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短篇小说原文
1. 求一篇短篇小说的原文
小小说之永远的蝴蝶.
那时候刚好下着雨,柏油路面湿淋淋的,还闪烁着青.黄.红.颜色的灯火.我们就在骑楼下躲雨,看绿色的邮筒孤独地站在街的对面,我白色风衣的大口袋里有一封要寄给在南部的母亲的信.
樱子说她可以撑伞过去帮我寄信.我默默点头,把信交给她.
"谁叫我们只带一把小伞哪",她微笑着说,一面撑起伞,准备过马路去帮我寄信.从她伞骨渗下来的小雨点溅在我的眼睛玻璃上.
随着一阵拔尖的刹车声,樱子的一生轻轻地飞了起来.缓缓地,飘落在湿冷的街面,好像一只夜晚的蝴蝶.
虽然是春天,好像已是秋深了.
她只是过马路去帮我寄信.这简单的动作却要叫我终身难忘了.我缓缓睁开眼,茫然站在骑楼下,眼里裹着滚烫的泪水.世上所有的车子都停了下来,人潮涌向马路中央.没有人知道那躺在街面的,就是我的,蝴蝶.这时她只离我五公尺,竟是那么遥远.更大的雨点溅在我的眼镜上,溅到我的生命里来.
为什么呢?只带一把雨伞?
然而我又看到樱子穿着白色的风衣,撑着伞,静静地过马路了.她是要帮我寄信的,那,那是一封写给在南部的母亲的信.我茫然站在骑楼下.我又看到永远的樱子走到街心,其实雨下的并不大,却是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场雨.而那封信是这样写的,年轻的樱子知不知道呢?
妈:我打算下个月和樱子结婚.
2. 鲁迅写的小说,故乡(全文)
鲁迅短篇小说《故乡》原文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阿!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
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公同卖给别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须赶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别了熟识的老屋,而且远离了熟识的故乡,搬家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几房的本家大约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亲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
我的母亲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搬家的事。宏儿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
但我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我说外间的寓所已经租定了,又买了几件家具,此外须将家里所有的木器卖去,再去增添。母亲也说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齐集,木器不便搬运的,也小半卖去了,只是收不起钱来。
“你休息一两天,去拜望亲戚本家一回,我们便可以走了。”母亲说。
“是的。”
“还有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 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时我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⑶。这祭祀,说是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个忙月(我们这里给人做工的分三种:整年给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长年;按日给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种地,只在过年过节以及收租时候来给一定的人家做工的称忙月),忙不过来,他便对父亲说,可以叫他的儿子闰土来管祭器的。
我的父亲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闰土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闰月生的,五行缺土⑷,所以他的父亲叫他闰土。他是能装弶捉小鸟雀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闰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厨房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用圈子将他套住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闰土很高兴,说是上城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鸟。他说:
“这不能。须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
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
闰土又对我说:
“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海边检贝壳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观音手⑸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贼么?”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个瓜吃,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猪,刺猬,猹。月亮地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猹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的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见猹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海边有如许五色的贝壳;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他在水果店里出卖罢了。
“我们沙地里,潮汛要来的时候,就有许多跳鱼儿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
阿!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带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贝壳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现在我的母亲提起了他,我这儿时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过来,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应声说:
“这好极!他,――怎样?……”
“他?……他景况也很不如意……”母亲说着,便向房外看,“这些人又来了。说是买木器,顺手也就随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母亲站起身,出去了。门外有几个女人的声音。我便招宏儿走近面前,和他闲话:问他可会写字,可愿意出门。
“我们坐火车去么?”
“我们坐火车去。”
“船呢?”
“先坐船,……”
“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
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我愕然了。
“不认识了么?我还抱过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
“他多年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斜对门的杨二嫂,……开豆腐店的。”
哦,我记得了。我孩子时候,在斜对门的豆腐店里确乎终日坐着一个杨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⑹。但是擦着白粉,颧骨没有这么高,嘴唇也没有这么薄,而且终日坐着,我也从没有见过这圆规式的姿势。那时人说: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但这大约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却并未蒙着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却了。然而圆规很不平,显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⑺,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⑻似的,冷笑说:
“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
“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
“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木器,让我拿去罢。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
“我并没有阔哩。我须卖了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⑼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门便是八抬的大轿,还说不阔?吓,什么都瞒不过我。”
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
此后又有近处的本家和亲戚来访问我。我一面应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这样的过了三四天。
一日是天气很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
这来的便是闰土。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边种地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
“阿!闰土哥,――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老爷!……”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
他回过头去说,“水生,给老爷磕头。”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这正是一个廿年前的闰土,只是黄瘦些,颈子上没有银圈罢了。“这是第五个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躲躲闪闪……”
母亲和宏儿下楼来了,他们大约也听到了声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实在喜欢的了不得,知道老爷回来……”闰土说。
“阿,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迅哥儿。”母亲高兴的说。
“阿呀,老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闰土说着,又叫水生上来打拱,那孩子却害羞,紧紧的只贴在他背后。
“他就是水生?第五个?都是生人,怕生也难怪的;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母亲说。
宏儿听得这话,便来招水生,水生却松松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亲叫闰土坐,他迟疑了一回,终于就了坐,将长烟管靠在桌旁,递过纸包来,说:
“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一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请老爷……”
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
“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规定……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掉……”
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
母亲问他,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
他出去了;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母亲对我说,凡是不必搬走的东西,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
下午,他拣好了几件东西: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我们这里煮饭是烧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们启程的时候,他用船来载去。
夜间,我们又谈些闲天,都是无关紧要的话;第二天早晨,他就领了水生回去了。
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期。闰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没有同来,却只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管船只。我们终日很忙碌,再没有谈天的工夫。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
我们的船向前走,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都装成了深黛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
宏儿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风景,他忽然问道:
“大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你怎么还没有走就想回来了。”
“可是,水生约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睁着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
我和母亲也都有些惘然,于是又提起闰土来。母亲说,那豆腐西施的杨二嫂,自从我家收拾行李以来,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个碗碟来,议论之后,便定说是闰土埋着的,他可以在运灰的时候,一齐搬回家里去;杨二嫂发见了这件事,自己很以为功,便拿了那狗气杀(这是我们这里养鸡的器具,木盘上面有着栅栏,内盛食料,鸡可以伸进颈子去啄,狗却不能,只能看着气死),飞也似的跑了,亏伊装着这么高底的小脚,竟跑得这样快。
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注释:
⑴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一年五月《新青年》第九卷第一号。
⑵猹 作者在一九二九年五月四日致舒新城的信中说:“‘猹'字是我据乡下人所说的声音,生造出来的,读如‘查'。……现在想起来,也许是獾罢。”
⑶大祭祀的值年 封建社会中的大家族,每年都有祭祀祖先的活动,费用从族中“祭产”收入支取,由各房按年轮流主持,轮到的称为“值年”。
⑷五行缺土 旧社会所谓算“八字”的迷信说法。即用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相配,来记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各得两字,合为“八字”;又认为它们在五行(金、木、水、火、土)中各有所属,如甲乙寅卯属木,丙丁巳午属火等等,如八个字能包括五者,就是五行俱全。“五行缺土”,就是这八个字中没有属土的字,需用土或土作偏旁的字取名等办法来弥补。
⑸鬼见怕和观音手,都是小贝壳的名称。旧时浙江沿海的人把这种小贝壳用线串在一起,戴在孩子的手腕或脚踝上,认为可以“避邪”。这类名称多是根据“避邪”的意思取的。
⑹西施 春秋时越国的美女,后来用以泛称一般美女。
⑺拿破仑(1769 ― 1821)即拿破仑·波拿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军事家、政治家。一七九九年担任共和国执政。一八○四年建立法兰西第一帝国,自称拿破仑一世。
⑻华盛顿(1732 ― 1799)即乔治·华盛顿,美国政治家。他曾领导一七七五年至一七八三年美国反对英国殖民统治的独立战争,胜利后任美国第一任总统。
⑼道台清朝官职道员的俗称,分总管一个区域行政职务的道员和专掌某一特定职务的道员。前者是省以下、府州以上的行政长官;后者掌管一省特定事务,如督粮道、兵备道等。辛亥革命后,北洋军阀政府也曾沿用此制,改称道尹。
关于小说《故乡》的写作背景短篇小说《故乡》的素材,是鲁迅1919年从北京回故乡的见闻,但它深刻地概括了1921年前三十年内,特别是辛亥革命后十年间中国农村经济凋敝、农民生活日益贫困的历史,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1919年12月,鲁迅从北京回到故乡绍兴,与同族十多户人家共同卖掉新台门故宅,带着母亲、三弟及家属来到北京。这次回到乡间,幼年的伙伴、农民章闰水特地从海边农村进城来探望鲁迅。章闰水年纪刚过三十,已是满脸皱纹,形容憔悴,讲述了“农村做人总是难,一点东西拿出去总是要捐三四回”的悲惨处境,引起了鲁迅深切的同情。后来,鲁迅将这次回乡的经历,艺术地再现于小说《故乡》之中,并以章闰水为原型,塑造了闰土这个深刻隽永的人物形象。
小说是用第一人称写的,里面“我”的思想感情真实地反映了鲁迅的思想感情,但这是文学作品,经过虚构、想象,所以不能说“我”就是鲁迅。课文是小说中的一段插叙,题目《少年闰土》是编者加的,节选出来的章节所表现出来的中心思想与《故乡》整篇小说的主题是有差异的
3. 求莫泊桑的短篇小说〈〈项链〉〉全文
全文:
世上的漂亮动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于命运的差错似地,出生在一个小职员的家庭;我们现在要说的这一个正是这样。她没有陪嫁的资产,没有希望,没有任何方法使得一个既有钱又有地位的人认识她,了解她,爱她,娶她;到末了,她将将就就和教育部的一个小科员结了婚。
不能够讲求装饰,她是朴素的,但是不幸得像是一个降了等的女人;因为妇女们本没有阶级,没有门第之分,她们的美,她们的丰韵和她们的诱惑力就是供她们做出身和家世之用的。
她觉得自己本是为了一切精美的和一切豪华的事物而生的,因此不住地感到痛苦。由于自己房屋的寒伧,墙壁的粗糙,家具的陈旧,衣料的庸俗,她非常难过。这一切,在另一个和她同等的妇人心上,也许是不会注意的,然而她却因此伤心,又因此懊恼。
那个替她照料琐碎家务的布列塔尼省的小女佣人的样子,使她产生了种种忧苦的遗憾和胡思乱想。她梦想着那些静悄悄的接待室,如何派着两个身穿短裤子的高个儿侍应生听候指使,而热烘烘的空气暖炉使得两个侍应生都在大型的圈椅上打盹。
她梦想那些披着古代壁衣的大客厅,那些摆着无从估价的瓷瓶的精美家具;她梦想那些精致而且芬芳的小客厅,就可以和亲切的男朋友在那儿闲谈,和那些被妇女界羡慕的并且渴望一顾的知名男子在那儿闲谈。
她跳起来抱着她朋友的颈项,热烈地吻了又吻,末后,她带着这件宝贝溜也似地走了。晚会的日子到了,骆塞尔太太得到极大的成功,她比一般女宾都要漂亮,时髦,迷人,不断地微笑,并且乐得发狂。
一般男宾都望着她出神,探听她的姓名,设法使人把自己引到她跟前作介绍。本部机要处的人员都想和她跳舞,部长也注意她。
她用陶醉的姿态舞着,用兴奋的动作舞着,她沉醉在欢乐里,她满意于自己的容貌的胜利,满意于自己的成绩的光荣;满意于那一切阿谀赞叹和那场使得女性认为异常完备而且甜美的凯歌,一种幸福的祥云包围着她。所以她什么都不思虑了。
她是清晨四点钟光景离开的。她丈夫自从半夜十二点钟光景,就同着另外三位男宾在一间无人理会的小客厅里睡着了;这三位男宾的妻子也正舞得很快活。
他对她的肩头上披上了那些为了上街而带来的衣裳,家常用的俭朴的衣裳,这些东西的寒伧意味是和跳舞会里的服装的豪华气派不相称的。她感到了这一层,于是为了避免另外那些裹着珍贵皮衣的太太们注意,她竟想逃遁了。
骆塞尔牵住了她:“等着吧。你到外面会受寒。我去找一辆出租的街车来吧。”不过她绝不听从他,匆匆忙忙下了台阶儿。等到他俩走到街上竟找不着车了;于是他俩开始去寻觅,追着那些他们远远地望得见的车子。
他俩向着塞纳河的河沿走下去,两个人感到失望,浑身冷得发抖。末了,他俩在河沿上竟找着了一辆像是夜游病者一样的旧式轿车——这样的车子白天在巴黎如同感到自惭形秽,所以要到天黑以后才看得见它们。
车子把他俩送到殉教街的寓所大门外了,他俩惆怅地上了楼。在她,这算是结束了。而他呢,却想起了自己明天早上十点钟应当到部。
她在镜子跟前脱下了那些围着肩头的大氅之类,想再次端详端详无比荣耀的自己。但是陡然间她发出了一声狂叫。她已经没有那串围着颈项的金刚钻项链了!
