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奶水孕
⑴ 【短篇小说】长子
“咕噜咕噜”,华文轩的肚子又一次造起反来。“妈,我饿。”华文轩实在忍不住肚子带来的饥饿感,只好向妈妈呻吟着。
夏金凤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一把将其拉入怀中,看了看丈夫辛劳的背影,只好安慰着儿子说:“儿子乖,再忍忍,等爸爸做完这个工就有吃的了。”
“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啊?”
“快了快了。”夏金凤一边安慰儿子,一边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该死。”
华文轩正沉浸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以此来抵御饥饿的时候,耳旁传来了爸爸华成龙的声音。
“孩儿他爸,怎么了?”夏金凤关切的问道。
“该死,本来可以做两件,材料不够了,只勉强完成一件。”
“那怎么办?”
“只能和东家说说,看能不能缓和两天。”华成龙看着儿子期待的目光,便摸着他的头说道:“儿子,在家里帮妈妈照顾好弟弟妹妹,等爸爸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嗯!”华文轩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坚信,等到爸爸回来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挨饿了。“爸爸,你去吧,我会乖的。”
华成龙欣慰儿子的懂事。抱起那一件半的成品,闯到了门外的冰天雪地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凛冽的寒风,吹动着破旧的门窗,奏响了冬日里的序章。
华文轩帮着妈妈把两个尚在襁褓里的弟弟妹妹,盖得严严实实,而他自己也是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以抵御刺骨的严寒。终于,破败不堪的房门被推开了,伴随着一股寒流,华成龙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了华文轩的面前。
“爸爸。”华文轩激动的喊出了声音。
“嘿,儿子,看爸爸给你带什么了?”华成龙把手中仅有的纸袋子递到了儿子的手中。
华文轩小心翼翼的打开纸袋,“妈妈,你看,是馒头,白面的。”
夏金凤看着儿子手中的白面馒头,问道:“这怎么回事?”
“嘿嘿。”
“出来一下。”夏金凤近乎于命令的口吻对着华成龙说道。
华文轩看了看母亲,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饥饿的肚子还是把他注意力全部拉到了手中的馒头上。他眼中冒出了久违的精光,狠狠的在馒头上咬了一口,足足咬掉了三分之一,硕大的馒头填满了华文轩口中所有的间隙,害得他又猛地喝了一大口水,这才将口中的食物艰难地推进了胃里。小脸被憋得通红。
“孩儿他爸,现在能填饱肚子已经不错了,你怎么还敢买白面馒头?”
“你别激动,我不是怕你奶水不够嘛。”
“吃了这顿,下顿怎么办?”
“你男人有的是力气,放心吧。”
“哎呀,你衣服怎么有血?”夏金凤看到丈夫袖口的血迹,惊讶的喊到。
“嘘,小声点,被儿子听到了。”透过门缝,华成龙看见儿子正向外张望。
等到二人回到屋里的时候,华文轩已经蜷缩在土炕的一角,身上盖着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棉被,枕边放着剩下的几个又三分之二的白馒头。
冬日里的夜晚是漫长的,公鸡打鸣的时候,晨辉才刚刚撵走了星星。夏金凤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伴着微弱的亮光,把两个孩子一同抱在怀里,敞开了胸怀。吃上母乳的婴儿才慢慢停止了哭声,咬合的力度让夏金凤不禁呲牙。
夏金凤习惯性的看向大儿子的方向,本该隆起的被子,此时却是塌陷的。夏金凤推了推旁边的丈夫,“他爸,老大不见了。”
华成龙吓得一机灵,问道:“谁?谁不见了?”
“老大,文轩不见了,你快起来找找。”
华文轩透着雪光勉强可以看清前方的道路,回头望去,已经看不见了自家的村落,眼中的泪光不知是不是因为清晨的寒冷。他摸了摸身上还鼓着的口袋,那是他从家门前的杨树上扒下来的树皮,手指上还残留着土腥味。“不知道爸妈看到了没有?”
“他爸,你快来,这有封信。”
华成龙屋里屋外反复找了好多遍,也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此时听到妻子的喊声,他赶忙冲回了屋中,昏暗的房子被太阳一点点照亮,他看到了妻子手中一块破旧的纸片。
“快看看,写的什么?”夏金凤不识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出。
“爸,妈,再见!”华成龙生涩的读出了信中仅认识的四个字,虽然信上的字也不多。“儿子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夏金凤从丈夫手中抢过了信,看着上面的对她来说是天文的字迹,重新叠好,放进了怀中,她最隐蔽的地方。
“爸,妈,我走了,照顾好自己,还有弟妹,再见!”华文轩继续踏上了征程。在那个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年代,这几个字还是他在村里的私塾先生那里偷来的。此行的目的地他也不知道会是何方,只是一味的向前走着,饿了就咬一口树皮,渴了就捧起一把皑皑的白雪。
漫长的冬季终究还是过去了,春风吹开了冰封的河流,吹绿了青松翠柏,吹起了大地复苏的号角。华文轩居然还活着,难以想象,这个靠树皮和雪水撑过来的男孩,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华文轩扎根的地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对于一个从贫瘠之地走出来的孩子来说,这里有着足够多的养分来供他汲取。
“文轩,快来,有好吃的啦!”
夏静姝是华文轩在蛇口中救下的女孩儿,小他一岁,当他得知她也姓夏的时候,华文轩一度认为这是老天的安排,是妈妈来守护他了,这也是他跟着夏静姝来到这里的根本原因。
“叔叔,您来了。”华文轩礼貌的向夏承国问候。
“是啊,这有些糕点,你和静姝快吃吧。”
“谢谢叔叔。”华文轩没有拒绝,他知道,现在是他吸取营养的时候,他是不会放弃任何一点让自己成长的机会的。
“文轩,你愿意给我当学徒吗?”
“愿意。”华文轩不假思索的肯定答道。
夏承国膝下无子,而华文轩的乖巧灵动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华文轩已经是个16岁的大小伙子了,而夏静姝也变得落落大方。
夏承国看着此时的华文轩,满眼都是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轩儿,你和静姝也老大不小了,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
“叔,我觉得还早,还是缓缓吧。”
“怎么?你觉得我们家静姝配不上你?”
“不,叔叔,我没那么想。是我配不上静姝。”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成亲了,这个家都是你的。”
“不,那是夏家的,不是我的。”
“这么说,你是不准备要这门亲事了?”
“叔~”
“好,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从今天开始,你和我们夏家再无半分瓜葛,你可以走了。”
华文轩从流浪儿童变成了流浪少年,但他一点也不后悔。这是他该有的承担。
“华文轩。”不知什么时候,夏静姝已经挡住了华文轩的去路。
“静姝,你怎么来了?”
“你就这么走了?”
“静姝,我~”
“想撇下我不管,门都没有。”
“你父亲他~”
“他是他,我是我,我只要你的想法。”
“跟着我你会受苦的。”
“有你,我不怕。”
“你就这么愿意跟着我?”
