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短篇小说厨娘的婚礼
『壹』 宝贝儿的契诃夫短篇小说
契诃夫1899年作品
原文:
《宝贝儿》
退休的八品文官普列勉尼科夫的女儿奥莲卡①坐在当院的门廊上想心事。天气挺热,苍蝇老是讨厌地缠住人不放。想到不久就要天黑,心里就痛快了。乌黑的雨云从东方朝这儿移动,潮湿的空气时不时地从那边吹来。
库金站在院子中央,瞧着天空。他是剧团经理人,经营着“季沃里”游乐场,借住在这个院里的一个厢房内。
“又要下雨了!”他沮丧地说,“又要下雨了!天天下雨,天天下雨,好象故意跟我捣乱似的!这简直是要我上吊!要我破产!天天要赔一大笔钱!”
他举起双手一拍,接着朝奥莲卡说:
“瞧!奥尔迦·谢敏诺芙娜,我们过的就是这种日子。恨不得痛哭一场!一个人好好工作,尽心竭力,筋疲力尽,夜里也睡不着觉,老是想怎样才能干好,可是结果怎么样呢?先不先,观众就是些没知识的人,野蛮人。我为他们排顶好的轻歌剧、梦幻剧,请第一流的讽刺歌曲演唱家,可是他们要看吗?你当是他们看得懂?他们只要看滑稽的草台戏哟!给他们排庸俗的戏就行!其次,请您看看这天气吧。差不多天天晚上都下雨。
从五月十号起下开了头,接连下了整整一个五月和一个六月。
简直要命!看戏的不来,可是租钱我不是照旧得付?演员的工钱不是也照旧得给?“
第二天傍晚,阴云又四合了,库金歇斯底里般地狂笑着说:“那有什么关系?要下雨就下吧!下得满花园是水,把我活活淹死就是!叫我这辈子倒霉,到了下辈子也还是倒霉!让那些演员把我扭到法院去就是!法院算得了什么?索性把我发配到西伯利亚去做苦工好了!送上断头台就是!哈哈哈!”
到第三天还是那一套。……
奥莲卡默默地、认真地听库金说话,有时候眼泪涌上她的眼眶。临了,他的不幸打动她的心,她爱上他了。他又矮又瘦,脸色发黄,头发往两边分梳,用尖细的男高音说话,说话时撇着嘴。他脸上老是带着沮丧的神情,可是他还是在她心里引起一种真挚的深情。她老得爱一个人,不这样就不行。早先,她爱她爸爸,现在他害了病,坐在一个黑房间里的一把圈椅上,呼吸困难;她还爱过她的姑妈,往常她姑妈每隔两年总要从布良斯克来一回;这以前,她在上初级中学的时候,爱过她的法语教师。她是个文静的、好心的、体贴人的姑娘,目光温顺、柔和,身体十分健康。男人要是看到她那丰满、红润的脸蛋儿,看到她那生着一颗黑痣的、柔软白净的脖子,看到她一听到什么愉快的事情脸上就绽开的天真善良的笑容,就会暗想:“是啊,这姑娘挺不错,……”就也微微地笑。女人呢,在谈话中间往往会情不自禁地,忽然拉住她的手,忍不住满心喜爱地说:“宝贝儿!”
这所房子坐落在城郊的茨冈居民区,离“季沃里”游乐场不远,她从生出来那天起就一直住在这所房子里,而且她父亲在遗嘱里已经写明,这房子将来归她所有。一到傍晚和夜里,她就听见游乐场里乐队的奏乐声,鞭炮劈劈啪啪地爆响,她觉得这是库金在跟他的命运打仗,猛攻他的大仇人——淡漠的观众,她的心就甜蜜地缩紧,她没有一点睡意了。等到天快亮,他回到家来,她就轻轻地敲自己卧室的窗子,隔着窗帘只对他露出她的脸和一边的肩膀,温存地微笑着。……他向她求婚,他们结了婚。等到他挨近她,看清她的脖子和丰满结实的肩膀,他就举起双手轻轻一拍,说道:“宝贝儿!”
他幸福,可是因为结婚那天昼夜下雨,沮丧的神情就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
他们婚后过得很好。她掌管他的票房,照料游乐场的内务,记帐,发工钱。她那红润的脸蛋儿,可爱而天真、象在放光的笑容,时而在票房的小窗子里,时而在饮食部里,时而在后台闪现。她已经常常对她的熟人说,世界上顶了不起的、顶重要、顶不能缺少的东西就是戏剧,只有在戏剧中,人才能获得真正的享受,才会变得有教养,变得仁慈。
“可是观众懂得这层道理吗?”她说,“他们只要看滑稽的草台戏!昨天晚场我们演出《小浮士德》②,差不多全场的包厢都空着;要是万尼奇卡③和我换演一出庸俗的戏剧,那您放心好了,剧院里倒会挤得满满的。明天万尼奇卡和我准备上演《俄耳浦斯在地狱》④。请您过来看吧。”
凡是库金讲到戏剧和演员的话,她统统学说一遍。她也跟他一样看不起观众,因为他们无知,对艺术冷淡。她参加彩排,纠正演员的动作,监视乐师的行为。遇到本城报纸上发表对剧团不满的评论,她就流泪,然后跑到报馆编辑部去疏通。
演员们喜欢她,叫她“万尼奇卡和我”,或者“宝贝儿”。她怜惜他们,借给他们少量的钱。要是他们偶尔骗了她,她只是偷偷地流泪,可是不向丈夫诉苦。
冬天他们也过得很好。整个一冬,他们租下本城的剧院演剧,只有短期间让出来,让给小俄罗斯剧团,或者魔术师,或者本地的业余爱好者上演。奥莲卡发胖了,由于心满意足而容光焕发。库金却黄下去,瘦下去,抱怨亏损太大,其实那年冬天生意不错。每天夜里他都咳嗽,她就给他喝覆盆子花汁和菩提树花汁,用香水擦他的身体,拿软和的披巾包好他。
“你真是我的心上人!”她抚平他的头发,十分诚恳地说,“你真招我疼!”
到大斋节 ⑤,他动身到莫斯科去请剧团。他一走,她就睡不着觉,老是坐在窗前,瞧着星星。这时候她就把自己比做母鸡。公鸡不在窠里,母鸡也总是通宵睡不着,心不定。库金在莫斯科耽搁下来,写信回来说到复活节才能回来,此外,他还在信上交代了几件有关“季沃里”的事。可是到受难周⑥前的星期一 ,夜深了,忽然传来令人惊恐不安的敲门声,不知道是谁在使劲捶那便门,就跟捶大桶似的——嘭嘭嘭!睡意蒙眬的厨娘光着脚啪嗒啪嗒地踩过水洼,跑去开门。
“劳驾,请开门!”有人在门外用低沉的男低音说。“有一封你们家的电报!”
