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短篇小说
㈠ 求多年前看过的一篇短篇小说
好像是柳文扬的一日囚吧 相当经典的科幻小说哦~
有疑问请追问哦~也可以hi我~
附上原文哦~
《一日囚》—— 柳文扬
B先生死了。就在他搬进这座大楼不到二十四小时。
B先生是昨夜,不,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0点住进来的。那时夜雾弥漫,有两个黑衣男子陪着他,拎着三只大提箱,敲开我值班的房门,要租一间不带家具的房子。这个要求有点奇怪,因为大多数人都想要有家具的房间。
"请问你们要租多大的屋子?"我打量着B的光头问。他戴着眼镜,苍白而又腼腆,脸上有种愁苦的模样。
一个黑衣男人说:"最小的单元就可以了。一间卧室,带厨房和洗手间。"
"请原谅,三个人住这么小的房子是不是太挤了......"我说。
黑衣人面无表情,指了指B:"就他自己住。"
"好吧,您想租多久?半年还是一年?"我问B。
B先生低声说:"一天......"
"什么?"我没听清楚。
黑衣人说:"租一个月吧。这是你们最短的租期?"
"对。"我拿出登记簿,让B写下自己的名字。黑衣人付了一个月租金,然后我带他们上电梯,到了大楼16层的那个小套间。
B先生对客厅表示满意,但他抱怨房子的视野太狭窄了。黑衣男人们冷淡地沉默着,把大箱子打开。里面竟装满了简易家具——折叠的帆布衣柜、充气床垫,还有一些换洗衣服。最后,B安顿下来,一个黑衣人看了看表,说:"8月18日了,现在是凌晨0点整。"
两个黑衣人走了。我对B说:"早点休息吧,希望您在这里住得愉快。"
他点头说:"是啊,愉快......我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
"您说什么?"
一瞬间,他眼睛里流露出虚弱和渴望,好像要说什么。我被吓住了。但他马上恢复了常态,也就是说,恢复了那种腼腆和愁苦的模样。
"麻烦你了。请让我休息吧。"他客气地把我送出门外。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昨夜。
仅隔二十几个小时,B就死在房间里。他死后形容枯槁,看上去老了很多。
那两个黑衣人穿过夜雾走进大楼,还带了一位医生模样的人。我现在还不懂,他们是如何预知B先生的死讯的。当他们要我打开那间屋子的门,发现B毫无生气地躺在客厅地下时,他们一点也不惊讶。医生走过去,翻开B的眼皮,然后摸摸他的脖子,转身对两个黑衣人点了点头。
"他死了。"
他们想抬起B先生的尸体,我拦在门口说:"等一下,我应该去报警。还有,我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死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一个黑衣人走过来,低沉地说:"不必报警。"他拿出一份证件给我看,那是种让人无法怀疑其权威性的身份证明。我沉默了。
他们在房间里翻来翻去,把所有简易家具拆开,每一件衣服都抖开来看——我发现那些衣服都很旧,而且都是一模一样的套装。B在这儿住了还不满一天,难道能在房子里藏什么东西吗?最后,他们将屋中的一切装进大提箱,抬起B,消失在门外。只剩我一个人站在四壁皆白、空空如也的房间里。
对这个死去的人,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认识他只有二十几个钟头,但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似的。细究原因,大概是他每次见我都表现出老友一般的熟络。
B先生真的有些古怪。他的精力一定非常旺盛,单看外表会被欺骗的,他苍白憔悴,仿佛弱不禁风,但是他整整一天频繁地出入于大楼内外,仅仅被我看见的就有十几次。他好像可以突然间出现在这里,又突然间出现在那里。
自从午夜安排好房间,我第一次看见B先生竟是在半分钟后。谁知道他是怎么样飞快地、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无声地站在我旁边。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他眼睛红红的,仿佛换了一个人,急切地问我:"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莫名其妙地说。
"现在是几点?几号了?"他梦游一样问。
我几乎被他吓住,很快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点过1分。您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他没有理睬我的问题,呆了呆,说:"哦,是这样......谢谢你。"
他回去睡了。但早上3点钟,我竟透过窗子看见他在楼外。他佝偻着身子,从雾气里慢慢地移动过来,苍白的脸像一盏昏灯。我赶忙出去,打开玻璃大门。他疲倦地走进来。
"您才安顿下来,不好好睡一觉吗?"我说,"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什么?"他愣了一下,然后说,"哦,我不累。我出去的时候,你没看到?"
我迟疑地说:"可是,楼门一直是锁着的啊......"难道他是从十六层的窗户中爬下来的吗?
"是么?"他微笑,"你记错了吧。我是从这里出去的。"
他的背影蹒跚着走进电梯,我锁好楼门,回到值班室里打盹。
早晨七点半,他经过前厅,对我说:"早上好!"
"早上好!"我很惊讶,他只睡了这么一会儿,居然有精神出去散步。
奇怪的是,只过了几秒钟——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只过了很短暂的时间——又看到他经过前厅向楼门外走去。他冲我打招呼,就像刚才没见过面似的:"早上好!"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走出了楼门。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乘着一辆出租车停在楼外,慢慢从车上挪出来,疲惫不堪地走进大楼,也不理睬我,直接上了电梯。
B先生怎么了?他在外面这一个小时做了什么?我想得走了神,却又看到他微笑着从我面前经过,道了一声:"辛苦!"就去按电梯的按钮。
我捧住头,使劲闭上眼睛又睁开。我疯了吗?我的大脑提前老化了吗?我在做梦吗?
我在前台上趴了一会儿,想养养精神。一抬头,就看到B愁苦地在大厅里走动着。我下意识地弹了起来!他对我羞涩而凄凉地笑笑:"我丢了件东西......"他茫然地说,"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您丢了什么?"我问他。
他摇摇头,走出了楼门。
我跟着他走到门外,身后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真是差一点叫我跳起来!
原来是住在1608号的那位老寡妇,她非常神经质,而且,说起来她还是B先生的隔壁邻居。
"他叫什么?"她伸出一根瘦得像巫婆的手指头,远远指着B先生的背影。
"B。怎么啦?"我问。
老太太低声说:"他很怪!"
这我知道,但怎么跟她说呢?
她看见B消失在拐角,把嘴凑在我耳边说:"刚才我听见他的房子里有人在哭!"
"哭?"我觉得她太敏感了。
"没错!我趴在门上听到了!"她忽然转向里面,脸上皱起惊恐的纹路。
B先生又从里面走出来了。
我也百思不解,但是客气地问了一句:"您丢的东西找到了吗?"
"什么?"他抬起头来,惊疑地望着我,"什么东西?"
真是莫名其妙。
他走出楼门。老太太拉着我跟出去,停在阳光下面,悄悄地说:"一个妖怪!"
B在远处上了出租车。我转过身,想着老太太的话,无意地向上一瞥。
我看见十六楼上,B先生房间的窗内有个人影。我退远几步,用手遮住阳光重新分辨。没错,是他的房间。那个清瘦而衰颓的人影移到了窗帘后面。我吓出一身冷汗。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老太太激动地念着。
我扯着老太太,在她的心脏和腿脚允许的情况下尽快跑到管理室,拿上电棍,乘电梯上了十六层,在B的门口站住。我们紧张地倾听着。
"B先生!您在里面吗?"我轻轻敲门。没有人回答。
老太太尖利的手指掐得我生疼。我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必须搞清楚。我手握电棍,走进宁静狭小的房间。
里面空荡荡的。
老太太干瘪的嘴唇哆嗦着。"他是个妖怪,他是幽灵......"她惊惶地转动脑袋四处张望,好像这间屋子里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幽灵。
"我们快离开吧!"她使劲拉我的衣服。我也害怕了。
就是这样。我确实在今天一天里看到B先生十几次出入于楼门内外。而且,他的容貌像雾中的猫头鹰一般不可捉摸,一会儿苍老,一会儿又变得比较年轻。他的衣服也时新时旧。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幽灵的,但我拿不准B先生是什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拿着一副纸牌走到前厅,要跟我玩一会儿。
我无法拒绝,他明显的苍老了,真奇怪。而且他眼睛下面有暗淡的黑晕,目光仿佛是发高烧的病人。
他向我展露出令人惊叹的牌技,就算我把牌洗得再彻底,他还是能记住每一张牌的位置。我更加相信他是个隐藏在现代城市里的巫师。
最后,他把牌丢在台子上,说:"这一点也不神秘,我不是什么魔法师。年轻人,去买一副偏光眼镜吧。这牌留给你。有些时候你会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换一副眼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真的托人去眼镜店帮我买了副便宜的偏光镜,戴上它再看那副纸牌,原来每一张的背面都用特殊墨水做着标记。
这是B先生教我的一件最有趣的事,也许他另有用意,但我没有猜破。
吃过午饭,我发现他站在楼门口,呆望着对面的路灯。
"天气很好。"我小心地跟他打招呼。
"是啊,天气每次都是这样。我倒希望某一次看见下雨。"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语,然后他奇怪地说,"你瞧那盏路灯,"
"路灯?"