出处:出自法国作家莫泊桑的《项链》。
(3)经典短篇小说原文扩展阅读:
创作背景:
在19世纪80年代的法国,资本主义恶性发展,大资产阶级当权,对人民巧取豪夺,政府中贪污风行,社会上道德沦丧,资产阶级骄奢淫逸的糜烂生活和惟利是图的道德观念影响到整个社会,追求享乐追求虚荣,成为一种恶劣的社会风气。
这种社会风气在小资产阶级当中同样盛行。由于这个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地位极不稳定,他们总想摆脱这种处境,跻身于上流行列。
但是,只有少数人获得成功,而大多数在资本主义的竞争中落入更悲惨的遭遇。《项链》采用了以物写人的手法,将项链作为一条主线,从它与人物的多重关系出发,用它牢牢系住人物的行为、语言和心理活动,使读者透过项链对女主人公的形象一目了然。
4. 乔伊斯短篇经典《阿拉比》——一份虔诚的爱
《阿拉比》是文学大师乔伊斯的短篇小说,这篇小说被中国著名作家格非、苏童等视为完美级的小说,然而故事却极其简单,主要讲述的是一个小男孩暗恋一个女孩,并且听到女孩想去阿拉比(古时阿拉伯的一个地名,类似五光十色的大型集市)的想法时,一人只身前往,只为告诉女孩见闻,或者给她带点什么东西。
那么,这篇小说为何被如此推崇呢?因为,这篇仅仅七页的小说里,充满着意味深长的细节,并且讲述了一个虔诚信仰的爱的故事。首先,本篇小说以主人公“我”的视角,观察着生长他的地方——都柏林。小说开篇两段,介绍了一位教士死在一间屋子的后客厅里,而且写到屋子厨房废物间里有几本平装书,小说写道:“我最喜欢最后一本,因为那些书页是黄的”,为什么主人公喜欢书页是黄的那本呢?作为一名小男孩,这个细节体现了他对陈旧(古老)的神秘事物的向往,其次,一本发黄的书是否证明了,曾经那位教士经常翻阅此书,对这本书存有某种隐秘的热爱呢?从这里,我们已经发现,主人公受到过宗教书籍的影响。
接下来,在第二段的三分之二处,作者写道:“屋子后面有个荒芜的花园,中间一株苹果树······”苹果树?这难道不是亚当夏娃,在伊甸园的那颗苹果树吗?是的,这是人类爱的起点,也暗示了本篇小说的主旨。可是,为什么是荒芜的花园呢?这里可能涉及到作者本人的悲观思想,认为在当时的爱尔兰社会,宗教信仰颓败荒芜,这也呼应了 前面教士之死的象征意味。暂且不表,我们接下来往后看。
主人公和伙伴在街上玩耍,作者写到“头上的夜空显出一片变换的紫罗兰色”,这一看又是作者笔端的细节,因为我们知道,紫罗兰的花语便是质朴、永恒的美与爱,所以,在这段文字的末尾,小说的女主人公便出现了,她就是曼根的姐姐(从文中可以知道,曼根是主人公的玩伴),作者描写主人公看到曼根姐姐时是这样的:“她一移动身子,衣服便摇摆起来,柔软的辫子左右挥动”,大家注意到了吗?没有对她容貌、眼神的描写,而且,当你读完全篇后发现,整篇小说都没有说到曼根的姐姐长什么样,这又是作者故意为之,因为,作者提供了美好的侧影,而最完美的梦中情人,当然是每个读者自己来脑补完成啦。
接下来继续第四段,第四段便说道,主人公总是透过家里的百叶窗缝偷看曼根姐姐,当她看到曼根姐姐走到台阶,准备去学校上学时,主人公就立马抓起书本跟在她后面,这里写道:“我紧紧盯住她穿着棕色衣服的身形”,为什么不是紧紧盯住她棕色衣服的背影呢?读者可以做个比较,背影是一个比较具体的正面的看,而身形却可以是看着一个恍惚的什么东西,这里不得不佩服作者的用词之细(也有翻译家的功劳),是的,因为主人公由于羞涩,害怕被曼根姐姐发现他在看她,所以,主人公必然不是正视,而是东张西望,但是用余光死死锁定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形。
然后,我们就来到了第五段,这也是比较关键的一段。这段主要描写主人公陪他的姑妈(主人公寄宿在姑妈家),到街上购买东西,帮忙拎东西,然而,这里是成年人的世界,作者描写这里的场景时用了“喧嚣、诅咒、噪声”等词汇,表达了成人世界的种种无奈和世俗,紧接着作者写道主人公的感受:“这些噪声汇合成一片众生相,使我对生活的感受集中到一点,仿佛感到自己捧着圣餐杯,在一群仇敌中间穿过”,为什么说这一段是关键呢?因为,从这一段可以看出,作者不仅将这种纯真的爱与成年人的世界分割开,更是将心中的爱与宗教象征物(圣餐杯)融合在一起,所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呢?是一种抵御喧嚣世俗,如同宗教一般虔诚的爱啊,这几乎将爱与信仰无缝衔接了。然而,作者立刻又写道:“怎么向她倾诉我迷惘的爱慕”,我们回到前文的教士之死,以及荒芜的花园,就可以知道,这信仰是因为一个人的坚定,然而在荒芜颓败之际,难道不是同样令人迷惘吗?这简直是完美的将荒芜的信仰,与被世俗包围的爱融合了。于是层层细节埋下伏笔,推进,才有了第六段,主人公偷偷跑到教士死去的地方(时间是薄暮时分,又是暗示),双手合十,祈祷,嘴里念着“啊,爱!”
接下来,曼根姐姐终于和主人公说话了,也就是说她很想去阿拉比,这里有个提问的细节,原文是“她问我去不去阿拉比。我记不得怎么回答的。”,主人公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吗?还是另有隐情?其实,这又是作者有意为之,曼根姐姐问主人公去不去阿拉比,但是根据下文,其实是曼根姐姐这礼拜要去修道院静修,所以去不了但是很想去,可是主人公在当时并不清楚,他以为曼根姐姐的意思是: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阿拉比。主人公当时估计是懵了,心跳加速,什么?这不是赤裸裸的约会吗?所以,主人公当时极大可能是支支吾吾,说东道西,或者就是哑口无言,什么也说不出来。这就是童年印象深刻的尴尬,同时让主人公紧张慌乱的心情抵达尽头。最后,当曼根姐姐说“你真该去看看”时,主人公回答:“我要是去,一定给你捎点什么的”,这就引出了最后一个情节,主人公向他姑父要钱坐火车去阿拉比。
从第十二段开始,到二十二段(在此说明,文中有时一句话就是一个自然段),便是主人公心事重重、焦虑不安的在等待周六的傍晚,他能如愿以偿去阿拉比。在这中间,有个细节也值得注意,那就是主人公傍晚回家,姑父还没回来,于是他只能等待,而在这中间,有位当铺老板的遗孀来到姑父家,并且说她是长舌妇,文中写到:“为了某种虔诚的目的,(她)专爱收集用过的邮票”,为什么在等待去阿拉比的过程中,要穿插进这么一位寡妇呢?首先,为什么收集用过的邮票?信封即代表内容,而现在只剩下邮票,也就是只是某种纪念,内容早已随着岁月流逝,但是,从全文的表达来看,似乎这一笔暗示了整篇小说的命运,当岁月流逝,人们出于某种真诚开始书写,而这就相当于一枚浓缩的邮票,一种永恒的纪念。而长舌妇,正像著名作家阎连科吐槽自己是个“怨妇”一样,也可能是乔伊斯对作者本人的自嘲,而那位不存在的、偷走了内容的当铺先生,也许指的就是上帝。
最后,主人公终于拿到了钱,坐上了火车去阿拉比,可是前文介绍过,姑父因为在外面喝醉了差点把答应主人公的事情忘了,所以回来时已经九点了。于是主人公坐车来到阿拉比时都已经九点五十分,而这时,很多店铺已经关门了,寥寥几家店铺,基本也都在算账了。在此,主人公来到一家店前,这一段是一个女郎和两位先生的对话,也是意味深长:
原文:
“奥,我从没说过那种事。”
“哎,你肯定说过。”
“不,肯定没有!”
“难道她没说过?”
“说过的,我听见她说的。”
“啊,这简直是······胡说。”
这一段,相信大家也能品味出来,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为何是两男一女呢?大家可以想想。接着,长廊传来一声熄灯的喊声,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漆黑。这时主人公凝视着黑暗,“感到自己是一个被虚荣心驱使和拨弄的可怜虫,于是眼睛里燃烧着痛苦和愤怒。”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是虚荣心吗?也许表面上,主人公想向曼根姐姐炫耀自己去过阿拉比,然而,内心深处催动他的,其实是爱。
最后,相信每个人在年少时,都有过这样纯真的感情,面对自己的心上人,心惊肉跳,惶恐不安,但是由于年少,又羞于表达,或者不知道如何表达而做了一些“蠢”事,然而,大文豪乔伊斯告诉我们,那样的迷惘的爱,形同虔诚的信仰,具备经典和永恒的质地。
5. 求一个短篇小说,讲的是一个徒弟想杀师傅,后被师傅用伞杀死。故事以对话为主。不超过一千字,求原文。
伞
作者:汤学春
徒儿功成,拜别师父下山。
师父送至山门。
风雨凄迷,山色空蒙。
山风拂动师傅银髯,撩起师父衣带。师傅走了,就如山间一片飘零的黄叶。
这是师父最后一个徒儿,师父再也不会收徒了。师父潜心武功绝技“天罡刀法”的修炼,终生不娶,因而没有子嗣,以后就只有师父一个人孤守寒山了。这也是师父一生中最疼爱的一个徒儿,聪明好学,伶俐精明,平日饮食起居待师父如同亲父。师父于是把毕生心血全都传给了他。此时此刻,师父望着徒儿踽踽而行的背影,心想以后他立足江湖,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因而孤寒凄苦的同时,心中也就有了欣慰。
可是,就在这时候,徒儿回首了。
师父一怔。
徒儿不该回首,这是武林中的规矩。徒儿回首意味着他对师父还有所求。可是,这位风烛残年的师父已经一无所有了。
是师徒情份实在难分难舍么?