奥莲卡以前也接到过丈夫的电报,可是这回不知什么缘故,她简直吓呆了。她用颤抖的手拆开电报,看见了如下的电文:伊凡·彼得罗维奇今日突然去世星期二应如河殡葬请吉示下。
电报上真是那么写的——如河殡葬,还有那个完全讲不通的字眼“吉”。电报上是歌剧团导演署的下款。
“我的亲人!”奥莲卡痛哭起来。“万尼奇卡呀,我的爱人,我的亲人!为什么当初我要跟你相遇?为什么我要认识你,爱上你啊?你把你这可怜的奥莲卡,可怜的、不幸的人丢给谁哟?
……“
星期二他们把库金葬在莫斯科的瓦冈科沃墓地;星期三 奥莲卡回到家,一走进房门,就倒在床上,放声大哭,声音响得隔壁院子里和街上全听得见。
“宝贝儿!”街坊说,在自己胸前画十字,“亲爱的奥尔迦·谢敏诺芙娜,可怜,这么难过!”
三个月以后,有一天,奥莲卡做完弥撒走回家去,悲悲切切,十分哀伤。凑巧她的邻居瓦西里·安德烈伊奇·普斯托瓦洛夫,也从教堂回家,跟她并排走着。他是商人巴巴卡耶夫木材场的经理。他头戴草帽,身上穿着白坎肩,坎肩上系着金表链,那样儿与其说象商人,不如说象地主。
“万事都由天定,奥尔迦·谢敏诺芙娜,”他庄重地说,声音里含着同情的调子,“要是我们的亲人死了,那一定是上帝的旨意,遇到那种情形我们应当忍住悲痛,顺从命运才对。”
他把奥莲卡送到门口,和她告别,就往前走了。这以后,那一整天,她的耳朵里老是响着他那庄重的声音,她一闭眼就仿佛看到他那把黑胡子。她很喜欢他。而且她明明也给他留下了好印象,因为过了不久,就有一位她不大熟悉的、上了岁数的太太到她家里来喝咖啡,刚刚在桌旁坐定,就立刻谈起普斯托瓦洛夫,说他是一个可靠的好人,随便哪个到了结婚年龄的姑娘都乐于嫁给他。三天以后,普斯托瓦洛夫本人也亲自上门来拜访了。他没坐多久,不过十分钟光景,说的话也不多,可是奥莲卡已经爱上他了,而且爱得那么深,通宵都没睡着,浑身发热,好象害了热病,到第二天早晨就要人去请那位上了岁数的太太来。婚事很快就讲定,随后举行了婚礼。
普斯托瓦洛夫和奥莲卡婚后过得很好。通常,他吃午饭以前待在木材场里,饭后就出去接洽生意,于是奥莲卡就替他坐在办公室里,算帐,卖货,直到黄昏时候才走。
“如今木材一年年贵起来,一年要涨两成,”她对顾客和熟人说。“求主怜恤我们吧,往常我们总是卖本地的木材,现在呢,瓦西奇卡⑦只好每年到莫吉廖夫省去办木材了。运费好大呀!”她接着说,现出害怕的神情,双手捂住脸,“好大的运费!”
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做过很久很久的木材买卖,觉得生活中顶要紧、顶重大的东西就是木材。什么“梁木”啦,“圆木”啦,“薄板”啦,“护墙板”啦,“箱子板”啦,“板条”啦,“木块”啦,“毛板”啦等等,在她听来,这些词儿包含着某种亲切动人的意味。……夜里睡觉的时候,她梦见薄板和木板堆积如山,长得没有尽头的一串大车载着木材出了城,驶往远处。她还梦见一 大批十二俄尺长、五俄寸⑧厚的原木竖起来,在木材场上开步走,于是原木、梁木、毛板,彼此相碰,发出干木头的嘭嘭声,一 会儿倒下去,一会儿又竖起来,互相重叠着。奥莲卡在睡梦中叫起来,普斯托瓦洛夫就对她温柔地说:“奥莲卡,你怎么了,亲爱的?在胸前画十字吧。”
丈夫怎样想,她也就怎样想。要是他觉得房间里热,或者现在生意变得清淡,她就也那么想。她丈夫不喜欢任何娱乐,遇到节日总是待在家里。她就也照那样做。
“你们老是待在家里或者办公室里,”熟人们说,“你们应当去看看戏才对,宝贝儿,要不然,就去看看杂技也好。”
“瓦西奇卡和我没有工夫上剧院去,”她郑重地回答说,“我们是干活儿的人,我们哪儿顾得上去看那些胡闹的玩意儿。看戏有什么好处呢?”
