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两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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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与你共白头
文/墨小芭
001 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蛤蟆
这不是关于我的故事。
如果按照职业一点的说法,我应该是这个故事里的负责读旁白的那一个。
比如说,春天来了,冻结了一整个冬天的溪水开始缓缓融化,而故事的男主角麦嘉越野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发情期。
于是影片来开了帷幕,从严城欢随父亲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火车抵达左镇,就像一颗珍珠落在满是粪土的牛圈里——至少麦嘉越是这么认为的。
十二岁的严城欢算不得漂亮,只是很美,那种美好,怎么说呢,很干净,很轻,就像左镇的初雪。
我和麦嘉越在放学的路上看见她,在浩浩荡荡的搬家队伍里,她穿着藕荷色毛呢大衣,怀里抱着一本钢琴谱,静静的站在朱红色的大铁门前仰脸跟她爸爸说着话。
麦嘉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就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浓浓的费洛蒙的味道。
若是单论美貌我是绝不输给严城欢的,麦嘉越却偏偏瞎了眼似的,极深情地对我说,顾惜,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严城欢生来就是要被人保护的,你看她那个样子,跟一只小白兔似的,你在看看你,孙悟空看了你也要喊你三声母大王。
为了不负盛名,我挥起强壮有力的胳膊抡了麦嘉越一个大跟头。
基本上我对麦嘉越的鄙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从他甩着大鼻涕叫嚣着要保护严城欢一辈子的那个时候开始。
严城欢不喜欢左镇,因为她的父亲在城里犯了错,才被调到这里做副校长。表面上风风光光,门庭若市,送礼奉承一样不少,事实上这里的人没少在背地里编排他的过往,尖酸刻薄地就跟讨伐旧社会的地主似的。
听说是与一个女学生传出了不堪入耳的谣言,却又拿不出证据,妻子抵不住压力离了婚,法院上,严城欢本是要判给妈妈,她却选择了跟着父亲。她说,我相信我爸爸,你们谁都可以污蔑他,但是谁都不能阻止我相信他。
当然,这些都是传言,百分之九十的内容都是我妈从其他妇女那八卦来的。
麦嘉越却对这些深信不疑,他说严城欢就是这样的人,她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坚持。
尊严和坚持我倒是不敢说,但严城欢到底是从城里来的孩子,骨子里透着高傲,整天摆着一张凛然不可侵犯的冷脸,很是让我反感。
麦嘉越却说,你懂个屁,不高傲的小龙女还是小龙女吗,那就一穿白衣的疯婆娘。
我被这句话给击中,内心的澎湃久久不能平息,就是你们全家都是疯婆娘的愤怒与吾家有男初长成的辛酸相互交织的感觉。
知道严城欢的身影消失在那扇巨大的朱红色大门里,麦嘉越才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
我特别鄙夷地白也他一眼,看够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麦嘉越笑笑,回敬我,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蛤蟆。
麦嘉越低头看了我一眼,一愣,随即掌心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脑门,说,哎呀,你这个死小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的脸更红了。
我纳闷地想,原来发春这回事,也是可以传染的啊。
002 每一次严城欢出了岔子,要倒霉的那个人总是我
我说麦嘉越是癞蛤蟆也不是全无道理。
相比严城欢的副校长爸爸,麦嘉越的爸爸简直可以上X视的社会关注与法栏目了。
酗酒成性,偷窃等种种恶行早已不在话下,因此麦嘉越的母亲在他还未满月时就与别人私奔这件事,虽成当年广大妇女群众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但也没招来太多骂名。
知道麦嘉越九岁那年,他的父亲去山上偷松果是不慎掉下来摔断了腿,真正成了一个废人。
镇上的庆幸他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也可怜麦嘉越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扛起一整个家的生计。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给麦嘉越带来不好的影响,他仍然是那个好打抱不平,好嬉皮笑脸,好露出一排闪闪发亮的牙齿眯着眼睛大笑的麦嘉越。
也是那个说话算话,认定了就再也无法改变的麦嘉越。
整整一年的时间,麦嘉越远远的护送着严城欢上学放学,风雨无阻。
在我看来这样的暗恋是可怕的,更可怕的事,每一次他都要拉着我一起护送全不知情的严城欢,风雨无阻。
我们两个就像黑白无常一样,远远地看着严城欢纤细的背时刻准备着为她英勇就义。
晴天,她穿着白衣蓝群,漂亮的马尾辫晃啊晃,晃得麦嘉越的心波澜万丈。
雨天,她换上蓝色雨靴,路过书店的时候总要进去看一看,那种专注的模样,一定又让远处的麦嘉越怦然心动了。
若是不小心打了个雷,麦嘉越就恨不得盯着自己的天灵盖去接,生怕那轰隆隆的雷声震坏严城欢脆弱的耳膜。
这漫长的追随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成效。过程中,麦嘉越替严城欢赶走过两只凶恶的狼狗,打跑过一个穿着风衣的变态叔叔,还还替她铺平了一条满是泥巴的羊肠小路。
那是从学校到严城欢家的必经之路,撑着伞往家赶的严城欢不小心滑倒在泥坑里,我被麦嘉越胡搅蛮缠地求了半天,终于还是跟着他为严城欢修路。
那个晚上倒是有极好的月光,薄光细碎的洒满河岸,我和麦嘉越就像两个小孩,赤足在河边挑选圆润的鹅暖石。
月光下,麦嘉越背着巨大的竹筐,将石子一颗一颗丢进去,仿佛是将星辰收集起来要去讨欢心的小王子。
我看着这个执着的少年,不知为什么,肋骨下得心脏竟会跳得恍若鼓点,一下一下,生生不息。
夜渐渐深了麦嘉越遣我回家,他一个人背着大大一筐鹅卵石,蹲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将它们一颗一颗的嵌在泥土里。
知道晨光熹微,他看着自己的杰作,笑的阳光都逊色。
足足一年多的时间,严城欢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里早已经出现了一个叫麦嘉越的少年。他欢喜着她的欢喜,悲伤着她的悲伤。替替她赶走小流氓,替她赶走恶犬,为她尽心尽力不知疲倦。
003 是麦嘉越冲过来紧紧将她护在怀里,双手蒙住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初二那年,我和严城欢都被选进学校的重点班,我想我会一直讨厌她一辈子。
我相信,我少年时所有的忙碌,都是这个高傲女生给我带来的噩梦。
不可思议的是,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我们竟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她果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的,连续五次小考,两次大考,奇迹似的全部科目平均分九十九分。可贵的是她并不骄傲,每每有人上前提问,总是耐着性子讲解到对方彻底明白为止。我算是全班最受益的那个。因为是同桌,所谓近朱者赤,不出一个学期,我的学习成绩在重点班里站稳了跟脚。
从讨论课本上的问题开始,一来二去,渐渐有了各种交谈的契机,慢慢的,友情在那段温柔明媚的岁月里不动声色地发酵开来。
知道有一天,严城欢对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你和一个男生整日在我背后是不是?