"对,它一直在那儿吗?"
我仔细看了看路灯,又看看他:"当然,它早就在那儿,一直在。"
"它......没有......没有被打破过?"他耳语似地问我,仿佛心怀恐惧。
"没有吧。"我摇摇头。这是拿不准的,附近的顽童很多,而我来这儿当管理员才两个月。
他问出一个令我浑身发冷的问题:"你没看见过路灯碎片从地面上飞起来,自动地重新组合好吗?"
阳光灿烂,他的脸还是那么苍白。我的心像被看不见的冰冷的手狠狠捏住了。他看出我在害怕,就笑一笑进去了。
老实说,才认识一天就能让我这样害怕的人,B先生算头一个。
我不敢再主动招呼他。下午我又看见他进进出出,来来去去。有时也跟我说话。但没有特别奇怪的事情发生。
夜里,他就死了。
两个黑衣人把B的尸体和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搬走以后,我站在他的卧室里茫然四顾,雪白的墙壁,一尘不染的地板。黑衣人想在房间中搜寻什么?B先生难道真的在这里藏了东西吗?回忆着B的种种诡异之处,我感觉这房间把我的心牢牢吸引住了。这里留着他的灵魂,我荒唐地对自己说。
突然,在灵机一动之下,我从衣袋里取出那副偏光眼镜。戴上它后,我惊呆了。
老天哪,墙壁上写满了字。
毫无疑问,这是B先生特意写给我的,他成功地瞒过了那两个黑衣人。我把门从里面锁好,回到卧室激动地读着墙上的字。这儿写着一个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我写下这些,是因为我预感到自己就要死了。我一直渴望对人说出自己的遭遇,但我不敢。现在,我用这种方法告诉你,世界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在墙上写字是因为:1,他们在最后会把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拿走,留下的只有墙壁;2,用这么原始、简单和不可靠的办法才能骗过他们。你很聪明,理解了我对你所做的暗示。
我死后没人能看到我的坟墓,让我来悼念自己吧:B,65岁,死于长久的孤独和生命力枯竭。他是个罪人,然而又是个可怜的牺牲者。我在这个地方,在这一刻,被囚禁了十年。
十年。
噩梦是这样开始的,由于人类共同的弱点,我犯了罪,大罪。在我的世界里,在你还没有见到、无法想象的世界里,我得知自己将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法官说:"你被处以一日无期徒刑:在有生之年,你将永远过着同一天—我们为你随机选择的那一天,2008年8月18日,你的一切生命活动都只限于这二十四小时之内,直到自然赋予你的生命结束。作为一种人道主义的优待,你可以在一座热闹的都市中服刑,但在服刑期间,你不能对周围的任何人提起关于你和你所受的刑罚,否则,我们将把你转移到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内,在孤独中度过刑期。"
你理解吗?朋友,这是无止境的噩梦。
据说我是第一批被处以时间囚禁的罪人之一。他们还不能了解这一技术的全部内涵,我们算是实验品。
一开始,我对这刑罚的可怕之处还没有真正的体会。这是座热闹繁华的城市,处处充满生机。我住进自己的房间,对置身于开放的大世界里感到高兴,我透过玻璃窗观察下面的人群,不准备担忧以后的日子。
第一天——我这样说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其实我度过的这十年,这三千六百多个日子,对你们来说都是同一天。第一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打算出去散步,呼吸一下这座都市的空气。我的邻居,1608号的那位太太——她真是个细心人——热情地问候我。
"您好!您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我答道:"是的。很高兴认识您。"
"您从哪里来?"
我把早已编好的谎言对她说了一番。她最后说:"希望您在这儿住得愉快!"
在楼下我对你打了个招呼:"早上好!"你对我报以关心。
走到大街上,我在拐角处的报童手里买了一份报纸,先看了看日期:2008年8月18日,头版的新闻很吸引人。我过马路,在对面的咖啡馆里要了早餐,巴西咖啡和烤面包。我看报纸,咖啡馆老板对我说:"我觉得您很面生。"
"对,我是刚刚搬来的。"我回答。
"喜欢我们这里么?"
"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咖啡很香。"我向他微笑。
接下来我去公园散步,看场电影,吃午饭,在市政广场坐着喂鸽子,逗弄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孩。
吃过晚饭后,在街道上漫步,直到疲倦才回家。我躺在床上睡觉,一觉醒来,仍然是2008年8月18日。
第二天(还是按照我的习惯说的),我在同一时刻出门。1608号的太太站在楼道里问:"您好!您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我答道:"是的。很高兴认识您。"
"您从哪里来?"
这真有趣,我又一字不差地说了那番话。她最后说:"希望您在这儿住得愉快!"
我又在下面问候了你,在街拐角买了同一份报纸:2008年8月18日的日报,头版的新闻对我来说早已是往事。我过马路,在对面的咖啡馆里要了早餐,还是巴西咖啡和烤面包。我看报纸,咖啡馆老板对我说:"我觉得您很面生。"
这一切都像钟摆一样准确。
我说出了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回答。我感到自己好像一个无意间走进一部老电影里的客串者,我知道电影里发生的一切,但其他角色却对此一无所知。
公园、电影、午饭、鸽子、婴儿车里的小孩......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事,唯一不同的只有我。不,唯一不同的只有我的心。我很清楚,这个日子我已经是第二次度过。这感觉真怪,2008年8月18日,这一天是否像录像带一样永远保存在某处,保存在宇宙的一个神秘角落?而我则被施了咒语,一次次地进入这盘录像带,带着了解一切的心,却被迫重复着一成不变的情节......
在开始的几天里,我并不沮丧,也没有害怕。甚至还抱着一种优越感和好奇的兴趣,观察这发疯的世界。我按照固定的时间表过日子,我记熟了在每个时刻、每个地点将遇到的人,以及他们将做的事情。我背诵着自己的台词,还在心里替对方念出他想说的话,我暗自对他说:"嘿,我知道你下一分钟要做什么。"
但我很快厌倦了。如果你觉得生活中的某个日子是快乐的、丰富多彩的,那只因为它是唯一的,是转瞬即逝的。永不逝去的一天是可怕的一天,它会由新鲜变为陈旧,变为腐烂,变为恶毒。
我默默地服刑。第一个星期,我快乐;第二个星期,我累了;第三个星期,我愤怒;第四个星期,我想到死;第五个星期,我知道自己将会发疯。
真不可思议,在同一个人身上,在同一天,竟可以承载这么多的眼泪、愤怒、挣扎、绝望和疯狂。我躲在房间里痛哭,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时间囚禁之刑,无法打破、不能逃脱的监牢。
有一种魔力笼罩着我,每当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周期即将过去,我似乎要追随着时间之流,冲破牢笼;那魔力一下子又把我拉回二十四小时之前。于是一切周而复始。我又开始见到昨天见到的人,重复昨天做过的事。最可怕的是,只有我清楚这一切,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我多羡慕他们,多嫉妒他们!对他们来说,我被永世困在其中的这一天只是生命中的千万个平凡日子之一。他们将无知无识地度过这普通的一天,然后把它忘记,走进我永远也看不到的"明天"。可我呢,我还要在循环往复的苦刑中挣扎下去,得不到一点同情和援助......
