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小微小说 » 写生短篇小说

写生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 2022-12-13 15:59:35

Ⅰ 戴季陶的《日本论》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胡汉民[1879-1936,原名衍鸿,字展堂,广东番禺人。国民党元老之一。长期追随孙中山从事反清革命活动。1912年1月民国成立后,任总统府秘书长。后来曾担任过南京国民政府主席(1927年4月)和国民党中央常委会主席(1929年3月)。

英国的历史家韦尔斯【韦尔斯:英国著名作家,毕业于英国皇家学院。其著作有《时间机器》、《隐身人》、《世界简史》等。】,于今年春间,发表一篇文字,同情于中国革命,而警告欧洲人,内里说及欧人之了解中国,决不如中国人之了解欧洲,大意欧洲人只是一些教士商人以及替教士商人说话的几个新闻通讯员,他们耳目既然狭隘,而带了着色的眼镜观察,更其靠不住,至于中国人呢?却是一年一年许多留学生到欧洲,受学校的教育,和社会接近,经过长期的体察,自然不是前者之比。这一种比较的批评,认为公允,几乎令欧洲人不容易反唇相讥,中国人也觉得非常悦耳。不过我们一搜查中国留欧学生关于批评欧洲有系统的研究较为成器的著作,好像还未出世,中国人对于韦尔斯的公道评论,就怕要暗暗叫声惭愧。

不要说欧洲,就是日本,我们又如何呢?地理是接近的,文字是一半相同的,风俗习惯是相去不远的,留日学生较之留欧学生,数量要多十几倍,而对于日本,也一样的没有什么人能做有价值的批评的书。从好的方面说,小心谨慎,不轻于下笔,也是有的。从不好的方面说,就无异表示我们学界科学性和批判力的缺乏。季陶先生说,我十几年来总抱着一个希望,想要把日本这一个题目从历史的研究上,把他的哲学、文学、宗教、政治、风俗以及构成这种种东西的动力材料,用我的思索评判的能力,在中国人的面前,清清楚楚的解剖开来,再一丝不乱的装置起来。现在《日本论》一书,就是季陶十几年来做他所志愿的工作写出来的结晶。我前十年听见宫崎寅藏和萱野长知两个日本同志说,戴先生作长篇演说的时候,他的日本话,要比我们还说得好。我拿这句话来赞《日本论》,我敢说,季陶批评日本人要比日本人自己批评还要好,是否武断,且让读者下最后的批判。而我所以敢说这句话,就因为他不止能说明日本的一切现象,而且能剖解到日本所以构成一切的动力因素,譬如一个武士道,在日本是最普遍的伦理,好像英国的gentleman,日本人自己也弄到知其当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季陶先生说:武士道这一种主张,要是用今天我们的思想来批评。最初的事实,不用说只是一种奴道,就是封建制度下面的食禄报恩主义。至于山鹿素行【山鹿素行(1622~1685)日本江户前期的儒者、军事学家。曾从著名的朱子学者林罗山学习儒学,后又研习军事、神道、和歌学、佛法等。宽文年间,他对被确立为官学的朱子学的抽象性展开批判,主张儒学的实践性和日本的学问体系,提倡古学,因此获罪流放。晚年获准回到江户。主要著作有《兵法神武准备集》、《武教全书》、《山鹿语录》、《中朝事实》等。】、大道寺友山那些讲武士道内容的书,乃是在武士的关系加重,地位增高,已经形成了统治阶级的时候,在武士道上面穿上了儒家道德的衣服。……我们要注意的,就是由制度论的武士道,一进而为道德论的武士道,再进而为信仰论的武士道。到了明治时代,更由旧道德旧信仰论的武士道,加上一种维新革命的精神,把欧洲思想融合其中,造成一种维新时期中的政治道德之基础。这当中种种内容的扩大和变迁,是值得我们研究的。