每到星期六 ,普斯托瓦洛夫和她总是去参加彻夜祈祷,遇到节日就去做晨祷。他们从教堂出来,并排走回家去的时候,脸上总是现出感动的神情。他们俩周身都有一股好闻的香气,她的绸子连衣裙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在家里,他们喝茶,吃奶油面包和各种果酱,然后又吃馅饼。每天中午,在他们院子里和大门外的街道上,总有红甜菜汤、煎羊肉或者烤鸭子等等喷香的气味,遇到斋日就有鱼的气味,谁走过他们家的大门口,都不能不犯馋。在办公室里,茶炊老是沸腾,他们招待顾客喝茶,吃面包圈。夫妇俩每个星期去洗一回澡,并肩走回家来,两个人都是满面红光。
“还不错,我们过得挺好,谢谢上帝,”奥莲卡常常对熟人说,“只求上帝让人人都能过着象瓦西奇卡和我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每逢普斯托瓦洛夫到莫吉廖夫省去采办木材,她总是十 分想念他,通宵睡不着觉,哭。有一个军队里的年轻兽医斯米尔宁租住在她家的厢房里,有时候傍晚来着她。他来跟她谈天,打牌,这样就缓解了她的烦闷。特别有趣的是听他谈他自己的家庭生活。他结过婚,有一个儿子,可是他跟妻子分居,因为她对他变了心,现在他还恨她,每月汇给她四十卢布,作为儿子的生活费。听到这些话,奥莲卡就叹气,摇头,替他难过。
“唉,求上帝保佑您,”在分手的时候,她对他说,举着蜡烛送他下楼。“谢谢您来给我解闷儿,求上帝赐给您健康,圣母……”她学丈夫的样,神情总是十分端庄,稳重。兽医已经走出楼下的门,她喊住他,说:“您要明白,符拉季米尔·普拉托内奇,您应当跟您的妻子和好。您至少应当看在儿子的份上原谅她!……您放心,那小家伙心里一定都明白。”
等到普斯托瓦洛夫回来,她就把兽医和他那不幸的家庭生活低声讲给他听,两个人就叹气,摇头,谈到那男孩,说那孩子一定想念父亲。后来,由于思想上某种奇特的联系,他们俩就在圣像前面跪下叩头,求上帝赐给他们儿女。
就这样,普斯托瓦洛夫夫妇在相亲相爱和融洽无间中平静安分地过了六年。可是,唉,有一年冬天,瓦西里·安德烈伊奇在场思喝足热茶,没戴帽子就走出门去卖木材,得了感冒,病倒了。她请来顶好的医生给他治病,可是病越来越重,过了四个月他就死了。奥莲卡又成了寡妇。
“你把我丢给谁啊,我的亲人?”她送丈夫下葬后,痛哭道。
“现在没有了你,我这个苦命的不幸的人怎么过得下去啊?好心的人们,可怜可怜我这个无依无靠的人吧。……”她穿上黑色的丧服,缝上白丧章 ,不再戴帽子和手套了。
她不出大门,只是间或到教堂去或者到丈夫的坟上去,老是待在家里,跟修女一样。直到六个月以后,她才去掉白丧章 ,打开百叶窗。有时候可以看见她早晨跟她的厨娘一块儿上市场去买菜,可是现在她在家里怎样生活,她家里的情形怎样,那就只能猜测了。大家也真是在纷纷猜测,因为常看见她在自家的小花园里跟兽医一块儿喝茶,他对她念报上的新闻,又因为她在邮政局遇见一个熟识的女人,对那女人说:“我们城里缺乏兽医的正确监督,因此有了很多疾病。常常听说有些人因为喝牛奶得了病,或者从牛马身上染来了病。
实际上,对家畜的健康应该跟对人类的健康一样关心才对。“
她重述兽医的想法,现在她对一切事情的看法跟他一样了。显然,要她不爱什么人,她就连一年也活不下去,她在她家的厢房里找到了新的幸福。换了别人,这种行为就会受到指摘,不过对于奥莲卡却没有一个人会往坏处想,她生活里的一 切事情都可以得到谅解。他们俩的关系所起的变化,她和兽医都没对外人讲,还极力隐瞒着;可是这还是不行,因为奥莲卡守不住秘密。每逢他屋里来了客人,军队里的同行,她就给他们斟茶,或者给他们张罗晚饭,谈牛瘟,谈家畜的结核病,谈本市的屠宰场。他呢,忸怩不安,等到客人散掉,他就抓住她的手,生气地轻声说:“我早就要求过你别谈你不懂的事!我们兽医之间谈到我们本行的时候,你别插嘴。这真叫人不痛快!”
她惊讶而惶恐地瞧着他,问道:
“可是,沃洛杰奇卡⑨,那要我谈什么好呢?”
她眼睛里含着眼泪,搂住他,求他别生气。他们俩就都快活可是这幸福没有维持多久。兽医随着军队开拔,从此不回来了,因为军队已经调到很远的地方去,大概是西伯利亚吧。于是剩下奥莲卡孤单单一个人了。
现在她简直是孤苦伶仃了。父亲早已去世,他的圈椅扔在阁楼上,布满灰尘,缺了一条腿。她瘦了,丑了,人家在街上遇到她,已经不象往常那样瞧她,也不对她微笑了。显然好岁月已经过去,落在后面。现在她得过一种新的生活,一种不熟悉的生活,关于那种生活还是不要去想的好。傍晚,奥莲卡坐在门廊上,听“季沃里”的乐队奏乐,鞭炮劈劈啪啪地响,可是这已经不能在她心头引起任何反响了。她漠然瞧着她的空院子,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盼望,然后等到黑夜降临,就上床睡觉,梦见她的空院子。她固然也吃也喝,不过那好象是出于不得已似的。
顶顶糟糕的是,她什么见解都没有了。她看见她周围的事物,也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对那些事物没法形成自己的看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有任何见解,那是多么可怕呀!比方说,她看见一个瓶子,看见天在下雨,或者看见一个乡下人坐着大车走过,可是她说不出那瓶子、那雨、那乡下人为什么存在,有什么意义,哪怕拿一千卢布给她,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当初跟库金或普斯托瓦洛夫在一块儿,后来跟兽医在一块儿的时候,样样事情奥莲卡都能解释,随便什么事她都说得出自己的见解,可是现在,她的脑子里和她的心里,就跟那个院子一样空空洞洞。生活变得又可怕又苦涩,仿佛嚼苦艾一 样。
渐渐地,这座城向四面八方扩张开来。茨冈居民区已经叫做大街,在“季沃里”游乐场和木材场的原址,已经造起了一座座新房子,出现了一条条巷子。光阴跑得好快!奥莲卡的房子发黑,屋顶生锈,板棚歪斜,整个院子长满杂草和荆棘。奥莲卡自己也老了,丑了。夏天,她坐在走廊上,她心里跟以前一样又空洞又烦闷,充满苦味。冬天,她坐在窗前瞧着雪。每当她闻到春天的清香,或者风送来教堂的玎眬钟声的时候,往事就会突然在她的脑海里涌现,她的心甜蜜地缩紧,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可是这也只有一分钟工夫,过后心里又是空空洞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黑猫布雷斯卡依偎着她,柔声地咪咪叫,可是这种猫儿的温存不能打动奥莲卡的心。她可不需要这个!她需要的是那种能够抓住她整个身心,整个灵魂、整个理性的爱,那种给她思想、给她生活方向、温暖她那日益衰老的心灵的爱。她把黑猫从裙子上抖掉,心烦地对它说:“走开,走开!……用不着待在这儿!”
日子就照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去了,没有一点欢乐,没有一点见解。厨娘玛甫拉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七月里炎热的一天,将近傍晚,城里的牲口刚沿街赶过去,整个院里满是飞尘,象云雾一样,忽然有人来敲门了。奥莲卡亲自去开门,睁眼一看,不由得呆住了,原来门外站着兽医斯米尔宁,头发已经斑白,穿着便服。她忽然想起了一切,忍不住哭起来,把头偎在他的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非常激动,竟没有注意到他们俩后来怎样走进房子,怎样坐下来喝茶。
“我的亲人!”她嘟哝着说,快活得发抖,“符拉季米尔·普拉托内奇!上帝从哪儿把你送来的?”