师父想到这层,心中不快;似这等儿女情长,今后怎生成得大器?却又一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自己待他如同亲生,这孩子怎能丢舍得下也是人之常情。这么想着,又见那凄迷冷雨,徒儿可还是光着个脑袋呢!于是一阵心痛,慌忙回身找了把雨伞,给徒儿送去。
徒儿在前面断崖边的青石板小道上跪下了。
师父热泪盈眶,慌忙上前伸出双手,欲将徒儿扶起。
却是扶不起。
师父愕然。
一会儿心里明白了,师傅好容易冷静下来,说:“天罡刀法乃我平生绝技,于今你已经得到了,可以无敌于天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徒儿拜磕在地,说:“师傅曾教我,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相生,徒儿想这天罡刀法总有解法,望师父教我。”
师父说:“刀法乃精、气、神所致,实在五行之外。”
“谢师父。”徒儿起来,拱手。然后背转身去,却是不走。横在小道上,如一截树桩。
“师父,天罡刀法就算无敌于天下,若是师父另传他人,徒儿与他也只是个平手。”
师父长叹,说:“为师已是风烛残年,你是我最后一个徒弟,这话可不是今天说的呵!”
别怨徒儿放心不下。”徒儿说着,别过脸拿眼睛向小道一边的断崖斜斜,“师父从这儿跳下去,就算说了真话。”
断崖万丈,但见崖边烟缭雾绕。
师父心中打个寒噤,随即哈哈大笑。
师父说:“只是担心爱徒的刀法未必学到了家。”
徒儿想,他的刀法已经炉火纯青,这一点他自己心里绝对有把握;师父笑,说明这刀法果然有解。
“求师父指点。”徒儿又跪下了。
师傅把撑着的伞收拢,一边说:“何必如此多礼,起来吧。”
待徒儿起来,师父将那伞伸到他面前说:“你未必一刀能断得了它。”
这自然是一把极普通的伞,哪里需要许多功力。一刀下去,纸伞顿时骨散筋飞,老师父手里握着的只是一把竹匕。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徒儿用力躬身的一瞬,师父的竹匕也就从他的后脑直穿咽喉,把他钉在青石板上。
山雨凄迷,山风如诉。
师父老泪纵横,一声长啸,扑下山崖。
(选自《小小说十年宝典》)
6. 叶圣陶短篇小说《夜》原文
夜
一条不很整洁的里里,一幢一楼一底的屋内,桌上的煤油灯放着黄晕的光,照得所有的器物模糊,惨淡,像反而增了些阴黯。桌旁坐着个老妇人,手里抱一个大约不过两周岁的孩子。那老妇人是普通的型式,额上虽然已画着好几条皱纹,还不见得怎样衰老。只是她的眼睛有点儿怪,深陷的眼眶里,红筋牵牵地,发亮;放大的瞳子注视孩子的脸,定定地,凄然失神。她看孩子因为受突然的打击,红润的颜色已转得苍白,肌肉也宽松不少了。
近来,那孩子特别地会哭,犹如半年前刚屡奶的时候。仿佛给谁骤然打了一下似地,不知怎么一来就拉开喉咙直叫。叫开了头便难得停,好比大暑天的蝉儿。老妇人于是百般地抚慰,把自己年轻时抚慰孩子的语名一一背诵了出来。可是不大见效,似乎孩子嫌那些太古旧太拙劣了。 直到他自己没了力,一壁呜咽,一壁让眼皮一会开一会闭而终于阖拢,才算收场。
今晚那老妇人却似感得特别安慰;到这时候了,孩子的哭还不见开 场,假若就这样倦下来睡着,岂不是难得的安静的一晚。然而在另一方面。她又感得特别不安;不晓得就将回来的阿弟怎么说法,不晓得几天来醒里梦里系念着的可怜宝贝到底有没有着落。晚上,在她,这几天真不好过。除了孩子的啼哭,黄晕的灯光里,她仿佛看见隐隐闪闪的好些形像。有时又仿佛看见鲜红的一滩,在这里或是那里,——这是血!里外,汽车奔弛而过,笨重的运货车有韵律地响着铁轮,她就仿佛看见一 辆汽车载着被捆缚的两个,他们的手足上是累赘而击角有声的镣铐。门首时时有轻重徐疾的脚步声经过,她总觉得害怕,以为或者就是找她同 孩子来的。邻家的门环儿一声响,那更使她心头突地一跳。本来已届少眠年龄的她这样提心吊胆地尝味恐怖的味道,就一刻也不得入梦。睡时, 灯是不最点的,她怕楼上的灯光招惹另外的是非。也希冀前能得干净,完全一片黑。然而没有用,隐隐闪闪的那些形像还是显现,鲜红的一滩还是落山的太阳般似乎尽在那里扩大开来。于是,只得紧紧地抱住梦里时而呜咽的孩子……
这时候,她注视着孩子,在她衰弱而创伤的脑里,涌现着雾海般迷茫的未来。往那方走才是道路呢?她一毫也不能辩认。怕有些猛兽或者陷阱隐在这雾海里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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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参考。
7. 孙犁 短篇小说 《光荣》 原文
光 荣
饶阳县城北有一个村庄,这村庄紧靠滹沱河,是个有名的摆渡口。大家知道,滹沱河在山里受着约束,昼夜不停地号叫,到平原,就今年向南一滚,明年往北一冲,自由自在地奔流。
河两岸的居民,年年受害,就南北打起堤来,两条堤中间全是河滩荒地,到了五六月间,河里没水,河滩上长起一层水柳、红荆和深深的芦草。常常发水,柴禾很缺,这一带的男女青年孩子们,一到这个时候,就在炎炎的热天,背上一个草筐,拿上一把镰刀,散在河滩上,在日光草影里,割那长长的芦草,一低一仰,像一群群放牧的牛羊。
"七七"事变那一年,河滩上的芦草长得很好,五月底,那芦草已经能遮住那些孩子们的各色各样的头巾。地里很旱,没有活做,这村里的孩子们,就整天缠在河滩里。
那时候,东西北三面都有了炮声,渐渐东南面和西南面也响起炮来,证明敌人已经打过去了,这里已经亡了国。国民党的军队和官员,整天整夜从这条渡口往南逃,还不断搔扰抢劫老百姓。
是从这时候激起了人们保家自卫的思想,北边,高阳、肃宁已经有人民自卫军的组织。那时候,是一声雷响,风雨齐来,自卫的组织,比什么都传流得快,今天这村成立了大队部,明天那村也就安上了大锅。青年们把所有的枪枝,把村中埋藏的、地主看家的、巡警局里抓赌的枪枝,都弄了出来,背在肩上。
枪,成了最重要的、最必需的、人们最喜爱的物件。渐渐人们想起来:卡住这些逃跑的军队,留下他们的枪枝。这意思很明白:养兵千,用兵一时;大敌压境,你们不说打仗,反倒逃跑,好,留下枪枝,交给我们,看我们的吧!
先是在村里设好圈套,卡一个班或是小队逃兵的枪;那常常是先摆下酒宴,送上洋钱,然后动手。
后来,有些勇敢的人,赤手空拳,站在大道边上就卡住了枪枝;那办法就简单了。
这渡口上原有一只大船,现在河里没水,翻过船底,晒在河滩上。船主名叫尹廷玉,是个五十多的老头子,弄了一辈子船,落了个"车船店脚牙"的坏名儿,可也没置下产业。他有一个儿子刚刚十五岁,名叫原生,河里有水的时候,帮父过逃兵,看过飞机,割芦苇草。
这一天,割满了草筐,天也晚了,刚刚要杀紧绳子往回里走,他听得背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原生!"
他回头一看,是村西头的一个姑娘,叫秀梅的,穿着一件短袖破白褂,拖着一双破花鞋,提着小镰跑过来,跑到原生跟前,一扯原生的袖子,就用镰刀往东一指:东面是深深一片芦苇,正叫晚风吹得摇摆。
"什么?"原生问。秀梅低声说:"那道边有一个逃兵,拿着一枝枪。"
原生问:
"就是一个人?"
"就是一个。"秀梅喘喘气咬咬嘴唇,"崭新的一枝大枪。"
"人们全回去了没有?"原生周围一看,想集合一些同伴,可是太阳已经下山,天边只有一抹红云,看来河滩里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了。
"你一个人还不行吗?"秀梅仰着头问。
原生看见了这女孩子的两只大眼睛里放射着光芒,就紧握他那镰刀,拨动苇草往东边去了。秀梅看了看自己那一把弯弯的明亮的小镰,跟在后边,低声说:"去吧,我帮着你。"
"你不用来。"原生说。
原生从那个逃兵身后过去,那逃兵已经疲累得很,芷低着头包裹脚上的燎泡,枪枝放在一边。原生一脚把他踢趴,拿起枪枝,回头就跑,秀梅也就跟着跑起来,遮在头上的小小的白布手巾也飘落下来,丢在后面。
到了村边,两个人才站下来喘喘气,秀梅说:"我们也有一枝枪了,明天你就去当游击队!"原生说:
"也有你的一份呢,咱两个伙着吧!"秀梅一撇嘴说:
"你当是一个雀虫蛋哩,两个人伙着!你拿着去当兵吧,我要那个有什么用?"
原生说:
"对,我就去当兵。你听见人家唱了没:男的去当游击队,女的参加妇救会。咱们一块去吧!"
"我不和你一块去,叫你们小五和你一块去吧!"秀梅笑一笑,就舞动小镰回家去了。走了几步回头说:
"我把草筐和手巾丢了,吃了饭,你得和我拿去,要不爹要骂我哩!"
原生答应了。原生从此就成了人民军队的战士,背着这枝枪打仗,后来也许换成"三八",现在也许换成"美国自动步"了。
小五是原生的媳妇。这是原生的爹那年在船上,夜里推牌九,一副天罡赢来的,比原生大好几岁,现在二十了。
那时候当兵,还没有拖尾巴这个丢人的名词,原生去当兵,谁也不觉得怎样,就是那登上自家的渡船,同伙伴们开走的时候,原生也不过望着那抱着小弟弟站在堤岸柳树下面的秀梅和一群男女孩子们,嘻嘻笑了一阵,就算完事。
这不像离别,又不像是欢送。从这开始,这个十五岁的青年人,就在平原上夜晚行军,黎明作战;在阜平大黑山下砂石滩上艰苦练兵,在盂平听那滹沱河清冷的急促的号叫;在五台雪夜的山林放哨;在黄昏的塞外,迎着晚风歌唱了。他那个卡枪的伙伴秀梅,也真的在村里当了干部。村里参军的青年很多,她差不多忘记了那个小小的原生。战争,时间过得多快,每个人要想的、要做的,又是多么丰富啊!