明治维新,都知道是起初打着尊王攘夷的招牌,而幕府一倒,后来政治的建设成绩,却大过当初的预想。这是天皇圣明吗?是元勋元老的努力吗?是统一的效果吗?直到明治四十一年,日本文明协会丛书出版的《欧美人之日本观》,还是说,我们动辄把日本维新的成效归功于日本人一般的天才,事实却是相反,日本之一大飞跃,只是指导者策划得宜,地球上任何邦国,没有像日本指导员和民众两者间智力教育、思想、伎俩悬隔之大的,而能使治者与被治者之间的无何等嫉视,不缺乏同情,就是指导者策划设施一切得宜,他们遂能成就此之当世任何大政治家毫无逊色的大事业,(略见原书中篇第一节)这样浅薄皮相的话,我从前看见,就觉得肉麻得没趣。而季陶先生说:那时代欧美的民权思想,已经渐渐输入进来,汉学思想和欧美思想相融和,就有许多人觉得这一种非人道的封建制度,非打破不可,这实在是由种种环境发生出来的“自觉运动”。……明治维新,一面是反对幕府政治的王政统一运动,一面是民间要求人权平等自由的运动……这民权运动是思想上的革命,是人类固有的同情互助的本能的发展,而欧洲思想做了他们的模范,和萨长两藩专靠强力来占据政治地位不同。且看民权运动最有力的领袖板垣退助,他的思想完全是受法国卢骚《民约论》的感化,近来日本的文化制度,虽然大半由德国学来,却是唤起日本人的同胞观念,使日本人能从封建时代的阶级统治观念里觉醒起来,打破阶级专横的宗法制度,法国民权思想的功绩真是不少。而我们更可以得到一个重要的材料来证明“辩证唯物论者”的阶级斗争的理论,并不合革命史上全部事实。[反对阶级斗争学说,是戴季陶主义的主要观点,]譬如日本维新的结果,解放了农民阶级,使农民得到土地所有权和政治上法律上的地位,这个运动并不是起自农民自动,而仍旧是武士阶级当中许多仁人志士鼓吹起来的。

季陶先生在日本维新一个大过程中,并不是抹煞一切指导者的劳绩,不过他有很深的理解,和上述《欧美人之日本观》的一段肤浅可笑的议论不同。他说:一个时代的创造,有很多历史的因缘,决不是靠一两个人的力量创得起来。不过领袖的人格和本领,也是创造时代的一个最大要素。创造时代的人物,不一定是在事功上,有的是以思想鼓舞群伦,有的是以智识觉醒民众,有的是靠他的优美的道德性,给民众作一个信仰依赖的目标,有的是靠他坚强的意志,一面威压着民众,同时作民众努力奋斗的统帅者。至于智仁勇兼备的圣哲,往往作了前期的牺牲,再供彼人的信仰,而不得躬与成功之盛。