“从11岁那年开始,我从未否认过这一点。”
华文轩肩上的担子又加了一码,同时也令他的眼神中增添了一道坚毅的光芒。
一晃几年的时间,在夏静姝的辅助下,华文轩的生意蒸蒸日上,而更令他们引以为傲的是,为华家传承了香火,两个白胖的大小子。
“静姝,我想回家看看爸妈。”
“我听你的。”夏静姝出身大家,但却没有大小姐的属性,陪伴华文轩的日子里,更是任劳任怨。
第二天一早,华文轩一家四口便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你慢点,看把你高兴的。”
“十年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没有了我这个累赘,应该过的不赖吧?”华文轩自嘲道。
“妈,我饿了。”
“妈,我也饿。”
“乖,你们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真的好饿。”
“快了快了,乖。”夏金凤一边抚摸着小儿子的头,一边看着丈夫回来的方向。
“爸,妈,我回来了。”
夏金凤没有等到丈夫,倒是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错觉,直到房子的大门被华文轩推开的那一刻,她才相信,这是真的。十年的离别没有隔断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思念,当华文轩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心头肉。双眼瞬间变得模糊了。
华文轩跪倒在母亲面前,“妈,是我,我回来了。”
夏金凤高高举起右手,似乎要打下去,可当手接触到华文轩脸颊的时候,又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华文轩向前挪动着身体,钻进了母亲的怀抱,喊到“妈~”
夏金凤紧紧的抱着儿子,这一刻的情景同样看哭了华文轩身后的夏静姝。
“妈,我饿。”华文景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只知道现在他的肚子很饿。
华文轩听到声音,说道:“妈,弟弟妹妹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连说话都和你一模一样。”
“那当然了,我们可都是您生的。静姝,快,把吃的拿出来。”
夏静姝乖巧的打开了包裹,拿出了两个纸袋,递到了丈夫的手中。
“文轩,这位是?”
“哎呀,你看看我,都忘了介绍了。”华文轩将纸袋递给了弟弟妹妹后,拉过来夏静姝,说:“妈,这是静姝,和您一样,也姓夏,您的儿媳妇。”
夏静姝把两个儿子抱了过来,说道:“妈,我是您儿媳妇,这是您的孙子。”
夏金凤将两个孙子抱在了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嘴里念叨着:“好,好,真好。”
“老婆,我回来了。诶?家里来客人了?”华成龙风尘仆仆的推开了家门,看见了屋内的景象。可当他看到来人面容的时候,心中顿时一惊,手中的纸袋也掉了下去,打翻的纸袋里滚出来几个黄色发暗的窝头。
“爸~”
华文轩的声音让华成龙傻傻的愣在原地。
“他爸,愣着干嘛?是文轩,儿子回来了。”
华文轩普通一声又跪倒在父亲的面前,“爸,是我。”当华文轩拉起父亲双手的时候,只是摸到了如石头一般生硬的老茧,再看到地上的窝头,心中别说有多么的苦涩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没有吃饭吧?”华成龙下意识的问道,但他却不敢继续说下去,他拿不出任何食物来招待自己的儿子,哪怕几个窝头,现在还静静的躺在地上,他却忘记了去拾起来。
夏金凤向华成龙介绍儿媳和孙子的时候,华成龙偷偷的捡起地上的窝头,重新装进袋子里,放到了一边。尽管他的肚子已经饿的翻江倒海,也不敢提吃饭的字眼,因为他看到了小儿子和女儿手中的白馒头,还有他想都不敢想的牛肉,这在他眼中,可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
他的一举一动没能逃过华文轩的眼睛,华文轩拉着父亲的手,说道:“爸,您辛苦大半辈子了,以后您就该享福了,我准备把你们都接到我那去。”
华成龙有些动容,他看得出来现在儿子真的出人头地了,当他看到儿媳和两个孙子的时候,还是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半辈子没离开过这里,老了老了就更不想出去了。”
华文轩没有勉强父亲,又从包裹中拿出了馒头和牛肉,还有两瓶老酒,整齐的摆在桌子上,这也是这个家第一次有了一顿像样的团圆饭。
华文轩没想到,十年的光景,父母的日子依然如此褴褛,相比当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下定决心要帮助父母改变这个家的命运。他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从里到外,把这个家换了一个模样。
华家的变化,让村里的一些大户都刮目相看,从前门庭罗雀的华家,现在倒是成为了大家争相拜访的对象。华成龙此刻也体味到了幸福的味道。
“静姝,爸来信说,文景要结婚,咱给他盖间像样的婚房。”
......
“静姝,文贞要考大学,咱给她拿点学费。”
......
“华黎,你二叔工厂缺人手,你过去帮一下。”
......
“华民,你小姑那有点困难,你快过去看看,别怕花钱。”
......
“爸,妈,我回来了。”华黎人未到,声音便先传了进来。“二叔那工厂现在发展的别提多好了,爸,不是我吹,比您当年都厉害。”
听了儿子这么说,华文轩也回道:“是吗?那得记你首功了。”
“那当然,除了我,谁有这么大本事。”
“爸,妈,我回来了。”
“呵,你们哥俩是商量好了吧,说回来就一起回来了。”
“爸,你们说什么呢?”华民没有听清父亲的话,便问道。
“听说你在小姑那表现的不错,爸要给你论功行赏呢。”华黎说道。
“真的吗?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吧?”
时间这个东西,犹如穿梭星空的流星,稍纵即逝,转眼间,华黎华民两兄弟也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
“爸,二叔和小姑的婚礼你都给办的那么隆重,现在可是您亲儿子要结婚了。”
“是啊,爸。”
华文轩眼里透着无奈,说道:“这几年家里实在是不景气,这样吧,我跟你二叔他们说说,让他们帮衬着点。”
“对,当年那么帮二叔他们,现在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文景,你侄子要结婚了。”
“是吗?恭喜恭喜,大哥,这是好事儿啊!”
“是啊,好事,我现在想给他俩盖新房,可你也知道,我这两年发展的不好,实在拿不出钱来,你看能不能帮大哥一把?”
“大哥,我这工厂正在扩建,手头也没有余钱了,要不这样,您再想想办法,等我这好点了,再给你多拿点。”
......
“文贞,华黎,华民要结婚了,我想跟你那借点钱盖个新房。”
“大哥,您也知道,孩子要上学,我这也不富裕啊。”
......
“爸,二叔和小姑怎么这样?这么多年你付出那么多,结果就养了两白眼狼啊!”