可是原生那个媳妇渐渐不安静起来。先是常常和婆婆吵架,后来就是长期住娘家,后来竟是秋麦也不来。
来了,就找气生。婆婆是个老妇子人,先是觉得儿子不在家,害怕媳妇抱屈,处处将就,哄一阵,说一阵,解劝一阵;后来看着怎么也不行,就说:
"人家在外头的多着呢,就没见过你这么背晦的!"
"背晦,人家都有个家来,有个信来。"媳妇的眼皮和脸上的肉越发搭拉下来。这个媳妇并不胖,可是,就是在她高兴的时候,她的眼皮和脸上的肉也是松鬈地搭拉着。
"他没有信来,是离家远的过。"婆婆说。
"叫人等着也得有个头呀!"媳妇一转脸就出去了。婆婆生了气,大声喊:
"你说,你说,什么是头呀?"
从这以后,媳妇就更明目张胆起来,她来了,不大在家里呆,好到街上去坐,半天半天的,人家纺线,她站在一边闲磕牙。有些勤谨的人说她:"你坐的落意呀?"她就说:"做着活有什么心花呀?谁能像你们呀!"等婆婆推好碾子,做熟了饭,她来到家里,掀锅就盛。还常说落后话,人家问她:"村里抗日的多着呢,也不是你独一份呀,谁也不做活,看你那汉子在前方吃什么穿什么呀?"她就说:"没吃没穿才好呢。"
公公耍了半辈子落道,弄了一辈子船,是个有头有脸好面子的人,看看儿媳越来越不像话,就和老婆子闹,老婆子就气得骂自己的儿子。那年,近处还有战争,她常常半夜半夜坐在房檐下,望着满天的星星,听那隆隆的炮响,这样一来,就好像看见儿子的面,和儿子说了话,心里也痛快一些了。并且狠狠地叨念:怎么你就不回来,带着那大炮,冲着这刁婆,狠狠地轰两下予呢?
小五的落后,在村里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一些老太太们看见她这个样子,就不愿叫儿子去当兵,说:"儿子走了不要紧,留下这样娘娘咱搪不开。"
秀梅在村里当干部,有一一天,人们找了她来。正是夏天,一群妇女在一家梢门洞里做活,小五刚从娘家回来,穿一身鲜鲜亮亮的衣裳,站在一边摇着扇子,一见秀梅过来,她那眼皮和脸皮,像玩独脚戏一样,呱嗒就落不来,扭过脸去。
那些青年妇女们见秀梅来了,都笑着说:
"秀梅姐快来凉快凉快吧!"说着就递过麦垫来。有的就说:"这里有个大顽固蛋,谁也剥不开,你快把她说服了吧!"
秀梅笑着坐下,小五就说:
"我是顽固,谁也别光说漂亮话!"秀梅说:
"谁光说漂亮话来?咱村里,你挨门数数,有多少在前方抗日的,有几个像你的呀?"
"我怎么样?"小五转过脸来,那脸叫这身鲜亮衣裳一碚衬,显得多么难看,"我没有装坏,把人家的人挑着去当兵!"
"谁挑着你家的人去当兵?当兵是为了国家的事,是光荣的!"秀梅说。"光荣几个钱一两?"小五追着问,"我看也不能当衣穿也不能当饭吃!""是!"秀梅说,"光荣不能当饭吃、当衣穿;光荣也不能当男人,一块过日子!这得看是谁说,有的人窝窝囊囊吃上顿饱饭,穿上件衣裳就混的下去,有的人还要想到比吃饭穿衣更光荣的事!"
别的妇女也说:
"秀梅说的一点也不假,打仗是为了大伙,现在的青罐人,谁还愿意当炕头上的汉子呀 小五冷笑着,用扇子拍着屁股说:
"说那么漂亮干什么,是'画眉张'的徒弟吗,要不叫称,俺家那个当不了兵!"
秀梅说:"哈!你是说,我和原生卡了一枝枪,他才当了兵?我觉着这不算错,原生拿着那枝枪,真的替国家出了力,我还觉着光荣呢!你也该觉着光荣。""俺不要光荣!"小五说,"你光荣吧,照你这么说,你还是国家的功臣呢,真是木头眼镜。"
"我不是什么功臣,你家的人才是功臣呢!"秀梅说。
"那不是俺家的人。"小五丝声漾气地说,"你不是干部吗?我要和他离婚!"大伙都一愣,望着秀梅。秀梅说:
"你不能离婚,你的男人在前方作战!""有个头没有?"小五说。
"怎么没头,打败日本就是头。"
"我等不来,"小五说,"你们能等可就别寻婆家呀!"
秀梅的脸腾地红了,她正在说婆家,就要下书定准了。别人听了都不忿,说:"碍着人家了吗?你不叫人家寻婆家,你有汉子好等着,叫人家等着谁呀!"
秀梅站起来,望着小五说:
"我不是和你赌气,我就不寻婆家,我们等着吧。"
别的人都笑起来,秀梅气得要哭了。小五站不住走了。有的就说:"像这样的女人应该好好打击一下,一定有人挑拨着她来破坏我们的工作。"秀梅说:"我们也不随便给她扣帽子,还是教育她。"那人说:"秀梅姐!你还是佛眼佛心,把人全当成好人;小五要是没有牵线的,挖下我的眼来当泡踏!"
对于秀梅的事,大家都说:"你真是,为什么不结婚?""我先不结婚。"秀梅说,"有很多人把前方的战士,当作打了外出的人,我给
她们做个榜样。你们还记得那个原生不?现在想起来,十几岁的一个人,背起枪来,一出去就是七年八年,才真是个好样儿的哩!"
"原生倒是不错,"一个姑娘笑了,"可是你也不能等着人家呀!""我不是等着他,"秀梅庄重地说,"我是等着胜利!"
小五到村外一块瓜园里去,这瓜园是村里一个粮秣先生尹大恋开的。这人原是村里一家财主,现在村中弄了名小小的干部当着,掩藏身体,又开了瓜园,为的是喝酒说落后话儿,好有个清净地方。
尹大恋正坐在高高的窝棚里摇着扇子喝酒,一看见小五来了就说:"拣着大个儿的摘着吃罢,你那离婚的事儿谈得怎样了?"
小五拨着瓜秧说:
"人家叫等到打败日本,谁知道哪年哪月他们才能打败本呀!"
"唉!长期抗战,这不是无期徒刑吗?喂,不是有说讲吗,五年没有音讯就可以。这是他们的法令呀,他们自己还不遵守吗?和他打官司呀,你这人还是不行!"
小五回来就又和公婆闹,闹得公婆没法,咬咬牙叫她离婚走了,老婆婆狠狠啼哭了一场。老头说:"哭她干什么!她是我一副牌赢来的,只当我一副牌又把她输了就算了!"
自从小五出门走了以后,秀梅就常常到原生家里,帮着做活。看看水瓮里没水,就去挑了来,看看院子该扫,就扫扫干净。伏天,帮老婆拆洗衣裳,秋天帮着老头收割打场。
日本投了降,秀梅跑去告诉老人家,老人听了也欢喜。可是过了好久,有好些军人退伍回来了,还不见原生回来。
原生的娘说:
"什么命呀,叫我们修下这样一个媳妇!"秀梅说:
"大娘,那就只当没有这么一个媳妇,有什么活我帮你做,你不是没有闺女吗,你就只当有我这么个闺女!"
"好孩子,可是你要出聘了呢?"原生的娘说,"唉,为什么原生八九年就连个信也没有?"
"大娘,军队开的远,东一天,西一天,工作很忙,他就忘记给家里写信了。总有一天,一下子回来了,你才高兴呢!"
"我每天晚上听着门,半夜里醒了,听听有人叫娘开门哩,不过是想念的罢了。这么些人全回来了,怎么原生就不回来呀?"
"原生一定早当了干部了,他怎么能撂下军队回来呢?"
"为国家打仗,那是本分该当的,我明白。只是这个媳妇,唉!"
今年五月天旱,头一回耩的晚田没出来,大庄稼也旱坏了,人们整天盼雨。晚上,雷声忽闪地闹了半夜,才淅沥淅沥下起雨来,越下越大,房里一下凉快了,蚊子也不咬人了。秀梅和娘睡在炕上,秀梅说:
"下透了吧,我明天还得帮着原生家耩地去。"娘在睡梦里说:
"人家的媳妇全散了,你倒成了人家的人了。你好好地把家里的活做完了,再出去乱跑去,你别觉着你爹不说你哩!"
"我什么活没做完呀!我不过是多卖些力气罢了,又轮着你这么嘟哝人!"娘没有答声。秀梅却一直睡不着,她想,山地里不知道下雨不,山地里下了大雨,河里的水就下来了。那明天下地,还要过摆渡呢!她又想,小的时候,和原生在船上玩,两个人偷偷把锚起出来,要过河去,原生使篙,她掌舵,船到河心,水很急,原生力气小,船打起转来,吓哭了,还是她说:
"不要紧,别怕,只要我把得住这舵,就跑不了它,你只管撑吧!"
又想到在芦苇地卡枪,那天黑间,两个人回到河滩里,寻找草筐和手巾,草筐找到了,寻了半天也寻不见那块手巾,直等月亮升上来,才找到了。
想来想去,雨停了,鸡也叫了,才合了合眼。
起身就到原生家里来,原生的爹正在院里收拾"种式",一见秀梅来了,就说:
"你给我们拉砘子去吧,叫你大娘旁耧。我常说,什么活也能一个人慢慢去做,惟独锄草和耩地,一个人就是干不来。"
秀梅笑着说:
"大伯,你拉砘子吧,我拿耧,我好把式哩!我几亩地,都是我拿的'种式'哩!"
"可就是,我还没问你,"老头说,"你那地全耩上没有?"
秀梅说:"我前两天就耩上了,耩的'干打雷',叫它们先躺在地里去求雨,我的时气可好哩!"
老头说:
"年轻人的时运总是好的,老了就倒霉,走吧!"
秀梅背上"种式"就走。她今天穿了一条短裤,光着脚,老婆子牵着小黄牛,老头子拉着砘子胡卢在后边跟着,一字长蛇阵,走出村来。
田野里,大道小道上全是忙着去种地的人,像是一盘子好看的走马灯。这一带沙滩,每到春天,经常刮那大黄风,刮起来,天昏地暗人发愁。现在大雨过后,天晴日出,平原上清新好看极了。
耩完地,天就快晌午了,三个人坐在地头上休息。秀梅热得红脸关公似的摘下手巾来擦汗,又当扇子扇,那两只大眼睛也好像叫雨水冲洗过,分外显得光辉。她把道边上的草拔了一把,扔给那小黄牛,叫它吃着。
从南边过来一匹马。
那是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马低着头一步一颠地走,像是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又像是刚刚经过一阵狂跑。马上一个八路军,大草帽背在后边,有意无意挥动着手里的柳条儿。远远看来,这是一个年轻的人,一个安静的人,他心里正在思想什么问题。
马走近了,秀梅就转过脸来低下头,小声对老婆说:"一个八路军!"老头子正仄着身子抽烟,好像没听见,老婆子抬头一看,马一闪放在道旁上的石砘子,吃了一惊,跑过去了。
秀梅吃惊似的站了起来,望着那过去的人说:"大娘,那好像是原生哩!"