所以普通人看日本维新史,都晓得萨摩长门并起,而长藩的人物,一直延续到今日,尚成为日本的军阀,萨藩的领袖西乡隆盛,却是失败的英雄,只有追悼他维新以前的勋业。而季陶先生说:一代历史的创造,不是简单的东西,成功失败,不是绝对的问题。……个人事功上失败的,倒往往是时代成功的原动力,而个人事功上成功的,往往是享失败者的福。我们试把这几十年历史通看起来,西乡隆盛失败了,然而他的人格化成了日本民族最近五十年的绝对支配者,各种事业的进行,都靠着他的人格来推进。当时随着他败了的土肥两藩的势力,一化而为后来民权运动的中心,直到今天,他的余荫还是支配着日本全部的既成政党。那事功上成功的长藩,一方面不能不拜倒在西乡的人格下面,一方面也不能不随着公论的推移,定他的改策。即以事业说,西乡的征韩论【征韩论:由西乡隆盛、板垣退助等于幕府末期、明治初期提出的侵略朝鲜的论调。明治初年,木户孝允等主张把戊辰战争时动员的军队用于征韩,后由于日本与朝鲜的邦交谈判陷入僵局,征韩论得以通过。但岩仓具视、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等后来又主张解决内治,于是西乡下野。这次事件也成为自由民权运动和士族叛乱的开端。】,直到死后十八年依然成为事实,到死后三十年,公然达到了目的。假使明治四年西乡的征韩论通过了,也许是闯了一场大祸,日本的维新事业,完全付之东流,而西乡的人格也都埋没干净。 这一段话,抵得过别人一百篇西乡的传赞。我们只看西乡当王政统一的时代,举兵造反,犯了弥天的叛逆罪名以死,而死后不到几年,他的铜像巍峨矗立于上野公园,受全国人民的崇拜,并且全日本没有一个铜像可以和他并称的。至于伊藤博文【伊藤博文(1841~1909)政治家,分别于1885~1888年、1892~1896年、1900~1901年四次担任首相。1871年任岩仓出访团副使访问欧美。1873年升任参议兼工部卿。1882年主持拟定宪法。1885年任日本首届内阁总理大臣。1909年10月赴中国哈尔滨与沙俄协商侵朝事宜,在火车站被朝鲜爱国志士安重根枪杀。】事业上的成功,从表面看来,中外人都觉得他远过于西乡,死在高丽人之手,也是殁于王事,而他的铜像,在东京被人打倒,甚至搬到大阪,也不能成立。这些事说明了什么?就是说明毕竟成功的是失败了的西乡,而不是伊藤一辈人,长藩的领袖虽然享着福荫,毕竟是有限的。季陶先生这一段话,我想任何日本人都不能反对,不过见不到,说不出这样彻底罢了。

我常以为批评一国家的政治得失易,了解一民族特性难。政治有许多明显的迹象,就是它因果联络关系,也容易探求而得其比较。至于一个民族的本真,纵的是历史,横的是社会,如季陶先生所说的,既要有充分研究古籍的力量,还要切实钻到它社会里面去,用过体察的工夫。韦尔斯说,欧洲人不知中国,其重要意义就在此点。我们看了上中下三篇整千页的《欧美人之日本观》,觉得他无甚心得,并不深刻真挚,也是此理。到得本国人说本国的民族,这些条件工具是比之外国容易完备了,然而却有第二种的障碍,这种障碍更是不容易打破,其由外力支配所生的障碍,姑且撇开,而自身的因缘成为心理的拘囚偏执,就会弄到如黑智儿(即黑格尔——编者注。该书注解均由编者所加,后不赘述。)那样一个大哲学家,抬起德意志民族,认做神的表现,世界的选民,其实如季陶先生此书所引吉田松荫《坐狱日录》一段话,也和黑智儿的出发点相同,不过一个穿了古代神教的衣,一个穿了近代哲学的衣而已。《大学》说得好,“人莫知其子之恶,而莫知其苗之硕。”上句是由于爱,下句是由于贪,真是不把种种“之其所……而辟焉”的障碍打销,决寻不出鞭辟入里公平至当的批判。批评自己的民族,犹之批评自己本身。近来有见识的人也晓得说说,如果真是一个革命者,就能对自己作公开的批评,这话是不错的。自己的检查,比别人的检查更为便当。责备自己,应该比别人的责备更为深刻。然而事实上往往不然。遇着老于世故人情的人,反而善于用责备自己的口头话来作辩护自己的手段。浅之如张作霖骂张学良,说这小子太不懂事,深之如莫斯科CP本部,骂中国CPCY幼稚,都是假责备来为自己辩护的。日本人批评日本,说到自己短处,晓得回护不来的,也每每犯这种毛病。然而因为他有他的立场,我们应该原谅他的。白香山的诗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该诗题目应为《题西林壁》,为苏轼所作。)批评自己的民族,仿佛有这个道理。而“我田引水”,又是相因而至的事情。季陶先生说:一个关闭的岛国,他的思想变动,当然离不了外来的感化。在他自己本身,绝不容易创造世界特殊的文明而接受世界的文明。却是岛国的特长,我们观察日本的历史,应该不要遗漏这一点。