我扭过头去望了一会儿天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可你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女变态。
严城欢就笑,青白无辜的大眼睛笑起来暖烘烘的,带带意思调皮的狡黠,她说,这样说来,另外一个就一定是男变态了。
从以后我们放学路上的队形有了些改变,我和严城欢走在前面,麦嘉越仗着是我发小,叶光明正大的将尾随距离从三十米缩短为三米。
这样的距离,一直保持到中考前夕,其间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对话。
中中考冲刺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严城欢的父亲从教学楼的顶楼一跃而下,在此之前,他在楼顶发疯似的呐喊,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信不信有你们!这种屈辱的生命我宁可不要!
那时候我正在和严城欢一起下楼买水喝,操场上乱哄哄的,闷得空气滞带在人群之中,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气味。
下一秒,有人尖叫,副校长跳楼了!
严城欢站在城墙外不懂,像是被抽去了发条的木偶。
是麦嘉越冲过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伸手蒙住她的眼睛。他说,别看,严城欢,别看。
我看见有泪水从麦嘉越的指缝间大颗大颗的涌出来,直到泪水渐渐止住,严城欢轻描淡写地推开麦嘉越的手,好像这一切她早已预料,所以他冷静从容。
从那之后,严城欢搬去了左阵房价最低的小区居住,那里治安不是很好,环境很差,严城欢却说,我我要顺利升入大学,这这样才能安心用父亲的遗产,不然,坐吃山空后,我依然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我想麦嘉越说的没错,严城欢就是这样的人,她有自己的尊严和支持。
004 那一刻,我的心不是无动于衷
高一那年,麦嘉越的父亲因病去世,简单的葬礼过后,麦嘉越回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
我问他,将来要做什么?跟着一个的士师傅学开车。
开车有什么前途?我不以为然。
麦嘉越竟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这样就可以接送严城欢上下学了,她现在住的地方不安全。
我惊呼,你疯了麦嘉越?!就为了这个你跑去学开车?
秋风起了,麦嘉越紧了紧夹克的领子笑了笑。仿仿佛我的惊讶不值一提。他说,顾惜你要好好读书,你是上大学的好苗子。
我心里酸涩的一塌糊涂。我白了他一眼,你倒是当起我爹了,废话真多!
他没和我一般见识,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赚了第一份工资请你吃饭,等着。
我依旧不是滋味的说,一定要拉着严城欢才有我的份是不是?
你笑的更开朗了,雪白的牙齿齐齐的露出来,聪明,就说你是读书的好苗子。
在从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过麦嘉越,严城欢依旧闷头学习,心不二用。我知道她这样拼命是为了考上城里的好大学,她要用自己的优秀来证明她父亲的清白。
放学后我和严城欢一起相约去书店买教辅,迎着猎猎寒风走过街区的观鸟院时,被同年级的男生肖磊截住。
我得承认这种事在严城欢身上是常常发生的,她就像一个珍贵的宝藏吸引各路豪杰趋之若鹜。
肖磊是他们之间的第几个,我已经记不清了。
再见到麦嘉越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
但我知道,肖磊是严城欢后援会中最有钱的那一个。他站在冬日的黄昏等着严城欢,痞痞地给她打开车门,送你回家行吗?
严城欢说,不必了,便作势要拉着我走。
肖磊不干了,噌地一下窜到我们面前,气得脸庞发紫。这是个没经历过打击的人,受不得冷落,那呼吸一起一伏间都吐纳着挫败。他指着严城欢的脸,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爸是个,是个流氓!我送你回家是看得起你,你以为自己是个公主?
就是这个时候,麦嘉越开着他的桑塔纳嘎吱一声停在我们旁边。
他下车,把我和严城欢拽进车里安顿好,替我们关好车门,转身一脚将肖磊踹出去老远。这还不够,仗着自己拳头够硬,又冲过去揪起他的领子一拳一拳打下去,末了还要念一下台词,严城欢是我麦哥罩着的,混账东西,再挡她一条路试试,打得你让你爹妈都认不得你!
换做别的女生,早已经被他的英雄气概感动的一塌糊涂,势必要以身相许的。
严城欢偏偏不属于大多数。
她皱了眉,拉着我下车要走。
麦越嘉急了,扯住严城欢的胳膊,你生气了?气什么?
严城欢反问,你为什么打人?
因为他得罪你。
得罪我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喜欢你。
严城欢倔强的抬起头看麦越嘉,她的脸上浮着薄薄的怒气,那你说说看你喜欢我什么?
麦越嘉露出一抹极尽溺宠的笑容,说,都喜欢,嗯……比如你的小虎牙。
严城欢还是拉着我走了,当天夜里,她就拔掉了自己的小虎牙。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麦嘉越也不明白,但这件事让他难过了很久很久,他甚至懊恼地追问我,顾惜,我就当真这么讨人厌吗?
说实在,那一刻,我的心不是无动于衷的,甚至……还不动声色的泛起微微的疼。
005 那一瞬间,光影淡淡,缓慢沸腾着少年时太过旺盛的爱意
麦越嘉仍然每天接受严城欢上下学,开着他的桑塔纳,远远地为她亮着车灯。
三月的傍晚,风有点大,严城欢到了出租屋都,转身敲了敲麦嘉越的车窗,这么冷,你就不要每天跟着我了,哪有那么多坏人呢?