而且,要知道,除了我自己之外,其余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固定不变的,在每一次循环当中比原子钟还更稳定。所以,我必须注意每一件事的准确时刻,以免与这个世界脱节。我有一个固定的时刻表,精确到秒。在这钟表般的世界里我是唯一可变的因素,但我却要强迫自己成为钟表里的一个零件。我是罪有应得,但我要告诉你,这种刑罚过于残酷了,即便是对我这样的罪人。
时间的囚徒,比空间的囚徒更可悲。全世界都与你无关,只有你独自在不变的时光中老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比死亡还苍白的生活。
时间是多么可怕、伟大和不可驾驭的东西。我是想说,当猴子学会了一种把戏,它只能想到凭借这把戏来换一点食物。人,只有人,才会把他所掌握的一切权力和知识都用于"惩罚"。
在无数次孤独的发作之后我决定破坏规则,看一看能给世界造成多大的麻烦。我扔掉了时刻表,故意在头一天的早上七点三十分整出门,而在第二天早上的七点三十分十五秒出门。我在比平时晚半分钟的时间进入咖啡馆,要热面包卷和冰咖啡。在下一个循环中,再晚半分钟进去,要蛋糕、柠檬冻和香草冰淇淋。我选择不同的时刻——但相差不超过一分钟——从报童手里买报纸。我在每个循环中换着看不同的电影。我这次踩死一只蜗牛,下次却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放进草丛里。出于一种可笑的仓惶失措,为了逃离牢笼般的感觉,我曾经到处乱跑,跑到城市的边缘,再乘坐出租车回来。
我在郊外过夜,仿佛希望这能帮助自己奇迹般地逃离被困于今天的命运。我蜷缩在草丛中,看着星星。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钟都在心中撞击出宏大的回响。午夜十二点,我激动地坐起来,在星空下奔跑。我狂喊着:"出租车!出租车!"我上车就问司机:"现在是几点?今天是几号?"
"0点十分啦。您喝得够多的,今天是8月18日。"司机说。我的心沉了下去。汽车穿过入睡的城市,停在被夜雾笼罩的大楼前,已是凌晨三点,我还要回到那间小屋,回到监牢中的监牢里睡觉。
我的歇斯底里症发作了不止一次。我幻想着,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再次"进入大楼,就能打破魔法。我从郊外回来,在午夜十二点整走进楼门,问你:"几点了?今天是几号?"
小伙子,记得吗?你说:"十二点啦,您住进这儿快有一整天了。今天当然是8月18号。"就是这个时刻,魔法的转折点,我要在你的见证之下突破了......我激动万分,盯住你,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又问你:"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仅隔几秒钟,你就像完全忘了刚才的事。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我说:"现在是几点?几号了?"
你惊讶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点过1分。您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你知道当时我是多么绝望吗?
我还有过更疯狂的主意:我想带着几个人走得远远的,走到郊外去。晚上,我们围坐在篝火旁,我要在午夜时分讲一个故事。当时钟越过12点、又回到二十四小时前的瞬间,我会看到什么情形?那几个人会像幻影一样消失吗?他们又会看到什么?他们会发现自己忽然从家里的卧室中来到了野外吗?
我不敢做那样的实验,风险太大了,可能会伤害别人。我只能用自己作实验品,给世界找一点小小的麻烦。
世界没有垮掉,无论我怎么躁动,都像笼中困兽的挣扎一样无济于事。只有寥寥几次,我从你和别人的目光中看出了诧异与恐惧。你们发现了吗?我不清楚。
本来我有种可怕的猜疑:这刑罚只是一种心理层面的感受,只有我的"灵魂"(我只能这么说)被硬生生地剥离出来,拉回一次次循环的开始,而肉体则像行尸走肉一样,僵硬地重复着比钟摆还准确的固定行为。也许为了打消这种恐惧,我才故意在每天的行动中做了一点变化。没有遇到阻碍,而且,我慢慢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衰老,我放心了。
如果你的外部行动被限制在一个小范围内,那么你会发现,心灵的活动将变得十倍百倍地丰富和激烈。我不是科学爱好者,但现在却对时间这个东西产生了兴趣。我很想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方式被一次次拉回8月18日的凌晨0点。我还想知道,时间是什么,被困在时间中的人又如何与世界发生关系。
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观察和思索。这样反而不太难过。我列出了几种被抛入时间循环的方式。
第一种,像那些物理学家所说的,每当我被"拉回"一次,时间就在这里产生了一个分枝,出现了一个新的"平行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除了我本人,其余的一切都与原来的世界相同。但是,我有证据否定这种理论:这个新世界中的人将不会知道原来那个世界在8月18日发生的事,可有一次,你突然问我:"您丢的东西找到了吗?"我大惑不解。想来这是因为在后面的某次循环当中,我将丢失一样东西,而时刻却在此时之前。后来证实了这个猜测,我的钱夹丢失了,时刻是上午九点。
还有一种最简单的解释:8月18日这一天是固定不变的,只有我一次次地回到这天当中,重复我的生活。但这会造成一个难点,我反复地度过这二十四小时,度过了三千六百五十次。我一个人在此期间所耗费的物质,比如水和电,会超过整个大楼中其他居民用量的总合。难道没人发现这桩怪事么?
有一次,我一言不发地走到大楼对面的路灯底下,脱下鞋子,用它打碎了路灯。然后我穿好鞋走回大厅里。当时你惊讶极了,你一定认为我发疯了。不,我在思考问题。
在路灯被打破后的整整一天里,我记住了每个人看着我的神情、对我所说的话。次日(我习惯的说法),我一早就发现路灯好好地立在那里,当然啦,我还没有去打它呢。这一天真的与前一个循环大不相同。
我的存在使世界变得充满悖论。我在这次循环当中,在上午九点打碎了街上一盏路灯,那么在别人即旁观者眼里,这盏路灯在九点之后就应该不存在了;但在此次循环之前的那些天里,路灯一直存在到一天的结束。旁观者究竟会"记得"那一种情况呢?
记得我问过你,在一个中午。你完全不知道我打碎过路灯。
我的最后一个猜测是:每当一个循环结束,我就仿佛被单独拉出这个世界,而那神秘的魔力,即操纵时间的力量,使整个世界(除我之外)退回到二十四小时之前的初始状态,然后我又被扔进世界里面,一切重新开始。那就是说,无论我在服刑期间做了什么,把路灯打碎多少次,旁观者都只会"记得"最后一次循环。
不知我猜的对不对,多想向某个旁观者询问一下啊。
但丢掉钱夹的事,还有你看到我不按时刻表行动时的诧异,又如何解释呢?
大概,在旁观者眼中,我在若干次循环中的行为,像立体空间的物体在平面上的投影一样,被叠加于一天里面,于是形成了这么一种情况:你看着我走出大楼,然后又看见一个我走出大楼,而紧接着,你可能发现我的房间里仍有一个我。我所处的微观时间循环被嵌套在整个宏观的时间之内,于是在外人看来就有了一种粒子态一般测不准的"闪动"。
如果有一位超然的观察者俯视这座城市,他会发现我就像一个做布朗运动的粒子那样,狂乱而无序地出现在各个角落。这一秒钟在东边,下一秒钟又到了西边,甚至在同一秒钟里出现在几个地方。普通人如果留意我的行踪,一定会被这奇怪的现象搞疯的。
我很遗憾在将要死去的时候才发现了思考的乐趣。我相信,那些孤守在灯塔上的人不会疯狂,因为他们是思想者。
但唯一不公平的是,他们的每一天都是不同的。
我要死了,我仍然没有明白时间是什么,被困于时间中的人又怎样与世界发生联系......再见了,朋友,你将幸福地进入明天,把今天的我永远忘记。而那个明天是我绝对无法想象的。再见。
我摘下眼镜,墙壁又变得洁白无瑕。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吗?我又戴上眼镜,B先生写下的字迹布满了整面墙。
应该把这些字涂抹掉。谁知道以后的住户会不会戴起偏光眼镜来看这墙壁呢?B先生此时已经死了,但在此时之前,在2008年8月18日凌晨0点到夜里10点,他依然活着,永远活着,一次一次地活着。他的秘密仍然不能泄露。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11点半了。
我忽然激动起来。
B先生是今天0点住进来的,他的死亡时间是今夜10点,而现在是11点半,距离一个循环结束还有半小时!他在墙上写着,他曾在午夜12点从郊外回来,希望由我见证他突破时间的牢笼。我有办法验证他的猜想了。
"一个"B先生已经死了。如果在12点,"另一个"B先生从外面回来,那就至少能证明他的一部分猜想。可那种情况会多么诡异、恐怖和激动人心啊。
如果是那样,如果"另一个"回来了,我应该对他说什么?B先生,您已经死了,现在的您是无数镜子里的鬼魂之一?我能不能这样认为:当我们这些幸福的人无知无识地越过了今天午夜,进入B先生无法求得也无法想象的明天;在被我们超越、抛弃和遗忘的这一天里,还有一个、两个、无数个B,无可奈何,循环往复地永远被困于此。我对这些道理一点都不懂,也想不明白。
我怀着莫大的期望和恐惧,坐在大楼门口的管理员室内,望着窗外的夜世界。
我头一次注意到时间是这么奇妙,每一秒钟都仿佛在我心中跳跃着流过。流逝,流逝,流逝......在某一次循环当中,B先生此时此刻还坐在由郊外赶回来的出租车上。我心乱如麻,等待他穿过夜晚的浓雾,苍白的脸像一盏灯一样往大楼里走来;等待他从时间的某个角落佝偻着走来;等待他迷茫绝望地一边寻找一边走来。从未知走进未知,从无限走进无限,从幽暗走进幽暗,从牢笼走进牢笼。我要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我要紧紧地抱住他,跟他一起度过由今天到明天的那一秒钟。如果这样,我能够把他带进明天吗?或者是他把我拉进那循环的魔咒当中?天哪,我在想些什么?