他们以赤条条一无所有的民族,由海上流到日本岛,居然能够滋生发展,平定土番造成一个强大的部落,支配许多土著和外来的民族,而且同化了。他们更从高丽、中国、印度输入各种物质的精神的文明,而且能够通通消化起来,适应于自己的生活。选出一种特性,完成他的国家组织,更把这个力量来做基础,迎着欧力东侵的时代趋向,接受由西方传来的科学文明造成现代的势力,民族的数量现在居然可以和德法相比,在东方各民族中,取得一个先进的地位,这些都是证明他的优点。我们看见日本人许多小气的地方,觉得总脱不了岛国的狭隘性。看见他们许多贪得无厌崇拜欧美而鄙弃中国的种种言行,又觉得他们总没有公道的精神。可是我们在客观的地位,细细研究他,实在日本这一个民族,他的自信心,和向上心,都算是十分可敬。总理说:一个民族的存在和发展,要以自信力作基础。这的确是非常要紧。所以日本人那一种的“日本迷”,也是未可厚非。

大抵批评一种历史民族,不在乎说他的好坏,而只要还他一个究竟是什么,和为什么这样?季陶先生这本书,完全从此种态度出发,所以做了日本人的律师,同时又做了他的审判官,而且是极公平正直不受贿托,不为势力所左右压迫的律师审判官。说日本是信神的民族,不含一些鄙视的心事。说日本是好美的民族,也并没有过分的恭维。一个自杀情死的事实,说明他是信仰真实性的表现。这一种科学的批评的精神,是我们应该都提倡的。

季陶先生这次回到上海,一见面就说:“我近来又做了一部日本论,可惜今天没有带稿子来给你看。”我说:“此之前几年登在建设杂志的那篇《日本论》怎么样?”他说:“你先说你对于我的旧作,有什么意见。”我说,那一篇文字好是好的,不过我觉得主观过重,好像有心说人家坏话,人家有些好处,也说成坏处了。他说:“对得很,简直被你一言道破,我这回改作的一部日本论,却完全是平心静气的研究,决没有从前偏执成见的毛病,我明天带来,你看过觉得不错,就请你作一篇序。”到第二天,他果然把稿子带来,一眼望去已经是十多万字,他笑着说:“我做《建设》和《星期评论》文章的时候,我总是将稿子带来寻你,站在你的椅子后面,把捉着你的手,按到纸上,而我却一句一句的朗诵起来,遇有商榷的疑问,才始停止,商榷过了,又是继续的朗诵,我认为是我生平一件快事。现在这部《日本论》太长,可惜用不着这个顽意。”我和他都不觉大笑起来,及他去后我费一日一夜的工夫,将他这本书细细读过,真有点爱不释手的光景。看过从前那篇《日本观》,尤其觉得这书有味,不只他的研究和构成方法,和旧作不同,就是文章也有异样的色彩。季陶的文章,大概有三个时期不同。第一个时期是从做《天铎报》,以至《民国杂志》,雄畅是他的本色,惟有时修词的工夫,有些来不及。到《星期评论》、《建设杂志》是第二个时期,既改文体为话体,大畅所欲言,而修理整然,渣滓绝少,比以前有很大的进步了。现在这部《日本论》,就更加陶练,深入显出,不露一些辛苦的痕迹,理解的精确,而文章的能事,足与相副。其中如《今天的田中大将》一个题目下,指摘世界的思潮。《信仰的真实性》里面,发抒他的人生观,都是博大雄深的文字。而《秋山真之》一篇,仿佛极善写生的短篇小说。《好美的国民》一篇,却含有许多诗意。在做《国民杂志》那时候季陶先生常对我说,自恨做文章的工具不足,现在应该没有这种遗憾了。其余还有许多绪论名言,往往可以摘取出来,或作国民一般的殷鉴,或作青年行动的指针。而季陶先生却是偶然证合,有感斯发,既不是“我田引水”“削足适履”,也不是“借他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垒块”,季陶先生的高声朗诵,确是“奇文共欣赏”的方法。我在一日一夜之中,欣赏所得,就随手写些出来当作一篇序文,贡献于阅者,并留着许多说不尽的好处,让读者自己去欣赏。固然介绍这部日本论,应该还有重要的意义,不止是从这本学得科学批评的方法,和鉴识季陶先生最近的作风。但是中国人何以有研究日本问题的必要,季陶先生开宗明义,已经说得清楚尽致,不用我来赘述,这并不是我的忽略,我想青年一经提醒,决没有做智识上的义和团的。

