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爱爱短篇小说
A. 【原创短篇小说】纤夫的爱
里河和淮江是同一条河的两股支流,两股支流之间只有唯一一条相通的河流,叫做里淮涧。里淮涧正如名里“涧”字的含义,夹在两座险要峭壁之间的河流。人站行驶着的船头仰望里淮涧两岸的峭壁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里淮涧河水随季节变化很大,春夏时节水流充足,而秋冬时节水位下降很快会露出河流两边的比较高的陆地,行人可以在上面平稳行走。虽然里河和淮江都不是主要运输大河,但由于里淮涧是两条河之间唯一通道,不时也会有商船和客船穿行这条幽静的里淮涧。不过在枯水期大船要经过部分水位低河段,船家就需要雇佣纤夫拉船。由于这样特殊的地理环境,纤夫成了里淮涧一道奇特的风景线。而早些年,一个县城来的商人把整条里淮涧拉纤的生意都统一了起来,每月支付纤夫工钱,于是来往的船家要雇佣纤夫就不得不接受商人出的高价,纤夫也不再和船家进行自己不擅长的谈判。
又是深秋里的一个清晨,在里淮涧两边露出的陆路上一群赤裸上身的男人拉着纤一点一点拖着脚前进。尽管深秋已经略有凉意,纤夫拉纤时都是赤裸上身,因为拉纤时纤绳会不断摩擦身体,再耐磨的衣服也会被磨烂,所以就算寒冬腊月纤夫都是赤身上阵的。纤夫队伍里有一张稚嫩的脸格外显眼,十五六岁的样子,从他新长短发中依稀看到六个红色的戒疤。粗大的纤绳围在少年单薄的肩膀处,为了更好用力,他和其他纤夫一样身体尽量向前倾斜。显然,少年拉纤时间并不是很长,不时会调整一下纤绳在身上的位置。
少年是里淮涧左边的山上一间寺庙的和尚,四年前由于家里贫困养不起前被送上了寺庙,法名智虚。这所寺庙并不大,只有七八个僧人,地处偏僻,寺庙香火不济,为了帮补寺庙的开支会轮流让寺里的和尚到山下当纤夫。今年轮到智虚下山当纤夫,也是他第一次到山下拉纤。临走前一个晚上,主持交给了他一张打满补丁的破旧棉被,又把他领到佛堂前给他讲了济公拉纤的故事。第二天早上,智虚就到里淮涧码头报到。他来这里已经半个月了,半个月时间已经足够让他肩膀磨脱了几层皮。拉纤队伍的最后是高大的纤夫队长,他有一把雄厚有力的嗓门,可惜浪费在对纤夫队伍的咒骂,而在他不断的咒骂声中纤夫队伍缓慢前进。
里淮涧拉纤是一件时节性的工作。入行条件低,只要有气有力谁都可以做,收入还算可观,每年入秋时分,有些人陆陆续续聚集到里淮涧码头,几个月后春暖融雪补充河水,这群人又会慢慢从来的路返回来的地方。天南地北的人聊天的话题也是天南地北,外来的纤夫会讲讲外面的世界,本地的纤夫也会说说这里的传说。当然,在男人堆里绝对少不了女人的话题,讲到这话题出家人智虚会脸红耳赤,不过碍于情面,也只是静静地听纤夫们说说笑笑。智虚不久发现纤夫们会经常提到一只经常往来里淮涧的商船上的一个女人。智虚没见过这个女人,从纤夫间充满粗言秽语形容词中了解到这个女人很漂亮。不过纤夫们从未见过她走上船头,纤夫也没有机会上船见那个女人,只是看见她会从商船最前面船舱的窗户向外张望纤夫们,随风飘扬的长发以让来自天南地北纤夫们心里发麻。有的说她是商船主人的女儿,又有的说她是船水手的老婆,当然也免不了编上个自己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的故事。
现在纤夫队拉着的船就是那艘商船。
艰难的三小时后,船终于渡过了里淮涧最浅的那一段路,商船可以自己顺风航行,纤夫队伍工作也就结束了。一群赤裸上身的男人气喘吁吁不顾休息地往船上张望,渴望能从船窗户中捕捉到船上女人的影子。智虚也跟着向船身一望就看到了船上女人在的那扇窗户。虽然船和拉纤的位置有一段距离,智虚还是看到了那一张俊俏的脸蛋和那随风飘逸的长发。忽然,他感到脸上一麻,船上女人那双乌黑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四目对视,智虚马上低头,双手合并说了声“阿尼陀佛”。后面一个纤夫看到后大声嘲笑:“秃驴,被鬼迷了啊!”。智虚不回答,只感觉到自己脸上一阵滚烫。
