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媳妇的短篇小说
1. 短篇小说《士官公寓》 编剧:郭利文
写在前面的话:
士官公寓——基层战士俗称“士官楼”,专门供士官家属临时来队居住。
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是官,更是兵。战场上他们锋芒毕露,生活中他们踏实可敬。他们有着七情六欲,也有着选择和挣扎……之所以心甘情愿的把青春乃至生命都献给了军营,是因为在他们心中,永远有那么一方柔软的圣地,留给了最亲、最爱的人……
我们讲的故事不是为了证明军人的可爱、牺牲和奉献,因为那些不需要证明,也不是想抱怨军人多么不容易,因为这个世界不容易的人有很多。我们想说的是……希望,对!士兵的希望,生活的希望,爱的希望……
2014年,四月中旬,四级军士长王晓阳接到妻子杨丽的电话,为了抓紧“生产”,妻子决定这个月要来队探亲,因为她的排卵期到了。这次是他们结婚后的第四次造人计划,前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王晓阳对这次“生产计划”非常重视,但也忧虑重重。他知道,这一次的成败,决定着两个人婚姻是否还能够继续。所以,他制定了一个非常制式的“家属来队计划”。从接站到送站,哪天买票?哪天来队?哪天休息?都逐一的做了标记。他也必须在这短短的45天里,为这段婚姻找到一个继续的可能,或者找到一个两个人都走下去的理由。为什么是45天?王八的屁股,这是规定。
当王晓阳从后勤处营房股领到钥匙的时候,恰巧遇到刚刚结婚的一排长马亮焦急无奈的求助,新娘子家里受灾连夜赶来部队,征尘未洗,提着行李远远的站在杨树下四处观望。看着排长祈求的眼神,望着这对新人,王晓阳想起了当年老婆第一次来队时,老班长为自己腾房。于是,到手的房子,让了。
部队要新建士官公寓,老的士官楼马上要拆,过度期,房子不够用。迫于无奈,王晓阳找到了自己的老连长,现在的营房股胡股长。经过一番请求,总算是选了一间顶楼没人愿意住的空房。
每天训练结束,王晓阳开始陆陆续续的往“新房”里搬运物资,采购必须的生活用品。看着自己营造的还算温馨的小家,躺在那张用两张单人床拼接在一起、吱吱纽纽作响的大床上,王晓阳身心疲惫的睡着了……
思绪伴回到了四年前,2010年。在父母的催促下,王晓阳答应在归队前见最后一个相亲对象——杨丽。这一次,杨丽也成了他最后一个相亲的人。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王晓阳惊醒,有情况,连队紧急拉动。一阵折腾,原来是虚惊一场,上级例行战备检查。随后,王晓阳得知部队下个月初马上要开进内蒙,将有一次全员全装实兵对抗事演习。连队考虑到王晓阳家属要来,所以这次演习没有通知他参加。可作为连队装备维修技师,他深知,几十辆坦克、装甲车上了大草原会水土不服,出了问题,演习就不能顺利进行。没有技师,那是开玩笑。于是,他毫不犹豫的递交了参战申请。王晓阳心中暗自算着日子,到那个时候,正是杨丽该离队的时候了,不影响。
离妻子杨丽来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王晓阳抓紧准备着房间用的东西。楼上楼下的跑着。可每次经过一楼,都发现有个房间小小的开个门缝,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在门缝里傻傻的看着他,嘴里还嘟囔着“爸爸……”,正当他想多说两句时,一双女人的手一把把孩子拽回了屋子……
这天,王晓阳买好了妻子最喜欢的兰花,准备上楼时,小男孩又出现了。“爸爸、爸爸”,听着一声声的爸爸,王晓阳停下了上楼的脚步,他下意识的透过门缝看了看里面,厨房的菜板“当当的”响着。王晓阳掏出了一个刚才商店老板给的棒棒糖,递给了小男孩。“再叫一声”王晓阳善意的开着玩笑。小男孩天真的眼睛看着他,傻傻的叫着“爸爸……”随后,门开了,一位年轻的母亲把孩子一把拽了过来,一边打一边喊:让你叫……这是你爸么?啊……让你叫……
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声和喊声“妈妈,我要爸爸、爸爸……”
王晓阳尴尬的上了楼。
插好买来的花,他又按了按那张床,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起刚才的一幕,他拿出了一本相册,相册中有一张合影。是他和妻子,还有,没出生的孩子……
“一、二、三!好,再来一张!”照相馆的摄影师喊到。
思绪飞回了三年前,2011年。妻子杨丽怀孕了,王晓阳坚持要拍一张“全家福”,虽然孩子才三个月。探亲的时间就要到了,回到部队后,将又是一年的等待。有了这张照片,日子总算好过一些。而就是这次拍照,意外发生了,杨丽流产,孩子没了。从那以后,妻子再也没有拍过一张照片。两个人也好像被什么东西隔开了。
王晓阳的眼泪打湿了照片,想到妻子要来,赶紧把照片都藏了起来。正准备出门,营房股胡股长来了。
胡股长通知,团里新建士官公寓项目启动了,老士官楼马上就要拆,让王晓阳没想到的是,最多就还能住10天。一再的商量下,科长给出了最后底线,15天。出于好奇,王晓阳和科长提到了一楼经常碰到的小男孩和单身女人。科长摇摇头,没说话,走了。后来,王晓阳才知道,那个女人叫小红,他男人就是侦察连那个训练中意外身亡的二期士官,杨一兵。为了宣扬杨一兵的先进事迹,组织股请小红随行报告团做巡回报告,可报告会上她总是一言不发。团里不仅给了抚恤金,并且协调地方政府给予了很多照顾。可事迹报告会结束后,爱人小红提出申请,要求在士官公寓住几天,可这一住就是3个月,这对母子也成了士官公寓的“钉子户”,一提起她们就让胡科长头疼。小红好像还在等着自己的男人回来。小男孩的眼睛里分不清哪个才是电话里的爸爸,他幼小的心灵里,爸爸就是那一群穿军装的人,爸爸就在那里……