“我要在此地长住下来,”他说,“我已经退伍,离职后上这儿来试试运气,过一种安定的生活。况且,如今我的儿子应该上中学了。他长大了。您要知道,我已经跟妻子和好啦。”
“她在哪儿呢?”奥莲卡问。
“她跟儿子一起在旅馆里,我这是出来找房子的。”
“主啊,圣徒啊,就住到我的房子里来好了!这里还不能安个家吗?咦,主啊,我又不要你们出房钱,”奥莲卡着急地说,又哭起来,“你们住在这儿,我搬到厢房里去住就行了。主啊,我好高兴!”
第二天,房顶就上漆,墙壁刷白粉,奥莲卡双手叉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发命令。她的脸上现出旧日的笑容,她的全身充满活力,精神抖擞,仿佛睡了一大觉,刚刚醒来似的。兽医的妻子到了,那是一个又瘦又丑的女人,头发剪得短短的,现出任性的神情。她带着她的小男孩萨沙,他是一个十岁的小胖子,身材矮小得跟他的年龄不相称,生着亮晶晶的蓝眼睛,两腮各有一个酒窝。孩子刚刚走进院子,就追那只猫,立刻传来了他那快活而欢畅的笑声。
“大妈,这是您的猫吗?”他问奥莲卡。“等您的猫下了小猫,请您送给我们一只吧。妈妈特别怕耗子。”
奥莲卡跟他讲话,给他茶喝。她胸膛里的那颗心忽然温暖了,甜蜜蜜地收紧,仿佛这男孩是她亲生的儿子似的。每逢傍晚,他在饭厅里坐下,温习功课,她就带着温情和怜悯瞧着他,喃喃地说:“我的宝贝儿,漂亮小伙子。……我的小乖乖,长得这么白净,这么聪明。”
“‘四面被水围着的一部分陆地称为岛,’”他念道。
“四面被水围着的一部分陆地……”她学着说,在多年的沉默和思想空虚以后,这还是她第一回很有信心地说出她的意见。
现在她有自己的意见了。晚饭时候,她跟萨沙的爹娘谈天,说现在孩子们在中学里功课多难,不过古典教育也还是比实科教育强,因为中学毕业后,出路很广,想当医师也可以,想做工程师也可以。“
萨沙开始上中学。他母亲动身到哈尔科夫去看她妹妹,从此没有回来。他父亲每天出门去给牲口看病,往往一连三天不住在家里。奥莲卡觉得萨沙完全没人管,在家里成了多余的人,会活活饿死。她就让他搬到自己的厢房里去住,在那儿给他布置一个小房间。
一连六个月,萨沙跟她一块儿住在厢房里。每天早晨奥莲卡到他的小房间里去,他睡得正香,手放在脸蛋底下,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她不忍心叫醒他。
“萨宪卡⑩,”她难过地说,“起来吧,乖乖!该上学去啦。”
他就起床,穿好衣服,念完祷告,然后坐下来喝早茶。他喝下三杯茶,吃完两个大面包圈,外加半个法国奶油面包。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因此情绪不佳。
“你还没背熟你那个寓言哪,萨宪卡,”奥莲卡说,瞧着他,仿佛要送他出远门似的,“我为你要操多少心啊。你得用功读书,乖乖。……还得听老师的话才行。”
“嗨,请您别管我的事!”萨沙说。
然后他就出门顺大街上学去了。他身材矮小,却戴一顶大制帽,背一个书包。奥莲卡没一点声息地跟在他后面走。
“萨宪卡!”她叫道。
他回头看,她就拿一个海枣或者一块糖塞在他手里。他们拐弯,走进他学校所在的那条胡同,他害臊了,因为后面跟着一个又高又胖的女人。他回过头来说:“您回家去吧,大妈。现在我可以一个人走到了。”
她就站住,瞧着他的背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他走进校门口不见了为止。啊,她多么爱他!她往日的爱恋从没有象这一回那么深;她的母性的感情越燃越旺,以前她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忘我地、无私地、欢乐地献出自己的心灵。为这个头戴大制帽、脸蛋上有酒窝的旁人的男孩,她愿意交出她的整个生命,而且愿意含着温柔的眼泪愉快地交出来。这是为什么?谁说得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她把萨沙送到学校,就沉静地走回家去,心满意足,踏踏实实,满腔热爱。她的脸在最近半年当中变得年轻了,带着笑容,喜气洋洋,遇见她的人瞧着她,都感到愉快,对她说:“您好,亲爱的奥尔迦·谢敏诺芙娜!您生活得怎样,宝贝儿?”
“如今在中学里念书可真难啊,”她在市场上说,“昨天一 年级的老师叫学生背熟一则寓言,翻译一篇拉丁文,还要做习题,这是闹着玩的吗?……唉,小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她开始讲到老师、功课、课本,她讲的正是萨沙讲过的话。
到两点多钟,他们一块儿吃午饭,傍晚一块儿温课,一块儿哭。她安顿他上床睡下,久久地在他胸前画十字,小声祷告,然后她自己也上床睡觉,幻想遥远而朦胧的将来,那时候萨沙毕了业,做了医师或者工程师,有了自己的大房子,买了马和马车,结了婚,生了子女。……她睡着以后,还是想着这些,眼泪从她闭紧的眼睛里流下她的脸颊。那只黑猫躺在她身旁,叫着:“喵……喵……喵。”
忽然,响起了挺响的敲门声。奥莲卡醒了,害怕得透不出气来,她的心怦怦地跳。过半分钟,敲门声又响了。
“这一定是从哈尔科夫打来了电报,”她想,周身开始打抖,“萨沙的母亲要叫他上哈尔科夫去了。……哎,主啊!”
她绝望了,她的头、手、脚全凉了,她觉得全世界再也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可是再过一分钟就传来了说话声:原来是兽医从俱乐部回家来了。
“唉,谢天谢地,”她想。
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慢慢地落了下来,她又觉得轻松了。她躺下去,想着萨沙,而萨沙在隔壁房间里睡得正香,偶尔在梦中说:“我揍你!滚开!别打人!”