五天后,这艘商船顺流返航,拉纤工作轻松很多。纤夫目送商船离开时候,智虚好奇地再向商船那扇窗口望去,那女人依然在那里,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是和上次一样盯着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智虚又再羞涩地低下头,默念“阿尼陀佛”,左边的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这一天里,智虚脑子不断地回想和船上女人对视那一幕。尽管船和拉纤的位置有一段距离,他只看到女人模糊的样子,不过他很确定当时女人的脸确确实实看着智虚的位置,他似乎还能看到那双乌黑眸子里映照出他的脸。可那船上的女人为什么要盯着他?是故意的还是偶然?她为什么经常坐在窗边?智虚开始产生种种疑惑。而又意识到这些想法和自己和尚身份不符,低头说了句“哦里托佛”,然后在心里默念心经祛除杂念。这里不是寺庙,智虚不能一整天坐在蒲团上念经,不久后听到纤夫们的粗言秽语又让想起来船上的女人,模糊的脸在智虚脑海里慢慢被填充:长长的头发,圆圆的脸蛋,乌黑的眼睛,小巧鼻子,樱桃小嘴,玲珑的身段……
那一晚,智虚做了一个梦。他独自来的一个空旷的船舱,一步一步地走向船舱最尽头的房间。沾着淤泥的脚每走一步会和船舱木地板发出“哒”的一声,同样发出声音还有包裹在他左边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咚咚咚……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静。他渐渐靠近房间,身体莫名地开始发抖,就像以前师傅责骂他的时候一样发抖。他终于来的门口,缓缓地伸出右手……正要推开这扇门时,纤夫队长咒骂声打破了他的梦,一只船在里淮涧搁浅了,智虚又得起床工作。
如同智虚渐渐长长的头发,这份暧昧在智虚心里渐渐长大。智虚开始变得敏感,以前对纤夫们谈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现在他刻意听每个纤夫谈话内容,他想从中搜索出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可往往令他失望,关于船上女人的故事编造成分居多,每个纤夫都不停地把自己套在故事男主角身上。听多了,他也开始想象自己会和这个船上女人的故事。有一天,船上的女人下了船,走上了山上的寺庙,走进了佛堂……智虚期盼着能再一次见到那个船上的女人,他甚至开始和佛祖谈价钱,今天我念20次心经,佛祖保佑我明天能为那只商船拉纤。
智虚第三次为这艘商船拉纤时,他忍住了心里那份羞涩,看了船上女人两次。到了第四次为这艘商船拉纤时,他鼓起了勇气,大胆地昂起头紧紧地盯着那扇窗户,和窗户里同样望着他的女人。船没因为智虚慢下来,水手们反而加快划船速度,船很快远去,窗户女人也远去了。岸上是一群赤裸上身怀着不同心态,做着同一动作的男人。
晚上,围着火堆吃饭,纤夫们高大的纤夫队长唱起了一首纤夫们熟悉的歌谣: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智虚听得乐滋滋的,就觉得歌声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响亮的歌声响彻深秋碧水荡漾的里淮涧。
在同一时间,那艘女人所在的商船上,一个船上的水手提着昏暗的油灯打开了商船最前面的房门,也就是那个女人在的房间,他看到坐在窗边女人马上“啊”地惊一声叫,然后是咒骂“那个外国人什么时候才肯拿走这具假人,每次来杂物房都吓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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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他身中媚毒,恍惚中占有了身为“女儿”的她,为了救他,她被迫承欢。一夜摧残后,他竟然看到她和奴隶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全无。他嗜血的嘲弄道:“真脏!”恨意滋生,昔日的如培友父女之情一刀两断,他冷残的折磨著她的身心,东暖阁内,她亲眼目睹他和德妃承欢;未央宫中,她的床榻之上,即使躺著她的侍婢,她都可以做到无悲无喜;他的宠妃中毒,拿她试药,她惨然一笑,毫不犹豫的饮尽。毒发的时候,他魅惑的柔声说道:“颜儿,痛吗?你可知道朕的心里比你还要痛!”她什麼都可以忍受渣槐,可是当他硬灌她堕胎药的时候,她身处中告血泊之中,忽然绝望的凄厉恨声道:“你究竟要逼迫我到什麼时候!”自此以后,她不曾再对那个君王说过一句话,此恨绵绵无绝期!