老头老婆全抬起头来,说:"你看差眼了吧!"
"不。"秀梅说。那骑马的人已经用力勒住马,回头问:"老乡,前边是尹家庄不是?"
秀梅一跳说:
"你看,那不是原生吗,原生!""秀梅呀!"马上的人跳下来。
"原生,我那儿呀!"老婆子往前扑着站起来。"娘,也在这里呀!"
儿子可真的回来了。
爹娘儿女相见,那一番话真是不知从哪说起,当娘的嘴一努一努想把媳妇的事说出来,话到嘴边,好几次又咽下去了。原生说:
"队伍往北开,攻打保定,我请假家来看看。""咳呀!"娘说,"你还得走吗?"
原生笑着说:
"等打完老蒋就不走了,"秀梅说:
"怎么样,大娘,看见儿子了吧!"
"好孩子,"大娘说,"你说什么,什么就来了!"
远处近处耩地的人们全围了上来,天也晌午了,又围随着原生回家,背着耧的,拉着砘子的。
刚到村边,新农会的主席手里扬着一张红纸,满头大汗跑出村来,一看见原生的爹就说:
"大伯,快家去吧,大喜事!"
"什么事呀?" "大喜事,大喜事!"
人们全笑了,说:
"你报喜报的晚了!"
"什么呀?"主席说,"县里刚送了通知来,我接到手里就跑了来,怎么就晚了!"
人们说:
"这不是原生已经到家了!"
"哈,原生家来了?大伯,真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呀!"主席喊着笑着。人们说:
"你手里倒是拿的什么通知呀!"
"什么通知?原生还没对你们大家说呀?"主席扬一扬那张红纸,"上面给我们下的通知:咱们原生在前方立了大功,活捉了蒋介石的旅长,队伍里选他当特等功臣,全区要开大会庆祝哩!"
"哈,这么大事,怎么,原生,你还不肯对我们说呀,你真行呀!"人们嚷着笑着到了村里。
第二天,在村中央的广场上开庆功大会。
天晴的很好,这又是个热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换了新衣裳,先围到台下来,台上高挂全区人民的贺匾:"特等功臣。"
各村新农会又有各色各样的贺匾祝辞,台上台下全是红绸绿缎,金字彩花。全区的小学生,一色的白毛巾,花衣服,腰里系着一色的绸子,手里拿着一色的花棍,脸上搽着胭脂,老师们擦着脸上的汗,来回照顾。
区长讲完了原生立功的经过,他号召全区青壮年向原生学习,踊跃参军,为人民立功。接着就是原生讲话。他说话很慢,很安静,台下的人们说:老脾气没变呀,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怎么就能活捉一个旅长呀!原生说:自己立下一点功。台下就说:好家伙,活捉一个旅长他说是一点功。原生又说:这不是自己的功劳,这是全体人民的功劳。台下又说:你看人家这个说话。
区长说:老乡们,安静一点吧,回头还有自由讲话哩,现在先不要乱讲吧。人们说:这是大喜事呀,怎么能安静呢!
到了自由讲话的时候,台下妇女群里喊了一声,欢迎秀梅讲话,全场的人都嚷赞成,全场的人拿眼找她。秀梅今天穿一件短袖的红白条小褂,头上也包一块新毛巾,她正愣着眼望着台上,听得一喊,才转过脸东瞧瞧,西看看,两只大眼睛,转来转去好像不够使,脸绯红了。
她到台上讲了这段话:
"原生立了大功,这是咱们全村的光荣。原生十五岁就出马打仗,那么一个小人,背着那么一枝大枪。他今年二十五岁了,打了十年仗,还要去打,打到革命胜利。
"有人觉着这仗打的没头没边,这是因为他没把这打仗看成是自家的事。人们光愿意早些胜利,问别人:什么时候打败蒋介石?这问自己就行了。我们要快就快,要慢就慢,我们坚决,我们给前方的战士助劲,胜利就来得快;我们不助劲,光叫前方的战士们自己去打,那胜利就来得慢了。这只要看我们每个人尽的力量和出的心就行了。
"战士们从村里出去,除去他的爹娘,有些人把他们忘记了,以为他们是办自己的事去了,也不管他们哪天回来。不该这样,我们要时时刻刻想念着他们,帮助他们的家,他们是为我们每个人打仗。
"有的人,说光荣不能当饭吃。不明白,要是没有光荣,谁也不要光荣,也就没有了饭吃;有的人,却把光荣看得比性命还要紧,我们这才有了饭吃。
"我们求什么,就有什么。我们这等着原生,原生就回来了。战士们要的是胜利,原生说很快就能打败蒋介石,蒋介石很快就要没命了,再有一年半载就死了。
"我们全村的战士,都会在前方立大功的,他们也都像原生一样,会带着光荣的奖章回来的。那时候,我们要开一个更大更大的庆功会。
"我的话完了。"
台下面大声的鼓掌,大声的欢笑。接着就是游行大庆祝。
最前边是四杆喜炮,那是全区有名的四个喜炮手;两面红绸大旗;一面写"为功臣贺功",一面写"向英雄致敬"。后面是大锣大鼓,中间是英雄匾,原生骑在枣红马上,马笼头马颈上挂满了花朵。原生的爹娘,全穿着新衣服坐在双套大骡车上,后面是小学生的队伍和群众的队伍。
大锣大鼓敲出村来,雨后的田野,蒸晒出腾腾的热气,好像是叫大锣大鼓的声音震动出来的。
到一村,锣鼓相接,男男女女挤得风雨不透,热汗齐流。
敲鼓手疯狂地抡着大棒,抬匾的柱脚似的挺直腰板,原生的爹娘安安稳稳坐在车上,街上的老头老婆们指指画画,一齐连声说:
"修下这样好儿子,多光荣呀!"
那些青年妇女们一个扯着一个的衣后襟,好像怕失了联络似的,紧跟着原生观看。
原生骑在马上,有些害羞,老想下来,摄影的记者赶紧把他捉住了。
秀梅满脸流汗跟在队伍里,扬着手喊口号。她眉开眼笑,好像是一个宣传员。她好像在大秋过后,叫人家看她那辛勤的收成;又好像是一个撒种子的人,把一种思想,一种要求,撒进每个人的心里去。她见到相熟的姐妹,就拉着手急急忙忙告诉说:
"这是我们村里的原生,十五上就当兵去了,今年二十五岁,在战场上立了大功,胸前挂的那金牌子是毛主席奖的哩。"
说完就又跟着队伍跑走了。这个农民的孩子原生,一进村庄,就好把那放光的奖章,轻轻掩进上衣口袋里去。秀梅就一定要他拉出来。
大队也经过小五家的大门。一到这里,敲大鼓的故意敲了一套花点,原想叫小五也跑出来看看的,门却紧紧闭着,一直没开。
队伍在平原的田野和村庄通过,带着无比响亮的声音,无比鲜亮的色彩。太阳在天上,花在枝头,声音从有名的大鼓手那里敲打,这是一种震动人心的号召:光荣!光荣!
晚上回来,原生对爹娘说:"明天我就回部队去了。我原是绕道家来看看,赶巧了乡亲们为我庆功,从今以后,我更应该好好打仗,才不负人民对我的一番热情。"
娘说:"要不就把你媳妇追回来吧!"
原生说:"叫她回来干什么呀!她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等待,要这样的女人一块革命吗?"
爹说:"那么你什么时候才办喜事呢?以我看,咱寻个媳妇,也并不为难。"原生说:"等打败蒋介石。这不要很长的时间。有个一年半载就行了。"娘又说:"那还得叫人家陪着你等着吗?"
"谁呀?"原生问。
"秀梅呀!人家为你耽误了好几年了。"娘把过去小五怎样使歪造耗,秀梅怎样解劝说服,秀梅怎样赌气不寻婆家,小五走了,秀梅怎样体贴娘的心,处处帮忙尽力,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在原生的心里,秀梅的影子,突然站立在他的面前,是这样可爱和应该感谢。他忽然想起秀梅在河滩芦苇丛中命令他去卡枪的那个黄昏的景象。当原生背着那枝枪转战南北,在那银河横空的夜晚站哨,或是赤日炎炎的风尘行军当中,他曾经把手扶在枪上,想起过这个景象。那时候,在战士的心里,这个影子就好比一个流星,一只飞鸟横过队伍,很快就消失了。现在这个影子突然在原生的心里鲜明起来,扩张起来,顽强粘住,不能放下了。
在全村里,在瓜棚豆架下面,在柳荫房凉里,那些好事好谈笑的青年男女们议论着秀梅和原生这段姻缘,谁也觉得这两个人要结了婚,是那么美满,就好像雨既然从天上降下,就 一定是要落在地上,那么合理应当。
一九四八年七月十日饶阳东张岗
得胜回头
孙犁(1913年5月11日—2002年7月11日),原名孙树勋,河北省衡水市安平人,现当代著名小说家、散文家,“荷花淀派”的创始人,又先后担任过《平原杂志》《天津日报》文艺副刊、《文艺通讯》等报刊的编辑,[1] 并著有关于编辑的作品。12岁开始接受新文学,受鲁迅和文学研究会影响很大。“孙犁”是他参加抗日战争后于1938年开始使用的笔名。194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建国后,历任中国作家协会天津分会副主席、主席,天津市文联名誉主席,中国作协第一至三届理事、作协顾问,中国文联第四届委员。
8. 莫泊桑短篇小说《流浪汉》原文,
原文:流浪汉
莫泊桑
四十天以来,他到处找工作。他所以离开家乡芒什省的维尔—阿瓦赖村,是因为那里没有活儿可做。他是个盖房子的木匠,今年二十七岁,是个有才能的人,身体也健壮。遇到这次普遍的失业,他身为一家的长子,竟落到只有叉着两条结实有力的胳膊坐在家里吃闲饭两个月之久,而家里的面包也并不很多。他,雅克·朗台尔,最强壮的人,却因为没有活儿可做,闲在家里,分吃别人的汤!
