不够吃

,每月24号一大早就得到粮店排队,买下月粮食。父亲因了他

的职务,每月多有供应,但极有限,无非是些黄豆和伊拉克 蜜

枣,有时是几斤咸带鱼。莫姜不会做咸带鱼,她拿着那干瘦的

长条问母亲,是用温水发还是上屉蒸?我由此推断,慈禧老太

太是绝没吃过咸带鱼的。

连青菜也少见了,入冬,每户每人配给了五斤粮票的白薯,一

斤粮票买六斤白薯。我们家用架子车拉回一车,堆在院子里,

父亲见了那些白薯高兴地说,这回可以吃拔丝白薯了。

莫姜愁眉苦脸地说,四爷,拔丝好做,油呢?糖呢?

父亲说他就是说说而已。

有人发明了用“双蒸法”做米饭,据说可以多出三分之二的饭

量。街道上推广,母亲让莫姜去学,莫姜不去,母亲去了,回

来照章操练,把米先炒了再蒸,果然爆米花似的发起不少,母

亲很高兴。莫姜说,米还是那些米,哄了眼睛哄不了肚子。

母亲还学会了做人造肉,吃小球藻,净弄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让

我们吃。

那一阶段,莫姜和母亲常出东直门,到人家收获过的地里去捡

剩儿。捡剩儿的城里人挺多,老娘们儿们为半截萝卜,一块菜

帮而打架。逢有争执,都是母亲出头, 莫姜不会吵架,她连大

声说话也不会,她只会用头巾遮着半张脸,在旁边呆呆地站着

。母亲回来,得意地张扬着她的收获,莫姜则一头扎进厨房再

不出来。好像一切 都变了,都倒过来了,南营房穷丫头出身的

母亲在此时此刻展现了她无可替代的优势。

饮食问题变得越发严酷,不少人出现了浮肿,莫姜面对的不再

是抓炒芙蓉鸡片、滑熘鱼片,而是如何向我母亲学做疙瘩汤,

如何将豆汁饭做得黏稠腻糊。当我发现自己的腿按下去也成了

一个坑的时候,母亲哭了,一向“顺其自然”的父亲也背过身

长长地叹了口气。

父亲不顺其自然也得顺其自然了。

我们期盼着刘成贵送来豆汁,在饥饿面前,我再不能矜持,即

便是“老浑蛋”拿来的东西,也照喝不误了。

粉坊成为了国营,还在生产着淀粉和粉丝,市面上豆汁和麻豆

腐早已绝迹。刘成贵负责夜间看门任务,大约是本单位的职工

,还时时能分得一些豆汁。“老浑蛋” 提着豆汁,迈着蹒跚的

步子,进东直门,拐南小街,将豆汁送到莫姜手里……我不能

想象,如果没有东直门外那个国营的粉坊,没有刘成贵和那些

随时供应的豆汁, 我那年迈的父亲是否能熬过那艰难的岁月。

不知是我们家的豆汁救了莫姜,还是刘成贵的豆汁救了我们。

想起了莫姜的话:过日子,能说谁养活谁呀?