读者评论:
无论是上官婉儿还是安琉颜,抑或是木瑾,她始终只爱他一人。可惜时光戏人,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安昊翼放不下他的天下,她也放不下她的一片天空,他们终究越行越远。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我看这文哭了三次,可是最后婉儿却和天阙在一起。我希望的是婉儿和安昊翼在一起,可是他们毕竟错过了太多太多。我现在倒是希望他们一开始就不要爱爱就要爱得彻底。他们在一起始终是彼此伤害爱的心痛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遇见彼此就算遇见了也不要爱这样不是很好么?可是他们的一生注定不平凡,谁叫他们是男女主呢。
(找到了 巨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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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来欲爱你
F. (短篇小说)亲爱的
文/风萧蓝黛
男人推开门走出来,日光逐渐变得强烈,云朵密密绵绵地移动,空气里飘来了混合的花香,细细一闻,像家里的那块香皂,让人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他先打开后备厢,把两箱行李扔进去,然后又转回家。半晌,他抱着女人出来。
她躺在他臂弯里,又瘦又轻,让他一度以为抱着的是一块巨大而温热的海绵。
她戴着灰蓝色的帽子,两个颧骨在脸颊上高耸,缩水的面部肌肉使鼻子显得又尖又高,嘴唇细长且没有血色,整张脸像一朵临近枯萎的白茶花,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如水鹿般发出清澈忧伤的光。
男人把女人放在副驾驶座上,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又转回家取了那个椭圆形灰白色花盆放在她怀里,里面有九株小小的石生花。
他发动引擎,转过头问她:“亲爱的罗小姐,出发咯?”
女人看着他露出苍茫的笑,也不说话,只把左手合在他握着档把的手背上,她的掌心微凉,大拇指的指甲已变成黑色,像被淘气的女儿故意用水彩笔涂黑了一般。
这样的感觉真好,男人想。他们好久没有吵架了呢,真是奇迹。不过对于这种感觉的评价只在他脑子里停留了一秒,当他意识到女人只能陪他度过残余的短暂的时光,他就觉得怎能这样想呢。如果可以,他宁愿跟她吵一辈子架。
女人患了贲门癌,晚期。化疗了好多次,医生说治愈希望不大,而且化疗引起的并发症对她的身体已经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建议保守治疗。
“保守”两个字就等同于宣判死刑,男人当时差点想一巴掌掴在医生的脸上。他一开始还对先进的医学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在网上看到癌症里濒临死亡又成功逆袭的案例,就讲给女人听。
一向聒噪的女人却越来越静默,眼神越来越黯淡。她原来多有活力啊,扯着嗓子在阳台上叫孩子吃饭,中气十足,长长的尾音,仿佛可以把夕阳和晚霞都震碎了呢。她跟他吵架的时候也特别彪悍,叉着腰鼓着眼摔着东西,像要把他活吞了。
可现在呢,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无用的贲门,不仅连接了食管和胃,也能决定生命的长短。
如今,她再也没有力气挑他的刺,没有力气与他争锋相对,也没有力气诟病他在婚姻里犯过的错。她忍受了一次又一次化疗的折磨,剥去了生活的戾气,居然变得平和而温驯,像一只乖顺的被卸去翅膀的鸟。