12点钟就要到了,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窗外,夜雾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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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女人》 《变形记》
《狂想》 《琉璃世界》
《这双手虽然小》 《天秤座事故》
《美丽新世界》 《七姐妹》
《圆舞》 《散发》
《法语女郎》 《旅程》
《曼陀罗》 《姊妹》
《西岸阳光充沛》 《男男女女》
《乐园》 《假梦真泪》
《家明与玫瑰》 《女学生》
《美人救英雄》 《奇异生物》
《别人的女郎》 《赌场》
《如何说再见》 《来生》
《网》 《南星客》
《伤城记》 《听我细说》
《邂逅》 《奇异生物》
《监护人》 《爱情故事》
《莫失莫忘》 《故园》
《我爱,我不爱》 《杰作 》
《生活之旅》 《寂寞的心俱乐部》
《承欢记》 《个案》
《出卖》 《懦弱》
《流金岁月》 《玉梨魂》
《谣言》 《美娇袅》
《假戏真情》 《他比烟花寂寞》
《三个愿望》 《我的前半生》
《小宇宙》 《ITALIAN LILY》
《对头》 《花解语》
《少女日记》 《石榴图 》
《挖角》 《叹息桥》
《不羁的风》 《一千零一妙方》
《秘密》 《香雪海》
《姑姑的男朋友》 《故事》
《蝉》 《爱情之死》
《寂寞小姐》 《连环》
《一把青云》 《洋女婿》
《坏脾气女郎》 《黑羊》
《白色武士》 《告密》
《预感》 《胡兰成的下作》
《两全》 《寻找失猫》
《电梯》 《续弦记》
《怀念》 《心》
《黑色笑话》 《没有月亮的晚上》
《归宿写照》 《伤心人》
《我答应你》 《晚晴》
《弄潮儿》 《医情》
《预言》 《阿玉和阿瓦》
《天上所有的星》 《野孩子》
《艳阳天》 《过客》
《情书》 《玉手》
《小公主》 《临记》
《炫耀》 《寂寞鸽子》
《映像》 《肉体》
《忽尔今夏》 《骗子》
《黄石谷》 《锦袍》
《两者之间》 《再生》
《金粉世界》 《小郭探案之茉莉花香》
《曾经深爱过》 《印度墨》
《波心》 《红鞋儿》
《归家娘》 《墙》
《朝花夕拾》 《撞球室》
《转机》 《少年的我》
《安排》 《夜之女》
《追求》 《错先生》
《刹那芳华》 《红杏》
《邻居》 《坏脾气女郎》
《飞车女郎》 《上司》
中国科幻——
《人淡如菊》
林夕的很多歌名,都直接取亦舒的小说名。
不知是林夕欣赏亦舒,抑或是为了迎合大众口味?
因为亦舒,在香港,很早就已经很有影响力了。
下面列出一些我所知的:
蔷薇泡沫 黄耀明
忽尔今夏 黄耀明
我们不是天使 黄耀明
开到荼蘼 王菲
寒武纪 王菲
花事了 王菲
阿修罗 王菲
她比烟花寂寞 梅艳芳
亦舒说 杨千桦
要多美丽有多美丽 彭羚
这双手虽然小 彭羚
小宇宙 谢霆锋
另外还有别的作词人的,比如当年和林夕一起在进念二十面体的何秀萍,也用的亦舒的书名,给黄耀明写的<艳阳天>
回到林夕上来,似乎林夕很喜欢从文学作品里找灵感写词。
比如:
《色戒》张爱玲
《笑忘书》米兰昆德拉.
《守望麦田》塞林格.
《再见萤火虫》宫崎峻.
《百年孤寂》马尔克斯
《黑择明》黑泽明
还有,黄伟文的歌词也有这种现象呀,比如:
小玩意 彭羚
葡萄成熟时 陈奕迅
野孩子 杨千桦
㈢ 短篇小说
白桦树
(苏) 沃罗宁
她保护着我。我的住宅离大路一百米左右。大路上行驶着各种车辆:货车,小轿车,公共汽车,推土机,卡车,拖拉机。车辆成千上万,来回穿梭。还有灰尘。路上的灰尘多大啊!灰尘飞向我的住宅,假若没有她,这棵白桦树,会有多少灰尘钻进窗户,落到桌子上,被褥上,飞进肺里啊。她把全部灰尘吸附在自己身上了。
夏日里,她绿荫如盖。一阵风拂过,它便婆娑起舞。她的叶片浓密,连阳光也无法照进我的窗户。但夏季屋里恰好不需要阳光。沁人心脾的阴凉比灼热的阳光强百倍。然而,白桦树却整个而沐浴在阳光里。她的簇簇绿叶闪闪发亮,苍翠欲滴,枝条茁壮生长,越发刚劲有力。
六月里没有下过一场雨,连草都开始枯黄。然而,她显然已为自己贮存了以备不时之需的水分,所以丝毫不遭干旱之苦。她的叶片还是那样富有弹性和光泽,不过长大了,叶边滚圆,而不再是锯齿形状,像春天那样了。
之后,雷电交加,整日在我的住宅附近盘旋,越来越阴沉,沉闷地——犹如在自己身体里——发出隆隆轰鸣,入幕时分,终于爆发了。正值白夜季节。风仿佛只想试探一下——这白桦树多结实?多坚强?白桦树并不畏惧,但好象因灾难临头而感到焦灼,她抖动着叶片,作为回答。于是大风像一头狂怒的公牛,骤然呼啸起来,向她扑去,猛击她的躯干。她蓦地摇晃了一下,为了更易于站稳脚跟,把叶片随风往后抑,于是树枝宛如千百股绿色细流,从她身上流下。电光闪闪,雷声隆隆。狂风停息了。滂沱大雨从天而降。这时,白桦树顺着躯干垂下的手臂流到地上。她懂得应该如何行动,才能岿然不动,确保生命无虞。
七月末,她把黄色的小飞机撒遍了自己周围的大地。无论是否刮风,她把小飞机抛向四面八方,尽可能抛得离自己远些,以免她那粗大的树冠妨碍它们吸收更多的阳光和雨露,使它们长成茁壮的幼苗。是啊,她与我们不同,有自己的规矩。她不把自己的儿女拴在身旁,所以她能永葆青春。
那年,田野里,草场上,山谷中,长出了许多幼小的白桦树。惟独大路上没有。
若问大地上什么最不幸,那便是道路了。路道上寸草不生,而且永远不会长出任何东西来。哪里是道路,哪里便是不毛之地。
海 上 的 日 出
巴金
为了看日出,我常常早起。那时天还没有大亮,周围非常清静,船上只有机器的响声。
天空还是一片浅蓝,颜色很浅。转眼间天边出现了一道红霞,慢慢地在扩大它的范围,加强它的亮光。我知道太阳要从天边升起来了,便不转眼地望着那里。
果然过了一会儿,在那个地方出现了太阳的小半边脸,红是真红,却没有亮光。这个太阳好像负着重荷似地一步一步、慢慢地努力上升,到了最后,终于冲破了云霞,完全跳出了海面,颜色红得非常可爱。一刹那间,这个深红的圆东西,忽然发出了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它旁边的云片也突然有了光彩。
有时太阳走进了云堆中,它的光线却从云里射下来,直射到水面上。这时候要分辨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倒也不容易,因为我就只看见一片灿烂的亮光。
有时天边有黑云,而且云片很厚,太阳出来,人眼还看不见。然而太阳在黑云里放射的光芒,透过黑云的重围,替黑云镶了一道发光的金边。后来太阳才慢慢地冲出重围,出现在天空,甚至把黑云也染成了紫色或者红色。这时候发亮的不仅是太阳、云和海水,连我自己也成了明亮的了。
这不是很伟大的奇观么?(1927年1月)
诗意盎然的黎明
(法) 科莱特
除了一小块地方,除了那棵银杏,整个花园热气逼人,沐浴在略带红、紫的黄灿灿的阳光里。可是我不知道这红色和紫色的印象是来自我感情的满足,还是因为我眼花的缘故。金黄的沙砾反射的夏天,穿透我的大草帽的夏天,几乎没有黑夜的夏天……我母亲有感于我对黎明的深情,允许我去迎接它。她按照我的请求,三点半钟叫醒我;我两臂各挽一只篮子,朝河边狭长的沼地走去,去采摘草莓、和长带须髯的醋栗。
此刻万物仍在混沌的、潮润的、隐隐约约的蓝色中沉睡,我踏着沙砾的小路行走,被自身重量的烟霞首先浸润我的双腿,然后我的嘴唇、我的耳朵和全身最敏感的鼻孔……就在这条路上,就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意识到一种不可言喻的幸福,意识到我和早起的晨风、第一只鸟儿,以及椭圆形的刚刚出现的太阳之间的默契。