他到村政府去打听;秘书告诉他中部可以找到活儿做。
他于是带了出生证和工作证,口袋里掖着七个法郎,用一块蓝手绢包了一双替换鞋、一条短裤、一件衬衫,系在一根木棍的头上往肩上一扛,离开了本乡。
他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不停地走着,白天也走,黑夜也走,太阳晒着也走,雨淋着也走,但是总也走不到那个做工的人可以找到活儿做的神秘地方。
最初他坚持认为自己是盖房木匠,只有盖房的木工活儿才可以做。可是无论他到哪个工地,人们总是回他说不久刚解雇了一批人,因为没有人订活儿。他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好决定以后在路上碰上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
因此,挖土填道,收拾马棚,劈石开山,各种工作他先后都做了;他也替人劈木柴、修剪树枝、挖井、搅拌灰浆、捆木柴、上山看羊;但是无论做什么,得到的只有几个铜子;因为只有廉价地出卖力气,才能打动老板和乡下人的吝啬的心,得到两三天的活儿做做。
现在呢,他已经有一星期什么活儿也没找到了;身上一文不名,只吃过一点点面包,那还是在沿路挨家哀求时,有些女人好心布施给他的。
天渐渐黑下来,雅克·朗台尔精疲力尽,腿疼得跟断了一样,肚子空空,心里非常悲伤,在道边的草地上走着;他光着脚,因为他舍不得穿他最后这双鞋,那一双早就不存在了。这是临近秋末的一个星期六。风在树间呼啸着,把天上灰色的浓云吹得飞驰。雨很快就要下来了。天黑下来了,第二天又是星期日,田野里一个人也没有。在田地里,这儿那儿高高矗立着一堆堆打过麦粒的干草垛子,好像一个个巨大的黄蘑菇;地里已经播下了来年庄稼的种子,看上去光秃秃的,好像什么也没有。
朗台尔感到饥饿,一种野兽的饥饿,狼所以扑人就是因为这种饥饿。两天以来他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总是迈着大步自言自语。在这以前,他的全部精神,全套本领都用在找寻职业上,他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可是现在除了疲倦之外,又加上其他种种,如拼死命地寻找工作,到处遭到拒绝,到处受叱骂,在草地上过夜,肚子老是饿着,时刻感到那些安居家园的人们对流浪汉的那种轻视,每天总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他有两条不怕干活儿很有一把力气的胳膊,却闲着没事干,这多么叫人痛心;又想起了留在老家的双亲也是一个铜子儿都没有,这一切都使他心里渐渐地充满了愤怒,这股怒气每天、每点钟、每分钟都在积聚,于是不由自主地变成短促的咒骂从他的口里迸发出来。
“混帐……混帐……这群猪猡……竟让一个人……一个木匠活活饿死……四个铜子也没有……连四个铜子都没有……看,又下雨了……这群猪猡!……”
这世道真不公正……
『文章有删改』
9. 经典短篇小说集锦大全目录
1、《我的叔叔于勒》——莫泊桑
这篇文章主要写“我”一家人在去哲尔赛岛途中,巧遇于勒经过,刻画了菲利普夫妇在发现富于勒变成穷于勒的时候的不同表现和心理,通过菲利普夫妇对待于勒的不同态度揭示并讽刺了在阶级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远情形。
2、《陈先生与程太太》——九鹭非香
这本小说写的是两位婚后平凡的日常生活,虽然平淡但却非常真实,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3、《养我一辈子》——香朵儿
女主香朵儿是北京城中梦想着中五百万的朴实女孩,但她并不是天天买彩票等着实现白日梦,虽然生活不易,但她还是靠着自己的双手赚钱啊,向钱看是她的人生宗旨。
4、《始弃终乱》——如是非迎
这本讲述的是发生在高三时期的平淡却美好的恋情。主角之间的感情温暖细腻,发展的很自然。高中实际上是可以拥有很美妙的感情的地方,年少时期的爱情常常能拥有很久的记忆。
5、《咱俩不熟》——红九
这本书中情节比较单调,不会出现太大的波折或是虐的地方,单纯的男女主之间感情发展的甜蜜全纪录,作者的文笔也比较朴素,是一本可以用来调节心情的短篇好文。
6、《与总裁同居的日子》——新浪小清新
身家上亿的总裁人生也有不如意之处,父亲是人格扭曲的连环杀手,母亲因为精神失常也没办法和人好好沟通,连带着他的生活也不能正常进行。人们都对他敬而远之,只有女主愿意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生活。
7、《偷晴》雪默
一个是凭实力上位却常常遭人非议的美女科长,一个是人人赞不绝口的受人仰望的大神老板,两个在别人眼中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暗地里早已在一起,偷偷谈恋爱的感觉,很逗乐。
8、《爆米不开花》邬小满
青梅竹马的故事,讲述了男主女主从小到大的不间断的战斗,记录了胖胖的邬小满从小就受尽了秦杨同学的压迫的历史,还是一本关于胖妹子邬小满成长成为高贵冷艳御姐的传记。
9、《公主贵性》则慕
这是一本古风的短篇言情小说,带着一腔恨意去刺杀邻国太子的公主一不小心与太子互换了身体,虽然两人对对方的杀心常常满到快要溢出,但是有了这个羁绊却又无法实现......男生女生互换身体的梗让人百看不腻。
10、《良禽择木而妻》韩脉脉
这本小说是一部很甜蜜的师生文,男主高冷腹黑,女主神经大条,有点二。彪悍的林暮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栽到了梁秦手里,但是爱情就是让人想不通看不透的事情,问世界情为何物,乃一物降一物,林暮就这么被梁秦降住了。
11、《公子无耻》维和粽子
发生在古代的碰瓷,有时候好心不一定有好报,这不,女神医沈知离救了被人推下悬崖的公子,却被他给缠上了。据说他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开始了无耻的倒贴之路。
12、《他似星辰大海》——画盏眠
霍星叶要颜有颜,要钱有钱,在贵圈被影后花旦们追着捧着风光无限,没想到有一天竟也会遭母上大人逼婚逼相亲,逼得遁走深山老林,楚_被称为南大镇校之宝,醉心学术无欲无求。好不容易答应一次相亲被放鸽子不说,去山里采点标本,还惹上一个肤白貌艳、舌灿莲花的狐狸精?从车站到民宿,狐狸精亦步亦趋缠他一路。楚_忍无可忍,睨着身前的女子眉眼落满冰霜:“你到底想做什么?”霍星叶面上的嬉笑霎时敛净。
13、《我在等,等风等你来》——云上
时隔三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周世嘉回来了。林恩高兴之余,也发现了,周世嘉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他,调皮捣蛋阳光活泼;如今的他冷静淡然,沉默寡言。幸而,不变的是,他依旧是她最好的朋友,还是那个会对她毒舌,和她开玩笑的最好的朋友。开学第一天,林恩就发现周世嘉对一个叫苏珩的女生格外关心。几番试探后,林恩认定周世嘉喜欢上了苏珩,于是她千方百计地制造机会让二人独处。万万没想到,周世嘉毫不领情,还十分冷漠。更糟糕的是,林恩骤然发现,自己面对周世嘉时,心跳竟然别样的快......
14、《心机灰姑娘》——一字眉
阮歆娇从小的梦想就是找个人傻钱多的男神,送她金银珠宝,带她走上人生巅峰。后来男神找着了,非常英俊,非常有钱,除了每天都被智商碾压外,阮歆娇还是非常满意的。
15、《恰逢时光如城》——一小拾
有些事她可以瞒着曲以繁一辈子,比方说她喜欢曲以繁。温绯五岁认识的曲以繁,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乃至到后来的同一个大学,曲以繁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永远昂首阔步的走在前面,总是温绯急匆匆的跟上去。温绯想,喜欢一个人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很喜欢?她一个学渣为了追上曲以繁的脚步楞是逼成了学霸,算是很喜欢了吧?
16、《羊脂球》——莫泊桑
《羊脂球》是他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羊脂球》以1870—1871年普法战争为背景。通过代表当时法国社会各阶层的10个人同乘一辆马车逃往一个港口的故事,形象地反映出资产阶级在这场战争中所表现出的卑鄙自私和出卖人民的丑恶嘴脸的故事。
17、《项链》——莫泊桑
故事讲述了小公务员的妻子玛蒂尔德为参加一次晚会,向朋友借了一串钻石项链,来炫耀自己的美丽。不料,项链在回家途中不慎丢失。她只得借钱买了新项链还给朋友。为了偿还债务,她节衣缩食,为别人打短工,整整劳苦了十年。最后,得知所借的项链原是一串假钻石项链。
18、《深情荒唐我不负你》——寻鹿
介绍:宋初年和周慕辞离婚了,结束了那三年的婚姻,失去了怀胎十月的孩子。原以为此后不会再见了,可谁知5年后,他带着5岁的孩子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周慕辞说:年年,这孩子是我们亲生的,我现在把他的抚养权和我自己都交给你,我们复婚吧,我什么都听你的,命都给你!”她恨他当年的背叛与无情,直到他真的把命给了她时她才发现,原来在当初的那段婚姻里,她才是那个最无情的人。即便过去满目疮痍,即使前方布满荆棘,他也依旧初心未改一生一世护她周全的故事。
19、《深情共度相思远》——金子miss
简介:你,有试过爱一个人,爱他爱到深入骨髓吗?我试过,可是他却始终不爱我。他说,他不会爱上一个见人。呵,可我爱了他七年之久,竟然得了这样的一个下场。我的心终于被他的无情伤到死去,我选择了放手。或许人不真正失去都不会珍惜吧,他却又开始对我穷追不舍的表达歉意和爱意,可我,已经累了。
20、《迟遥不及相思》——陈米
简介:【顾辞远,你已经让我疼了三年,还不够吗!】顾辞远误会宋瑶因求爱不得而间接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于是,用婚姻做囚笼,将她绑在身边折磨了三年。她的孩子,她的梦想,她的人生,都赔给了他的恨......直到耗尽了宋瑶对他的爱意,他才才发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有多过分。
21、《十一种孤独》——理查德·耶茨
在《十一种孤独》中,作者以冷峻的笔触描写了美国二战后五六十年代普通纽约人的生活,铺陈了十一种孤独的人生,主人公都是缺乏安全感、生活不太如意的人:曼哈顿办公楼里被炒的白领、有着杰出想象力的出租车司机、屡屡遭挫却一心想成为作家的年轻人、即将结婚十分迷茫的男女、古怪的老教师等。耶茨笔下都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描写的是普通人的孤独、失落与绝望的故事。
10. 刘心武的短篇小说《班主任》原文是什么
你愿意结识一个小流氓,并且每天同他相处吗?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甚至会嗔怪我何以提出这么一个荒唐的问题。
但是,在光明中学党支部办公室里,当黑瘦而结实的支部书记老曹,用信任的眼光望着初三(3)班班主任张俊石老师,换一种方式向他提出这个问题时,张老师并不以为古怪荒唐。他只是极其严肃地考虑了一分钟左右,便断然回答说:"好吧!我愿意认识认识他……"
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公安局从拘留所把小流氓宋宝琦放了出来。他是因为卷进了一次集体犯罪活动被拘留的。在审讯过程中,面对着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威力与政策感召,他浑身冒汗,嘴唇哆嗦,作了较为彻底的坦白交代,并且揭发检举了首犯的关键罪行。因此.公安局根据他的具体情况--情节较轻而坦白揭发较好,加上还不足十六岁--将他教育释放了。他的父母感到再也难在老邻居们面前抛头露面,便通过换房的办法搬了家,恰好搬到光明中学附近。根据这几年实行的"就近入学"办法,他父母来申请将宋宝琦转入光明中学上学。他该上初三,而初三(3)班又恰好有空位子,再加上张老师有十几年的班主任工作经验,又是这个年级班主任里唯一的党员。因此,经过党支部研究,接受了宋宝琦的转学要求,并且由老曾直接找到张老师,直截了当地摆出情况,问他说:"怎么样?你把宋宝琦收下吧?"