在疼得全身颤栗的那个深夜,她对他说,放弃吧,我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你陪我安安静静走完剩下的日子。不要带女儿,只有你和我。留一点美好给她吧,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生不如死的样子。
他的眼泪如倾盆大雨,恨不能把她的身体挤进自己的胸腔里,却在死神的要挟下根本无能为力。
于是他答应了她,把孩子交给了老人,请了假,带着她逃了。他们穿过城市坚硬的丛林和繁华的霓虹,一路向西,向西,在大理双廊的客栈住下了。
那里的天空纯粹得像婴儿的眼瞳,云朵绵延出洁白的温柔的尾巴。他们坐在露台上看洱海,现实又虚幻,清晰又模糊。
女人把那盆石生花放在露台的木桌上晒太阳,那是有一次他们去花市买的,她和女儿一听石头会开花就很感兴趣,两个人蹲在那里细细地挑了九个,每一个都像一个个长斑的小屁股。
可买回来两年多了,没见石头缝里开出花来。她现在期待它能开花,这种不太可能的奇迹,会让自己对生命萌生出微薄的希望来。
顽固的癌细胞让女人每天都疼,可她拒绝用杜冷丁,她说没必要了,再用也是要走的,花那些冤枉钱有什么屁用?
她总是咬紧牙关,甚至把嘴唇咬破了。男人一直帮她按摩,期望用按压来缓解她的痛。
可他们都心知肚明,那只是缘木求鱼,给人以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女人的食欲越来越差,吃了东西都会痛苦地吐出来,男人还是变着花样逼她吃东西。她开始变得奄奄一息,但每天都要尽可能装作轻描淡写地交待后事。
“我爸的身体还硬朗,就是烟抽得太多,你得多看着他。”
“女儿交给你我也放心。她再过11年就考大学了哦,15岁可能就会叛逆了,你就多忍忍,没有我在中间调和,可别弄成世仇。”
“我前年买的那个翡翠镯子,记得在女儿结婚时交给她,她戴上一定很好看。”
“我不在了,你也别想不开,要为我好好的活。世上的夫妻也就那么回事,过日子而已,情情爱爱也不过是陈年旧梦。你重新找个人,只要对你好善持家,面上对咱女儿还过得去,也就行了。”
“银行卡和存折全部交给你了,密码是你生日,以后别太辛苦,你和女儿的吃穿平常点就行了,别总和别人攀比。”
。。。。。
说这些话,有时是清晨,他背着她在洱海边的村子里看村民们贩卖新鲜的蔬菜和刚捕捞的鱼。
有时是黄昏,他们坐在露台吹着海风剥青豆。
或者是男人在厨房给她榨果汁的时候,榨汁机的轰鸣声像癌细胞,在她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甚至当她疼得在床上打滚的时候,她尖厉又隐忍的嚎叫,像一根粗暴的棍子敲击他的灵魂,她还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话,让他觉得尘世的苦太剧烈太尖锐,让人痛不欲生。
他们结婚十年,女儿七岁。是个天真的孩子,肤色像她,白得像初春的梨花。前些年他们经常吵架,互相怨怼,在一地烟火里过着忙碌又磕绊的人生。
直到她要离开了,他才发现她像一朵棉花,吸走了他湿漉漉的感情,留给他一片惊悸不安的虚空。
不要想那么遥远的事情好吗?男人总是使劲忍住眼睛里的潮热温柔地对她说。
可是,或许明天,我就不再醒过来。女人喃喃自语,像说给男人听,又像说给自己。
她知道,她已无法再把握生活,无法再掌控这个世界。其实当一切已经坏到不能再坏时,她也只能无奈地做好准备,等待那冰凉又漫长的黑夜将她一点一点淹没。
她走的前几天好像有预示一般,她居然说了近几年都不太提及的那个话题。
她说,我走了以后,要不,你去找找她?如果要重新找一个人过,有点感情基础可能会更好。
她说的时候特真诚,看不出嫉妒或者愤怒。四年前他和那个女人有点蛛丝马迹的时候,她简直要崩溃了,她叫嚣着让他滚,她说我瞎了眼睛才会跟了你。可现在,她居然让他去找找她。
男人的身子震了震,转回头时眼睛却瞪圆了,他吼她,你能不能别整天安排我的生活?能不能别瞎操心?我他妈谁都不找,行不!?