转眼到了1966年,那年莫姜整七十岁,过完了七十岁生日莫姜

提出辞工的要求。

莫姜已经没有精力料理我父母亲的一日三餐,刘成贵成了她生

活的一大负担,六十二岁的刘成贵早早地落了炕,瘫痪了。年

中我给莫姜送钱去,是父亲的意思,为 的是不忘莫姜二十来年

在我们家的好处。我在杂院的小南屋见到了刘成贵,见识了那

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家,两把椅子一张床,一个摇摇晃晃的

桌子,桌上茶盘里 有两个磕了边的茶碗,一把有“孙悟空三打

白骨精”图案的茶壶,正面墙上贴着五年前的奖状,是奖给民

兵打靶第一名刘来福的。刘来福在京郊一家国防工厂当工 人,

自从当了学徒以后就淡出了这个家庭,在厂里住集体宿舍,逢

年过节也不回来,也不给家里钱。我知道,以莫姜的恬淡性情

不会和刘来福去计较,在我看来,那 个是非小子能独立出去也

未必是坏事,有他在家里搀和只能是添乱。

刘成贵坐在炕上歪着脑袋流着哈喇子,脖子上婴儿一样围着小

围嘴儿,见我进来,嘴里呜啦了半天,不知说些什么。莫姜说

刘成贵吃喝拉撒全得人照顾,心里什么都清楚,就是说不出话

来。

莫姜问我父亲的情况,我说医院检查出是胃癌晚期,这病挺麻

烦。莫姜说,四爷是好人。

我看着莫姜给刘成贵喂饭,一勺一勺把些个糊状的东西喂进那

张斜的嘴里,刘成贵边吃边顺嘴角往外流,莫姜就得迅速用碗

边接了,用手巾把嘴擦净,再喂下一 口。其细致与耐心,不异

关照一个婴儿。碗里的糊糊散发着热气也散发着香味,那是我

从未闻过的味道。我问莫姜喂的是什么,莫姜说菜汁、黄豆大

米面加鸡蛋黄。 我说刘成贵口福不浅,还有鸡蛋黄吃。刘成贵

呜啦了几句,莫姜翻译说,他说了,要是用甲鱼汤再加点儿嫩

羊肝煮,就赶上西太后喝的什锦粥了。

阳光照射在屋内,光线中飘浮着细细的微尘,一切似乎都变得

很柔和。刘成贵一脸的满足,一脸的幸福;莫姜一脸的平静,

一脸的爱意。折腾了一辈子的夫妻,到了竟然是这样……

这样的日月大约是老夫老妻们必要经历的过程吧。

我父亲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我三天两头跟父亲的单位要车去医

院,单位开始还给派,后来连人也找不着了。老三被关在牛棚

里,我只得借隔壁人家的平板三轮拉父 亲去医院,我在前面蹬

,母亲在后头推。我想,亏得是老夫少妻,否则我的车上得拉

俩。医院里空空荡荡的,大夫护士都去造反了,母亲没了辙,

只会掉眼泪。

父亲瘦得成了一把骨头,无论是八珍鸭舌还是豆汁稀饭,对他

都没有了意义,他的生命如摇曳的油灯,在“顺其自然”中渐

渐熬尽。

一件绝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燠热的早晨,刘来福领着一

伙人到我们家造反了。刘来福已经改名叫做“卫东彪”,是随

了他母亲卫玉凤的姓。也就是那天,我 才知道刘来福并不是刘

成贵的亲子,而是卫玉凤的遗留,他的真父亲是谁,无从查考

。卫东彪自言苦大仇深,她的母亲被万恶旧的社会迫害致死,

刘成贵名为继父, 待他实同奴隶,非打即骂,不给饭吃,使他

幼小的身心受到极大伤害,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能再沉默,

他要造反了,造这个日本汉奸的反!

我听了半天,敢情跟我们家没什么事儿,就说,有账你找刘成

贵算去,我们家姓叶!

这下卫东彪炸了,将皮带狠狠一抡,发出嗖嗖声响,指着我说

,别以为革命群众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叶赫那拉,你们窝藏了

谭莫姜几十年,谭莫姜是什么人?谭莫 姜是漏网之鱼,是封建

主义的残渣余孽,你们家跟她是一丘之貉!刘成贵是你们家座

上之宾,刘成贵是伪满洲国汉奸头子溥仪七品顶戴的副庖长!

造反派一听这揭发都很兴奋,开始喊口号,打倒我父亲,让我

父亲出来接受批斗。有人开始往墙上刷大标语,卫东彪领着人

往屋里冲。

莫姜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揪住了卫东彪的胳膊。莫姜脸上那

道生硬的疤在太阳下泛着红光,苍白的头发衬得那张脸绝望而

凄迷,任谁看了这张脸,心都会发出无法抑止的战栗。莫姜说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担着,我不过是叶家的一个厨子,一日三

餐,按月拿钱……

卫东彪抬手照着莫姜的脸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在场所有

的人吃惊了。卫东彪说,你的账待会儿算,饶不了你,我现在

要找的是叶老四!

卫东彪还要往屋里闯,莫姜拦在卫东彪前面不让进,两个人扭

在一起,突然莫姜扑通一下跪在卫东彪面前,嘴里喃喃地说,

孩子,我求求你了……

卫东彪说,谁是你孩子?你不要混淆阶级阵线,伟大领袖毛主

席说了,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

就要反对!

院内口号阵阵。

母亲架着近乎弥留状态的父亲出现在房门口,父亲惨白的面容

、深陷的眼窝让所有的人害怕,有人开始往后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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