正象你所知道的那样,张老师思忖的目光刚同老曹那饱含期待、鼓励的目光相遇,他便答应下来了。
二
张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趁他顶着春天的风沙,骑车去公安局了解宋宝琦情况的当日,我们可以仔细观察他一番。
张老师实在太平凡了。他今年三十六岁,中等身材,稍微有点发胖。他的衣裤都明显地旧了,但非常整洁。每一个纽扣都扣得规规矩矩,连制服外套的风纪扣,也一丝不苟地扣着。他脸庞长圆,额上有三条挺深的抬头纹,眼睛不算大,但能闪闪放光地看人,撒谎的学生最怕他这目光;不过,更让学生们敬畏的是张老师的那张嘴,人们都说薄嘴唇的人能说会道,张老师却是一对厚嘴唇,冬春常被风吹得爆出干皮儿;从这对厚嘴唇里迸出的话语,总是那么热情、生动、流利,象一架永不生锈的播种机,不断在学生们的心田上播下革命思想和知识的种子,又象一把大条帚,不停息地把学生心田上的灰尘无情地扫去……
一路上,张老师的表情似乎挺平淡。等到听完公安局同志的情况介绍、翻完卷宗以后,他的脸上才显露出强烈的表情来--很难形容,既不全是愤慨,也不排除厌恶与蔑视,似乎渐渐又由决心占了上风,但忧虑与沉重也明显可见。
张老师从公安局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他掏出叠得很整齐的手绢,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走进年级组办公室。显然同组的老师们都已知道宋宝琦将于明天到他班上课的事了。教数学的尹达磊老师头一个迎上他,形成了关于宋宝琦的第一个波澜。
三
尹老师和张老师同岁,同是一个师范学院毕业,同时分配到光明中学任教,又经常同教一个年级。他们一贯推心置腹,就是吵嘴,也从不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总是把想法倾巢倒出,一点"底儿"也不留。
尹老师身材细长,五官长得紧凑,这就使他永远摆脱不了"娃娃相",多亏鼻梁上架着副深度近视镜,才使他在学生们面前不至有失长者的尊严。
在这1977年的春天,尹老师感到心里一片灿烂的阳光。他对教育战线,对自己的学校、所教的课程和班级,都充满了闪动着光晕的憧憬。他觉得一切不合理的事物都应该而且能够迅速得到改进。他认为"四人帮"既已揪出,扫荡"四人帮"在教育战线的流毒,形成理想的境界应当不需要太多的时间。不过,最近这些天他有点沉不住气。他愿意一切都如春江放舟般顺利,不曾想却仍要面临一些复杂的问题。
关于宋宝琦即将"驾到"的消息一入他的耳中,他就忍不住热血沸腾。张老师刚一迈进办公室,他便把满腔的"不理解"朝老战友发泄出来。他劈面责问张老师:" 你为什么答应下来?眼下,全年级面临的形势是要狠抓教学质量,你弄个小流氓来,陷到作他个别工作的泥坑里去,哪还有精力抓教学质量?闹不好,还弄个'一粒耗子屎坏掉一锅粥'!你呀你,也不冷静地想想,就答应下来,真让人没法理解……"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有的赞同尹老师的观点,却不赞同他那生硬的态度;有的不赞成他的观点,却又觉得他的确是出于一片好心;有的一时还拿不准道理上该怎么看,只是为张老师凭空添了这么副重担子,滋生了同情与担忧……因此,虽然都或坐或站地望着张老师,却一时都没有说话。就连搁放在存物架上的生理卫生课教具 --耳朵模型,仿佛也特意把自己拉成了一尺半长,在专注地等待着张老师作答。
张老师觉得尹老师的意见未免偏激。但并不认为尹老师的话毫无道理。他静静地考虑了一分钟,便答辩似地说:"现在,既没有道理把宋宝琦退回给公安局,也没有必要让他回原学校上学。我既然是个班主任老师,那么,他来了,我就开展工作吧……"
这真是几句淡而无味的话。倘若张老师咄咄逼人地反驳尹老师,也许会引起一场火爆的争论,而他竟出乎意料地这样作答,尹老师仿佛反被慑服了。别的老师也挺感动,有的还不禁低首自问:"要是把宋宝琦分到我的班上,我会怎么想呢?"
张老师的确必须立即开展工作,因为.就在这时,他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谢惠敏找他来了。
四
谢惠敏的个头比一般男生还高,她腰板总挺得直直的,显得很健壮。有一回,她打业余体校栅栏墙外走过,一眼被里头的篮球教练看中。教练热情地把她请了进去,满心以为发现了个难得的培养对象。谁知让这位长圆脸、大眼睛的姑娘试着跑了几次蓝后,竟格外地失望--原来,她弹跳力很差,手臂手腕的关节也显得过分僵硬,一问,她根本对任何球类活动都没有兴趣。
的确,谢惠敏除了随着大伙看看电影、唱唱每个阶段的推荐歌曲,几乎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她功课中平,作业有时完不成,主要是由于社会工作占去的精力和时间大多了--因此倒也能获得老师和同学们的谅解。
头年夏天,张老师接任这个班的班主任时,谢惠敏已经是团支部书记了。张老师到任不久便轮到这个班下乡学农,返校的那天,队伍离村二里多了,谢惠敏突然发现有个男生手里转动着个麦穗,她不禁又惊又气地跑过去批评说:"你怎么能带走贫下中农的麦子?给我!得送回去!"那个男生不服气地辩解说:"我要拿回家给家长看,让他们知道这儿的麦子长得有多么棒!"结果引起一场争论,多数同学并不站在谢惠敏一边,有的说她"死心眼",有的说她"太过分"。最后自然轮到张老师表态,谢惠敏手里紧紧握着那根丰满的麦穗,微张着嘴唇,期待地望着张老师。出乎许多同学的意料,张老师同意了谢惠敏送回麦穗的请求。耳边响着一片扬声争论与喁喁低议交织成的音波,望着在雨后泥泞的大车道上奔回村庄的谢惠敏那独特的背影,张老师曾经感动地想:问题不在于小小的麦穗是否一定要这样来处理:看哪,这个仅仅只有三个月团龄的支部书记,正用全部纯洁而高尚的感情,在维护"绝不能让贫下中农损失一粒麦子"的信念--她的身上,有着多么可贵的闪光素质啊!
但是,这以后,直到"四人帮"揪出来之前,浓郁的阴云笼罩着我们祖国的大地,阴云的暗影自然也投射到了小小的初三(3)班。被"四人帮"那个大黑干将控制的团市委,已经向光明中学派驻了联络员,据说是来培养某种"典型",是否在初三(3)班设点,已在他们考虑之中,谢惠敏自然常被他们找去谈话。谢惠敏对他们的"教诲"并不能心领神会,因为她没有丝毫的政治投机心理,她单纯而真诚。但是,打从这时候起,张老师同谢惠敏之间开始显露出某种似乎解释不清的矛盾。比如说,谢惠敏来告状,说团支部过组织生活时,五个团员竟有两个打瞌睡。张老师没有去责难那两个不象样子的团员,却向谢惠敏建议说;"为什么过组织生活总是念报纸呢?下回搞一次爬山比赛不成吗?保险他们不会打瞌睡!"谢惠敏瞪圆了双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好一阵,才抗议地说:"爬山,那叫什么组织生活?我们读的是批宋江的文章啊……"再比如,那一天热得象被扣在了蒸笼里,下了课,女孩子们都跑拢窗口去透气,张老师把谢惠敏叫到一边,上下打量着她说:"你为什么还穿长袖衬衫呢?你该带头换上短袖才是,而且,你们女孩子该穿裙子才对啊!"谢惠敏虽然热得直喘气,却惊讶得满脸涨红,她简直不能理解张老师在提倡什么作风!班上只有宣传委员石红才穿带小碎花的短袖衬衫,还有那种带褶子的短裙,这在谢惠敏看来,乃是"沾染了资产阶级作风"的表现!
"四人帮"揪出来之后,张老师同谢惠敏之间的矛盾自然可以解释清楚了,但并没有完全消除。
现在,谢惠敏找到张老师。向他汇报说:"班上同学都知道宋宝琦要来了,有的男生说他原来是什么'菜市口老四',特别厉害;有些女生害怕了,说是明天宋宝琦真来,她们就不上学了!"
张老师一愣。他还没有来得及预料到这些情况。现在既然出现了这些情况,他感到格外需要团支部配合工作,便问谢惠敏:
"你怕吗?你说该怎么办?"
谢惠敏晃晃小短辫说:"我怕什么?这是阶级斗争!他敢犯狂,我们就跟他斗!"
张老师心里一热。一霎时,那在泥泞的大车道上奔走的背影活跳在记忆的屏幕上。他亲热地对谢惠敏说:"你赶紧把团支部和班委会的人找齐,咱们到教室开个干部会!"
五
四点二十左右,干部会结束了。其他干部们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张老师、谢惠敏和石红三个人。
石红恰好面对窗户坐着,午后的春阳射到她的圆脸庞上,使她的两颊更加红润;她拿笔的手托着腮,张大的眼眶里,晶亮的眸子缓慢地游动着,丰满的下巴微微上翘 --这是每当她要想出一个更巧妙的方法来解决一道教学题时,为数学老师所熟悉、所喜爱的神态。可是此刻她并不是在解数学题,而是在琢磨怎么写出明天一早同大家--也包括宋宝琦--见面的"号角诗"。
张老师同谢惠敏在一旁谈着话。围绕着接收宋宝琦需要展开的工作,已经全部落实。男生干部们分头找男生们做工作去了,跟他们讲宋宝琦并不是什么威震菜市口的 "英雄",而是个犯了错误的需要帮助的人。对他既别好奇乃至于敬畏,也不能歧视打击,大家要齐心合力地帮助他。女生干部将分头到那几个或者是因为胆小,或者是出于赌气,宣布明天不来上学的女生家去,对她们和她们的家长讲清楚,学校一定会保证女孩子们不受宋宝琦欺侮;对宋宝琦这样的小流氓,消极躲避只能助长他的恶习,只有团结起来同他斗争,进行教有,才能化有害为无害,并且逐步化无害为有益。张老师则要对宋宝琦进行家访,对他以及他的家长进行初步了解,并进行第一次思想工作,石红的"口角诗"明天一早将向大家强调:"让我们的教室响彻向'四化'进军的脚步声!"
当石红的"号角诗"快要写完的时候,张老师同谢惠敏的谈话结束了。张老师把摊在桌上、刚给干部们看过的几件东西往一块敛。那是张老师从派出所带回来的、宋宝琦犯案后被搜出的物品:一把用来斗殴的自行车弹簧锁,一副残破油腻的扑克牌,一个式样新颖附有打火机的镀镍烟盒,还有一本撕掉了封皮的小说。小干部们面对这些东西都厌恶得皱鼻子、撇嘴角。谢惠敏提议说:"团支部明天课后开个现场会,积极分子们也参加,摆出这些东西,狠狠批判一顿!"大伙都同意,张老师也点头说:
"对,要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抓好反腐蚀教育。"
没曾想,临到张老师收敛这几件物品时,突然出现了矛盾,还闹得挺僵。
别的东西都收进书包了,只剩下那本小说。张老师原来顾不得细翻,这时拿起来一检查,不由得"啊!"了一声。原来那是本文化大革命以前,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牛虻》。
谢惠敏感到张老师神情有点异常,忙把那本书要过来翻看。她以前没听说过、更没看见过这本书,她见里头有外国男女讲恋爱的插图,不禁惊叫起来:"唉呀!真黄!明天得狠批这本黄书!"