随着一批新装备的列装,连队迎来了新的挑战。上级首长要求,这次演习,新装备必须参加。还有短短一个月,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了快速形成战斗力,连队加大了训练强度。王晓阳也带领着保障小组,开始对新配发的装备展开了研究和探索。确保每一辆新战车在演习场上不出问题,这是王晓阳给团里立下的军令状。当兵16年,每次演习保障,他都是万无一失。他的承诺,要比质量保证书还要管用。
要不是连长询问,王晓阳差点就忘记了还有家属来队这回事。打电话询问,妻子杨丽告知,要推后几天来,原因是,单位领导出差,正好来北京,她想坐专门,不想再坐火车折腾了。王晓阳心里嘀咕,士官公寓要改建,还有十几天的时间能住,演习任务下个月就要开始了。妻子来队时间越是往后推,这次“生产计划”恐怕越是够呛了,王晓阳一连郁闷了好几天。
周末,连里几个老士官合计着,几个人带着家属请王晓阳吃饭,理由是为他“暖房”,其实就是想给他开导开导。于是,你家拿酒,他家拿菜,几家人红红火火的聚在了一起。王晓阳喝大了,不经意却说出了他隐藏在心中的一个秘密。
朦胧中,时光回到了两年前,2012年。妻子杨丽来队,也是在士官公寓里。王晓阳提着蛋糕,拿着红酒,敲开了门,那天是他和杨丽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孩子流产以后,他始终过不了自己这关。从那以后,他便失去了作为男人的能力。王晓阳借着酒劲儿向杨丽道歉,妻子不愿揭开的伤疤好不容易愈合,又一次被刺激了。本来是甜蜜的一晚,却闹得不欢而散。在杨丽的安慰和鼓励下,王晓阳终于鼓起勇气去看了男科医生,通过心理疏导和治疗,他的病情还是的没有起色。王晓阳明白,这条隔阂,是不会轻易迈过去的。他甚至想到了离婚,可实在是说不出口。妻子离队时,留给王晓阳的,只是一个孤独的背影,和那个曾经属于他们45天的家。
为了帮助王晓阳康复,连队一块喝酒的几名战友开始四处求医,寻找“偏方”。有的给他买了尺度很大的青春杂志,有的想带他去KTV唱歌放松,都被他一一拒绝。出于好心,一班长甚至从老家请来自己中医世家的父亲为王晓阳看病。没想到激怒了王晓阳,他觉得这是一种侮辱。为了挽回男人的尊严,他和一班长大打出手。王晓阳开始像变了个人,整天就知道训练、维修。宿舍、饭堂、坦克车,三点一线,再也没有去过士官公寓一次。指导员了解情况后,准备和王晓阳谈谈心,没想到,一封离婚申请让所有人都傻了。
指导员把王晓阳带到了自己家里,一位老军人和满脸笑容的阿姨,热情的招待着王晓阳。他们是指导员的养父、养母。原来,指导员从小是孤儿,是养父养母把他培养成人,送到部队,又考上了军校。当王晓阳不经意翻着那些发黄的老照片询问时,才意外发现,指导员的父亲已经双目失明。抚摸着一张张老照片,老父亲讲述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上世纪70年代,指导员的老父亲——原工兵团“硬骨头连”一排长高山,在一次开山任务中,由于开山技术落后,炸药提前爆炸,排长高山被炸瞎了双眼,他把掉落在地上的眼珠子装在裤兜里,强忍疼痛,带领着全排战友冲出了山体,又挨个把全排弟兄的名字点了一遍,直到发现没有一个落下,才晕倒在地上。从此后,一位年轻的女卫生员开始照顾他的衣食住行,这一管就是30多年。她就是指导员的养母——原261医院护士赵琴。唐山地震时,他们收养了指导员,从那以后,一直没有再要过孩子。
就是这样壮美的爱情故事,老人却讲的简单平常。王晓阳听完故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不明白。看着两位老人手拉着手,那么幸福、开心,他感叹,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啊!
王晓阳要回了离婚申请,从那以后,经常去看望两位老人,心情仿佛也明朗了许多,和战友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缓和了,战友们给他的补品、药品,他悄悄的每天坚持吃着,时不时还观察着身体的动静。又是一个周末,他再一次推开士官公寓房间的门,认真的打扫着每一个角落的灰尘。
部队要进行出发前的大规模演练,老兵们知道,这是出发的号令。演练中,王晓阳带领的维修保障队反应快速,抢修及时,受到了各级首长的表扬。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妻子的电话再没有打来,可他又不敢打电话询问。也许妻子不会来了,就算来了,又有什么用?自己又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
部队就要出发了,团里通知,晚饭后进入三级战备,全员24小时待命。王晓阳没去饭堂,而是把布置好的士官公寓房东西全都打好了包。又一次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他拿起手机,想给妻子打个电话,拔通了,可无人接听。听着墙上钟表滴滴答答的响声,他仿佛回到了刚结婚时的幸福时光,仿佛看到了妻子就在房间里为他洗衣、做饭,仿佛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就是妻子杨丽,王晓阳轻轻的在妻子旁边躺下,把杨丽深深的搂在怀中。
然而,房间里,只有空空的床板上,微弱的灯,还有那份“生产计划”还没有完成。最后扫视了一圈只有40多平米的房间,王晓阳轻轻的关上了门。经过一楼的那个房间,他又停下了脚步,把新买的还没用的东西悄悄的放在了门口,准备离开时,门自己打开了……
年轻的女人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孩子躲在女人的身后。女人说,明天,他们就要离开了。谢谢王晓阳悄悄送来的吃的和生活用品。女人哭了,还说,她这次来不是想讹部队,就是心里想不通。在家等了自己的丈夫那么多年,人说没就没了……她就是想看看部队的人,听听部队的动静,心里才踏实。是啊,她和丈夫结婚才5年,在一起的时间加一块不到200天,快乐的时光都是在这个士官公寓房里度过的。在她心里,老家的房子不算家,这个只属于他们45天的公寓房,才是她心里真正的家。因为这里有他对丈夫的爱,也有丈夫对部队的爱!