她的眼泪倏地滚出来,连哭泣都有气无力。他后悔了,马上抱住她,眼泪已止不住,他抖动着身体,慌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没吭声,他便喊她,亲爱的罗小姐。
她瘪着嘴扯了扯面庞想笑,却没能笑出来。他刚追她的时候,像一只讨厌的苍蝇,整天追着她喊:亲爱的罗小姐。
亲爱的罗小姐,一起喝杯咖啡?
亲爱的罗小姐,一起去看电影?
他仿佛站在时空的尽头,亲和又谄媚的表情,借口老套,口吻俗气。她不知道怎么爱上他的,现在想来想去也不明白。可她一听见这个称呼,心就会莫名地动一动,就像被一只小动物的舌头舔了一样。
她抹了眼泪,突然一本正经地说,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我都答应你。男人说。
女人从床头柜上的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自封袋,里面有数十粒黄褐色的种子。
她说,这是石生花的种子,我早前买的。等我走了,你可以每年都播种,只要精心栽培,它会发芽长大。有人曾说人的灵魂会附在种子上,看到这个,就如同看到我了。
男人望着她,把袋子郑重地接了过来,在夜色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可惜,他们抱得再紧,回忆再长,也敌不过疾病。
她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他还帮她洗了下身,她蹲着,他打开喷头用温热的水帮她轻轻地冲,动作温柔,像在清洗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她面无表情,早已没有少女的羞涩,坦然而镇定的眸子望着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眼神忧郁。
他给她换上一条被大理的阳光暴晒过的内裤,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干燥的皂味,他没有给她穿胸衣,她已瘦得脱了形,以前那些漂漂亮亮的蕾丝胸衣就像两个口袋一样松松垮垮地摊在她胸前。
索性也不穿了,他轻轻把她放置在床上,她罩上丝质睡衣,像一片没有重力的羽毛,将落未落地飘浮在洱海上,也飘浮在他的心里,一直在夜色里荡荡漾漾。
她的头虚弱地靠在白色的枕头上,突然说,我收回以前的话,我没有瞎了眼睛才找了你。半晌,她又喃喃地说,你一定要停止痛苦,你一定要幸福啊。
他的心疼了又疼,他躺在她身边,攥着她的手,听见她微弱的呼吸,他把嘴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夜色太深太重,她就这样走了,悄无声息得让人怀疑她是否存在过。她的脸很白很小,是她一直想要的巴掌脸,却太过憔悴不堪。
男人当时以为她在睡觉,他像往常一样去那家早点铺买老面馒头和豆浆,虽然她吃不下什么,但医生说想吃什么就让她吃吧。
他付钱的时候手莫名地发抖,十块钱掉在和面的铁皮桌子上,被店主笑盈盈地拾起来。
他走着回来的时候人是飘的,穿过洱海边带着水蓝色雾气的风,穿过红色绿色屋顶的几个小旅馆。在微光浸润的早晨,他在露台上看到花盆里有三个石头居然真开出花来了,一株黄色,两株白色,有点像菊花的叶片,又细又长,让人有种晕眩的不真实感。
他疾步走进屋里想叫她来看这样的奇迹,却再也叫不醒了。一切才变得真实起来。
虽然早有准备,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她才37岁啊,身体却已无辜地沾染上了腐败的气味。
他终于陪她走完这一生了,他伏在她的胸口上哭,感受她的体温一寸一寸变凉。
她的头上还戴着帽子,连睡觉都不肯脱下,光洁的头皮因没有头发的保护更显苍白。她的身上还穿着水绿色如烟柳般的丝质睡衣,带着春的生气,双目却始终紧闭如冬。