“是啊,爸,亏得您当年那么帮他们。”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着。
“我看他们就是不想帮咱家。”
“不帮怎么了?当年你爸和你妈也没人帮,不照样撑起这个家,光想着靠别人,那能成事吗?你们就不知道上进点?再说,不管你二叔和小姑怎么做,那也是你们长辈,流着一样的血呢,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
“对,爸,妈,我们决定了,婚房我们自己去挣,不靠二叔他们。”
“恩,这还差不多,是我华文轩的儿子。哦,对了,结婚的事你们去告诉一下爷爷奶奶,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咱们华家又要添丁进口了。”
“知道了,父亲大人。”两兄弟齐声说道。
“记住,到啥时候别忘本,你爷爷姓华,奶奶姓夏。”
⑵ 乡情(短篇小说)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山东大部分地区发生了百年不遇的自然灾害,局部地区持续干旱,导致黄河断流,湖泊干涸,再加上蝗虫肆虐,十之八九的农田大幅减产甚至绝收,当地人民群众的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受灾最严重的要数鲁西南的部分地区,有的地方已经连续两年颗粒无收。当时虽有政府的救济,可那时的国家也不富裕,些许救济就如杯水车薪,多数人的吃粮成了天大的问题。
鲁西南的三月,天气乍暖还寒,干裂的土地上,稀疏的麦苗干枯得像一蓬蓬乱草,差不多都能点着火。往年早已泛绿的杨柳树,到现在还干巴巴的,根本看不出一丁点儿春天的迹象。从去年秋后到现在,狠心的老天爷就没掉过一个雨点,也没飘过一个雪花,水井里的水位继续下降,人畜吃水都成了难题。由于持续的干旱,田野、村庄,道路上时常是尘土飞扬,黄烟滚滚。放眼望去,满目都是萧索荒凉的干枯景象。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停息了半天的西南风又刮了起来,在那条尘土飞扬的田间小路上,芦花大队第三小队收工回家的社员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他们都在谈论着这异常干旱的天气,都默默祈求老天爷快发发慈悲,下一场透雨,也好缓解一下旱情。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很快就来到了村口。走在前面的队长刘福生抬头往村里看了一眼,猛然看到村子中央的上方冒起了烟雾,烟雾很浓很大,根本不像烧火做饭冒出的袅袅炊烟。他感觉不对劲,回头大喊了两声,领头就往村里跑去。大伙紧紧跟在队长身后,也大步流星地往村里跑。
跑到近前一看,浓烟是从刘顺生家屋里冒出来的,门口和窗户都往外冒烟,房顶上方已经是浓烟滚滚了,屋里传来了顺生媳妇悲哀的呼救声和噼里啪啦柴草燃烧的声音。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转瞬间,门口和窗口都已窜起了火苗。见此情景,刘顺生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他那腿残的媳妇刚生下三小子不久,还在月子里呢。
一看是刘顺生家着火了,刘福生愣怔了一下,转身就往家跑,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快救火啊,快回家端水来救火啊,顺生家失火啦 …… ”
瘫坐在地上的刘顺生听见了刘福生的呼救声,他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进屋,摸索着走进西里间屋,顺着他媳妇的声音慢慢摸着了坐在地上的她娘俩。刘顺生强忍着呛人的烟气和炙热的火烤,他不顾一切地从他媳妇手里接过小三就往外跑。此时,刘顺生被烟气呛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他回头对他媳妇说:“你快往外爬,我回头就来背你。”
刘顺生艰难地从浓烟滚滚的屋里抱出小三放在院子里,又急忙转身跑了回去,他媳妇还没从屋里爬出来呢。
听到呼救声的社员们都慌慌张张跑回家,有的端着水盆,有的挑着水桶,有人用水筲提着水,还有人扛着扫帚和铁锨,大伙都不约而同地涌进了刘顺生家的院子。
半个小时左右,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只可惜为时已晚,三间房子全都烧落了架,门窗全都烧没了。刘顺生和他媳妇柳翠花被大伙从废墟里抬出来时,已经烧得没人样了,刘顺生的双手还紧紧抓着他媳妇的肩膀,掰都掰不开。要不是缺水,这场火灾肯定不会这么严重。
看着好好的三间堂屋被大火烧得一片狼藉,看看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刘顺生两口子,看看嗷嗷大哭的两个孩子,再看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三小子,在场的每一位乡亲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刘顺生家的大小子叫刘满囤,当时八岁。二小子叫刘满仓,当年只有五岁。躺在襁褓里的老三刚出生十多天,小名叫三,还没来得及起大号呢。
看看大火全都被乡亲们扑灭了,刘福生急忙让他媳妇先把小三抱到了张春生家,他想让春生媳妇给昏迷不醒的小三喂口奶,看看小三还能不能吃奶。春生家年前刚生了个闺女,现在才三个月,春生媳妇天天在家奶孩子,这附近就春生媳妇有吃奶的孩子。
当天晚上,刘福生和大队书记商量了一下,就自作决定自己掏钱买了两张苇席,把刘顺生两口子的尸体用苇席卷上,在村北的山坡上挖了一个坑,和他父母埋在了一起。刘顺生的父母去世多年了,他的一个哥哥在鹤岗当煤炭工人,家里也没什么亲人,刘福生是他的叔伯哥哥,什么事也只能由刘福生做主了。顺生媳妇娘家是郓城那边的,她娘家也没有近亲属,刘福生也就不打算通知顺生媳妇娘家那边了。
处理完了刘顺生两口子的后事,刘福生把三个孩子都安顿到了他家。满囤和满仓还好说,有口吃的,饿不着、冻不着就行了。可小三还没出满月,天天饿的嗷嗷直哭,这下可愁坏了刘福生两口子,家里没有啥细粮,拿啥喂小三啊。实在没办法,福生媳妇就抱着小三到处找奶喝,有时为了让小三喝上一顿奶,福生媳妇抱着小三要跑好几里地。春生媳妇虽然有奶,离的也近,可她的奶水也不多,有时连她自己的闺女都喂不饱,只能隔三差五给小三喂一次奶,每次也只能让他吃个半饱。
转眼到了 1968 年,小三七岁了,和同龄的孩子相比,他长得又瘦又小,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的,一看就是典型的营养不良。因当时就那个条件,别说什么营养品了,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在刘顺生的大哥一年能给刘福生家邮两次钱,虽然钱不多,可也顶了不少事。再加上乡亲们的帮衬,刘福生一家才勉强度过了吃糠咽菜的那几年。因为家里多了这三个孩子,再加上自己的三个孩子,福生媳妇这几年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多岁。