麦嘉越愣在车里,他没想到严城欢会突然和他说话,这让他一点准备也没有,直到严城欢无奈得转身进入楼道,他才推开车门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严城欢!有我麦嘉越在,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严城欢的背影消失在暖黄色的灯光中,麦嘉越总觉得那个背影的主人,在那一刻,在头顶漫天璀璨的星光之下,一定是笑着的。
那一瞬间,光影淡淡,缓慢沸腾着少年时太过旺盛的爱意。
高三,保送生名额下来了,有严城欢的名字。
她开心的抱着我转圈圈,终于有了一丝少女的活波,她说,顾惜太好了,太好了,我没给我父亲丢脸,至少现在是这样没错。
我真替她开心,又替麦嘉越伤感。
严城欢始终是要离开这个小镇的,她要去找回曾经有过的美好,而麦嘉越,他只拿捏着薄薄的初中毕业证,一辈子待在这个小气巴拉的镇子开他的士赚着不多不少的钱。
当天下午,我就知道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了。
麦嘉越直到严城欢被保送的消息,执意要请我们吃饭,名义上是给我这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开开荤。
三个人坐在镇子里最好的饭馆里,点了满满一桌的菜。包厢里静悄悄的,麦嘉越就像一个满是匪气的暴发户一样拼命把最昂贵的菜往严城欢前面推。
我们的头顶是一盏颇具情调的吊灯,斑斓的灯光揉进他的眼睛,像闪闪发亮的小火苗。
那一天严城欢心情很好,她问麦嘉越将来会做什么。
麦嘉越说,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立刻打包好行李,和你一起进城。
进城做什么?严城欢静静的问。
开的士,送你上下学。麦嘉越笑眯眯地抬起头。认真的回答道。
严城欢被他没心没肺又格外坚定的表情疑惑了,也换上认真的表情对他说,不要拿你的人生开玩笑,也不要把我牵扯进去。
麦嘉越一听,眼睛都亮了,像打了鸡血一样不停的问,你知道我叫麦嘉越?你怎么知道我叫麦嘉越?你和顾惜议论过我?议论了什么?觉得我还不错是不是?
严城欢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无奈,分明还有一丝笑意,那种笑是包容,像一个成年人包容一个无奈的小孩子。
顾惜整日喊你的名字,我没有耳聋,当然是知道的。
麦嘉越呵呵地笑起来,笑得那么幸福,那么傻,以至于我这个读旁白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只可惜,严城欢到底是没能被保送上。
校方的意思是,她的父亲是在这所学校的楼顶跳下去的,影响不好,因此保送生的名额让给了优秀的学生。
那一天的放学路上,我第一次看到严城欢哭,哭得毫无颜面,蹲在地上声音都是沙哑的。
我就站在她身边陪着她哭,我们两就像走到荒芜之地的孩子,那么无助,唯有流泪。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世界对严城欢太不公平了。也许麦嘉越说的没错,严城欢生来就是要被保护的,她没法儿不让人不去心疼。
因为她比谁都努力的站在这个倾斜的世界里。
006 故作潇洒的同时,眼泪落了满脸
那个更优秀的学生是肖磊。
严城欢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肖磊早就放过话,他常说,我爸是谁啊,我爸是肖刚!严城欢你得罪我有的你好看。
事实上严城欢哭的不是保送名额被抢,以她的成绩,考上好大学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她说,我只是伤心,父亲去世后竟还要收到这样的侮辱。
五月的一天,我们听说肖磊住院了,而麦嘉越被警察局抓走了。
那一次是严城欢学生生涯里的唯一的一次逃课,薄雨微光。
那一次也是我学生生涯里的唯一的一次逃课,胆战心惊。
我们到达警察局的时候,正好看见麦嘉越一瘸一拐的从里面出来,他冲我们一乐,说,那小子还有两下子嘛,幸好我比他厉害几个段数。
我冲过去看他身上的伤,问,怎么把你放出来了?
麦嘉越气绝,我一守法公民怎么会被关起来?
然后他看见严城欢,身上那股匪气就烟消云散了,软趴趴地说,打架这事,双方都有责任,算是和解了,你别担心啊。
严城欢看着他,她有一双干净沉着的眼睛,像沙漠尽头碧汪汪的湖水,倒映着少年执著固执的身影。他受伤的关节,斑斑血迹的绷带,嘴角的紫药水,以及一眼灿若阳光的笑。
她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那样立在薄薄的春雨里静静地看着他,审视着他的真心。
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她倔强好看的面孔,还有她洁白的校衫,她白色的帆布鞋。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说,麦嘉越,你为什么要殴打肖磊?
麦嘉越说,因为他欠揍。
他哪里得罪你了?
麦嘉越扯着涂满紫药水的嘴角呵呵地笑,说,得罪你就是得罪我。
你为什么总是要把我们扯在一起?
因为我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啊,你忘啦?
严城欢抿了抿嘴唇,她是嘴拙的,只好说,不管怎么样,暴力总归是不好的。
麦嘉越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严城欢身上,说,你说得对,下次我尽量文斗,你说行吗?
我看着麦嘉越那股子贱劲,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高考前夕,我问严城欢,你喜欢麦嘉越是不是?
严城欢不说话。
我继续说,过了明天,我们就是大学生了,成年人的美德便是认真对待自己的内心。
严城欢被我冠冕堂皇打动了,沉默了很久,没有否定我的猜测。
她问我,一个人常常把一辈子挂在嘴边,可不可信?
我答她,麦嘉越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他说要保护你一辈子,就真的是一辈子,绝不会少一天。
严城欢不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故作潇洒的同时,眼泪落了满脸。
007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严城欢如愿以最好的成绩考上了城里最好的大学,我们又要同窗四年,都开心兴奋极了。
麦嘉越是我们之中最高兴的那一个,他拿出日渐丰厚的存款,依旧像个暴发户一样对我说,走,在你们吃饭去!
我早早拉着严城欢到了约定的饭店,却迟迟没有等到麦嘉越那辆桑塔纳。
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到严城欢的手机上,因为麦嘉越一号键设置的便是这个号码,他们说麦嘉越出了车祸,但没有大碍。
只是脑子里的那颗瘤……医生顿了顿,说,你们还是过来一趟吧。
事实上我早就知道这件事,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便从我妈和群众的八卦里得知,麦嘉越的母亲抛下他离开,是因为他的脑子里长了一颗瘤。
治不好的,手术条件不成熟,只能看着它一点点,一点点的跟着麦嘉越长大。
麦嘉越也知道自己的病。就连肖磊也知道,他也不见得那么坏,至少,在警察局的那一次,他没有和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
唯有严城欢不知道。
麦嘉越不想让她知道,便有那个本事不让她知道。
现在严城欢知道了,他却庆幸,幸好严城欢没有喜欢过我。
他这样对我说的时候,严城欢正怀抱着一盒热气腾腾的水饺,慢慢的蹲下身去,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住院的第十二天的夜里,麦嘉越雨严城欢彻夜畅谈。
严城欢问他,你不是发誓要保护我一辈子?原来男子汉大丈夫说的话可以这样不算数。
麦嘉越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我读书少。但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死了,照样对你好,照样保护你,我麦嘉越向来说话算话的。
严城欢笑了笑,递给他一小块切好的苹果,问,要怎样保护?