「注释」
①奥尔迦的爱称。
②法国作曲家埃尔维(1825—1892)所作的轻歌剧。——俄文本编者注
③库金的名字伊凡的爱称。
④法国作曲家奥芬巴赫(1819—1880)所作的轻歌剧。——俄文本编者注
⑤指复活节前为期四十天的斋戒,以纪念耶稣在荒野绝食。
⑥基督教节日,在复活节前的一周,纪念耶稣受难。
⑦瓦西里的爱称。
⑧1俄寸等于4。4厘米。
⑨符拉季米尔的爱称。
⑩萨沙和萨宪卡都是亚历山大的爱称。
『贰』 契诃夫小说厨娘出嫁的寓意
体现了在父权社会中,女性被压迫被欺辱的状况。在小说《厨娘出嫁》中,主人公厨娘毫无恋爱自由,而是被强行嫁给了比自己大很多且长相非常丑陋的马夫。
其中篇幅越短成文时期越早的,阅读起来对条理、意境的理解就越清晰。书籍在前言里说,契诃夫年轻时迫于生计,给一些小型刊物写了很多幽默感强的短篇小说。虽然是在迫于经济压力时的作品,其中的主旨含义却并不随便,而且很深刻。
每篇小说都仿佛一幅黑色幽默画。如《不平的镜子》、《变色龙》、《一个文官的死》、《厨娘出嫁》都用了简单的线条巧妙地勾勒出来。猜想在契诃夫年轻时,一定心存许多少年人才特有的清高、大胆和不懈,他将这些观点和态度,充分表现在作品里,创造了这段时期特有的文学光彩。
(2)契诃夫短篇小说厨娘的婚礼扩展阅读
闻名于世的俄罗斯短篇小说大师安东·契诃夫,就是一位既写得多又写得好的典型性代表。契诃夫十九岁开始写作,到四十四岁生命终止,在二十五年的创作生涯里,仅短篇小说就发表了一千多篇。平均算下来,契诃夫每年都要写四十多篇短篇小说。
据史料记载,在1883年,他一年就发表了一百二十篇短篇小说。到1885年,他的创作产量再创新高,一年发表了一百二十九篇小说。在我们看来,这是何等惊人的数字。
『叁』 契柯夫的作品有那些
契诃夫出生于小市民家庭,父亲的杂货铺破产后,他靠当家庭教师读完中学,1879年入莫斯科大学学医,1884年毕业后从医并开始文学创作。契诃夫以卓越的讽刺幽默才华为世界文学人物画廊中增添了不朽的艺术形象。他的名言“简洁是天才的姊妹”也成为后世作家孜孜追求的座右铭。 契柯夫对中国人民怀有美好的感情,曾约高尔基一同访问中国,但因久病不治而未遂心愿。1904年7月15日因肺病恶化而辞世。
契柯夫的作品集
第一辑
……胆小鬼!我正照这样鼓舞自己,不料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不知什么人在慢腾腾地走动,可是……那不是人的脚步声,……对人来说,那种脚步声太轻,太细碎。
·写给有学问的邻居的信
·十年或十五年以后的婚姻
·鱼的爱情
·一千零一种①激情,或恐怖之夜
·拔萝卜
·墓园之夜
第二辑
彼佳跳起来,伸长脖子,定睛瞧着他父亲气冲冲的红脸膛。他的大眼睛起初不住地眫巴,后来蒙上了泪水。孩子的脸变相了。
·多余的人
·我的家规①
·求 婚
·蟒和兔
·在苦难周①
·鱼的爱情
第三辑
她是个娇小俊俏的女人,穿着薄罩衫和粉红色长袜。她在专心写信。走来走去的伊凡。彼得罗维奇每次经过她身旁,总要从她肩膀上边望过去,瞧一眼她写的字。
·粉红色长袜
·旁人的灾难
·终身大事
·熟识的男人
·公文成堆
·审判前夜
第四辑
饭后他走到他的房间里去休息,可是尽管疲劳,却睡不着觉。快要喝晚茶的时候,老太婆走到他房间里去看他,他躺在那儿,盖着被子,蜷起身子,瞪大眼睛瞧着天花板,发出断续的叹息声。
·普通教育
·生活的烦闷
·厨娘出嫁
·淹死的人
·心绪不佳
·可怕的一夜
第五辑
车门开了,一个人走进车厢来,他身材细长,好象一根棍子,头戴红褐色帽子,穿着华丽的大衣,酷似小歌剧里和儒勒。
·幸福的人
·演说和小皮带
·受苦受难的女人
·文官考试
·适当的措施
·我忘了!!
第六辑
不知什么人摸我身后的裤袋。裤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不过这仍然可怕。……我回转身去。我面前站着个陌生人。他头戴草帽,身穿深灰色短衫。
·在车厢里
·我的纪念日
·脖子上的安娜
·民心骚动
·记者的梦
·家庭教师
第七辑
波尼玛耶夫感到惭愧了。他开始害臊地眫巴眼睛,把抱着灯柱的胳膊放下来。他的妻子趁此机会拉住他的衣袖,沿着街道往前走,一路上竭力绕过所有可能被他抓住的东西。
·自由主义者
·时代的表征
·夫人英雄
·感恩图报
·胜利者的胜利
·聪明的扫院人
第八辑
他智力的发展,他在舞弊方面的新发明,他的地位,……多得很!他应该感激它。
·热心人
·她走了
·好朋友
·喜 事
·跳来跳去的女人
·代 表
第九辑
“你竟敢咬人,该死的东西!”奥丘梅洛夫忽然听见说话声。“伙计们,别放走它!如今咬人可不行!抓住它!哎哟,……哎哟!”
·变色龙
·牡 蛎
·预谋犯
·歌 女
·万 卡
·彩 票
第十辑
“两种刑罚同样不道德,”有个客人说,“因为它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夺去人的生命。国家不是上帝。它没有权利夺去它即使日后有心归还却无法归还的生命。”
·打 赌
·套中人
·姚内奇
·胖子和瘦子
·必要的前奏
·相识的男人
第十一辑
“讲到缘分,当然也对。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口味。有人喜欢黑头发的,有人却喜欢金发女郎。”
·美妙的结局
·在钉子上
·外科手术
·名贵的狗
·在流放地
·窝囊
第十二辑
我最后吻她一下,握一下她的手,我们就分别了,从此不再相见。火车已经开了。我坐在隔壁一个包房里(那儿空着没人),在那儿一直哭到火车开到下一站。
·关于爱情
·出诊
·新别墅
·宝贝儿
·带小狗的女人
·补偿的障碍
《变色龙》是契柯夫的短篇小说作品之一,未必是最好,名气应该是最大。
变色龙
警官奥丘梅洛夫穿着新的军大衣,手里拿着个小包,穿过市集的广场。他身后跟着个警察,生着棕红色头发,端着一个粗罗,上面盛着没收来的醋栗,装得满满的。四下里一片寂静。……广场上连人影也没有。小铺和酒店敞开大门,无精打采地面对着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象是一张张饥饿的嘴巴。店门附近连一个乞丐都没有。
“你竟敢咬人,该死的东西!”奥丘梅洛夫忽然听见说话声。“伙计们,别放走它!如今咬人可不行!抓住它!哎哟,……哎哟!”