刘福生本想着给小三起个大号,可一直也没想出好听的名字来,因他的小名叫三,索性就叫他刘三了,反正大伙也都一直这么叫。刘三虽然长得黑瘦,可他很听话也很懂事,不哭不闹也不调皮,村里人都很喜欢他。
最困难的那几年总算熬过去了,十五岁的刘满囤已经能挣半个劳力的工分了。十二岁的老二刘满仓也不白吃饭了,他也能下地薅草捡柴帮着干一些零活了,有时还跟着社员出工劳动,队里也给他记半个劳力的工分。
从 1970 年的春天开始,老大刘满囤总算能挣整工分了,生产队也正常给满仓记半个劳力的工分了。看看家里的条件好了一些,刘福生就把刘三送进了邻村的学堂,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念书去了。这年冬天,趁着地里的农活不太忙,刘福生做主砍了生产队的十棵杨柳树,又去大队要了几根拆庙堂的旧木料,还有乡亲们从家里扛来的木料,七拼八凑总算把刘顺生家烧塌的那三间房子重新修建起来了,刘顺生的这三个孩子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到了 1975 年,已经二十多岁的刘满仓早该订婚了,像他这个年龄的小伙子多数都娶媳妇了。为了尽快给刘满囤找上对象,刘福生到处求人托媒,刘满囤倒是没少相看对象,可一个也没能成,主要原因就是女方嫌他家没老人,没有操心主事的,再一个原因就是嫌他家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就在刘福生两口子为满囤的婚事愁眉不展时,满囤的大爷突然发来了电报,说他们煤矿上正在招工,是正式工,他想让满囤满仓都去鹤岗当煤炭工人,把小三也带过去。
一听说要让这哥仨都去鹤岗,刘福生两口子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个不停,整整一个晚上,他两口子都没合上眼。这三个孩子在他们身边生活了这么多年,就像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两口怕孩子们出去遭罪。三个孩子都去了鹤岗他们是省心了,可他两口子宁愿操这份心,也舍不得这三个孩子走,更何况当煤炭工人还有一定的危险。
刘满囤和满仓都理解刘福生两口子的心情,他们也不愿离开这个家。可眼下就是这个情况,二十好几的刘满囤到现在还没找上对象,到时候满仓也会遇到这个问题。再说了,年轻人出去闯一闯也未必是坏事,别的不说,当工人最起码大米白面随便吃,还发工作服,在家里一年四季都是地瓜高粱面,过年才能吃顿白面馒头。
考虑再三,刘满囤决定带着满仓和小三去鹤岗。听了满囤的理由,刘福生两口子也不好再阻拦,他们也怕耽误了孩子的婚事,更怕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刘福生两口子虽然松口了,但只答应让满囤和满仓去鹤岗,刘三不能去。因为刘三还小,还在读书,他们也不放心。就算现在让刘三去,他去了暂时也当不了工人。
刘满囤和刘满仓临走的这天,大小子刘满囤拉着满仓和小三突然跪在了刘福生两口子面前,刘满囤满眼含着泪水说:“大爷大娘,您就是俺哥仨的亲爹娘,什么时候俺哥仨也不会忘了您。”说完,满囤领着满仓和刘三给刘福生两口子磕了一个头。那一幕,令在场的乡亲们都感动不已,都潸然泪下。
到了 1977 年初秋,十六岁的刘三初中毕业了,刘福生两口子本打算再让刘三继续念高中。可那时念高中要去几十里以外的地方,还要带铺盖带干粮,为了少给刘福生两口子添麻烦,刘三说啥也不去了,他想下来参加劳动挣工分。刘福生两口子劝说了好久,刘三还是放下书本,拿起锄头,成了一名公社社员。因为刘三长得瘦小,队里只同意给他记妇女工,也就是每天七分工,比壮劳力少挣三分工。刘三虽然长得瘦小,可他干活从不偷懒耍滑,人也很勤快,还义务当了生产队的记工员,队里的社员群众都很喜欢他。
自从刘满囤和满仓去了鹤岗,刘三只是晚上回家睡觉,一日三餐还是回到刘福生家来吃。刘福生家的两个闺女和一个儿子也都拿刘三当自己的亲弟弟,从不亏待他。刘福生家的大闺女和二闺女出嫁时,都是刘三挑的随身饭,她们的亲弟弟都没捞着这个美差(随身饭是当地的一种风俗,出嫁的闺女当天中午要吃娘家的饭。那时去挑随身饭的人必须是新娘子的弟弟或侄子,送随身饭的人不光中午能坐席吃好的,还有礼钱。)。刘福生家的小儿子刘远志当兵走的那天,刘三一直把他送到公社,回到家还一个劲地哭,他哥俩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因为小时候喝过张春生媳妇的奶水,刘三一直管春生媳妇叫婶娘,管张春生叫叔。张春生家一共有三个孩子,大闺女叫柳絮,比刘三大两个多月。大小子叫栓柱,比刘三小两岁。二小子叫臭蛋,比栓柱小三岁。张春生的这三个孩子对刘三都很亲,他们就像亲姊妹一样。那时的日子虽苦,可有这么多亲人的关爱,刘三从心里感到很幸福很快乐,也很知足。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后,全国上下一片欢腾,农民总算有盼头了。 1981 年春天,芦花大队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包产到户了。那时,政策也宽松了,也允许社员群众做买卖搞副业了,农民的积极性都空前高涨。为了尽快脱贫致富,有思想有远见的刘三率先开起了豆腐坊。因为刘三人实诚,做的豆腐又好,价格还公道,他做的豆腐天天供不应求。有了自己的事业,手头也宽裕了,二十岁出头的刘三也想自己的心事了。给他说媒的倒是不少,可刘三就是不上心,因为他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刘福生看出了刘三的心思,他也知道刘三的心上人是谁。一个偶然的机会,刘福生跟张春生两口子说起了柳絮和刘三的婚事。张春生两口子虽没说刘三哪方面不好,但就是不同意柳絮嫁给刘三,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俩出生的时间相隔太近,没出百天。知道了张春生两口子不同意这门亲事,刘三也没强求,他不想让他的婶娘和叔叔为难,因为他们都是自己的恩人。
之后的日子里,刘三继续卖他的豆腐,还是照常隔三差五去给张春生家和刘福生家送豆腐吃,婚事不顺并没让他消沉。
卖了一年多的豆腐,刘三的收入并不是太理想,为了增加些收入,好尽快富裕起来,刘三到集市上买回了一头母猪,他打算用豆腐渣喂猪,让母猪生崽,以后再办个养猪场。
有些事情不一定会按照人们的意愿去发展,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就如人生的道路一样,总是七拐八拐的。就是因为这头母猪,让刘三作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正是这个惊人的举动,从此改变了刘三的命运。