麦嘉越认真地说,我就做天上的月亮,是月亮,不是星星啊,这样你就不用一颗一颗地辨认我了。每天晚上,你放学回来,我就收集好月光,都投射到你走的那条路上,你就不用怕了。
严城欢又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从小时候开始你就喜欢跟着我?
麦嘉越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从小时候开始你就那么讨厌我?
我讨厌你?严城欢皱起了眉头,谁告诉你我讨厌你的?
虎牙。
什么?
虎牙啊。麦嘉越闷闷地说,我说喜欢你的小虎牙,当天晚上你就去把虎牙给拔到了,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严城欢一愣,半响,扑哧一声笑起来。
麦嘉越愣了,笑什么?你当时怎么对自己狠得下心的?
严城欢又笑了半响,才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连顾惜都不知道。那一天夜里我回家时摔了一跤,你知道那个小区的楼道,阶梯与阶梯之间的距离过高,面积又小,那天又碰巧没有楼灯,我摔得满嘴是血。
麦嘉越将信将疑,你不是骗我?
严城欢举起手发誓,哪个女生会拿这样丢脸的事情来骗人?
说完,两个人盯着对方看了看,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
那天夜里严城欢一直笑着听他的信誓旦旦,麦嘉越也一直笑着说他往日的糗事。
直到月光渐渐隐去,晨曦自远方温柔地涌入这个城市。
麦嘉越觉得累了,他说,严城欢你别走啊,我就睡五分钟,不,就一分钟,让我休息一会儿。
然后他慢慢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这是麦嘉越一生中,唯一一次的说话不算话。
008 月亮与你共白头
他们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们这一生的对白,少于保险推销员对客户的对白,少于售票员对乘客的对白,少于餐厅服务员对食客的对白,也少于动物爱好者对动物的对白。
他们这一生,甚至没有牵过彼此的手,吻过彼此年前的面容。
但他们是相爱的,爱的那样执著,那样沉默,竟让我不忍打扰,只好为他们的故事读上这一段苍白的旁白。
这不是关于我的故事。
如果一定要把这一段岁月与我牵扯上什么瓜葛,那我只好承认,我曾经深爱过故事里那个将月光赠与严城欢的男孩子。
从故事的开头,一直,一直,到故事的结尾。
⑵ 对话式短篇小说:心局迷雾
NO.1 某住宅小区内
路人甲: 她居然自杀了?怎么可能?多好的姑娘,那么文静清秀,怎么说死就死啦?
路人乙 :可不?怎么都想不到啊?昨天我还在小区内看见她,她还跟我礼貌地打招呼来着。今儿人就不在了,她父母得多伤心啊?
路人丙 :听说她是一个人住在这,今早她父母闻讯才从老家赶过来,这会儿屋里全是警察。
女警察 :阿姨请节哀,还请配合我们说下郝芝的情况。
郝芝母亲 :小芝很懂事上进,虽然一个人在这工作生活,但一点也不让我们操心;每次我们跟她通话她都很开心快乐的,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走到这一步啊……
男警察: 林队,这是从郝芝房间抽屉找到的一本笔记本,锁着,没找到钥匙。
女警察: 撬开,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一般自杀的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是令他们最后走上自杀之路的根源。或许郝芝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走上绝路的吧。
笔记本被撬开,郝芝母亲看着女儿的含泪叙述,忍不住失声痛哭。
郝芝母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小芝你心里这么苦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啊?你这走了让我和你爸怎么办啊?
女警察: 小刘,快!拉住她母亲,不要让她伤害自己!
郝芝母亲: 让我去陪小芝吧,她走了我也没法活了……
女 警 察 :阿姨,别这样,郝芝笔记本里说了希望你们不要难过,她这样做也是身不由己,你们要为她好好活下去!
女警察 :严局,初步调查这是一起心理抑郁引起的自杀事件,具体情况还有待进一步查证。
严 局 :好,你们一定要查实清楚,同时要照顾到死者家属的情绪,不要问太过激的问题。
女警察: 是!这正在处理现场,我就先挂电话了。
NO.2 某心理诊所办公室
医生: 怎么样,都看到了吧?
郝芝 :看到了。
医生: 现在什么感觉?
郝芝 :我再继续抑郁寡欢,将彻底走向深渊,不可自拔。我的父母将会为失去他们的女儿痛不欲生!
医生: 刚才在我的催眠下你真实的展示了你一直以来的梦境,说明你的内心深处是有这样的想法的,但每次这样的想法冒出来你的父母就浮现在你眼前,你终究是孝顺的,所以每次你又不得不把这样的想法收回。也好在你有考虑你的父母,才让你终于有勇气来到这里,想通过治疗得到治愈,不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漩涡。
郝芝: 是的,医生,我得病了吗?
医生 :目前还说不上是病,但你已经有抑郁症状。这主要来自你从小的自我封闭,你看似父母眼里的乖乖女,内心却一直在挣扎,一心想要逃离那个父母为你建造的生活牢笼,那里虽然安稳舒适,却一直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模式。你一直在反抗,却只是在内心深处。考虑到不想让父母操心,所以即使自己有很多想法也不敢真实表达。所以你一直在看似开心地享受父母为你搭建的安乐窝里生活,内心却是抗拒的。你找不到出口,所以用记笔记的方式发泄。为了不让父母看到你的不开心,你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令父母看不到真实的你,也就让他们误以为你生活得很好、很幸福。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终将由于控制不住自己,走向自杀的道路……
郝芝 :是的,医生,这是真实的我——谢谢你帮我看到自己。我,还有救吗?