狗的尖叫声响起来。奥丘梅洛夫往那边一看,瞧见商人彼楚京的木柴场里窜出来一条狗,用三条腿跑路,不住地回头看。在它身后,有一个人追出来,穿着浆硬的花布衬衫和敞开怀的坎肩。他紧追那条狗,身子往前一探,扑倒在地,抓住那条狗的后腿。紧跟着又传来狗叫声和人喊声:“别放走它!”带着睡意的脸纷纷从小铺里探出来,不久木柴场门口就聚上一群人,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仿佛出乱子了,长官!……”警察说。
奥丘梅洛夫把身子微微往左边一转,迈步往人群那边走过去。在木柴场门口,他看见上述那个敞开坎肩的人站在那儿,举起右手,伸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给那群人看。他那张半醉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我要揭你的皮,坏蛋!”而且那根手指头本身就象是一面胜利的旗帜。奥丘梅洛夫认出这个人就是首饰匠赫留金。闹出这场乱子的祸首是一条白毛小猎狗,尖尖的脸,背上有一块黄斑,这时候坐在人群中央的地上,前腿劈开,浑身发抖。它那含泪的眼睛里流露出苦恼和恐惧。
“这儿出了什么事?”奥丘梅洛夫挤到人群中去,问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干吗竖起手指头?……是谁在嚷?”
“我本来走我的路,长官,没招谁没惹谁,……”赫留金凑着空拳头咳嗽,开口说。“我正跟米特利·米特利奇谈木柴的事,忽然间,这个坏东西无缘无故把我的手指头咬一口。……请您原谅我,我是个干活的人。……我的活儿细致。这得赔我一笔钱才成,因为我也许一个星期都不能动这根手指头了。……法律上,长官,也没有这么一条,说是人受了畜生的害就该忍着。……要是人人都遭狗咬,那还不如别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好。……”
“嗯!……好,……”奥丘梅洛夫严厉地说,咳嗽着,动了动眉毛。“好。……这是谁家的狗?这种事我不能放过不管。我要拿点颜色出来叫那些放出狗来闯祸的人看看!现在也该管管不愿意遵守法令的老爷们了!等到罚了款,他,这个混蛋,才会明白把狗和别的畜生放出来有什么下场!我要给他点厉害瞧瞧……叶尔迪林,”警官对警察说,“你去调查清楚这是谁家的狗,打个报告上来!这条狗得打死才成。不许拖延!这多半是条疯狗。……我问你们:这是谁家的狗?”
“这条狗象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人群里有个人说。
“席加洛夫将军家的?嗯!……你,叶尔迪林,把我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天好热!大概快要下雨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懂:它怎么会咬你的?”奥丘梅洛夫对赫留金说。
“难道它够得到你的手指头?它身子矮小,可是你,要知道,长得这么高大!你这个手指头多半是让小钉子扎破了,后来却异想天开,要人家赔你钱了。你这种人啊……谁都知道是个什么路数!我可知道你们这些魔鬼!”
“他,长官,把他的雪茄烟戳到它脸上去,拿它开心。它呢,不肯做傻瓜,就咬了他一口。……他是个无聊的人,长官!”
“你胡说,独眼龙!你眼睛看不见,为什么胡说?长官是明白人,看得出来谁胡说,谁象当着上帝的面一样凭良心说话。……我要胡说,就让调解法官①审判我好了。他的法律上写得明白。……如今大家都平等了。……不瞒您说,……我弟弟就在当宪兵。……”
“少说废话!”
“不,这条狗不是将军家的,……”警察深思地说。“将军家里没有这样的狗。他家里的狗大半是大猎狗。……”
“你拿得准吗?”
“拿得准,长官。……”
“我自己也知道。将军家里的狗都名贵,都是良种,这条狗呢,鬼才知道是什么东西!毛色不好,模样也不中看,……完全是下贱货。……他老人家会养这样的狗?!你的脑筋上哪儿去了?要是这样的狗在彼得堡或者莫斯科让人碰上,你们知道会怎样?那儿才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一转眼的工夫就叫它断了气!你,赫留金,受了苦,这件事不能放过不管。……得教训他们一下!是时候了。……”
“不过也可能是将军家的狗……”警察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它脸上又没写着。……前几天我在他家院子里就见到过这样一条狗。”
“没错儿,是将军家的!”人群里有人说。
“嗯!……你,叶尔迪林老弟,给我穿上大衣吧。……好象起风了。……怪冷的。……你带着这条狗到将军家里去一趟,在那儿问一下。……你就说这条狗是我找着,派你送去的。……你说以后不要把它放到街上来。也许它是名贵的狗,要是每个猪猡都拿雪茄烟戳到它脸上去,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它作践死。狗是娇嫩的动物嘛。……你,蠢货,把手放下来!用不着把你那根蠢手指头摆出来!这都怪你自己不好!……”
“将军家的厨师来了,我们来问问他吧。……喂,普罗霍尔!你过来,亲爱的!你看看这条狗。……是你们家的吗?”
“瞎猜!我们那儿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狗!”
“那就用不着费很多工夫去问了,”奥丘梅洛夫说。“这是条野狗!用不着多说了。……既然他说是野狗,那就是野狗。……弄死它算了。”
“这条狗不是我们家的,”普罗霍尔继续说。“可这是将军哥哥的狗,他前几天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的将军不喜欢这种狗。他老人家的哥哥却喜欢。……”
“莫非他老人家的哥哥来了?符拉季米尔·伊凡内奇来了?”奥丘梅洛夫问,他整个脸上洋溢着动情的笑容。“可了不得,主啊!我还不知道呢!他要来住一阵吧?”