次日,部队集结,团长做动员讲话。宣布作战命令。各营连动员,车辆发动。王晓阳作为保障组在最后一个梯队跟进。在临出营门时,他看到了一个身影。是妻子杨丽?他差点叫出了声。是?是那个单身母亲和小男孩。小男孩奔跑着追逐着远去的车辆,一遍遍呼喊着“爸爸、爸爸……”这次,母亲抽泣着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孩子的爸爸就在这群绿色的背影当中……
9个月过去了,部队演习结束,第一场大雪光临了北京。
马上就要过年了,营区里一片喜庆。
新的士官公寓建成,剪彩仪式团里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体婚礼。营房股胡股长把新房子的钥匙郑重的交到了每一对新人手中。除了二十对新婚夫妻外,还有一对“老夫妻”,那就是王晓阳和杨丽。这是指导员特意安排的。用指导员的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王晓阳的生理困境,只有一个办法,再娶一回新娘,再入一次洞房。
王晓阳和杨丽也住进了宽敞明亮、设备齐全的士官公寓房,液晶电视、空调、地暖、太阳能热水器,最关键的是,席梦思双人大床!那叫一个爽!那晚,王晓阳又喝大了,先是不停的笑,慢慢的他又哭了,哭的像个小孩。杨丽把他搂在了怀中,像是哄自己的孩子一样。
窗外,万家灯火,节日的礼花漫天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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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茹志鹃《百合花》原文+作品鉴赏
茹志鹃《百合花》原文
一九四六年的中秋。
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我们文工团创作室的几个同志,就由主攻团的团长分派到各个战斗连去帮助工作。
大概因为我是个女同志吧!团长对我抓了半天后脑勺,最后才叫一个通讯员送我到前沿包扎所去。
包扎所就包扎所吧!反正不叫我进保险箱就行。我背上背包,跟通讯员走了。
早上下过一阵小雨,现在虽放了晴,路上还是滑得很,两边地里的秋庄稼,却给雨水冲洗得青翠水绿,珠烁晶莹。空气里也带有一股清鲜湿润的香味。要不是敌人的冷炮,在间歇地盲目地轰响着,我真以为我们是去赶集的呢!
通讯员撒开大步,一直走在我前面。一开始他就把我撩下几丈远。我的脚烂了,路又滑,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我想喊他等等我,却又怕他笑我胆小害怕;不叫他,我又真怕一个人摸不到那个包扎所。我开始对这个通讯员生起气来。
嗳!说也怪,他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倒自动在路边站下了。但脸还是朝着前面。没看我一眼。等我紧走慢赶地快要走近他时,他又蹬蹬蹬地自个向前走了,一下又把我摔下几丈远。我实在没力气赶了,索性一个人在后面慢慢晃。不过这一次还好,他没让我撩得太远,但也不让我走近,总和我保持着丈把远的距离。我走快,他在前面大踏步向前;我走慢,他在前面就摇摇摆摆。奇怪的是,我从没见他回头看我一次,我不禁对这通讯员发生了兴趣。
刚才在团部我没注意看他,现在从背后看去,只看到他是高挑挑的个子,块头不大,但从他那副厚实实的肩膀看来,是个挺棒的小伙,他穿了一身洗淡了的黄军装,绑腿直打到膝盖上。肩上的步枪筒里,稀疏地插了几根树枝,这要说是伪装,倒不如算作装饰点缀。
没有赶上他,但双脚胀痛得像火烧似的。我向他提出了休息一会后,自己便在做田界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他也在远远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把枪横搁在腿上,背向着我,好像没我这个人似的。凭经验,我晓得这一定又因为我是个女同志的缘故。女同志下连队,就有这些困难。我着恼的带着一种反抗情绪走过去,面对着他坐下来。这时,我看见他那张十分年轻稚气的圆脸,顶多有十八岁。他见我挨他坐下,立即张惶起来,好像他身边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局促不安,掉过脸去不好,不掉过去又不行,想站起来又不好意思。我拚命忍住笑,随便地问他是哪里人。他没回答,脸涨得像个关公,讷讷半晌,才说清自己是天目山人。原来他还是我的同乡呢!
“在家时你干什么?”
“帮人拖毛竹。”
我朝他宽宽的两肩望了一下,立即在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绿雾似的竹海中间,一条窄
窄的石级山道,盘旋而上。一个肩膀宽宽的小伙,肩上垫了一块老蓝布,扛了几枝青竹,竹梢长长的拖在他后面,刮打得石级哗哗作响。……这是我多么熟悉的故乡生活啊!我立刻对这位同乡,越加亲热起来。
我又问:“你多大了?”
“十九。”
“参加革命几年了?”
“一年。”
“你怎么参加革命的?”我问到这里自己觉得这不像是谈话,倒有些像审讯。不过我还是禁不住地要问。
“大军北撤时我自己跟来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娘,爹,弟弟妹妹,还有一个姑姑也住在我家里。”
“你还没娶媳妇吧?”