⑶ 以前看过一部短篇小说,说有一个人全身不能动,只有眼睛能看到耳朵能听到,听着一个人和他对话的故事,
澳大利亚作家泰格特的短篇小说《窗》,当其译文在1987年7月号的《外国小说选刊》发表后,不久即选入中学教材。诚如译者刘根龙所言:“这篇小说文字简洁,短小精悍,寓意深刻,读来确实耐人寻味。对这篇小说,不同读者可以作出不同的理解,如细细回味,也许可以悟出点人生哲理。”我们以为,这篇小说之所以产生出如此艺术效果,恐怕不仅仅是因为采用了“欧·亨利式笔法”,而且也因为它蕴含了丰富的辩证艺术。
原文
在一家医院的病房里,曾住过两位病人,他们的病情都很严重。这间病房十分窄小,仅能容下两张病床。病房有一扇门和一个窗户,门通向走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界。
其中一位病人经允许,可以分别在每天上午和下午扶起身来坐上一个小时。这位病人的病床靠近窗口。
而另一位病人则不得不日夜躺在病床上。当然,两位病人都需要静养治疗。使他们感到尤为痛苦的是,两人的病情不允许他们做任何事情借以消遣,既不能读书阅报,也不能听收音机、看电视……只有静静的躺着。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噢,两人经常谈天,一谈就是几个小时。他们谈起各自的家庭妻小,各自的工作,各自在战争中做过些什么,曾在哪些地方度假,等等。每天上午和下午,时间一到,靠近窗的病人就被扶起身来,开始一小时的仰坐。每当这时,他就开始为同伴描述起他所见到的窗外的一切。渐渐地,每天的这两个小时,几乎就成了他和同伴生活中的全部内容了。
很显然,这个窗户俯瞰着一座公园,公园里面有一泓湖水,湖面上照例漫游着一群群野鸭、天鹅。公园里的孩子们有的在扔面包喂这些水禽,有的在摆弄游艇模型。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在树阴下散步。公园里鲜花盛开,主要有玫瑰花,但四周还有五彩斑斓、争相斗艳的牡丹花和金盏草。在公园那端的一角,有一块网球场,有时那儿进行的比赛确实精彩,不时也有几场板球赛,虽然球艺够不上正式决赛的水平,但有的看总比没有强。那边还有一块用于玩滚木球的草坪。公园的尽头是一排商店,在这些商店的后边闹市区隐约可见。
躺着的病人津津有味地听这一切。这个时刻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享受。描述仍在继续:一个孩童怎样差一点跌入湖中,身着夏装的姑娘是多么美丽动人。接着又是一场扣人心弦的网球赛。他听着这栩栩如生的描述,仿佛亲眼看到了窗外所发生的一切。
一天下午,当他听到靠窗的病人说到一名板球队员正慢悠悠地把球击得四处皆是时,不靠窗的病人,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为什么偏是挨着窗户的那个人,能有幸观赏到窗外的一切?为什么自己不应得到这种机会的?他为自己会有这种想法而感到惭愧,竭力不再这么想。可是,他愈加克制,这种想法却变得愈加强烈,直至几天以后,这个想法已经进一步变为紧挨着窗口的为什么不该是我呢。
他白昼无时不为这一想法困扰,晚上,又彻夜难眠。结果,病情一天天加重了,医生们对其病困不得而知。
一天晚上,他照例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这时,他的同伴突然醒来,开始大声咳嗽,呼吸急促,时断时续,液体已经充塞了他的肺腔,他两手摸索着,在找电铃的按钮,只要电铃一响,值班的护士就立即赶来。
但是,另一位病人却纹丝不动地看着。心想:他凭什么要占据窗口那张床位呢?
痛苦的咳嗽声打破了黑夜的沉静。一声又一声……卡住了……停止了……直至最后呼吸声也停止了。
另一位病人仍然盯着天花板。
第二天早晨,医护人员送来了漱洗水,发现那个病人早已咽气了,他们静悄悄地将尸体抬了出去,丝毫没有大惊小怪。
稍过几天,似乎这时开口已经正当得体。剩下的这位病人就立刻提出是否能让他挪到窗口的那张床上去。医护人员把他抬了过去,将他舒舒服服地安顿在那张病床上。接着他们离开了病房,剩下他一个静静地躺在那儿。
医生刚一离开,这位病人就十分痛苦地挣扎着,用一只胳膊支起了身子,口中气喘吁吁。他探头朝窗口望去。
他看到的只是光秃秃的一堵墙。
⑷ 短篇小说||滹沱河畔
文/朱朱哥弟弟
01
小开是我一个本家哥哥,从小一起读私塾、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熟悉他就如熟悉自己一样。
小开与我一样,都是农村普通子弟,本不该有什么故事流传。
你想啊,出生在上个世纪20年代那个生产力足够低下,且缺衣少食的年代,能生活下来就很不容易,哪里还有时间毫无忌惮地制造和生产故事。
小开是个有故事的孩子,随着时间流逝,人们也渐渐忘去了那个曾经在滹沱河畔长大的少年小开。当时乡下人物质文化生活贫乏单调,平时少有可耍、可乐的事,等到年关或重要节假日,人们才可以赶个庙会,看看西洋镜,开开洋荤,加上通讯不畅,信息都是口口相传,小开的事渐渐被遗忘也是自然。
小开天生身上毛发长得旺盛,据说刚生下来活像一只毛猴仔子,眼睛上下眼睑打不开,像一个瞎子,看不到母亲的奶头,两只毛茸茸的小手在本能嗅觉引导下,抓住奶子就拼命往嘴里放,使劲吮吸母亲的乳汁,像怪物一样的长相,又野蛮的动作,把小开母亲,我的大娘给吓死了。
其实,听在场一起帮着接生的三婶说:“都是谁在那里胡咧咧,明明是难产死的。”
小开生下后,因长相奇特,担心不成人,大伯原本是不想抚养了,在众人劝说下,大伯才回心转意,再说,好看歹看,小开毕竟是大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大娘在临终前遗言,取名“小开”吧,意思是这个老天赐予的男孩,那怕眼睛睁开一点点,瞧一瞧苦难的亲娘一眼就行。
只可惜,大娘临终,小开也没瞧上一眼,也算是个没良心的人。
关于小开的名字,还有一种说法。
说刚生下来这个毛孩子就克死了至亲,所以叫“小克”,后来眼睛睁开了,改名叫小开。
足足等了365天,小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第一声喊出来一个“爹”字,把小开的爹,我的大伯乐得十几天合不拢嘴。
小开很皮实,饭量很大,但吃的尽是些粗茶淡饭。
俗话说:“有苗不愁长。”眼看着小开身体渐渐结实起来,等到七、八岁时候,小开已经是一个比我高出一头,宽出六寸的半大小子了。
那时,我们的家境在当地算得上比较殷实,爷爷读过师范,毕业后到县上北苏镇盐店干了个账房,有些收入,奶奶家是个大财主,平日里被娘家不断接济,养活着一大家子人。
我父亲那辈都是儿子,奶奶一共生育四个儿子,等到我这一辈,生的是女娃多,男娃少,加上我和小开,就两个男孩,因此,小开也是家族的宝贝疙瘩。
小开相貌丑陋,平时少言寡语,经常被大孩子欺负。“小克,小克,克娘死,自己活。”一群泼皮的富家子弟们拿着树枝木条追撵着小开,有的还向小开身上吐口水、丢土块。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小开生来就有一股蛮力气,轻易不出手,一旦把他逼急了,也会恶言相对,四目冒出金星,挥起粗大的“铁榔头”,把带头的追赶者一通痛打。
不过,每次打完架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孩子家长都会找上门来告状。
小开长得五大三粗,不用狡辩,肯定是对方被打了。
小开就被大伯一顿收拾。不管大伯如何惩罚,有时候大伯也是心疼无奈,抄起棍棒一通乱打,小开一声不吭,就是不求饶。
小开越是不求饶,大伯打得越凶,几次都是小开被打得昏死过去。
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替小开求饶,大伯这才住手,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打死你这个惹是生非的东西!”