“住一阵。……”
“可了不得,主啊!……他是惦记弟弟了。……可我还不知道呢!那么这是他老人家的狗?很高兴。……你把它带去吧。……这条小狗怪不错的。……挺伶俐。……它把这家伙的手指头咬一口!哈哈哈哈!……咦,你干吗发抖?呜呜,……呜呜。……它生气了,小坏包,……好一条小狗崽子……”
普罗霍尔把狗叫过来,带着它离开了木柴场。……那群人就对着赫留金哈哈大笑。
“我早晚要收拾你!”奥丘梅洛夫对他威胁说,然后把身上的大衣裹一裹紧,继续在市集的广场上巡视。
一八八四年九月八日
『肆』 契柯夫短片小说心得体会1000字
《契诃夫短篇小说选》读书笔记及心得感悟1500字:
近来读了一整本契诃夫的短篇小说集足有600页。其中篇幅越短成文时期越早的,阅读起来对条理、意境的理解就越清晰。书籍在前言里说,契诃夫年轻时迫于生计,给一些小型刊物写了很多幽默感强的短篇小说。虽然是在迫于经济压力时的作品,其中的主旨含义却并不随便,而且很深刻。每篇小说都仿佛一幅黑色幽默画。如《不平的镜子》、《变色龙》、《一个文官的死》、《厨娘出嫁》都用了简单的线条巧妙地勾勒出来。猜想在契诃夫年轻时,一定心存许多少年人才特有的清高、大胆和不懈,他将这些观点和态度,充分表现在作品里,创造了这段时期特有的文学光彩。
青春少识,坚信道德真理,与现实世界发生猛烈碰撞时,所引发的心理抗争的潮涌,多么激荡和纯粹呀!青春的抗争是激烈和单一的,或是对应一个点,或是极为表象的部分。它的缺点亦是高尚处,若是人类在终生与世俗的抗争里,始终以此为鼓舞,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和场景呢?契诃夫的幽默,有年轻人面对浑浊世俗时的戏谑和无奈,思想武装下的头脑,经历了痛苦,余下的只有冷笑。《不平的镜子》带给我的幽默感里,便充满着惊醒和自问后的懊恼。
写在不同时期的作品,都有它不可磨灭的光彩。易逝的青春,裹胁了青年人的意气风发而消散无形,前一分钟头脑里有过的深刻印象,在下一分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文字记录了最内在的心灵瞬间,观点意见,或是性情的悲喜爱憎,它还是一面对比过往的镜子。不只对作者本人,还对应了所有的有过心灵交汇的读者。契诃夫前期的短篇作品,并没有过多的表述个人的忧郁和烦恼。然而青年人特有的忧郁烦恼,一定贯穿在整段岁月之中。难道,他对于个人的情感是麻木的吗?在微笑的批判里,他的烦恼和忧郁已经有了畅快地抒发,只是他总喜欢持着青年人的孤傲,不肯在思索里添注太多个人的情感。青年人的文字纯洁又孤寂,似乎总在利用一切可能挣脱世俗的束缚。
在距离《不平的镜子》16年后的1899年,他写了很多中篇作品。坦白地讲,我并没有把所有作品表达的意思全部看懂。作品里贯穿着很多成熟的疑问,读后感www.simayi.net而不是确切的结论。尤其是对人生的思考,已经遍及他成熟的头脑里。像路遥所说的,好的文学作品从来都是提出一个未解的疑问,去诱发读者思索。1899年的契诃夫就是在对人生的思索里写小说。而之所以说其是成熟的,正是由于他没有讲述答案,没有在思索里获得答案。关于生活意义的思索,从来也没有准确答案。
在思索人生而不得其果时,很容易陷入困顿。如同而立之年面对挫折时,总是不自觉地思索人生,无从排解时即或变得颓唐起来。契诃夫一定也有这样的困惑吧?所有作品里发出的疑问,都是他在高声询问,同时也是自我排解。他没有在作品里执迷于人生意义的复杂求索中,也没在困顿中拘泥起来。他用文学,用他的事业作为排遣的方式,收获了文学的成功,给予世界一批宝贵的精神财富。时而想到我们的生活,也不该总是囿于心里疑问的无法开释,便总是空谈空想,该用实际行动去探寻,去充盈内心世界。
从幼稚走向成熟,思维观念的转变与体征的变化总是相伴而来,在契诃夫的作品很明显能感受的到。如上文所讲的,人生的每一个时期,都有它独特的光彩,生活如此,文字与精神亦如此。尤其,在连续阅读了他不同时期的作品,强烈的差异对比,使时间曲线的成像更明显,也更加能够领略不同时期的不同风采。所以,每一段岁月,每一场经历都非凡的,都是值得尊崇和珍惜的。可惜,他年仅44岁便英年早逝,要不然在他老态龙钟时写出的作品会是怎样的风格呢?
契诃夫的后期作品,有俄罗斯文学中对内心世界过分书写的共性,是我无法更多理解作品主旨的原因之一。
『伍』 读契诃夫《厨娘出嫁》
“格利夏不明白,佩里戈雅原本一个人自由地生活着,想怎样就怎样,没人管得着,但是突然之间,无缘无故地跑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而这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竟有权利去约束她的自由,支配她的钱财。”这段话是出自于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厨娘出嫁》当中,小男孩在亲眼目睹厨娘被迫嫁给马车夫之后,由此所提出的种种质疑。
彼拉盖雅是一位厨娘,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干活。这天,家中的老保姆却将一个魁梧结实的乡下人带到他的面前,明摆着,是要给她做媒。这个男人长的特别的丑,而且年纪又大,干的只是马车夫的工作。彼拉盖雅已经明确表示不想嫁给他,但是那位马车夫就一直在厨房的门口坐着,这对于房子的主人来说,是非常困扰的。
被迫之下,她只好同意了和马车夫的婚事 。紧接着,便是她痛苦生涯的开始。结婚之后,马车夫就一个劲的压榨彼拉盖雅的钱财,自以为花她的钱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还开始管束她的言行举止,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彼拉盖雅就只能一味的忍受,打碎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马车夫的行为是卑劣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于不停的去骚扰彼拉盖雅,在他死皮赖脸的纠缠之下,彼拉盖雅也只能妥协。
虽然,小男孩只是单纯想通过这段话抒发自己内心的愤怒,但是实际上,讲述的却是社会当中存在的最普遍的男女不平等的现象。在男权的社会当中,女性的地位注定是不平等的,不会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就只能承受丈夫所带来的伤害。由此批判了男权社会当中对于女性的不平等待遇,揭露了女性身处于压迫之中的种种无奈,不免让人唏嘘。
在那个男女不平等的时代,小男孩觉得奇怪的事情,其实都是普遍存在的现状,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平等的地方。然而,正因为没有任何的反抗,才让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别人根本不会因为你的妥协,然后避免再次伤害你。只有让对方尝到了教训,他们才不敢做出任何越轨的行为。