或许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不会再痛到骨髓里了,她终于健康了。
他们的缘份,真的只有半生吗?这是后来他带她回来,办完她的后事,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想的。
可是,他还有多漫长的一辈子要活啊。他心里生出绝望。
女儿似乎比他先习惯没有她的生活,孩子的心性没那么复杂,他告诉她,妈妈去了天国,那是一个有花有月有风有湖的地方,没有病痛,特别幸福。女儿眨着眼睛想了半天便笑了。可是在她耍赖闹脾气的时候,便哭着要妈妈,眼泪滚滚而来,把他的心扯痛。
石生花的种子一直没发芽。
女人走了两年,他才慢慢从那一股子阴郁里走出来,慢慢从她枯败的身体里走出来。日子总要过下去吧,父母亲友同事一次又一次说得口干舌燥地让他相亲,他就去见了一些女人。
他从没想过40岁的自己居然会去相亲。有离婚的公司助理,有未婚的大龄剩女,有带着小孩的单亲妈妈,各种各样的女人,各种各样的脸和身体。
她们总像飘浮在空中的花瓣,带着一丝香气却总是沾不了地。他每次看见她们,脑子里都会出现那一张眼神忧郁的脸。他企图让任何一个她与那张脸重合,皆是徒劳。
能继续见第二面的女人太少了。他觉得就像看电影,看完一遍,想再看一遍的片子太少。其中有一个叫夏的女人,第二次她主动提出想见一见他的女儿。
于是他带她回了家,平淡的三居室,散发着麻木的气味。他的母亲见他带了女人回来,面露欣喜。女儿脆生生地叫她阿姨,夏说你女儿真可爱。
然后他们就坐在他的卧室里聊天,他倒了一杯绿茶给她,茶叶在开水里飘浮,迟迟不肯触底。她的眼光四处打量,看到窗台上三个蒙着透明薄膜的培育盆,她问,种的什么?
石生花的种子。男人答。
夏没在追问下去,她的目光落在相框上。
如果女人的相框摆放在其他任何一个角落,他们可能会见第三面,或许还会谈谈未来。可他摆放在床头柜上,而且是在柜子的边缘,是一个睡在床上的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男人和夏都同时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们越来越找不到话题。夏用手抚摸着透明的茶杯,茶叶慢慢落在水底,她蓬勃的一颗心也慢慢恢复了冷硬。
夏走了,男人说吃了晚饭再走吧,夏说不了不了,吃了天就晚了。
男人再没有见过夏,她像一片晚风中的叶子消失在意味不明的梦里。
男人给石生花的种子换了很多次盆,换了很多次土,都没见动静。自封袋里的种子一点一点在减少,他的期望值也在一点一点降低。女人的面孔越来越模糊。
第三年,他又陆陆续续见了一些女人。网络越来越发达,人心却越来越冷。那些女人的年纪都不小了,直奔婚姻的主题,有些急切,有些市侩,谁都不含糊,锱铢必较,情况要摸得一清二楚,她们总认为这样就能保证婚姻的质量。
他和其中两个女人在见了几次面后也去过酒店。他看着对方的眸子,摸着对方的皮肤,寻找一种陌生又熟悉的触感。
但他什么都没找到,一切都是来自于身体最原始的渴望。与感情无关,与灵魂无关。
好几年了,从女人生病他就再没有做过爱,他的生疏让对方生出一丝感动来,反而觉得他不油滑,很可靠。
可他做完之后就产生了愧疚感,他的身体变得荒凉,迅速从情欲中理智地抽离出来。
她们紧实且富有弹性的皮肤,混沌的情欲,都奔着走向婚姻的目的。可他没有找到那种能量,他说不清楚是什么,就是扑上去心里就会长出枝叶的能量,或许,就是能让种子发芽的能量。
他的心被包裹了一个硬壳,和那些上过床的女人也无疾而终了。他有些怆然,却又有轻松之感。
第四年,石生花还是没能发芽。
有一天男人在地铁站看到了女人口中的那个她。当年他们在网上你来我往,差点让生活滑向无法预料的深渊。现在他看着她,像看着任何一个从地铁站匆匆而过的路人,那样平常且陌生。