02
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大伯便请了私塾先生,在西厢房辟出一间,就是我和小开的教室。
从《三字经》学起,到《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和《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等,私塾先生主要教授“四书”和“五经”儒家经典著作,有时候还教授学习算数,主要是打珠算。
私塾先生姓张,是邻村的一位四十几岁的先生,身高一米七左右,身穿打了补丁的蓝色长大衫,戴着一顶发旧的土黄色礼帽,说话和气,文质彬彬。
除了管饭以外,大伯每年付给张先生50块大洋作为酬谢。
就这样,前前后后,我和小开跟着张先生学习了五年“之乎者也!”。
我学习很用功,经常得到张先生表扬。
小开不爱学习,讨厌“之乎者也”,尤其对学习打珠算,也是心不在焉,打不准数据,时常被张老师责罚,站在门口听课。
张先生是位思想进步人士,曾经游历大江南北,见多识广,经常与我和小开一起谈论国家大事、国计民生。
刚开始,我们也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天生下来就田无一分、地无一陇,贫穷人要给富人家做短工、打长活,还经常饿肚子?
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个社会公平吗?等等。
对这些问题,小开很是上心,与张先生也很投缘。
等到十五六岁时候,小开就长成大人的身姿骨架,一米八的大小伙子,除了浑身汗毛依然浓密,还留上了一个大络腮胡子,显得仪表堂堂、威风凛凛。
这个时候,我去县上的学校读寄宿初级中学。
由于我继续上学读书缘故,就与小开暂时分别。
大伯说:“小开生来不是读书的料。”
大伯找了一位看家护院的师傅,教授小开一些武艺,一是在家健身,二是将来出门防身。
日子就这样稳稳当当过着。
十五六岁,到了说媒娶亲的年纪,媒人们踢翻了门槛,相亲也相了一打儿,大都是女孩家第一眼看到小开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子,还听说小开浑身长毛,那要睡在一起,若不是把人吓死,也得是把人压死在床上。
其实,小开是娶过一门亲的。
第一次过门的嫂子吴琼花是奶奶家邻居的孙女,是个大户人家养大的小姐,眉清目秀,五官精致,一手好的针线活,还是个裹着小脚的女人,也是人见人爱。
据晚上在窗户下听洞房的几个后生讲,洞房之夜,就听得屋内女人吱哇乱叫,鬼哭狼嚎的。
等三天后,新嫂子吴琼花回门,就再也没有见她跟着小开回来。
从此以后,小开就闭口不提再婚的事,弄的大伯天天生闷气,骂骂咧咧地说:“败家孩子,不孝子孙。”
03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后,日本人开始大规模南下肆虐蹂躏华北大地。
村里时常有八路军和武工队经过,有时与日本鬼子还接过火,双方都有损伤。
爷爷在北苏镇的盐店被日本人强行接管。爷爷谎称身体有病不去再管理盐店,被日本人抓起来关了几天监狱,把身子也打烂了,最后爷爷撑不过毒打,在日本人的逼迫下,每天骑着毛驴行走在滹沱河沿岸大堤柳树林子里的小路上,早上去,晚上归,把盐店经营的大洋如数交给当地伪军治安大队。
其实,爷爷也痛恨自己,给日本人做事,那就是卖国、是汉奸。
一天傍晚,夜色深沉下来,爷爷骑着毛驴,沿着滹沱河大堤上的柳树林子小路往家赶,忽然被几位从树林背后窜出的蒙面人拦住去路。
一位大汉压低嗓门说:“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吭声。”
爷爷从毛驴上滚落下来,早已经魂飞魄散。
这位大汉手中端着个硬家伙,生生顶在爷爷腰部,肯定是支土造手枪!
大汉接着说:“我们知道你给日本人做事,你应该知道给日本人做事的下场。”
爷爷吓得哆哆嗦嗦,因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也不敢吱一声。
大汉继续说:“如果想立功,将来可以弥补你的罪过!”
“大汉,我也是被逼无奈,我愿意立功,你们想让我做什么?”爷爷终于接住了话茬,开始了两个人的对话。
“我们是武工队的,听说过吗?”
“听说过,你们是老百姓的队伍。”
“那就好,现在我们山里面的八路军被鬼子围剿扫荡,缺少食盐,你每天要从盐店里留下50斤咸盐,晚上我们派人去取,能做到就痛快说一声,不能做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能做到,一定能做到!”爷爷吓得满头大汗,连忙应承着。
就这样,爷爷白天给小鬼子经营盐店,晚上偷偷留下50斤咸盐,由武工队派人来取走。
爷爷总算做了一件让自己骄傲后半生的事情,为中国人自己做事,支援中国人打鬼子的事。
有一天,武工队派人来找到爷爷说:“有三名武工队队员被日本人逮捕,其中两名你认识,一名叫张先生,曾经给你家做过私塾先生,一名是你的孙子小开,他们是袭击日本鬼子抢盐抢粮小队负伤,后被鬼子抓去,受尽毒打,没有招供,至今口风咬的很紧,他们都是我们的同志,是有骨气的中国人,因没有袭击日本人的证据,日本人拿他们没有办法,准备几天后执行枪决,看看能否利用关系营救出来?”