“……”他飞红了脸,更加忸怩起来,两只手不停地数摸着腰皮带上的扣眼。半晌他才低下了头,憨憨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还想问他有没有对象,但看到他这样子,只得把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两人闷坐了一会,他开始抬头看看天,又掉过来扫了我一眼,意思是在催我动身。
当我站起来要走的时候,我看见他摘了帽子,偷偷地在用毛巾拭汗。这是我的不是,人家走路都没出一滴汗,为了我跟他说话,却害他出了这一头大汗,这都怪我了。
我们到包扎所,已是下午两点钟了。这里离前沿有三里路,包扎所设在一个小学里,大小六个房子组成品字形,中间一块空地长了许多野草,显然,小学已有多时不开课了。我们到时屋里已有几个卫生员在弄着纱布棉花,满地上都是用砖头垫起来的门板,算作病床。
我们刚到不久,来了一个乡干部,他眼睛熬得通红,用一片硬拍纸插在额前的破毡帽
下,低低地遮在眼睛前面挡光。
他一肩背枪,一肩挂了一杆秤;左手挎了一篮鸡蛋,右手提了一口大锅,呼哧呼哧的走来。他一边放东西,一边对我们又抱歉又诉苦,一边还喘息地喝着水,同时还从怀里掏出一包饭团来嚼着。我只见他迅速地做着这一切。他说的什么我就没大听清。好像是说什么被子的事,要我们自己去借。我问清了卫生员,原来因为部队上的被子还没发下来,但伤员流了血,非常怕冷,所以就得向老百姓去借。哪怕有一二十条棉絮也好。我这时正愁工作插不上手,便自告奋勇讨了这件差事,怕来不及就顺便也请了我那位同乡,请他帮我动员几家再走。他踌躇了一下,便和我一起去了。
我们先到附近一个村子,进村后他向东,我往西,分头去动员。不一会,我已写了三张借条出去,借到两条棉絮,一条被子,手里抱得满满的,心里十分高兴,正准备送回去再来借时,看见通讯员从对面走来,两手还是空空的。
“怎么,没借到?”我觉得这里老百姓觉悟高,又很开通,怎么会没有借到呢?我有点惊奇地问。
“女同志,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
“哪一家?你带我去。”我估计一定是他说话不对,说崩了。借不到被子事小,得罪了老百姓影响可不好。我叫他带我去看看。但他执拗地低着头,像钉在地上似的,不肯挪步,我走近他,低声地把群众影响的话对他说了。他听了,果然就松松爽爽地带我走了。
我们走进老乡的院子里,只见堂屋里静静的,里面一间房门上,垂着一块蓝布红额的门帘,门框两边还贴着鲜红的对联。我们只得站在外面向里“大姐、大嫂”的喊,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但响动是有了。一会,门帘一挑,露出一个年轻媳妇来。这媳妇长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一溜蓬松松的留海。穿的虽是粗布,倒都是新的。我看她头上已硬挠挠的挽了髻,便大嫂长大嫂短的向她道歉,说刚才这个同志来,说话不好别见怪等等。她听着,脸扭向里面,尽咬着嘴唇笑。我说完了,她也不作声,还是低头咬着嘴唇,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没笑完。这一来,我倒有些尴尬了,下面的话怎么说呢!我看通讯员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好像在看连长做示范动作似的。我只好硬了头皮,讪讪的向她开口借被子了,接着还对她说了一遍共产党的部队,打仗是为了老百姓的道理。这一次,她不笑了,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向房里瞅着。我说完了,她看看我,看看通讯员,好像在掂量我刚才那些话的斤两。半晌,她转身进去抱被子了。
通讯员乘这机会,颇不服气地对我说道:“我刚才也是说的这几句话,她就是不借,你看怪吧!……”
我赶忙白了他一眼,不叫他再说。可是来不及了,那个媳妇抱了被子,已经在房门口
了。被子一拿出来,我方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不肯借的道理了。这原来是一条里外全新的新花被子,被面是假洋缎的,枣红底,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
她好像是在故意气通讯员,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说:“抱去吧。”
我手里已捧满了被子,就一努嘴,叫通讯员来拿。没想到他竟扬起脸,装作没看见。我只好开口叫他,他这才绷了脸,垂着眼皮,上去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不想他一步还没有走出去,就听见“嘶”的一声,衣服挂住了门钩,在肩膀处,挂下一片布来,口子撕得不小。那媳妇一面笑着,一面赶忙找针拿线,要给他缝上。通讯员却高低不肯,挟了被子就走。
刚走出门不远,就有人告诉我们,刚才那位年轻媳妇,是刚过门三天的新娘子,这条被子就是她唯一的嫁妆。我听了,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通讯员也皱起了眉,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被子。我想他听了这样的话一定会有同感吧!果然,他一边走,一边跟我嘟哝起来了。
“我们不了解情况,把人家结婚被子也借来了,多不合适呀!……”我忍不住想给他开个玩笑,便故作严肃地说:“是呀!也许她为了这条被子,在做姑娘时,不知起早熬夜,多干了多少零活,才积起了做被子的钱,或许她曾为了这条花被,睡不着觉呢。可是还有人骂她死封建。……”
他听到这里,突然站住脚,呆了一会,说:“那!……那我们送回去吧!”