买回母猪的第二天,卖豆腐回来的刘三刚到村头,正好遇到了村里的几个妇女在胡同口东家长西家短地扯闲谈,其中一位妇女看到了刘三,就笑呵呵地跟他开起了玩笑:“刘三兄弟,听说你赶集买回家一头老母猪?你说你一个光棍在家里养头母猪,就不怕落嫌疑啊?”那位妇女话音刚落,大伙都跟着笑了起来。这虽然是一句玩笑,可刘三却真生气了,他觉得这不是开玩笑,这是在侮辱他。回到家,刘三连晚饭也没吃,趴在床上哭了好长时间。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那头母猪送给了张春生家,把他的豆腐坊托付给了复员回家的刘远志,那天晚上,刘三就不知去向了。
刘三突然失踪了,这下可急坏了刘福生两口子和张春生两口子。春生媳妇一个劲抱怨柳絮她爹不该拒绝柳絮和刘三的这门婚事,她担心刘三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柳絮更是担心刘三的安危,她从心里喜欢刘三,就怕刘三有个好歹。柳絮已经想好了,不管她父母同不同意自己跟刘三的这门亲事,她这辈子就认定刘三了,万一刘三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也不活了。
一连寻找了好几天,还是不见刘三的踪影,也没有一丁点刘三的消息,刘福生两口子的心里就像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连睡觉都能梦到刘三在外作难遭罪,福生媳妇时常在梦中哭醒。想来想去,大家都觉得刘三不可能寻短见,因为刘三不是遇事想不开的人。他会不会去鹤岗找他的大爷和哥哥呢?刘福生连夜让他儿子刘远志给鹤岗写了一封信,第二天一早他亲自送到了乡里的邮局,用挂号寄了出去。之后,就是焦急的等待。半个月的时间显得比一年还漫长,天天翘首期盼着,总算在焦急的等待中盼来了鹤岗的来信,信中说刘三没去鹤岗,他大爷和两个哥哥也不知道刘三去了哪里。
听说刘三没去鹤岗,福生媳妇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刘三的消息,大伙也都认为刘三是凶多吉少了。刘福生的儿子刘远志不相信刘三会想不开,他知道刘三出走并不是因为村里人的那几句玩笑,主要还是跟婚姻受挫有关。柳絮也不相信刘三会寻短见,因为她之前曾当刘三的面亲口说过,这辈子非他不嫁。
一晃就是三年,刘三还是没有一点音讯,刘三的两个哥哥和嫂子专程从东北回来了一趟,还到报社刊登了寻人启示。寻找无果,刘满囤和刘满仓拜望了曾经帮助过他哥仨的众乡亲,就匆匆回了东北,他们还要急着回去上班。从那以后,村里人都认为刘三不在人世了。柳絮一直也没找对象,她的精神好像出了点毛病,村里人都知道柳絮得的是相思病,也都知道她是想刘三想的。
1995 年的春节前夕,刘福生和张春生家都收到了来自广州的汇款,每家五百元,但没有注明详细地址,汇款人姓名写的是刘远志。看着汇款单上的署名,刘福生和张春生都挺纳闷,刘远志就呆在芦花村,他根本就没去过广州啊。第二年春节前夕,村里曾经帮助过刘三哥仨的其他乡亲们也都收到了来自广州的汇款,每家二百元,刘福生和张春生家每家还是五百元,还是没有详细地址,但署名是刘三。
原来刘三没有死,他去了广州。刘三的两个哥哥也从鹤岗来了信,他俩也收到了刘三的汇款,但同样也不知道刘三的详细地址。
很快,这个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之前,柳絮虽然也知道下地干活,也知道烧火做饭,但她从不洗脸也不梳头,见了村里的人只笑一笑,一句话也不说。当她听到这个好消息后,柳絮开始洗脸了,也天天梳头了,还时常到村口张望,只是见了村里人还是不说话。从那以后,村里的这几户人家年年春节前都能收到刘三的汇款,村里人都知道刘三在广州,但没人知道他的详细地址,更没人知道刘三在广州干什么。
2001 年秋天,刘远志的大女儿刘丹考上了广州的一所大学,刘远志去广州送孩子上学,在广州火车站广场正巧碰上了西装革履的刘三。当时刘三开着他的广州本田轿车到车站送朋友,正好把车停在了刘远志身边。刘远志一眼就认出了刘三,稠人广众面前,两个人抱头大哭起来。那时的刘三已是一家再生物质回收公司的老板,已经身价数百万了。
刘远志在广州一呆就是十多天,要不是怕耽误家里的生意,刘三还不让刘远志回芦花村。在广州的那段时间里,他哥俩天天唠到大半夜,村里的每一个人刘三都问了一遍,当他得知柳絮至今未嫁时,刘三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他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是肝肠寸断,哭得是天昏地暗,刘远志怎么劝都劝不住。
半个月后,刘远志带着大包小包从广州回来了,他给柳絮捎来了一万块钱和一些衣服,刘三还让刘远志告诉柳絮和柳絮的父母,过段时间他就回来接柳絮,回来看望乡亲们。刘三是怎样去的广州,为什么一直未婚,这一直是个谜。刘远志问过他多次,刘三总是苦笑着摇摇头说:“哎!一言难尽啊!”
2002 年春天,刘三回到了阔别 17 年的芦花村。刘福生媳妇看到刘三时,抱住刘三的头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念叨:“三啊,你让大娘找的好苦啊,大娘想你想的好苦啊,我那可怜的孩子啊 …… ”
等福生媳妇哭完了,刘三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哽咽着说:“娘,三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挂心了 …… ”话没说完,刘三失声痛哭起来。看到满脸皱纹,头发斑白,脊背弯曲的刘福生时,刘三又痛哭了好一阵子。劝住了刘三,让他喝了一杯茶,连饭也没顾上吃,刘福生两口子就领着刘三去了张春生家。看刘三回来了,柳絮娘上前抓住刘三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三啊,都是婶子不好,婶子当年不该阻拦你和柳絮的婚事,害了你也害了柳絮。”柳絮看到刘三的时候,一个劲地抹眼泪,激动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刘福生家休息了一天,刘福生两口子领着刘三到北山祭拜了他的父母,随后又看望了村里的乡亲们,每家都送了一些礼品。
一个礼拜后,刘三领着柳絮去了省城的大医院,柳絮的体检结果一切正常,她的精神没有什么问题。从省城回家后的第二天,刘三就和柳絮登记结婚了。因为刘三广州的生意需要他亲自打理,他不能在芦花村呆太长的时间。登记结婚的第三天,刘三就带着柳絮去了鹤岗,在鹤岗呆了两天,直接从哈尔滨坐飞机去了广州。
2015 年秋天,东平湖畔的芦花村彩旗飘舞,锣鼓喧天,碧水蓝天下的芦花村显得格外美丽,格外惹眼。刚刚吃过早饭,一辆咖啡色宝马越野车开进了芦花村,停在了刘福生家的大门口。车门打开,一个十二三岁女孩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先后从车上下来了。紧接着,刘三和柳絮也从车里下来了,刘三一家四口回来了。看到等候在大门口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刘三紧走两步来到老人面前,高兴地说:“娘,三儿回来看您了。”两个孩子也上前拽住老人的手,亲切的喊了一声奶奶。