张老师皱起眉头,思索着。他回忆起自己中学时代的情况。那时候,团支部曾向班上同学们推荐过这本小说……围坐在篝火旁,大伙用青春的热情轮流朗读过它;倚扶着万里长城的城堞,大伙热烈地讨论过"牛虻"这个人物的优缺点……这本英国小说家伏尼契写成的作品,曾激动过当年的张老师和他的同辈人,他们曾从小说主人公的形象中,汲取过向上的力量……也许,当年对这本小说的缺点批判不够?也许,当年对小说的精华部分理解得也不够准确、不够深刻?……但,不管怎么说- -张老师想到这儿,忍不住对谢惠敏开口分辨道:
"这本《牛虻》可不能说成是黄书……"
谢惠敏的两撇眉毛险些飞出脑门,她瞪圆了双眼望着张老师,激烈地质问说:"怎么?不是黄书?!这号书不是黄书什么是黄书!"在谢惠敏的心目中,早已形成一种铁的逻辑,那就是凡不是书店出售的、图书馆外借的书,全是黑书、黄书。这实在也不能怪她。她开始接触图书的这些年,恰好是"四人帮"搞法西斯文化专制主义最凶的几年。可爱而又可怜的谢惠敏啊,她单纯地崇信一切用铅字新排印出来的东西,而在"四人帮"控制舆论工具的那几年里,她用虔诚的态度拜读的报纸刊物上,充塞着多少他们的"帮文",喷溅出了多少戕害青少年的毒汁啊!倘若在谢惠敏最亲近的人当中,有人及时向她点明:张春桥、姚文元那两篇号称"阐述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的"重要文章"大可怀疑,而"梁效"、"唐晓文"之类的大块文章也绝非马列主义的"权威论著"……那该有多好啊!但是,由于种种主观和客观上的原因,没有人向她点明这一点。她的父母经常嘱咐谢惠敏及其弟妹,要听毛主席的话,变认真听广播、看报纸;要求他们遵守纪律、尊重老师;要求他们好好学功课……谢惠敏从这样的家庭教育中受益不浅,具备了强烈的无产阶级感情、劳动者后代的气质;但是,在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白骨精化为美女现形的斗争环境里,光有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就容易陷于轻信和盲从,而"白骨精"们正是拼命利用一些人的轻信与盲从以售其奸!就这样,谢惠敏正当风华正茂之年,满心满意想成为一个好的革命者,想为共产主义这个大目标而奋斗,却被"四人帮"害得眼界狭窄、是非模糊。岂止《牛虻》这本书她会认为是毒草,我们这段故事发生的时候,《青春之歌》已经进行再版了,但谢惠敏还保持着"四人帮"揪出前形成的习惯--把那些热衷于传播"文艺消息",什么又会有某个新电影上演啦,电台又播了个什么新歌呀这样的同学们,看成是"沾染了资产阶级思想"。就在前几天,她发现石红在自习课上看一本厚厚的小说,下课她便给没收了。那是1959年出版的《青春之歌》,她随便翻检了几页,把自己弄得心跳神乱--断定是本"黄书",正想拿来上交给张老师,石红笑嘻嘻地一把抢了回去,还拍着封面说;"可带劲啦!你也看看吧!"结果两人争吵了一场;后来她忙着去团委开会,倒忘记向张老师反映了,没想到今天张老师竟比石红还要石红--亲口否认这本外国"黄书"不黄!在谢惠敏心中,外国的"黄书"当然一律又要比中国的"黄书"更黄了。面对着这样一位张老师,她又联想起以前的许多细琐冲突来。于是,往常毕竟占据支配地位的尊敬之感,顿然减少了许多。她微微噘起嘴,飞走的眉毛落回来拧成了个死疙瘩。
这时候,石红写完"号角诗",正准备给张老师和谢惠敏朗
诵,突然听到张老师说:"这本《牛虻》可不能说成是黄书……"她这才知道那本被书原来就是《牛虻》,赶忙凑拢谢惠敏身边去看,谢惠敏大声质问张老师的话刚一出口,她便热情地晃动着谢惠敏胳膊说:"别这么说!我听爸爸妈妈讲过,《牛虻》这本书值得一读!这两天我正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头的保尔·柯察金是个无产阶级英雄,可他就特别佩服'牛虻'……"石红早就想找本《牛虻》来看,一直没有借到,所以她从谢惠敏手中拿过书来翻动时,心里翻腾着强烈的求知欲:这本书写的是什么时代的事儿?故事发生在什么地方?"牛虻"究竟是个啥样的人?真的有值得佩服的地方吗?……当她把破书还到张老师手上时,不禁问道: "读这本书,该注意些啥?学习些啥?"谢惠敏咬住嘴唇,眯起眼睛,不满地望着石红,心里怦怦直跳。张老师翻动着那本饱经沧桑的《牛虻》,他本想耐心地对谢惠敏解释为什么不能把它算作"黄书",但是这本书是从宋宝琦那儿抄出来的,并且,瞧,插图上,凡有女主角琼玛出现,一律野蛮地给她添上了八字胡须。又焉知宋宝琦他们不是把它当成"黄书"来看的呢?生活现象是复杂的。这本《牛虻》的遭遇也够光怪陆离了。对谢惠敏这样实际上还很幼稚的孩子。分析过于复杂的生活现象和精华糟粕并存的文艺作品,需要充裕的时间和适宜的场合。
想到这些,我们的张老师便把破旧的《牛虻》放入书包,和蔼地对谢惠敏说:"关于这本书的事儿,咱们改天再谈吧。看,快五点了,咱们赶紧听听石红写的'号角诗'吧,听完分头按计划行动。"
石红念的诗,谢惠敏一句也没装进脑子里去。她痛苦而惶惑地望着映在课桌上的那些斑驳的树影。她非常、非常愿意尊敬张老师,可张老师对这样一本书的古怪态度,又让她不能不在心里嘀咕:"还是老师呢,怎么会这样啊?!……"
六
五点刚过,张老师骑车抵达宋家的新居。小院的两间东屋里东西还来不及仔细整理,显得很凌乱。比如说,一盆开始挂花的
"令箭",就很不恰当地摆放在歪盖着塑料布的缝纫机上。
宋宝琦的母亲是个售货员,这天正为搬家倒休,忙不迭地拾缀着屋子。见张老师来了,她有点宽慰,又有点羞愧,忙把宋宝琦从堂屋喊出来,让他给老师敬礼,又让他去倒茶。我们且不忙随张老师的眼光去打量宋宝琦,先随张老师坐下来同宋宝琦母亲谈谈,了解一下这个家庭的大概。
宋宝琦的父亲在园林局苗圃场工作,一直上"正常班",就是说,下午六点以后就能往家奔了。但他每天常常要八、九点钟才回家。为什么?宋宝琦母亲说起来连连叹气,原来这些年他养成了个坏习惯:下班的路上经过月坛,总要把自行车一撂,到小树林里同一些人席地而坐,打扑克消遣,有时打到天黑也不散,挪到路灯底下接茬打,非得其中有个人站起来赶着去工厂上夜班,他们才散。
显然,这样一位父亲,既然缺乏丰富而有意义的精神生活,那么,对宋宝琦的缺乏教育管束也就可想而知了。至于当母亲的,从她含怨的叙述中,不难看出她是怎样自食了溺爱与放任独生子的苦果。
绝不要以为这个家庭很差劲。张老师注意到,尽管他们还有大量的清理与安置工作,才能使房间达到窗明几净的程度,但是一张镶镜框的毛主席像,却已端正地挂到了北墙,并且,一张稍小的周总理像,装在一个自制的环绕着银白梅花图案的镜框中,被郑重地摆放在了小衣柜的正中。这说明这对年近半百的平凡夫妇,内心里也涌荡着和亿万人民相同的感情波澜。那么,除了他们自身的弱点以外,谁应当对他们精神生活的贫乏负责呢?……
差一刻六点的时侯,张老师请当母亲的尽管去忙她的家务事,他把宋宝琦带进里屋,开始了对小流氓的第一次谈话。
现在我们可以仔细看看宋宝琦是个什么模样了。他上身只穿着尼龙弹力背心,一疙瘩一疙瘩的横肉,和那白里透红的肤色,充分说明他有幸生活在我们这个不愁吃不愁穿的社会里,营养是多么充分,躯体里蕴藏着多么充沛的精力。唉,他那张脸啊,即便是以经常直视受教育者为习惯的张老师,乍一看也不免浑身起栗。并非五官不端正,令人寒心的是从面部肌肉里,从殴斗中打裂过又缝上的上唇中,从鼻翅的神经质扇动中,特别是从那双一目了然地充斥着空虚与愚蠢的眼神中,你立即会感觉到,仿佛一个被污水泼得变了形的灵魂,赤裸裸地立在了聚光灯下。
经过三十来个回合的问答,张老师已在心里对宋宝琦有了如下的估计:缺乏起码的政治觉悟,知识水平大约只相当初中一年级程度,别看有着一身犟肉,实际上对任何一种正规的体育活动都不在行。张老师想到,一些满足于贴贴标签的人批判起宋宝琦这样的小流氓来,一定会说他是"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但是,随着进一步地询问,张老师便愈来愈深切地感到,笼统地说宋宝琦这样的小流氓具有资产阶级思想,那就近乎无的放矢,对引导他走上正路也无济于事。
宋宝琦的确有严重的资产阶级思想,但究竟是哪一些资产阶级思想呢?
资产阶级标榜"自由、平等、博爱",讲究"个人奋斗"、"成名成家",用虚伪的"人性论"掩盖他们追求剥削、压迫的罪行。而宋宝琦呢?他自从陷入了那个流氓集团以后,便无时无刻不处于森严的约束之中,并且多次被大流氓"扇耳茄子"与用烟头烫后脑勺。他愤怒吗?反抗吗?不,他既无追求"个性解放"、呼号"自由、平等"的思想行动,也从未想到过"博爱";他一方面迷信"哥儿们义气",心甘情愿地替大流氓当"炊拨儿",另一方面又把扇比他更小的流氓耳光当作最大的乐趣。什么"成名成家",他连想也没有想过,因为从他懂事的时候起,一切专门家--科学家、工程师、作家、教授……几乎都被林贼、"四人带"打成了"臭老九",论排行,似乎还在他们流氓之下,对他来说,何羡慕之有?有何奋斗而求之的必要?资产阶级的典型思想之一是"知识即力量",对不起,我们的宋宝琦也绝无此种观念。知识有什么用?无休无止地"造反"最好。张铁生考试据说得了个"大鸭蛋",不是反而当上大官了吗?……所以,不能笼统地给宋宝琦贴上个"满脑袋资产阶级思想"的标签便罢休,要对症下药!资分阶级在上升阶段的那些个思想观点,他头脑里并不多甚至没有,他有的反倒是封建时代的"哥儿们义气"以及资产阶级在没落阶段的享乐主义一类的反动思想影响……请不要在张老师对宋宝琦的这种剖析面前闭上你的眼睛,塞上你的耳朵,这是事实!而且,很遗憾,如果你热爱我们的祖国,为我们可爱的祖国的未来操心的话,那么,你还要承认,宋宝琦身上所反映出的这种问题,在一定程度上还并不是极个别的!
请抱着解决实际问题、治疗我们祖国健壮躯体上的局部痈疽的态度,同我们的张老师一起,来考虑考虑如何教育、转变宋宝琦这类青少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