“已经借来了,再送回去,倒叫她多心。”我看他那副认真、为难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可爱。不知怎么的,我已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呼呼的小同乡。
他听我这么说,也似乎有理,考虑了一下,便下了决心似的说:“好,算了。用了给她好好洗洗。”他决定以后,就把我抱着的被子,统统抓过去,左一条、右一条的披挂在自己肩上,大踏步地走了。
回到包扎所以后,我就让他回团部去。他精神顿时活泼起来了,向我敬了礼就跑了。走不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在自己挂包里掏了一阵,摸出两个馒头,朝我扬了扬,顺手放在路边石头上,说:“给你开饭啦!”说完就脚不点地的走了。我走过去拿起那两个干硬的馒头,看见他背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树枝一起,在他耳边抖抖地颤动着。
他已走远了,但还见他肩上撕挂下来的布片,在风里一飘一飘。我真后悔没给他缝上再走。现在,至少他要裸露一晚上的肩膀了。
包扎所的工作人员很少。乡干部动员了几个妇女,帮我们打水,烧锅,作些零碎活。那位新媳妇也来了,她还是那样,笑眯眯的抿着嘴,偶然从眼角上看我一眼,但她时不时的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后来她到底问我说:“那位同志弟到哪里去了?”我告诉她同志弟不是这里的,他现在到前沿去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刚才借被子,他可受我的气了!”说完又抿了嘴笑着,动手把借来的几十条被子、棉絮,整整齐齐的分铺在门板上、桌子上(两张课桌拼起来,就是一张床)。我看见她把自己那条白百合花的新被,铺在外面屋檐下的一块门板上。
天黑了,天边涌起一轮满月。我们的总攻还没发起。敌人照例是忌怕夜晚的,在地上烧起一堆堆的野火,又盲目地轰炸,照明弹也一个接一个地升起,好像在月亮下面点了无数盏的汽油灯,把地面的一切都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了。在这样一个“白夜”里来攻击,有多困难,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我连那一轮皎洁的月亮,也憎恶起来了。
乡干部又来了,慰劳了我们几个家做的干菜月饼。原来今天是中秋节了。
啊,中秋节,在我的故乡,现在一定又是家家门前放一张竹茶几,上面供一副香烛,几碟瓜果月饼。孩子们急切地盼那炷香快些焚尽,好早些分摊给月亮娘娘享用过的东西,他们在茶几旁边跳着唱着:“月亮堂堂,敲锣买糖,……”或是唱着:“月亮嬷嬷,照你照我,……”我想到这里,又想起我那个小同乡,那个拖毛竹的小伙,也许,几年以前,他还唱过这些歌吧!
……我咬了一口美味的家做月饼,想起那个小同乡大概现在正趴在工事里,也许在团指挥所,或者是在那些弯弯曲曲的交通沟里走着哩!……
一会儿,我们的炮响了,天空划过几颗红色的信号弹,攻击开始了。不久,断断续续地有几个伤员下来,包扎所的空气立即紧张起来。
我拿着小本子,去登记他们的姓名、单位,轻伤的问问,重伤的就得拉开他们的符号,或是翻看他们的衣襟。我拉开一个重彩号的符号时,“通讯员”三个字使我突然打了个寒战,心跳起来。我定了下神才看到符号上写着×营的字样。啊!不是,我的同乡他是团部的通讯员。但我又莫名其妙地想问问谁,战地上会不会漏掉伤员。通讯员在战斗时,除了送信,还干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没意思的问题。
战斗开始后的几十分钟里,一切顺利,伤员一次次带下来的消息,都是我们突破第一道鹿砦,第二道铁丝网,占领敌人前沿工事打进街了。但到这里,消息忽然停顿了,下来的伤员,只是简单地回答说:“在打。”或是“在街上巷战。”
但从他们满身泥泞,极度疲乏的神色上,甚至从那些似乎刚从泥里掘出来的担架上,大家明白,前面在进行着一场什么样的战斗。
包扎所的担架不够了,好几个重彩号不能及时送后方医院,耽搁下来。
我不能解除他们任何痛苦,只得带着那些妇女,给他们拭脸洗手,能吃得的喂他们吃一点,带着背包的,就给他们换一件干净衣裳,有些还得解开他们的衣服,给他们拭洗身上的污泥血迹。
做这种工作,我当然没什么,可那些妇女又羞又怕,就是放不开手来,大家都要抢着去烧锅,特别是那新媳妇。我跟她说了半天,她才红了脸,同意了。不过只答应做我的下手。
前面的枪声,已响得稀落了。感觉上似乎天快亮了,其实还只是半夜。
外边月亮很明,也比平日悬得高。前面又下来一个重伤员。屋里铺位都满了,我就把这位重伤员安排在屋檐下的那块门板上。担架员把伤员抬上门板,但还围在床边不肯走。一个上了年纪的担架员,大概把我当做医生了,一把抓住我的膀子说:“大夫,你可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治好这位同志呀!你治好他,我……我们全体担架队员给你挂匾……”他说话的时候,我发现其他的几个担架员也都睁大了眼盯着我,似乎我点一点头,这伤员就立即会好了似的。我心想给他们解释一下,只见新媳妇端着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声。我急拨开他们上前一看,我看见了一张十分年轻稚气的圆脸,原来棕红的脸色,现已变得灰黄。他安详地合着眼,军装的肩头上,露着那个大洞,一片布还挂在那里。
“这都是为了我们,……”那个担架员负罪地说道,“我们十多副担架挤在一个小巷子里,准备往前运动,这位同志走在我们后面,可谁知道狗日的反动派不知从哪个屋顶上撂下颗手榴弹来,手榴弹就在我们人缝里冒着烟乱转,这时这位同志叫我们快趴下,他自己就一下扑在那个东西上了。
……”
新媳妇又短促地“啊”了一声。我强忍着眼泪,给那些担架员说了些话,打发他们走
了。我回转身看见新媳妇已轻轻移过一盏油灯,解开他的衣服,她刚才那种忸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这位高大而又年轻的小通讯员无声地躺在那