刘三现在的废旧物资回收公司正做的红红火火,兴兴旺旺,前几年他又办起了一家大型制鞋厂,刘三现在的身价已达数千万了。他这次回来是看望乡亲们、回报乡亲们的。刘三打算把自己的老房子拆掉,在他家的房场上为村里建一所像样的幼儿园。再把村里的路面都打成水泥地面,为村里接上自来水。他还准备拿出五百万元,帮助有困难的乡亲翻建一下破旧的住房,尽量改善一下乡亲们的生活条件和居住条件,让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刘三还计划在家乡投资建一家制鞋分厂,让乡亲们都能进厂打工挣钱,让乡亲们也能穿上他刘三鞋厂生产的质优价廉的名牌皮鞋。
半个月后,刘三一家四口带着乡亲们的祝福和嘱托回广州了,他答应乡亲们今后一定常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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⑶ 首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哺乳期的女人》原文及赏析
图/文:来自网络
【赏析】 在《哺乳期的女人》中,既有对美好情感的呼唤与赞颂,同时也具有鲜明的批判思想。文本中表现为双重的批判指向。
其一是批判商品经济对人间真情至爱的扼杀。不可否认,随着社会转型,各种价值观念都经受着商品大潮的猛烈冲击,令人震惊与悲哀的是,包括母爱在内的人性美与人情美都遭到空前的冷落与裹读。旺旺的父母正是为了发财致富才狠心地抛下孩子。让他生下后就孤儿般地承受着无爱的荒凉与孤苦。物质的富有与情感的缺失成为这个时代触目惊心的反差与错位,作家意在呼吁,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千万不要践踏人类社会中最宝贵的尊严、情感与精神。
其二是把批判的锋芒指向了断桥镇人的精神领域。在断桥镇的文化空间中至今还弥漫着封建思想的陈腐气息。在人们的文化心理结构中还没有彻底清除卑劣与驱逐阴暗,并自在断桥镇形成了浓厚的思想舆论氛围,成为谋害情与爱的看不见的杀手。当旺旺咬了惠嫂的乳房之后,人们不仅缺乏应有的理解和同情,竟然把一个年仅七岁的男孩非常荒唐地与性连在一起,以至于连溺爱旺旺的爷爷为履行管教的责任,不得不让孙子承受皮肉之苦。也许,人们在戏谑旺旺的同时,释放了心中被压抑的情欲,然而,却不知道这种伤害儿童的行为是多么的卑劣与残忍!因此,为了培养儿童的健康心理,读者不仅需要建设高度的物质文明,同时更需要建构一个纯洁的精神空间。
文/毕飞宇
断桥镇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三米多宽的石巷,一条是四米多宽的夹河。三排民居就是沿着石巷和夹河次第铺排开来的,都是统一的二层阁楼,楼与楼之间几乎没有间隙,这样的关系使断桥镇的邻居只有“对门”和“隔壁”这两种局面,当然,阁楼所连成的三条线并不是笔直的,它的蜿蜒程度等同于夹河的弯曲程度。 断桥镇的石巷很安静,从头到尾洋溢着石头的光芒,又干净又安详。夹河里头也是水面如镜,那些石桥的拱形倒影就那么静卧在水里头,千百年了,身姿都龙钟了,有小舢板过来它们就颤悠悠地让开去,小舢板一过去它们便驼了背脊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不过夹河到了断桥镇的最东头就不是夹河了,它汇进了一条相当阔大的水面,这条水面对断桥镇的年轻人来说意义重大,断桥镇所有的年轻人都是在这条水面上开始他们的人生航程的。他们不喜欢断桥镇上石头与水的反光,一到岁数便向着远方世界蜂拥而去。断桥镇的年轻人沿着水路消逝得无影无踪,都来不及在水面上留下背影。好在水面一直都是一副不记事的样子。
旺旺家和惠嫂家对门。中间隔了一道石巷,惠嫂家傍山,是一座二三十米高的土丘;旺旺家依水,就是那条夹河。旺旺是一个七岁的男孩,其实并不叫旺旺。但是旺旺的手上整天都要提一袋旺旺饼干或旺旺雪饼,大家就喊他旺旺,旺旺的爷爷也这么叫,又顺口又喜气。旺旺一生下来就跟了爷爷了。他的爸爸和妈妈在一条拖挂船上跑运输,挣了不少钱,已经把旺旺的户口买到县城里去了。旺旺的妈妈说,他们挣的钱才够旺旺读大学,等到旺旺买房、成亲的钱都回来,他们就回老家,开一个酱油铺子。他们这刻儿正四处漂泊,家乡早就不是断桥镇了,而是水,或者说是水路。 断桥镇在他们的记忆中越来越概念了,只是一行字,只是汇款单上遥远的收款地址。汇款单成了鳏父的儿女,汇款单也就成了独子旺旺的父母。
旺旺没事的时候坐在自家的石门槛上看行人。手里提着一袋旺旺饼干或旺旺雪饼。旺旺的父亲在汇款单左侧的纸片上关照的,“每天一袋旺旺”。旺旺吃腻了饼干,但是爷爷不许他空着手坐在门槛上。旺旺无聊,坐久了就会把手伸到裤裆里,掏鸡鸡玩。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捏住饼干,就好了。旺旺坐在门槛上刚好替惠嫂看杂货铺。惠嫂家的底楼其实就是一铺子。有人来了旺旺便尖叫。旺旺一叫惠嫂就从后头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惠嫂原来也在外头,一九九六年的开春才回到断桥镇。惠嫂回家是生孩子的,生了一个男孩,还在吃奶。旺旺没有吃过母奶。爷爷说,旺旺的妈天生就没有汁。旺旺衔他妈妈的奶头只有一次,吮不出内容,妈妈就叫疼,旺旺生下来不久便让妈妈送到奶奶这边来了,那时候奶奶还没有埋到后山去。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只不锈钢碗和不锈钢调羹。奶奶把乳糕、牛奶、亨氏营养奶糊、鸡蛋黄、豆粉盛在锃亮的不锈钢碗里,再用锃亮的不锈钢调羹一点一点送到旺旺的嘴巴里。吃完了旺旺便笑,奶奶便用不锈钢调羹击打不锈钢空碗,发出悦耳冰凉的工业品声响。奶奶说:“这是什么?这是你妈的奶子。”旺旺长得结结实实的,用奶奶的话说,比拱奶头拱出来的奶丸子还要硬铮。不过旺旺的爷爷倒是常说,现在的女人不行的,没水分,肚子让国家计划了,奶子总不该跟着瞎计划的。这时候奶奶总是对旺旺说,你老子吃我吃到五岁呢。吃到五岁呢。既像为自己骄傲又像替儿子高兴。
不过惠嫂是例外。惠嫂的脸、眼、唇、手臂和小腿都给人圆嘟嘟的印象。矮墩墩胖乎乎的,又浑厚又溜圆。 惠嫂面如满月,健康,亲切,见了人就笑,笑起来脸很光润,两只细小的酒窝便会在下唇的两侧窝出来,有一种产后的充盈与产后的幸福,通身笼罩了乳汁芬芳,浓郁绵软,鼻头猛吸一下便又似有若无。 惠嫂的乳房硕健巨大,在衬衣的背后分外醒目,而乳汁也就源远流长了,给人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印象。惠嫂给孩子喂奶格外动人,她总是坐到铺子的外侧来。惠嫂不解扣子,直接把衬衣撩上去,把儿子的头搁到肘弯里,尔后将身子靠过去。等儿子衔住了才把上身直起来。惠嫂喂奶总是把脖子倾得很长,抚弄儿子的小指甲或小耳垂,弄住了便不放了。有人来买东西,惠嫂就说:“自己拿。”要找钱,惠嫂也说:“自己拿。”
旺旺一直留意惠嫂喂奶的美好静态,惠嫂的乳房因乳水的肿胀洋溢出过分的母性,天蓝色的血管隐藏在表层下面。旺旺坚信惠嫂的奶水就是天蓝色的,温暖却清凉。 惠嫂儿子吃奶时总要有一只手扶住妈妈的乳房,那只手又干净又娇嫩,抚在乳房的外侧,在阳光下面不像是被照耀,而是乳房和手自己就会放射出阳光来,有一种半透明的晶莹效果,近乎圣洁,近乎妖娆。惠嫂喂奶从来不避讳什么,事实上,断桥镇除了老人孩子只剩下几个中年妇女了。 惠嫂的无遮无拦给旺旺带来了企盼与忧伤。旺旺被奶香缠绕住了,忧伤如奶香一样无力,奶香一样不绝如缕。