我母亲叫我一声“美人,金宝贝”,然后放我走了!她望着她的作品—她把我当作她的杰作—跑开并且在山坡上消失。我当年也许是俊俏的,我母亲的评价和我当时的照片并非总是一致的……我那时之所以显得俊俏,那是因为我风华正茂,因为黎明,因为我碧绿的眼睛,我在晨风中飘拂的金发和我作为被唤醒的孩子同其他尚在酣睡的孩子相比的优越感。
我听见敲头遍弥撒钟就往回走。但在此之前我已经饱餐了野果,已经像独自出猎的猎犬在树林中兜了一个大圈,还品尝了我崇敬的两眼清泉。一股清冽的泉水铮铮淙淙,勃然冒出地面,并在四周形成一个小沙洲。这股泉水刚出世就丧失了勇气,重新钻入地下。另一股泉水几乎不露踪迹,像蛇一样掠过草地,在草地中央隐秘地迂回。唯有一簇簇开花的水仙证实它的存在。头一股泉水有橡树叶的味儿,另一股有铁和风信子茎的味儿。提起这些泉水,我希望我万事皆休的时候嘴里能够充满它们的芳香,并且含着这想象的清冽的泉水离去……
㈣ 短篇小说、小小说、微型小说三者有什么区别
小说的一种。其特点是篇幅短小,情节简洁,人物集中。它往往选取和描绘富有典型意义的生活片断,着力刻划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反映生活的某一侧面,使读者“借一斑略知全豹”。正如茅盾所说:“短篇小说主要是抓住一个富有典型意义的生活片断,来说明一个问题或表现比它本身广阔得多、也复杂得多的社会现象的。”这“也就决定了它的篇幅不可能长,它的故事不可能发生于长年累月(有些短篇小说的故事只发生于几天或几小时之内),它的人物不可能太多,而人物也不可能一定要有性格的发展”.短篇小说又称为小小说。
小小说,又称为微型小说。
小小说体现出“以小见大”特征。
它“篇幅短小”、“单一性原则”、“人物单纯”、“细节精简”、“情绪简单”、“时距简短”、“风格单纯”、“语言简约”。其中,篇幅短小,千字左右,是它的外部特征;选材精、结构巧、含意深,是它的本质特点。
①较之短篇小说篇幅更短的一种小说文体,始于上世纪50年代初,兴起于上世纪80年代后期。一般2000字左右,以简短的篇幅写出一个故事,一个场景或一个片断,但与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具有同样的文学审美价值,这是其与故事、速写的本质区别。讲究以小见大,其简约、含蓄、隽永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当代小小说代表作家有芦芙荭、刘国芳、王海椿、秦德龙、于德北等。
②又称微型小说,在当代文学体裁分类中尚无完全统一的说法。《现代汉语词典》“小说”词条也没有提及,网络“小说”词条增补了“小小说”。
微型小说又名小小说,超短篇小说,一分钟小说。过去它作为短篇小说的一个品种而存在, 后来的发展使它已成为一种独立的文学样式,其性质被界定为“介于边缘短篇小说和散文之 间的一种边缘性的现代新兴文学体裁”。阿·托尔斯泰认为:“小小说是训练作家最好的学 校。”(《论文学》)
日本作家星新一指出:“很久以前就存在着类似超短篇小说的作品。……但是,超短篇小说 这个名字的正式出现,是源于美国。”多数人推崇美国作家欧·亨利(1862—1910) 是创始人。他的近三百篇作品,情节生动,笔调幽默。其中《麦琪的礼物》脍炙人口。可以 这么说,超短篇小说具有立意新颖、情节严谨、结局新奇三要素。即在1500字以内,要概 括出普通小说应具有的一切。也可以说,微型小说是一种敏感,从一个点、一个画面、一个 对比、一声赞叹、一瞬间之中,捕捉住了小说——一种智慧、一种美、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 一种新鲜的思想。
微型小说在写作上追求的目标是四个字:微、新、密、奇。
㈤ 纸条(短篇小说)
一)
郝佳坐在书桌前,有些发呆。桌子上摊开着的练习册上,放着一张窄窄的纸条。
这是第几张纸条了?五张?六张?还是七张?记不清了。自从初一上学期的元旦文艺汇演之后,就有同学开始给她写纸条。对于那些纸条,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可是,面前的这一张……
今天下午上英语课时,老师要求同学们自由朗读课文。郝佳读着读着,发现了一个自己不会读的单词。她想要把它标示出来,于是放下书,拉开笔袋的拉链拿笔。不料,笔袋中却多了一个折了好几折的纸条。她打开来,一行端端正正的小字映入她的眼帘——
“你真好!同学们都很喜欢你,我也是。早就想说了。可是我不敢……”
纸条上没有署名。可是,郝佳对纸条上的笔迹一点也不陌生。她用眼睛的余光扫向同桌于凡。果然,他虽然手里捧着书,嘴里也是叽里咕噜地没有停止诵读,可是语速明显地慢了下来——他有点漫不经心呢!郝佳再仔细看手中的纸条,心中确定无疑了,这张纸条肯定是于凡写的。
郝佳正要把纸条收起来,手中的纸条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抽走了。
郝佳吓得一哆嗦。不用抬头也知道,拿走她纸条的是王老师。
呀,这可怎么办?郝佳低着头,只觉得热血上涌。王老师说过很多次了,不让上课传纸条……更何况是这样的纸条?羞死了!郝佳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有点恨于凡了。要不是他,自己哪能这么丢人?
郝佳正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王老师已经把纸条又按原来折叠的印迹折叠好,把它放到了郝佳的笔袋中,并且,替她拉好了拉链。
郝佳看着王老师离去的背影,很感激她没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纸条。郝佳标注完单词,捧起书,继续朗读起来。可是心中却始终惴惴不安。
下课铃响,王老师布置过作业后,看着郝佳,柔和地说:“郝佳,你来一下!”
郝佳忐忑不安地站在王老师的办公桌前,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老师呢。哎呀,要丢死人了!
王老师笑眯眯地看了郝佳一会儿,终于悄声说道:“那张纸条,你准备怎么办呢?”
啊?听到这句话,郝佳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老师把自己叫到办公室来,难道不是要批评自己?那……那……
王老师不理郝佳的惊讶,仿佛很好奇地又轻声问道:“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见郝佳兀自惊讶地看着自己,王老师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郝佳,道:“嗯?你准备怎么办啊?”
回过神来的郝佳有些迷茫地看着王老师,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王老师见郝佳不说话,眨了眨眼睛,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轻声笑着说:“这可是你自己的事啊!你得自己想办法把它处理好喽!不过呢,我得提点建议……”王老师看着郝佳,顿了一下,继续说,“第一,你不能因此影响到自己的学习。第二,你不能伤害到于凡。”停一下,王老师又补充道,“于凡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呢,你明白的……”
是啊,于凡是个很敏感的孩子,郝佳自然是很清楚。同桌好几个月了,她能不明白吗?