里。……我猛然醒悟地跳起身,磕磕绊绊地跑去找医生,等我和医生拿了针药赶来,新媳妇正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
她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医生听了听通讯员的心脏,默默地站起身说:“不用打针了。”我过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
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
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地说:“不要缝了。”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我想拉开她,我想推开这沉重的氛围,我想看见他坐起来,看见他羞涩的笑。但我无意中碰到了身边一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是他给我开的饭,两个干硬的馒头。……
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动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进棺材去。新媳妇这时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自己动手把半条被子平展展地铺在棺材底,半条盖在他身上。卫生员为难地说:“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
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
1958年3月
茹志鹃《百合花》鉴赏
短篇小说《百合花》是茹志鹃的成名之作。作家写这篇小说时,正值反右斗争处于紧锣密鼓之际,她的亲人也未能幸免于此。面对冷酷的现实,她不由怀念起战时的生活和那时的同志关系。于是,这象征着纯洁与感情的“百合花”便在作家“匝匝忧虑”、“不无悲凉的思念”之中灿然开放,给当时文坛带来一股沁人的清香。茅盾评价这篇小说是“我最近读过的几十个短篇中间最使我满意,也最使我感动的一篇。”《百合花》的成功主要在于作家在表现革命战争、军民关系这类庄严主题时突破了当时流行的条条框框,显现出清新俊逸的风格,令人耳目一新。首先,作者选择的人物都是普通平凡的战士和老百姓,她们有血有肉、个性鲜明,与通常那种高大全式的英雄形象显然不同。小说中的`小通讯员年仅19岁,参军才一年。他涉世不深、天真质朴,不乏关心战友、体贴群众的爱心,又对生活充满情趣,枪筒里常用树枝和野花来点缀;他憨厚腼腆,与女同志一接触便浑身不自在,但在危急关头却能挺身而出舍己救人。另一个人物是俏俊的新媳妇,过门才三天,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气。她尽咬着嘴唇笑,好像忍了一肚子笑料没笑完。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农村妇女,她善良纯朴,对“同志弟”有着朴素天然的骨肉情深,一旦理解了战争的意义,理解了小通讯员生命的价值,她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唯一的最心爱的嫁妆敬献出来。作者写出这样一个鲜亮的形象是想以“一个正处在爱情幸福之漩涡中的美神”来“反衬这个年轻、尚未涉足爱情的小战士”从而谱写出一曲“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同时,小说的表现手法也有许多独到之处。从选材上讲,作者将战火纷飞的战斗场面推为背景,将小通讯员壮烈牺牲情景通过民工的叙述从侧面表现出来,就连小通讯员第一次向新媳妇借被碰壁的冲突也是做暗场处理,不做正面描写。作品仅仅截取几个极为普通的生活横断面,从几件平凡的小事中深入开掘,展开对军民关系饶有诗意的描写。作者的构思巧妙,“她以那条枣红底上洒满百合花的假洋缎被面做为贯穿全文的线索,以纯洁的百合花象征人物的美好心灵,使小说中的人物联系起来,从而构成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揭示解放战争胜利的基础和力量源泉,以小见大,意味深长。”作者还擅长通过细腻而有层次的心理活动来刻画人物。例如作品中的“我”在刚刚接触小通讯员时,因赶路不及而“生起气来”,然后又对他奇怪的保持距离的作法而“发生兴趣”,以后是对小同乡“越加亲热”,接下去是“从心底上爱上这位傻呼呼的小同乡”,最后,“我”怀着崇敬的心情,“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就这样,小说通过“我”的一系列心理变化,由远而近、由表及里、由淡而浓地刻画和凸现了小通讯员动人的形象。善于运用典型的细节描写也是这篇小说的特点。如小战士枪筒中插的树枝和野花,他衣肩上的破洞,给“我”开饭的两个馒头,以及那条百合花被等细节都在作品中重复出现,前呼后应,这些描写不仅渲染烘托出情境气氛,而且极生动地反映了人物的神态和心理,使作品极富感染力,具有浓郁的抒情性。总之,这篇小说以朴素、自然、清新的笔调抒写和赞美了人与人之间的最美好最纯真的感情,创造出一种优美圣洁的意境,读后令人久久难忘。
3. 推荐几本关于军人的言情小说吧,男的一般都是队长,连长之类的,好看的。
前一阵的我也很迷之一类书,觉得军人太有爱了~
1最爱的一本:《我的青春从爱你开始》(又名:天堂太远,人间正好)作者:桔子树;男主:陈默;女主:苗苑;男主是特种兵里的狙击手哦~性格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冷静、沉默。女主是蛋糕师,性格单纯可爱心细却又不矫情。生活让不可能的人相爱。作者文笔非常好,该书不小白,符合现实,塑造人物很成功!我的最爱啊~
2《绿红装之军营穿越》作者:金子 不得不说金大的文笔也很好,不要被书名迷惑了~是穿越到8、9十年代的现代文,这本书也堪称是军人文里的经典了,总之,金子的文很有保障!
3《幸福不脱靶》
4《长官爱人》
5《应有香如故》
6《男人的好》
7《找个消防员结婚》
8《重生小媳妇 》
以上我都看过,质量保证!