惠嫂做梦也没有想到旺旺会做出这种事来。
惠嫂坐在石门槛上给孩子喂奶,旺旺坐在对面隔着一条青石巷呢。惠嫂的儿子只吃了一只奶子就饱了,惠嫂把另一只送过去,她的儿子竟让开了,嘴里吐出奶的泡沫。但是惠嫂的这只乳房胀得厉害,便决定挤掉一些,惠嫂侧身站到墙边,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奶子,用力一挤,奶水就喷涌出来了,一条线,带着一道弧线。旺旺一直注视着惠嫂的举动。旺旺看见那条雪白的乳汁喷在墙上,被墙的青砖吸干净了。旺旺闻到了那股奶香,在青石巷十分温暖十分慈祥地四处弥漫。旺旺悄悄走到对面去,躲在墙的拐角。惠嫂挤完了又把儿子抱到腿上来,孩子在哼唧,惠嫂又把衬衣撩上去。但孩子不肯吃,只是拍着妈妈的乳房自己和自己玩,嘴里说一些单调的听不懂的声音。
惠嫂一点都没有留神旺旺已经过来了。旺旺拨开婴孩的手,埋下脑袋对准惠嫂的乳房就是一口。咬住了,不放。 惠嫂的一声尖叫在中午的青石巷里又突兀又悠长,把半个断桥镇都吵醒了。 要不是这一声尖叫旺旺肯定还是不肯松口的。旺旺没有跑,他半张着嘴巴,表情又愣又傻。旺旺看见惠嫂的右乳上印上了一对半圆形的牙印与血痕,惠嫂回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安抚惊啼的孩子,左邻右舍就来人了。惠嫂又疼又羞,责怪旺旺说:“旺旺,你要死了。”
旺旺的举动在当天下午便传遍了断桥镇。
这个没有报纸的小镇到处在口播这条当日新闻。人们的话题自然集中在性上头,只是没有挑明了说。人们说:“要死了,小东西才七岁就这样了。”人们说:“断桥镇的大人也没有这么流氓过。”当然,人们的心情并不沉重,是愉快的,新奇的。人们都知道惠嫂的奶子让旺旺咬了,有人就拿惠嫂开心,在她的背后高声叫喊电视上的那句广告词,说:“惠嫂,大家都‘旺’一下。”这话很逗人,大伙都笑,惠嫂也笑。但是惠嫂的婆婆显得不开心,拉着一张脸走出来说:“水开了。”
旺旺爷知道下午的事是在晚饭之后。尽管家里只有爷孙两个,爷爷每天还要做三顿饭,每顿饭都要亲手给旺旺喂下去。那只不锈钢碗和不锈钢调羹和昔日一样锃亮,看不出磨损与锈蚀。爷爷上了岁数,牙掉了,那根老舌头也就没人管了,越发无法无天,唠叨起来没完。往旺旺的嘴里喂一口就要唠叨一句,“张开嘴吃,闭上嘴嚼,吃完了上床睡大觉。”“一口蛋,一口肉,长大了挣钱不发愁。”诸如此类,都是他自编的顺口溜。但是旺旺今天不肯吃。调羹从右边喂过来他让到左边去,从左来了又让到右边去。爷爷说:“蛋也不吃,肉也不咬,将来怎么挣钞票?”旺旺的眼睛一直盯住惠嫂家那边。惠嫂家的铺子里有许多食品。爷爷问:“想要什么?”旺旺不开口。爷爷说:“克力架?”爷爷说:“德芙巧克力?”爷爷说:“亲亲八宝粥?”旺旺不开口,亲亲八宝粥旁边是澳洲的全脂粉。
爷爷说:“想吃奶?”旺旺回过头,泪汪汪地正视爷爷。爷爷知道孙子想吃奶,到对门去买了一袋,用水冲了,端到旺旺的面前来。说:“旺旺吃奶了。” 旺旺咬住不锈钢调羹,吐在了地上,顺手便把那只不锈钢碗也打翻了。不锈钢在石头地面活蹦乱跳,发出冰凉的金属声响。 爷爷向旺旺的腮边伸出巴掌,大声说:“捡起来!”旺旺不动,像一块咸鱼,翻着一双白眼。爷爷把巴掌举高了,说:“捡不捡?”又高了,说:“捡不捡?”爷爷的巴掌举得越高,离旺旺也就越远。爷爷放下巴掌,说:“小祖宗,捡呀!”
是爷爷自己把不锈钢餐具捡起来了。爷爷说:“你怎么能扔这个?你就是这个喂大的,这可是你的奶水,你还扔不扔?啊?扔不扔?——还有七个月就过年了,你看我不告诉你爸妈!”
按照生活常规,晚饭过后,旺旺爷到南门屋檐下的石码头上洗碗。隔壁的刘三爷在洗衣裳。刘三爷一见到旺旺爷便笑,笑得很鬼。刘三爷说:“旺爷,你家旺旺吃人家惠嫂豆腐,你教的吧?”旺旺爷听不明白,但从刘三爷的皱纹里看到了七拐八弯的东西。刘三爷瞟他一眼,小声说:“你孙子下午把惠嫂的奶子啃了,出血啦!”
旺旺爷明白过来脑子里就轰隆一声。可了不得了。这还了得?旺旺爷转过身就操起扫帚,倒过来握在手上,揪起旺旺冲着屁股就是三四下,小东西没有哭,泪水汪了一眼,掉下来一颗,又汪开来,又掉。他的泪无声无息,有一种出格的疼痛和出格的悲伤。 这种哭法让人心软,叫大人再也下不了手。旺旺爷丢了扫帚,厉声诘问说:“谁教你的?是哪一个畜生教你的?”旺旺不语。旺旺低下头泪珠又一大颗一大颗往下丢。旺旺爷长叹一口气,说:“反正还有七个月就过年了。”
旺旺的爸爸和妈妈每年只回断桥镇一次。
一次六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旺旺的妈妈每次见旺旺之前都预备了好多激情,一见到旺旺又是抱又是亲。旺旺总有些生分,好多举动一下子不太做得出。这样一来旺旺被妈妈搂着就有些受罪的样子,被妈妈摆弄过来又摆弄过去。有些疼。有些别扭。有些需要拒绝和挣扎的地方。后来爸爸妈妈就会取出许多好玩的好吃的,都是与电视广告几乎同步的好东西,花花绿绿一大堆,旺旺这时候就会幸福,愣头愣脑地把肚子吃坏掉。 旺旺总是在初三或者初四开始熟悉和喜欢他的爸爸和妈妈,喜欢他们的声音,气味。一喜欢便想把自己全部依赖过去,但每一次他刚刚依赖过去他们就突然消失了。旺旺总是扑空,总是落不到实处。这种坏感觉旺旺还没有学会用一句完整的话把它们说出来。 旺旺就不说。
初五的清早他们肯定要走的。旺旺在初四的晚上往往睡得很迟,到了初五的早上就醒不来了,爸爸的大拖挂就泊在镇东的阔大水面上。他们放下一条小舢板沿着夹河一直划到自家的屋檐底下。走的时候当然也是这样,从窗棂上解下绳子,沿夹河划到东头,然后,拖挂的粗重汽笛吼叫两声,他们的拖挂就远去了。他们走远了太阳就会升起来。旺旺赶来的时候天上只有太阳,地上只有水。旺旺的瞳孔里头只剩下一颗冬天的太阳,一汪冬天的水。太阳离开水面的时候总是拽着的,扯拉着的,有了痛楚和流血的症状。然后太阳就升高了,苍茫的水面成了金子与银子铺成的路。
由于旺旺的意外袭击,惠嫂的喂奶自然变得小心些了。
惠嫂总是躲在柜台的后面,再解开上衣上的第二个钮扣。但是接下来的两天惠嫂没有看见旺旺。 原来天天在眼皮底下,不太留意,现在看不见,反倒格外惹眼了。 惠嫂中午见到旺旺爷,顺嘴说:“旺爷,怎么没见旺旺了?”旺旺的爷爷这几天一直羞于碰上惠嫂,就像刘三爷说的那样,要是惠嫂也以为旺旺那样是爷爷教的,那可要羞死一张老脸了。旺旺的爷还是让惠嫂堵住了,一双老眼也不敢看她。旺旺爷顺着嘴说:“在医院里头打吊针呢。”惠嫂说:“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去打吊针了?”旺旺爷说:“发高烧,退不下去。”惠嫂说:“你吓唬孩子了吧?”旺旺爷十分愧疚地说:“不打不骂不成人。”惠嫂把孩子换到另一只手上去,有些责怪,说:“旺爷你说什么嘛?七岁的孩子,又能做错什么?”旺旺爷说:“不打不骂不成人。”惠嫂说:“没有伤着我的,就破了一点皮,都好了。”这么一说旺旺爷又低下头去了,红着脸说:“我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那些,从来没有。都是现在的电视教坏了。”惠嫂有些不高兴,甚至有些难受,说话的口气也重了:“旺爷你都说了什么嘛?”