『陆』 契柯夫的作品有哪些
契诃夫作品有《套中人》、《小公务员之死》、《变色龙》《草原》、《凡卡》等。
作者简介: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qì)诃(hē)夫 (1860年1月29日-1904年7月15日)是俄国的世界级短篇小说巨匠,是俄国19世纪末期最后一位批判现实主义艺术大师,与莫泊桑和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是一个有强烈幽默感的作家,他的小说紧凑精炼,言简意赅,给读者以独立思考的余地。其剧作对20世纪戏剧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坚持现实主义传统,注重描写俄国人民的日常生活,塑造具有典型性格的小人物,借此真实反映出当时俄国社会的状况。他的作品的三大特征是对丑恶现象的嘲笑与对贫苦人民的深切的同情,并且其作品无情地揭露了沙皇统治下的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的丑恶现象。他被认为19世纪末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
人物成就:
契诃夫创造了一种风格独特、言简意赅、艺术精湛的抒情心理小说。他截取片段平凡的日常生活,凭借精巧的艺术细节对生活和人物作真实描绘和刻画,从中展示重要的社会内容。这种小说抒情气味浓郁,抒发他对丑恶现实的不满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把褒扬和贬抑、欢悦和痛苦之情融化在作品的形象体系之中。他认为:“天才的姊妹是简练”,“写作的本领就是把写得差的地方删去的本领”。他提倡“客观地”叙述,说“越是客观给人的印象就越深”。他信任读者的想象和理解能力,主张让读者自己从形象体系中琢磨作品的涵义。他的短篇小说《凡卡》被选入中国人教版小学语文课本。
创作特点:
契诃夫戏剧创作的题材、倾向和风格与他的抒情心理小说基本相似。他不追求离奇曲折的情节,他描写平凡的日常生活和人物,从中揭示社会生活的重要方面。在契诃夫的剧作中有丰富的潜台词和浓郁的抒情味;他的现实主义富有鼓舞力量和深刻的象征意义,“海鸥”和“樱桃园”就都是他独创的艺术象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丹钦科以及莫斯科艺术剧院(1898年建立)与契诃夫进行了创造性的合作,对舞台艺术作出了重大革新。
社会评价:
契诃夫以语言精练、准确见长,善于透过生活的表层进行探索,将人物隐蔽的动机揭露得淋漓尽致。他的优秀剧本和短篇小说没有复杂的情节和清晰的解答,集中讲述一些貌似平凡琐碎的故事,创造出一种特别的,有时可以称之为令人难忘的或是抒情意味极浓的艺术氛围。他采取简洁的写作技巧以避免炫耀文学手段,被认为是19世纪末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他被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之王”之一。他一生创作了大量作品,这些作品对世界文学的发展影响很大。托马斯·曼说道:“毫无疑问,契诃夫的艺术在整个欧洲文学中属于最有利、最优秀的一类。”凯瑟琳·曼斯菲尔德说道:“我愿将莫泊桑的全部作品换取契诃夫的一个短篇小说。”的确,契诃夫的作品有着“文短气长”的简洁,这主要得力于他在揭示人物性格时一针见血的形象化点染及开门见山的创作笔法。其许多作品都被视为经典广为传阅。他的作品在俄罗斯文学乃至世界文学都占有着极重要的地位。
『柒』 契诃夫有哪些著名的短篇小说
契诃夫的著名作品:
短篇小说《给博学的邻居的一封信》,《皮靴》、《马姓》、《凡卡》,《迷路的人》、《预谋犯》、《未婚夫和爸爸(现代小品)》、《客人(一个场景)》、《名贵的狗》、《纸里包不住火》、《哼,这些乘客们!》、《普里什别叶夫中士》、《猎人》、《哀伤》,《胖子和瘦子》、《喜事》、《在钉子上》;
《胜利者的得意洋洋(一位退休的十四品文官的故事)》、《小公务员之死》(Смерть чиновника)、《不平的镜子》、《谜一样的性格》、《站长》,《文官考试》、《戴假面具的人》、《变色龙》(Хамелеон)、《外科手术》。《太太们》、《幸福的人》、《在别墅里》、《大提琴的浪漫故事》、《一件艺术品》、《白嘴鸦》,《苦闷》(Тоска)、《凡卡》(Ванька)和《食客》、《校长》,《伤寒》、《吻》、《沃洛嘉》、《祸事》、《婚礼》、《逃亡者》、《无依无靠的人》;
《精神错乱》,《贼》、《村妇》、《古塞夫》,《跳来跳去的女人》、《邻居》,《匿名氏的故事》和《大沃洛嘉和小沃洛嘉》。《一个女人的天地》、《黑修士》、《大学生》,《挂在脖子上的安娜》、《凶杀》《农民》、《贝琴涅格人》、《在故乡》、《在大车上》“短篇三部曲”:《醋栗》、《套中人》(Человек в футляре)、《有关爱琴的故事》。《在圣诞节节期》、《在峡谷里》。《补偿的障碍》、《没出嫁的新娘》《主教》。
剧作:《论烟草的危害》,喜剧。喜剧《蠢货》和四幕喜剧《伊凡诺夫》,独幕笑剧《求婚》和四幕喜剧《林神》。独幕笑剧《被迫无奈的悲剧角色》、《结婚》。独幕笑剧《纪念日》四幕喜剧《海鸥》(Чайка)。四幕剧《万尼亚舅舅》(Дядя Ваня)喜剧《海鸥》(Чайка)四幕正剧《三姐妹》(Три сестры),悲喜剧《樱桃园》。
小说集,《在黄昏》,在这本书中第一次署上了真名,并把这个集子献给了德米特里·瓦西里耶维奇·格里果罗维奇。
中篇小说:《草原》(Степь),《没有意思的故事》,《第六病室》(Палата №6),《决斗》《我的一生》《姚内奇》(Ионыч)。
报告文学《库页岛旅行记》。
(7)契诃夫短篇小说厨娘的婚礼扩展阅读:
契诃夫所获荣誉
随着文学的发展,世界文学评论家喜欢把那些优秀的短篇小说家说成是某方面的“契诃夫”,以致一些优秀的作家往往被冠以“契诃夫”称号,比如,美国短篇小说家约翰.契弗就被公认为是“美国郊外的契诃夫”,而爱尔兰短篇小说家威廉.特雷弗则被称为“爱尔兰的契诃夫”,美国作家卡佛、耶茨,捷克斯洛伐克的赫拉巴尔亦在不同程度被人称为契诃夫。
会产生此种现象主要是契诃夫的小说具备独立思考的精神和直面现实的笔触,契诃夫一生以短篇小说为主,他创作态度严谨,重视文学的写生,笔下一草一木无不栩栩如生,刻画心理亦往往入木三分,是世界短篇小说巅峰之一,并成为短篇小说的代名词。
参考资料来源:网络: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