4. 第一章重生70年代,清除一切障碍,做连长夫人!是什么小说
《重生八零极品妻》——作者:西林葳蕤
精彩片段抢先看:重生成八十年代连长小媳妇,肤白貌美又能干,婆婆亲手为她做新衣。
而林彤从小做家务,确实是个能干的,又长得漂亮会说话,连长母亲也挺喜欢她的。重要的是,连长家五岁的儿子,很喜欢林彤。
5. 短篇小说||海棠花开时
1989年的一个下午,奶奶坐在摇椅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蒲扇。我刚和小伙伴挥手告别,满头大汗跑进院中,奶奶拿着蒲扇指了我一下,“晚棠,慢点跑,来奶奶这里,给你凉好了糖水。”我看向奶奶,她的旁边,放了一个小板凳,凳子上有个杯子。我赶紧跑过去,捧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水,“奶奶,真甜。”我向奶奶笑了一下,奶奶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帮我整理了被风吹乱的刘海儿。就在这时,一个纸片从摇椅上滑落。我小心翼翼的拾起,是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军装英俊挺拔的男子和一个着旗袍端庄典雅的女子,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奶奶,这是谁呀?他们可真好看。”虽是黑白照片,但我能想象出照片上的颜色,军装是墨绿的,旗袍是天蓝的,树上的花是粉的。奶奶颤抖着手,指向了着军装的男子,“晚棠,这是你的爷爷。”我摇了摇头,“奶奶骗人,那个才是爷爷。”我手指着挂在厅堂里的黑白照片,从小父亲就告诉我,这是爷爷。奶奶笑了,“囡囡啊,这是年轻时的爷爷。”我撑着头,眨着眼,听奶奶讲她和爷爷的故事。
我的爷爷,叫陆德圣。
陆德圣14岁就随部队打仗,经历的战争不下数十场,他还没从抗日战争胜利的喜悦中走出来,就又迎来了解放战争。参加红军是陆德圣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陆德圣是陕北延川人,14岁时遇上了红军,不知为何,总有一个声音让他去报名参军,他积极参加部队的一切训练,枪法奇准,无论什么战役,他都冲在最前面,班长和排长都对他刮目相看。大部队没在延川停留多久,就去了延安。抗日战争时期,延安位置偏僻,处于黄土高原,沟壑纵横,正适合打游击战,且南面潼关易守难攻,一直没有大规模的日军进入陕西来骚扰,顶多就是一些特务小分队,所以警卫连的任务尤为重要,要保护各位首长的安全。陆德圣因为屡立战功,被调到了警卫连。警卫连可不轻松,有时还会被派去完成一些特殊的任务。毕竟是真刀真枪的打打杀杀,哪儿能不流血?陆德圣基本上不怎么去医务室,就算流血了,摆摆手,“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哪儿那么金贵,把绷带药品留给有需要的人不是更好吗?”然后又笔直的站到队伍中进行训练。
一天,陆德圣正在睡觉,突然门被推开了,陆德圣惊醒,以为是鬼子来了,跳起来就要跟进来的人“拼了”,那人拍了拍陆德圣的头,“德圣,是我,那边办了一个识字班,没上过学的都可以去学,你去不?”陆德圣迷迷糊糊的看清眼前的人,是警卫连的小吴,陆德圣就这样被小吴拽去了识字班。说是识字班,就是几个小板凳和一个大黑板,他俩来的巧,正赶上老师的自我介绍,“同志们好,我是医务连的王玉英。”王玉英三个字像是落在了陆德圣心上。陆德圣脸不由得红了。“德圣,你咋啦?是不是生病啦?脸咋这么红呢?”旁边的小吴大声说。陆德圣拍了拍小吴,让他闭嘴。王玉英闻声也走到了陆德圣身边,“同志,等会儿下课后你先留一下,我帮您量个体温。”然后又走回到黑板旁,“同志们,今天我们学一首小诗。”然后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串字。“同志们跟我念,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一去二三里……”念诗的声音响彻黄土高原。下课后,王玉英从随身携带的急救箱里找温度计,抬头一看,本来坐在最后一排那个好像是发烧的同志不见了。一下课 陆德圣就拉着小吴跑了,跑回了他们住的窑洞,“你跑啥了?那位女同志不是要给你检查嘛?”陆德圣说,“我啥病也没有,检查啥了?”小吴说不上来话,转身躺到炕上睡觉了。
识字班是每天中午开,陆德圣和小吴每天吃完饭就直奔识字班,上了一个月,也多多少少认识了些字。一天,陆德圣被叫去执行任务,就没去识字班,下课后,王玉英叫住小吴,问陆德圣今天怎么没来。小吴挠挠头,“他可能有事儿吧,我也不知道,早上就没见到他了。”一连几天,王玉英都没见到陆德圣。王玉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那天第一次见到陆德圣,就忘不掉了,他的眉眼就像是刻在了王玉英的脑海中。
直到三天后,担架抬进来了一个人,看不清脸,裤腿上有血往出渗。“同志,麻烦你一定要救救他。”一个小战士扒着王玉英的胳膊,差点给王玉英跪下,王玉英看了一眼伤者,剪开他的裤腿,帮他冲洗了伤口,并给他打了一针止痛针,他伤的很重,她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剩下的要交给医生。好在,伤的虽然很重,但是没有危及到性命。医生处理完伤口,包扎好,就出去了。王玉英打了一盆水,想给伤者擦擦脸,灰一点一点的从他的脸上褪去,映入王玉英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陆德圣。王玉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盆水险些打翻。“玉英,怎么了?”旁边的女护士看到,帮王玉英扶了一下水盆。王玉英回过神来,“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晃了一下神。”王玉英一直在尽心尽力的照顾着陆德圣,直到他的伤痊愈。但是左腿留下了病根,走路总是有点别扭。陆德圣坚持要回到警卫连,说他的伤不碍事,不妨碍打鬼子,说他可以跑的比兔子快。连长也不想失去一个枪法准的好苗子,就把他留了下来。