旺旺出院后人瘦下去一圈。眼睛大了,眼皮也双了。嘎样子少了一些,都有点文静了。惠嫂说:“旺旺都病得好看了。”旺旺回家后再也不坐石门槛了,惠嫂猜得出是旺爷定下的新规矩,然而惠嫂知道旺旺躲在门缝的背后看自己喂奶,他的黑眼睛总是在某一个圆洞或木板的缝隙里忧伤地闪烁。旺爷不让旺旺和惠嫂有任何靠近,这让惠嫂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旺旺因此而越发鬼祟,越发像幽灵一样无声游荡了。惠嫂有一回抱着孩子给旺旺送几块水果糖过来,惠嫂替他的儿子奶声奶气地说:“旺旺哥呢?我们请旺旺哥吃糖糖。”旺旺一见到惠嫂便藏到楼梯的背后去了。爷爷把惠嫂拦住说:“不能这样没规矩。”惠嫂被拦在门外,脸上有些挂不住,都忘了学儿子说话了,说:“就几块糖嘛。”旺爷虎着脸说:“不能这样没规矩。”惠嫂临走前回头看一眼旺旺,旺旺的眼神让所有当妈妈的女人看了都心酸,惠嫂说:“旺旺,过来。”爷爷说:“旺旺!”惠嫂说:“旺爷你这是干什么嘛!”
但旺旺在偷看,这个无声的秘密只有旺旺和惠嫂两个人明白。这样下去旺旺会疯掉的,要不就是惠嫂疯掉。许多中午的阳光下面狭长的石巷两边悄然存放着这样的秘密。瘦长的阳光带横在青石路面上,这边是阴凉,那边也是阴凉。阳光显得有些过分了,把傍山依水的断桥镇十分锐利地劈成了两半,一边傍山,一边依水。一边忧伤,另一边还是忧伤。
旺爷在午睡的时候也会打呼噜的。
旺爷刚打上呼噜旺旺就逃到楼下来了。趴在木板上打量对面,旺旺就是在这天让惠嫂抓住的。惠嫂抓住他的腕弯,旺旺的脸给吓得脱去了颜色。惠嫂悄声说:“别怕,跟我过来。”旺旺被惠嫂拖到杂货铺的后院。后院外面就是山坡,金色的阳光正照在坡面上,坡面是大片大片的绿,又茂盛又肥沃,油油的全是太阳的绿色反光。旺旺喘着粗气,有些怕,被那阵奶香裹住了。惠嫂蹲下身子,撩起上衣,巨大浑圆的乳房明白无误地呈现在旺旺的面前。旺旺被那股气味弄得心碎,那是气味的母亲,气味的至高无上。惠嫂摸着旺旺的头,轻声说:“吃吧,吃。”旺旺不敢动。那只让他牵魂的母亲和他近在咫尺,就在鼻尖底下,伸手可及。旺旺抬起头来,一抬头就汪了满眼泪,脸上又羞愧又惶恐。惠嫂说:“是我,你吃我,吃。——别咬,衔住了,慢慢吸。”旺旺把头靠过来,两只小手慢慢抬起来了,抱向了惠嫂的右乳。但旺旺的双手在最后的关头却停住了。旺旺万分委屈地说:“我不。”
惠嫂说:“傻孩子,弟弟吃不完的。”
旺旺流出泪,他的泪在阳光底下发出六角形的光芒,有一种烁人的模样。 旺旺盯住惠嫂的乳房拖着哭腔说:“我不。不是我妈妈!”旺旺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回头就跑掉了。惠嫂拽下上衣,跟出去,大声喊道:“旺旺,旺旺……”旺旺逃回家,反闩上门。
整个过程在幽静的正午显得惊天动地。惠嫂的声音几乎也成了哭腔。她的手拍在门上,失声喊道:“旺旺!”
旺旺的家里没有声音。过了一刻旺爷的鼾声就中止了。响起了急促的下楼声。再过了一会儿,屋里发出了另一种声音,是一把尺子抽在肉上的闷响,惠嫂站在原处,伤心地喊:“旺爷,旺爷!”
又围过来许多人。人们看见惠嫂拍门的样子就知道旺旺这小东西又“出事”了。有人沉重地说:“这小东西,好不了啦。”
惠嫂回过头来。她的泪水泛起了一脸青光,像母兽。有些惊人。惠嫂凶悍异常地吼道:
“你们走!走——!你们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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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乳期的女人》
导演: 杨亚洲、杨博
编剧: 刘彦武、毕飞宇
主演: 余男、陶泽如、林浩、邬君梅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5-05-22(中国大陆)、2013-08-29(蒙特利尔电影节)
片长: 91分钟
又名: Feed Me
因为母亲外出打工,旺旺(林银者浩 饰)自幼就与爷爷(陶泽如 饰)在断桥镇上相依为命。每当油菜花凯瞎开的时候,旺爷都要带着旺旺接妈妈,但始终没有接到。这一年,一个临产的女人(余男 饰)意想不到地上了旺爷的船。看着女人给婴儿哺乳,从来没吃过母乳的旺旺萌发出对母爱深深的渴望,他狠狠咬了女人的乳房,而这在民风淳朴的小镇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三个处于特殊生理周期的人,因此演绎出盯搏空一段旷世真情。
电影改编自作家毕飞宇的同名短篇小说。
⑸ 有本小说其中情节有个女主人公奶水太多了,在办公室里挤奶
你有这本书介绍下吗
⑹ 我想找一篇短篇小说
(啊木)?(蓝颜)?两个男一个女。
啊木炫蓝颜。蓝颜怎么一开始说是男最后说是女。搞不明物体。
小河湾湾
⑺ 女主生完孩子之后胀奶让男主吸这本小说叫什么名字
每个宝妈的母乳都是会有所不同的,而且宝宝吃奶的速度和食量都不一样。大概是在五分钟左右吃到后奶的。后奶的奶水是可以充饥的,对宝宝的生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前奶也是不可以缺少的,因为前奶有止渴的作用,所以前奶后奶都需要吃。
前奶富含的水分和蛋白质是比较多的,而后奶的大部分是脂肪含量,它们对宝宝来说都各有好处,需要让宝宝均衡吸收到才可以的。所以在给宝宝喂奶的时候不能够将奶水挤出来,只让宝宝吃后奶,而且吃奶的时候要注意两边都给宝宝吃,防止乳房出现一大一小的状况。
在给宝宝喂奶之前,一定要把乳头清洗干净,可以用温热的水清洗一下,然后给宝宝喂奶,喂奶的时候需要用手按压住乳头,防止奶水太冲呛到宝宝,或者是在吃奶的时候空气进入。喂奶的宝妈饮食也要注意,太凉的,或者太辣的食物都是不建议吃的。收起
⑻ 哪部小说中女主怀孕后涨奶,男主帮忙吸奶
《我的老公是腹黑大人》好像有这个情节,女主生完孩子涨那啥,她妈就叫男主给她吸那啥。非常搞笑又温馨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