唉,郝佳叹了口气,把思绪从学校拉回来,再次从练习册上拿起纸条,看看纸条上过度认真的笔迹,她都能想象得到,于凡写这些字时,该是怎样小心翼翼!
(二)
“佳佳,我进来了啊!”梅雪莹边敲门边轻轻喊了一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梅雪莹觉得女儿长大了,会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她怕自己突然推门进去,会让女儿不自在。于是,每次要进女儿的房间,她总要先敲门通报一声。
听到妈妈轻柔的声音,郝佳下意识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手中的纸条塞到了练习册的下边。
推门进来的梅雪莹发现了女儿的异常。女儿白净的脸上哪能藏得住秘密啊?把一杯热牛奶放到书桌上,眼尖的梅雪莹一眼就看到了练习册下露出的纸条的一角。而女儿不经意似的把一只小手移过去遮盖的动作,更让梅雪莹确定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是哪个坏小子在打我宝贝女儿的主意呢?看着女儿红涨的小脸儿,梅雪莹心中暗笑。
“收到小纸条了?”梅雪莹盯着女儿,突然问道。
“啊?你怎么知道?王老师告诉你的?”郝佳有些窘迫地看着妈妈,心中却埋怨王老师嘴快。她说了要相信自己的,却到底还是向妈妈告了一状。
“哈哈,真的有小纸条啊?”“阴谋”得逞,梅雪莹像个孩子似的,得意地笑了。
“你诈我?”郝佳这才明白,妈妈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小纸条的事。“嗯,妈妈坏!妈妈坏!”郝佳转身抱住妈妈,跟她撒娇。
“别闹了,赶紧老实交代吧!”梅雪莹拉开女儿的手,坐到了紧挨书桌的床上,微笑地盯着女儿。大有不审查明白誓不罢休的架势。
见妈妈不像生气的样子,郝佳有些难为情地从练习册下边把纸条拿了出来,递给妈妈,嘟着嘴撒娇道:“老师让我自己处理。愁死我了!”说着,她从椅子上起来,挨着妈妈在床沿上坐下,从后边搂住妈妈的腰,把滚烫的小脸拱在妈妈的后背上,蹭来蹭去。
梅雪莹抚摸着女儿抱住自己的小手儿,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嗯,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收到过小纸条呢!……”
“后来呢?”郝佳听妈妈讲起她小时候的事,简直听得入了神。等妈妈讲完了,她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后来啊……”妈妈笑着说,“我们一直到现在还是好朋友啊!”
“啊?”郝佳有些失望地说:“我还以为,给你写纸条的是爸爸呢!”想一想,又说,“你们当时那么要好,后来怎么就没有……没有……”她想说“后来怎么就没有结婚?”可是想到爸爸,她也就说不出口了。
“哦,上高中的时候,他跟着父亲到外地去上学了……那时候,又没有手机,不像现在联系这么方便……”梅雪莹说着,笑了一下,“要不,哼,哪有你爸爸什么事啊!”
“你小心我告诉爸爸啊!”郝佳站起来,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威胁”妈妈。
“哼,我还怕你告!”梅雪莹伸手拧了女儿的鼻子一下,笑道,“你爸爸早就知道!咱们两家常在一起玩呢!”
啊?郝佳立刻想到了曹叔叔——天哪!从她记事起,曹叔叔一家三口就经常和他们一家三口出去游玩或是一起聚餐,曹叔叔居然是……哈哈,这简直是……
郝佳兴奋得有点手舞足蹈了。
“你们在干吗呢?”在客厅看电视的郝思明听到妻子和女儿在卧室里嘁嘁喳喳地又说又笑,忍不住推开门,探头问道。
母女两个收了笑,扭头看着门口一脸茫然的郝思明,突然就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吃发笑(发酵)素了?”郝思明看她娘俩又是捶床又是跺脚地笑个不住,不由得也笑了。却是更加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哼,这娘俩,这是要疯了!”郝思明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咕哝了一句,退了出去。
郝佳最后向妈妈保证,一定会遵照王老师的两条指示,处理好纸条事件。梅雪莹才放心地离开女儿的房间。
晚上,郝思明忍不住又问此事。梅雪莹一五一十向丈夫讲了刚才的事。郝思明听完,笑着揪揪妻子的鼻子,道:“你呀,你个坏娘们!你还好意思说!”
“哼,我又没干坏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梅雪莹在丈夫怀里扭了扭身子,亲昵地笑道。
(三)
下午第三节课后,于凡和郝佳、孙浩、王磊、刘倩五人一起背着书包到培优班上课。
进了教室,其他四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于凡却站在门口没有动。
“于凡!发什么呆?快上课了,小心老师吵你!”孙浩扭脸儿看到于凡还站在门口,就没好气地喊道,“别一会儿又让老师说咱们班的人不守纪律!”
“哎,知道了!”于凡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动地方。他的眼睛闪闪烁烁地看着教室后墙边的一排矮柜。
那排矮柜上正坐着一个高高胖胖的男生。那男生像当初的于凡一样,把书包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正低头看书。只是,这个男生身材高大,伏在膝上有点弯腰驼背地,看着很别扭。
于凡不知道这个胖胖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可是他认识他。他原本是培优班的正式一员,怎么会坐在这儿呢?对了,一定是上次没考好,被刷下来了。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一年前自己坐在这儿的情景,于凡为这个男生感到难过了。尴尬,难堪,自惭形秽,他知道那滋味!可是,走过去和他说话吗?于凡有点犹豫。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见了陌生人就会害羞。可是,于凡看着教室里三三两两正热闹地闲聊着等候上课的同学,又看看那个蜷缩在矮柜上的高高胖胖的身影,心中滚过一阵酸溜溜的热浪。
于凡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向那个高胖的男生走了过去。他小心地和那个男生保持着距离,坐了下来。
“你好!我叫于凡,是十三班的……”于凡有些怯怯地小声说。
高胖的男生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于凡,没有说话。只是躲避似的向另一边挪了挪屁股,又低下了头,哗哗地翻动着手中的书。
“一年前,我也是坐在这儿的……”见男生不理自己,于凡的声音更小了些。
男生再次抬头,很快地瞥了于凡一眼,眼中亮光一闪,重又恢复了冰冷的神情,傲然地说道:“那又怎样?”
于凡被男生冷冷的眼神给唬住了,在他的盯视下,竟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于凡!还不过来!要上课了!”孙浩命令似地再次喊于凡。
听到孙浩的喊声,于凡遇了大赦一般,赶紧站起身,慌慌地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三天之后,八年级十三班教室。
“你们注意到培优班后边坐的男生了没有?”于凡思量了很久,终于试探着问道。
“怎么了?”郝佳从正背着的英语课本上移开目光,看着于凡道。
“我们能不能……能不能……”于凡突然又有些犹豫。
“能不能什么?瞧你磨叽的!”孙浩快人快语,容不得于凡这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急什么!让人家把话说完呗!”郝佳嗔怪地瞪了孙浩一眼。
孙浩立刻夸张地伸双掌盖住嘴,却又不服气似的斜睨了于凡一眼。
有了郝佳撑腰,于凡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能不能让他参加咱们的学习小组?”
“什么?亏你想得出!”孙浩又忍不住咋呼起来,“他又不是咱们班的,凭什么?!”
郝佳又瞪了孙浩一眼,转脸对于凡说:“这事一时也说不清。先学习吧,一会儿再说啊。”说着,便自顾叽里咕噜背起了英语。其他人也都开始背了。
三十分钟后,王磊给其他四人听写,然后是对改、纠错。完了之后,郝佳说:“明天,我们复习《邹忌讽齐王纳谏》的解释翻译。于凡,该你听写了啊。你要提前复习,准备好要听写的内容。”于凡答应了“是”。
郝佳边收拾书包边说:“你刚才说,想让那个男生参加我们的学习小组?”
于凡看了一眼孙浩,这才说:“我原来也坐在那儿的,心里可难受了!跟你们在一起学习,我觉得特别好!”说到这儿,于凡有些动情了,想到当初,自己一时冲动给郝佳写了纸条,郝佳不但没有声张,没有对自己产生反感,反而还把自己拉到了他们的学习小组,时时帮助自己。于凡的心里充满了感激。要不是郝佳的帮助,自己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进步?郝佳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她一定也愿意帮助其他同学的。这样想着,于凡便大胆地说:“我想,我们能不能也帮帮那个男生?”