陆德圣又重新回到了警卫连,和以前一样,中午他快速吃完饭就去识字班,说是想多识几个字,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的眼睛哪里是在看字,明明是一直盯着王玉英看。就这么一来二去,在战友同志们的撺掇下,二人在一起了。那时候的爱情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够了。他们二人在确定关系以后,感情迅速升温,他们会在红枣树下聊天,聊过去,聊现在,聊以后。陆德圣知道了王玉英是江苏苏州人,原本是纺织厂的女工,后来成为了护士,跟着红军一路北上来到延安,陆德圣还知道了王玉英喜欢春天,她说苏州春天海棠花开满树,满街都飘着海棠花的香气。
时间过得很快,1945年8月,日本投降。所有人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陆德圣知道消息后,激动的跑去找王玉英,还是在那棵红枣树下,陆德圣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半晌,从嘴里憋出几个字,“玉英,赢了,我们赢了,终于赢了啊!”二人在树下相拥而泣。
太平日子没过多久,就开始了解放战争,延安成了蒋介石的眼中钉,肉中刺,1947年,蒋介石严厉要求一定要对“匪军老巢”延安实行“犁庭扫穴,切实占领”。国民党军队用来进攻陕甘宁边区的总兵力共34个旅25万人,企图占领延安,摧毁中共中央,当时陕北的解放军在数量上和装备上与国民党相比都处于绝对劣势,延安的情况十分严峻。在经历了七天七夜的延安保卫战后 首长们撤出了延安。从延安保卫战开始,王玉英就没见过陆德圣了,她只知道陆德圣一定是在战场上,她心里着急,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求求老天,保佑陆德圣能活着。七天后,她听从命令跟着首长们一起撤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王玉英才再次见到陆德圣,她只记得他黑了,瘦了。但好在,他还活着。1949年3月,各个首长前往北平,警卫连也跟着首长们一起,同时还派了几个医务兵跟随,这其中就有王玉英。
3月下旬的北平,生机勃勃,春光明媚,百花齐放。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的汽车,陆德圣张大了嘴,原来这就是北平。一天中午,王玉英换上了借来墨绿色旗袍,把陆德圣拉了出去,“德圣,那儿有海棠花!”海棠花,陆德圣第一次见,粉粉的花朵压满枝头。王玉英和陆德圣站在海棠树下,咔嚓一声,照片定格了画面。
1949年10月,开国大典后,陆德圣决定和王玉英结婚。由于陆德圣履历战功,王玉英也一直尽职尽责,党组织很快就批准了。结婚当天,还专门腾了一间屋子给二人做婚房。那天,陆德圣和王玉英穿着灰色的军装,胸前戴着两朵大红花,被一群人簇拥着向前走。走到半路,一位首长路过,得知陆德圣和王玉英喜结连理,首长喜笑颜开,“把我的马牵来,这大喜的日子,让新娘子坐我的马。”王玉英跨上大马,陆德圣牵着马,大摇大摆的朝“婚房”走去。晚上,王玉英拿出那张二人在海棠树下的照片,在照片的背面写上“桑榆晚景,海棠花开”八个字,然后告诉陆德圣:“我们要一直一直走下去,到暮年白发苍苍时,也要一起看海棠花。”
1950年初,陆德圣在保护首长的过程中,腿部中弹,因残疾退伍。虽然留在北京会有很好的待遇,但是陆德圣毅然决定带着妻子王玉英回乡。他说:“既然不能为国家效力,那也不用再给国家添麻烦了,我还年轻,回家种地能养活自己。”陆德圣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延川县武家塬。几间土屋,屋前一片空地杂草丛生。他摸了摸王玉英的手,“玉英,你跟着我受苦了。”王玉英摇了摇头。陆德圣很擅长农活,回来不过几天,杂草就被锄光了,陆德圣把几棵小苗种在了屋前,陆德圣指了指那几棵苗:“这是红枣树,结果时红红一片,可喜庆了。这里太干了,种不了海棠树。”陆德圣没让王玉英干过什么活,总是让她歇着歇着,只有做饭陆德圣不会,一碗饭端上桌,陆德圣还总要说“辛苦了,玉英。”陆德圣和王玉英育有三子,他们努力的经营着这个小家,自给自足,日子虽清贫些,但却幸福。王玉英每天目送丈夫扛着锄头去锄地,然后给枣树浇浇水,看着日头,算着时间做好饭菜,等丈夫回来吃。一年四季都是杂粮小菜,也不觉得腻。
1977年,陆德圣躺在床上,村里的医生看过之后,对王玉英摇了摇头,“怕是不好了,准备后事吧。”王玉英坐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玉英啊,玉英。”王玉英凑上前去,陆德圣抬手帮王玉英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了指院中的枣树,“快结果了吧。今年太阳好,果子甜,到时候给光明拿些。”陆光明是他们的大儿子,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在延安机械厂工作,成了家,有一个女儿。王玉英推了推二儿子,“快去村长那儿给你哥厂里打电话,让他往回走。”看着二儿子跑远,王玉英又在陆德圣身边守着,陆德圣轻拍了小儿子的背,“大有点口渴,给大倒碗水。”小儿子也跑开了。陆德圣躺在床上,好像在说着什么,王玉英把耳朵凑到陆德圣嘴边,终于听清了,他在说:“桑榆晚景,海棠花开。玉英啊,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陪你去看一次海棠花。”说完,一滴泪从陆德圣眼角溢出,他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屋内爆发出一阵哭声。小儿子端碗的手一抖,水撒出来大半。陆光明接到消息,急急忙忙往家赶,也是没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
陆德圣下葬后,陆光明也要回厂里了,王玉英装了一袋红枣,“你大临走时候嘱咐的,说今年枣甜,给你装点儿。”递给陆光明时,一滴眼泪滴在了陆光明手上,光明抱了抱自己的母亲,“光明,要是这次生的还是个女娃娃,能不能叫她晚棠。”光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王玉英写下“晚棠”两个字,塞在了红枣袋子里。
我的名字是奶奶起的,奶奶把照片翻到背面,娟秀的字写着“桑榆晚景,海棠花开。”
军装是灰的,旗袍是墨绿的。我猜对了的,只有粉色的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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