爷爷吃惊地问:“我的小开是你们武工队的人,张先生也是武工队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听说你与伪军治安大队队长龙大头熟悉,能不能通过这层关系,把人给救出来。”来人既严肃又急迫地说。
“平日里我没少给龙大头送过礼物,龙大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没有500块大洋,估计是不行的。”
“我们这里有100块大洋,也是组织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去想办法。”
04
爷爷回到了家,把多年没有抽过的旱烟袋拿了出来。
他取出一撮烟叶,使劲按进铜质烟锅里,擦燃火石,坐在太师椅子上,吧嗒吧嗒抽了半天。
晚饭早已经做好,奶奶请了几次,爷爷愁眉不展只顾着抽烟,也不见挪动一点屁股。
一家人聚集在大厅门外的空地上,谁也不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爷爷终于发话说:“老大,你进来一下!”
大伯应声回答,一溜小跑来到爷爷跟前。
“老爹,你今天有事要说?”
爷爷将旱烟袋锅子在布鞋底子上磕了磕说:“老大,我要跟你说一件事,只有你知道,旁的任何人不许讲。”
大伯恭敬地说:“老爹,你只管说,我不会告诉旁的人。”
爷爷接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爷爷说:“你最近知道小开做过什么吗?”
大伯说:“最近小开晚上回来的晚,有时候不吃晚饭就溜回到西厢房,鬼鬼祟祟的。”
爷爷说:“小开是好样的,是我的好孙子,是你的好儿子。”
“老爹,此话怎么讲,我是越听越糊涂了。”大伯一脸懵相地问。
爷爷现在反而镇定下来,显得有些自豪地说:“老大,你知道吗?小开是武工队员,和八路军一样,干的是打鬼子的事。”
大伯有些急了,他很明白,在这个年头,谁敢跟日本人作对呀?杀一个日本人要10个中国人兑命啊!
大伯紧贴到爷爷跟前压着嗓门问:“啊,小开是武工队员,老爹,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开现在还没有回家,他在哪里?”
“现在小开在日本人的监狱里,还有给咱们家当私塾先生的老张,也是武工队员,也被日本人抓去了。”爷爷说。
大伯急的跺起了双脚,开始在北厢房大厅里团团转,等站定身子,又转向爷爷说:“老爹,小开是你的亲孙子,你得想法子救他!”
“我一定会救他!我刚才去了县上伪军治安大队,见到了龙大头,让他帮忙从日本人手里把小开他们捞出来。龙大头去了日本监狱,回来说,日本人拿不到证据,准备把他们三个可疑分子一并执行枪决。”
“老爹,小开从小就没了娘,你知道的,孩子活的很苦,你要救小开呀!”大伯一直催促着,要爷爷快拿主意。
“老大,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爷爷口中说的不着急,心里却很急。
“龙大头说,因日本人拿不到证据,那个长住县上的日本小队长铃木是个贪财的家伙,如果给日本人送上1000个大洋,可以把人捞出来。”
大伯说:“老爹,那狗X的龙大头和日本人也太狠了,吃人不吐骨头。可是,到哪里去拿出这1000个大洋呢?”
爷爷若有所思,停顿一下说:“所以,跟你商量,我准备把咱们这个四合院买喽,用1000个大洋去换那三个武工队员的命,值得?。”
大伯也没了主意,随口嘟囔了一句说:“卖了四合院,我们回乡下老宅?”
爷爷说:“院子卖了,只要人在,将来还可以再买回来。”
“老爹,你是一家之主,我们听你的。”大伯此时就听爷爷的主意。
爷爷站起身,清了清已经干哑的嗓子说:“老大,你把大家都喊进来吧,我要宣布这件事。”
一家人呼啦一下涌进北厢房大厅,奶奶站在最前面,大伯、二伯、三伯和我爹站在第二排,其她女眷站在第三排,剩下的晚辈站在门口,一共20多口子。
“我今天宣布一件大事,大家听后都不要激动!我和老大商量好了,决定把咱家四合院卖掉,去救小开和武功队员。”
“卖院子?小开?武工队员?日本人?”一下子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么多棘手的问题,北厢房大厅里炸开了锅,女人们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爷爷从条案上拿起旱烟袋,双手颤抖,呲呲打了几次火石,才点燃了烟叶,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又开始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05
四合院由本县的大财主岳双财买了去,因为救命的事,岳财主也是给了个好价钱,1000个大洋。
其实,因为急着用钱救人,这个明代中期地方员外的四合院至少也值2000个大洋。
爷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等筹够了1000个大洋,爷爷和大伯就把大洋钱装进木箱,套上马车去县城,央求龙大头救人。
等到了伪军治安大队门口,门楼站岗的伪军甲去禀报龙大队长。
龙大头出门迎接爷爷和大伯,因为熟悉,大家寒暄客气少许,龙大头带着爷爷和大伯进入一个厢房,关上门说:“老朱,我的亲大哥,情况有变啦!”
“龙大队长,又发生什么变故了?”
“原来说好的,1000个大洋,保三个人出来。现在日本人反悔了,估计钱也不管用了。这次被八路军武工队杀死的六个皇军,呸,是六个小鬼子,正定驻军少佐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查到袭击日本人的主谋,查不到主谋,抓到一个可疑的中国人就杀一个,一直到查到主谋为止,铃木小队长也不敢违抗命令。你看,老朱,你我乡里乡亲的,我也是被逼给日本人做事,也不想让日本人害中国人。”
爷爷一时六神无主起来,央求龙大头说:“那怎么办,龙大队长,你得帮我想辙呀。”
龙大头看了看那堆放在屋脚旁一箱1000个大洋,摸着下巴,顿生一计策。
龙大头说:“办法到时有一个,我们用1000个大洋保两个人出来,让另外一个人顶包,这样主谋也抓到了,铃木小队长向上面也有个交代。”
“那怎么行,这三人都是我家至亲,少一个怎么回去给家人交代?”