她也看到了他,她朝他笑了笑,左手牵着一个半高的男孩,他们相隔十米,蜂拥的人潮越过了他们,风依旧是冷漠的,再没有当年那如火山喷溅的激情。
一切都凉下来了,只有生活还在炽热地前行。
女人曾说让他找找她。怎么找?有些感情只是一瞬间的事,有些感情却像癌细胞,能感染生命中所有的细枝末节。他想到女人的话就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朝着家的灯火回去了。
他在她离开的第五个年头遇到了一个女人。
朋友的新同事,她叫洁,离了婚,没有孩子。
她很素净,不是衣饰的素,是感觉上的素净,像一株百支莲,枝叶伸展,花朵从容。
他们互加了微信,前前后后见过七八次,她也来过家里,见到过女儿,她是一个老师,对待孩子蛮有一套。
他们居然还在有想见的欲望,可他忽然在即将确定关系的当口心生退怯了。
他变得焦虑起来,常常枯坐于深夜,捧着没有植物的空盆一直一直看。有时甚至把盆放置于9W的台灯下,看那黑色的土面,会不会忽地冒出新鲜的芽头来。
可什么都没有,那些种子躲在土壤的黑暗里,死一般沉寂且顽固。他看着她的照片,想像着她的灵魂,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办。
种子未发芽,他没法看到她。虽然她曾说过,只要对他好善持家,面上对女儿还过得去,就行了。但他不知道他如果真要和另一个女人走余生的路,她会心痛吗?
洁又约他见面,他不知道去不去,像故意要把身子站在黑夜里的人,心却又渴望着一点点微弱的光明。
他带着剩下的种子去了多肉花店,请店主用最好的土,帮播一下种。他嘟囔着,种了好多年都不会发芽呢。
店主是个20多岁的女孩,她看着袋子里的种子,笑了。
她说,先生,这是石生花的种荚,直接播肯定发不了芽啦。种子在种荚里,得取出来才行。
男人傻了眼,看着女孩熟练地把一粒种荚泡在水里打开它,就像打开了他的心。种子落了出来,小得像尘埃,密密麻麻地飘在水里。倒在吸水纸上吸干,就收获了几百粒。
女人肯定知道,这是不会发芽的种荚。
他仿佛看到她狡黠的笑,她是在告诉他,守着一颗永远不会发芽的种子,就像傻瓜。她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她的灵魂也不会,那只不过是宽慰,只不过是一个空洞的期望,只会让他产生更加空洞的绝望,直到,他学会放弃和开始。
或者,她还想告诉他,他的心就像种荚,被一个壳包住了,他必须完全打开它,才能走出阴影的苍凉,才能迎接胚芽的萌动。
无论明白哪一点,他寡淡而茫然的灵魂都能得到释放和抚慰。又或者这些不一定是她想告诉他的,但他觉得女人一定是这样想的。她站在天上,像一朵云,或者是一阵风,她是瑰丽的,是温暖的,是微笑的,她对他说,你一定要停止痛苦,一定要幸福啊。
即使没有她。
是的,即使没有她。
男人站在花店的门口,突然哽咽。日光逐渐隐退在云层里,多肉植物恬淡的光泽在花架上像水一样倾泻,店里的音响在放着一首安静的歌:
亲爱的你想要的我能给的是什么
流泪的快乐是为了什么
原来我以为可以拥有的
不过是难以释怀的这一刻
亲爱的天快亮了梦快醒了别哭了
让黑夜停止思念的折磨
我们要勇敢寻找失去的
停止痛苦的抉择才是抉择
......
停止痛苦的抉择才是抉择。男人在心底对女人说,亲爱的,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太阳又顽皮地从云层里钻出来爬满他的后背,他拿了种子,把身体迈进车水马龙的人生里。
他在回家的路上发了一条微信给洁:周末我们带着孩子去爬山吧?
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女人,但他终于要放下她了。有些时光是值得回想的,有些未来是需要追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