“他愿意参加吗?”郝佳问道。
“我还没跟他说……”于凡又有点心虚了。
“那你说得那么热闹!”孙浩不耐烦地说,“我还纳闷呢,他怎么知道我们有这个学习小组的!哈,原来是你自作多情啊!”孙浩把“自作多情”四个字咬得特别重。于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觉得,如果他愿意学习的话,我们还是应该帮帮他的。大家一起学习,总是一件好事。你说呢,组长?”一直没说话的刘倩看着郝佳,轻言细语地说。
“也不是不可以……”郝佳想了一下,又说,“现在有两个问题:一是他本人愿不愿意?二是咱老班会不会怪咱们把外班的同学招到咱的教室来?”
“那咱们就分分工呗!”王磊积极地献计献策,“孙浩的嘴巴最能说,就让他去找那个男生问问。如果他愿意参加我们的学习小组,郝组长,你就代表大家去向老班请示喽!”
“为什么是我?”孙浩一听王磊让自己去找那个男生,立刻跳起来叫道,“让于凡去问!谁让他多事呢!”
“好了,让你去还不是因为你口才好!”郝佳俏皮地笑着说。
孙浩心中有些得意,却又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撇着嘴说:“哼,就会使唤我!好吧,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㈥ 【短篇小说】脚气与爱情
十年前的夏天,我在县城第一中学念高中。那一年,我刚好十七岁。
文理分科的时候,素有“数学白痴”之称的我选择了读文科。当然了,我也只能学文科,学数理化的话,那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就在走进文科班教室的那一刻,我看见了白雪。她人如其名,皮肤白皙,身穿一身雪白雪白的连衣裙,美丽得如同童话世界里的白雪公主一样。不,对于十七岁的我来说,她就是现实世界的白雪公主。
原本以为学了文科就可以摆脱噩梦一般的高中数学。可是没想到,这个魔咒终归还是无法摆脱。令人意外的是,白雪居然是文科生里的数学学霸,而且是超级学霸。文理分科刚结束不久,有一次学校举行理科班数学竞赛,本来这个竞赛是不让文科生参加的。白雪主动请缨报名参赛,然后在全校师生的关注下,居然一举夺魁,以一名文科生的身份轻轻松松地拿下了理科数学竞赛一等奖,让许多理科生大呼意外。从那以后,白雪成了我们学校的名人。
在高手如云的班里,每一堂数学课我都仿佛在蹲大狱一样难受,甚至感觉是在上刑场一样瑟瑟发抖。那一道道数学题目就像一个个刽子手,冷笑着看我,让我不寒而栗。然而,白雪却挥洒自如,那些我完全看不懂的题目对她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拿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我承认,自己已经不可遏止地喜欢上了白雪。不,准确来说,我对白雪的感情除了喜欢以外,更多的是崇拜,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
我想追求白雪。可是,我凭什么去追求人家呢?论相貌,白雪秀色可餐,楚楚动人,可我五尺差半寸,相貌平平;论智慧,白雪冰雪聪明,才智过人,而我反应迟钝,数理化一窍不通。云泥之别啊,看来明目张胆地追求白雪是不可能了,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暗恋。
我主动在体育课上和白雪打了招呼,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当时,白雪正在和另外一个女生喝汽水。听了我的自我介绍,她一口盐汽水喷了出来。可能是她听了我的自我介绍觉得很尴尬,然而我一定更加尴尬。因为我记得当天下午穿的是一条卡其色裤子,因为沾上了从白雪嘴巴里喷出来的盐汽水,看起来就像尿裤子了一样。
尴尬之余,我匆忙跑回教室。惊魂未定之际,我回头看见白雪也进来了。她走过来,递给我一包纸巾,小声对我说:“对不起啊,刚才是个意外,真的。”
“没……没事。我习惯了。”我随口回答。
“这种事你都习惯了?”白雪很惊诧。
“哦,不……不是。”我赶紧纠正,“我意思是说,在女生面前紧张我习惯了。”
“哦哦。你紧张什么呢?女生又不吃人。”白雪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紧张。”我顿了顿,“对了,你是怎么把数学学得那么棒的?高中数学那么难,一张试卷150分呢,你居然都能考到145分以上,真了不起呀。不像我,只能考45分左右。”
“哈哈。”白雪突然笑了,“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都这么夸我。可能是我在数学方面比较有天赋吧。当然了,勤奋认真也很重要的。比如说……”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了。我心里清楚,同学们马上就要涌进教室了。
白雪突然停止了说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这个敏感的年龄段,我们都无一例外地害怕来自其他同学的流言蜚语。
这次搭讪以失败开始,却以一个挺不错的结局结束了。最起码,我和白雪单独说过话了。没错,是单独。
这以后,我时不时去找白雪问数学题。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对我来说,那些题目无论是问老师还是问同学,都没有什么意义,不懂终归是不懂。但是,问数学题给了我一个接近白雪的绝好借口。
我有时候会给白雪带个早餐或者水果。当着旁边同学的面,白雪推辞不接受。我就说,你给我讲了那么多数学题,我非常感谢你,这是给你的“酬劳”,你看知识就是“金钱”吧。白雪笑了出来,坦然接受了我的小礼物。
白雪的每一天都非常忙碌。我知道,学霸的世界和我们学渣不一样。同样是日月星辰,他们的世界转速比我们快得多。我看见白雪每天从早上六点五十忙碌到晚上九点五十下晚自习,心里又心疼又羡慕。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可我觉得,如果有人给我一寸金,我会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给他。
白雪沉醉于学习,我沉醉于喜欢白雪和消磨时间。月考结束以后,我的总成绩排名又一次排在了倒数第几名。我担心班主任骂我,但是他没有那样做。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里,把成绩单拿给我看。沉默了几分钟后,他提醒我考试成绩很差,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没说话。我能有什么打算?像我这样的学渣,要么将来念个大专,要么将来出去打工,还能怎么样呢?麻雀变凤凰的事情,在我身上绝无可能。班主任愣了一会,突然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这一针见血的关心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突然双脸发烫,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没有,没有的事情,我回答,声音很低,像蚊子一样。班主任没说话,但是我估计他已经猜到了,毕竟都是从青春期过来的。他说,没有就好,其实这个可以有,很正常的事情。我说,老师,这个真没有。
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白雪。她还是在马不停蹄地做数学题。我不明白,那些等差等比数列、三角函数、圆锥曲线、排列组合、微积分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让如此清纯可爱的女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心里有爱情的萌芽吗?她会对哪个男生产生一点点微妙的感觉吗?也许会的,但我几乎百分百确定那个男生不可能是我。
“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秋天不知不觉就来了。校园里的玉兰树叶子开始片片飘落,气温也开始下降,我们都换上了秋装。白雪穿了一件格子外套,再配上牛仔裤,真的是非常可爱。
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子,我实在是寝食难安。于是,我鼓起勇气给白雪写了一封信。我不想把这封信说成是情书,因为觉得那个词语太俗气,配不上我的冰雪美人。这一次的表白让我实实在在体会了一下石沉大海和杳无音信两个成语的意思。我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事情——如果每个成语都能够让我们切身体会一下的话,何愁语文学不好呢?
春节过后,新学期又开始了。冬去春来,气温开始回暖。燕子飞回来了,柳树暴青了,小草冒尖了,校园里的玉兰花又一次洁白芬芳了。
班里开展班干部竞选,我也踊跃参加了。可是我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也就语文勉勉强强,特别是作文每次得分较高,所以我竞选语文科代表。班主任刚好是语文老师,他看我热情很高,就大力支持我。于是,我如愿以偿了。当然了,品学兼优的白雪是班长,这一点几乎毫无悬念。
作为语文科代表,我收作业的时候特别关注白雪交了没有。这其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因为白雪从来不拖拉作业,问了也是白问。可是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引起白雪的关注,尽管我知道她很可能对此不屑一顾。
有一次,我专门拿着白雪的作文去找她。我说:“白雪同学,在数学上你是我的老师,那么在作文上就让我也当一回你的老师吧。”
白雪白了我一眼说:“我的语文科代表,我的作文怎么了?”