龙大头也是急了,压低嗓子狠狠地说:“老朱,不行也得行,我也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在帮你,万一漏出个风声,一样被杀头。还有,如果这三个人有重大八路嫌疑,牵连你老朱全家,你们全家都得给陪葬,我们全家也跑不掉。”
爷爷也认为只能如此,还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是重犯,监狱由一个伪军小队看守,大门换成了双岗,由两名伪军值班。
看到龙大头带着爷爷和大伯过来,值班伪军小队长嬉皮笑脸迎上来,给龙大头递上香烟。
龙大头指了指监狱里面,命令伪军小队长说:“前几天抓来的那三个老百姓,是老朱他们村的邻居乡亲,你带他进去探视一下,别为难老朱。”
“是,队长!”伪军小队长一个敬礼,转身带爷爷进入监狱里面。
在3号监室内,有三个人躺在稻草垫子上。
伪军小队长打开3号监室铁门,告诉爷爷要抓紧时间,有话快说。爷爷从腰间布袋里拿出5个大洋,塞进伪军小队长手上。伪军小队长瞥了一下,用手捏了捏,吹着口哨摇晃着脑袋离开了。
爷爷进入3号监室。
第一个从稻草垫子上站起来的是张先生。
06
张先生迎上来,紧紧握住爷爷的手激动地说:“东家老爷,感谢你来探望我们。”
“张先生,你们吃苦了!”爷爷和张先生握了手说:“小开呢,小开怎么样?”
“小开,快醒一醒,爷爷来探望你啦!”一同被关押的马同志轻轻推搡着小开说。小开被鬼子的三八大盖子弹打中,子弹穿透了肚子,流了好多血,伤口已经化脓感染,发烧昏迷。
张先生在一旁歉意地说:“东家老爷,这次是我们连累小开了!小开不是我们武工队员。”
爷爷也是糊涂了,就急忙问张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先生一五一十讲了起来。
原来,驻扎在县上的铃木小队长是个贪财的家伙,来县上不久,就打起了倒卖粮食和食盐的主意。铃木偷偷成立了一个别动队,隔三差五安排别动队下村抢粮抢盐,抢来的粮食和食盐再高价卖给当地村民,附近几个村庄的百姓让他祸祸不轻。武工队接到区大队秘密通知,要求除掉这个小鬼子的别动队,给老百姓出口气。
小开很久就与张先生投缘,虽然大道理不懂,但很羡慕武工队杀鬼子为民除害的行为,多次缠着张先生,要张先生引荐加入武工队。
小开虽然还不到成年人,但身材魁梧,又有一身武艺,武工队又是缺少后备力量,张先生巴不得要小开加入武工队。
在此次行动前,张先生被小开纠缠不过,也是感到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就答应小开参加这次秘密行动,并提出一条,不准小开直接接触日本人,只能在树林里远处观望,只要大家完成任务,回来就介绍小开加入武工队。
小开高兴地满口答应。
围剿小鬼子别动队就在滹沱河畔沿河大堤上的杨树林里进行。
战斗开始后,小开第一个挥舞砍刀冲进鬼子队伍里,手起刀落,当场砍死两个小鬼子。
双方短枪长枪混战起来,黑灯瞎火的,小开也中了一枪。
大家打扫完战场,带着小开离开,躲进城北刘庄堡垒户家养伤,后来被小鬼子搜查中撞上。
张先生接着说:“东家老爷,小开是好样的,小鬼子用刑也扛过去了!”
爷爷把张先生拉倒一旁,把与龙大头一起救人的打算计划一五一十合盘托出。
爷爷低声对张先生说:“张先生,你们八路的规矩我不懂,但这次日本人咬定要找出幕后主谋,看来你们三个要让一个留下来,我这次只能帮两个人出去。”
“东家老爷,我留下,你一定把老马和小开带走!我老张一个人无牵无挂,老马家中还有老人孩子,小开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张先生坚定地说。
小开咳嗽了几声,慢腾腾从稻草垫子上挣扎起来。爷爷上前,半蹲下,抱着小开,满眼的泪水模糊了眼眶。
小开有气无力咧着嘴笑着对爷爷说:“爷爷,刚才你和张先生的话我都听到了,很过瘾,我干掉了两个小鬼子。”没等说完,小开又开始严重咳嗽起来。
07
小开一边咳嗽,一边对爷爷说:“时间不多了,爷爷,这次我伤的很重,流了很多血,伤口已经感染化脓,就是能从这里出去,也医治不好了。拜托爷爷,你把张先生和马叔叔救出去,他们都有家人等着他们养活,我一个人了无牵挂,我来顶包。”
听到这里,爷爷更是伤心起来了,张先生和老马也是一旁不住地抹着眼泪。
小开苦笑着对张先生说:“张先生,你对我的教诲我牢记在心,现在考验我的时候到了,我要做一名合格的武工队员。”
听到小开说话,张先生走上前,一把拉住小开的手说:“小开,我现在代表组织,正式批准你为区大队第十五分队队员。”说完,张先生也是哽咽地哭泣起来。
听到张老师已经批准他正式加入武工队,小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并向爷爷磕了三个响头说:“爷爷,小开今后不能给你尽孝了,你和奶奶、我爹要保重身体,永别了”。
监室外传来伪军小队长急促脚步声,伪军小队长大喊道:“日本人要来提犯人,老爷子你说完话就赶紧离开!”
爷爷抹了一把眼泪,挺起了稍有点驼背的脊梁,大步走出3号监室。
三天后,日本人在县城门楼发布告示,公开处决共产党八路军要犯朱小开。
爷爷和全家后来离开县城,到距离县城15里路程的朱家庄老宅定居。
半年后,爷爷和大伯染病不起,相继离开人世。
一年后的一个傍午时分,一名叫吴琼花的身材瘦小的女人登门拜访,还带来一个名叫大开刚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
奶奶第一眼就认出来,吴琼花就是娘家邻居吴财主的孙女,自己孙子小开的媳妇。
吴琼花带着大开给奶奶磕了头,就算认祖归宗了。
(全文结束)
⑸ 先结婚后恋爱的言情小说 结婚三年互不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店为了
应该是《隔云勿相望》, 旖旎萌妃写的
⑹ 好看的以对话为主的短篇小说
《全世爱》——苏小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