我装模作样地坐在白雪的身边,拿出她的作文说:“你的作文立意和构思还是挺不错的,就是语言比较寡淡无味。比如,我们可以在适当的位置加上一些景物描写,借景抒情或者是使用象征手法……或者……”其实我明白,白雪是通才,文理通吃,作文也是一流的,我只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而已。
“好了,大作家,我知道了。我会朝你看齐的。”
白雪的一番话把旁边的同学逗笑了。是啊,白雪什么水平我什么水平,她需要朝我看齐吗?搞笑。
五一一过,夏天就扑面而来。女孩子们又穿上了漂亮的裙子,看得男生一个个心痒痒。我看到白雪那么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也许是因为喜欢,也许是因为紧张,身上更是不停地出汗。下午家上课的时候,我的脚底板就跟一条小河一样,哗哗淌水。
这一天下午,我上完厕所回来。因为下节课是英语课,我就拿出英语课本做好准备。不曾想,一打开书,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肖勇,你这个人挺好的,也有才华,就是个人卫生方面有点……建议你勤洗脚哈,实在不行了就去看看医生,治疗一下脚气。”
太尴尬了!平生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了。看那清秀的字体,应该是班里哪个女生的。可是我周围一圈的人基本上都是和我一个层次的学渣,好像没有哪个女生字写得特别漂亮的。那么,问题出来了——这个写字条的神秘人会是谁呢?
不管怎么样,我得先解决脚臭的问题。我看了一下手表,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还来得及。我马上把字条装进裤兜里,然后冲到最近的男卫生间,打开用来涮洗拖把的水龙头使劲儿冲洗双脚。然后,我赶在英语老师进教室的前一秒从后门溜进了教室。还好,有惊无险!
这一节课,我整个儿心不在焉,甚至连装样子都不想了。我在心里反复排查,写这个字条的女生究竟会是谁呢?是谁对本人的脚气如此敏感呢?突然,一道灵光在我脑海里闪现——我记得上次去给白雪说作文的时候,看到她写的字仿佛就是这样的,每一个汉字的笔画似乎都带了一点儿“小银钩”。难道这个字条会是白雪写的?她居然注意到了我有脚气,可是我和她的座位明明隔了有整整三排的距离……
“肖勇,请你起来回答问题。”英语老师声突然点到了我,“我刚才讲的限定性定语从句有哪两个要点?麻烦你给我复述一遍。”
英语老师洪亮的声音惊醒了我。糟了糟了,我完全没有听课,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呢?情急之下,我反应上来这两天上火了,鼻孔里有血丝,于是把小拇指伸进鼻孔里挖了一下,拿出来的时候手指头上已经带血了。
“老师,不好意思,我流鼻血了。”我说。
英语老师慌了,忙说:“怎么回事?那你赶紧去外面水池那边冲洗一下吧。”
就这样,我成功躲过了一劫。
当天晚上,我从学习委员那里要来了白雪的QQ号,想加她的QQ问一下那一张字条到底是不是她写的。可是,白雪加上了我又始终不回信息。第二天早上,我习惯性地查看QQ消息,才发现白雪回复了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接下来的一周,我基本上每天下午都会利用课间休息时间去水龙头底下冲洗双脚。我有脚气病这事不假,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会对别人造成了困扰,而且对方还是女生。
周末的时候,我给白雪发消息:“星期六下午有空吗?一起去体育场玩吧。”白雪回复:“对不起,没时间。我在筹备数学竞赛的事情。”我回复:“你不是已经拿了全校数学竞赛一等奖了嘛。”她说:“这次是全省高中生数学竞赛。”看到她的回复,我瞬间就傻眼了,没有再打扰她复习备考。
时光飞逝,我们很快步入了高三年级。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了,很有可能也是我们这些学渣的最后一年校园学习生活。
“珍惜吧,最后一年了!”我在语文课本的第二页写下这句话。(我的所有课本里只有语文课本保护得最为干净和完整。)一来,我觉得这可能是我学习生涯的最后一年了;二来,我觉得这也很可能是我与白雪之间相处的最后一年。白雪那么优秀,几乎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她都是总分第一名,而且第二名的成绩与她还有较明显的差距。我想她高考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考上北京大学或者清华大学,最低也应该是复旦大学或者是浙江大学那样的一流名校。那么,高中毕业后,我们的命运肯定是天壤之别了,可能连见一面都很不容易呢。
暗恋的滋味儿实在是太痛苦了。为了不给青春留下太多的遗憾,我决定在高考之前正式向白雪表白。怎么表白呢?我上网络查了一下,表白有多种方式,比如当面表白,节日送礼物表白,英雄救美然后趁热打铁表白,用蜡烛摆成一颗心然后手捧鲜花单膝下跪表白……思来想去,我决定在圣诞节的时候送礼物表白。
平安夜的那一天,我把提前买好的圣诞老人和巧克力装在书包里。等到下晚自习的时候,我特意动作很磨蹭,其实就是为了等待白雪。我知道,她特别勤奋,每次下晚自习都是最后一个才舍得走。想到这一点,我忽然有点儿觉得追求白雪就等于是在耽误她的锦绣前程。可是没办法,弓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就一定会把表白进行到底。
白雪要出教室了,我也赶紧把书包背上出门。关灯锁门的时候,白雪问我:“你怎么今天这么晚才走?”她有此一问其实也很正常,因为全班同学都知道,每天下晚自习我都是第一个从教室里消失的。
“是吗?可能因为今天晚上月亮非常地美吧。”我刚一说完就打脸了,因为一抬头才发现今天晚上根本就没有月亮。
下楼梯的时候,白雪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楼道里很安静,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下了教学楼,我们并排走在校园里。道路两旁是行道树,再旁边就是本校最近五年的大学录取光荣榜。我猜,半年之后,白雪的名字一定会在新的录取光荣榜的榜首位置熠熠闪烁。
“白雪,圣诞节……平安夜快乐!”我连忙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白雪愣住了,问:“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我满脸通红,硬着头皮挤出几个字:“因为我喜欢你!”
空气突然凝固了。
两分钟以后,白雪平静地回答:“谢谢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接受你。”
“为什么?是因为我学习成绩差吗?我知道我成绩很差,配不上你……”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你先把脚气治好再说吧。我受不了男生的脚气。”白雪抛下这句话,自顾自走了。
我愣在原地,天旋地转。白雪不喜欢我,居然是因为我有脚气!太儿戏了吧!
晚上回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可是我又觉得我一个学渣去追求学霸,也许是我儿戏在先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先把自己的脚气治好再说别的。
寒假的时候,我让父亲带着我去各种小诊所看医生,用了各种外用软膏和泡脚汤药,虽然短时间不能根治,但是天天泡脚和抹药,毕竟起了一点点作用。一个寒假过去,我的脚气虽然没有根治,但是臭味儿没有以前那么明显了。
开学了,我也效仿白雪,给她英语书里夹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的脚气基本上治好了”。三天以后,我的英语书里出现了另外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再把你的字努力写漂亮”。我又开始买字帖勤奋刻苦地练字,一个月下来,我的字谈不上漂亮,但是大有长进,比以前算得上是工整大方多了。
我又炮制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的字也写好看了”。这一次,我收到的回复是“男儿有志在四方,你应该努力看远方”。我不明白,白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到底是接受呢还是拒绝呢?
过了一个月,我以过生日的名义约白雪见面,当面问她这个问题。白雪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告诉我,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她目前不想谈恋爱,觉得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想努力拼搏一下,给人生更多的可能与机会。她还说,她拒绝我并不是真的因为我有脚气。当初那么嫌弃地说,包括后来说我字写得不好看,主要是为了让我明白,人是可以努力改变自己的,而成功的路其实就在脚下,优秀的方法就在手里。
分别的时候,白雪走了两步又转过来说:“肖勇,你虽然总成绩很差,但是很有文学天赋。你也许会考不上大学,但是可以尝试写作,特别是写小说,说不定可以成作家。我相信只要坚持努力,你一定会成功的。加油吧,未来有缘再见!”
白雪走了,长发飘飘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五月的风里。我放眼望去,远处的田野里,风吹麦浪,绵延数十里。
时光飞逝。高考以后,白雪不负众望地考进了清华大学数学系,成为了我们所有人的骄傲。而我也毫无悬念地落榜了。成绩揭晓的那一天,我没有和任何老师与同学打招呼,买了一张车票,背上简单的行囊,坐着一列绿皮火车去了新疆。我听人说,新疆是一片非常广袤而神奇的土地,那里或许有许许多多等待发掘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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