民国十七年

Ⅱ 娇俏闺蜜(短篇小说)

雨灵儿急忙回到家里,支起画板,她要把记忆中的桂琼的裸体画下来。

桂琼是细纱车间的档车工,十八岁,瘦骨嶙嶙,体重只有六十斤,但是小摸样儿却很俊。她贫血,脸上白廖廖的,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像个玉人儿。

桂琼家在辉县盘上,也就是南太行的悬崖峭壁上。她家里很穷,父亲常年有病,卧床不起,母亲到山里挖药材。家里还有两个妹妹,生活十分艰难。

淇县朝歌纺织招工,桂琼来面试,人事科的人一看,说体质太差,不要。雨灵儿看到了,心里一动,这女孩瘦成这样,很有特色,她想让她给她当模特,画出来的人体写生一定很特别。

雨灵儿是厂办公室的办事员,跟人事科的人嘀咕了一下,桂琼被录用了。

雨灵儿是郑州纺校毕业的,喜欢画画。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却也在县文化馆举办的画展上被选上一幅。那是一张人体写生,一个胖丫头,体重200斤,脸上的肉割下来能炖一大碗。

桂琼的摸样和胖妞形成了明显的对照,雨灵儿想好好地画,争取往省里送。

雨灵儿的老公叫萧舟,也是纺校毕业的,和雨灵儿是同班同学,在细纱车间当保全工。保全工就是机修工。

萧舟和雨灵儿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萧舟对雨灵儿十分疼爱,家里的事从来不用她做,三天两头不是鸡汤就是白木耳煨红枣,还要放几颗桂圆肉。萧舟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不跳舞,一下班就赶紧回家,围上花围裙,家庭厨师就上任了。

萧舟非常支持雨灵儿画画,除了帮助雨灵儿支画架调水彩外,还给雨灵儿的画提意见。雨灵儿觉得萧舟虽然不会画画,却是个优秀的鉴赏家,每次点评后,她都给他一个飞吻。萧舟说,“我发愁呐!”雨灵儿说,“你愁什么呢?”萧舟说,“我担心我老婆将来成了大画家,要和我离婚哩!”雨灵儿说“那能呢!”说着丢下画笔一头钻进了萧舟的怀里。萧舟抱着雨灵儿上了床,一个月后雨灵儿犯恶心,想吐,她怀孕了。

桂琼分配在细纱车间,雨灵儿吩咐萧舟要多照顾她一点。萧舟第一次把桂琼领回家,让她脱光给雨灵儿当模特儿。桂琼不肯,拿眼瞄着萧舟,脸红到脖子根。雨灵儿支开萧舟,要他去菜场买一点荸荠,人家想吃哩!

雨灵儿留桂琼在家里吃饭,给她几件不穿的衣服,临走时还塞给她10元钱。桂琼先不要,雨灵儿说你不要,我就不画你了,桂琼赶紧把钱塞进里边衣服的兜兜里。

一天,下班时间过了好久,雨灵儿左等右等不见萧舟的影子,她挺着个大肚子去厂门口瞅。只见萧舟抱着一个女孩,飞也似的往医务室跑。雨灵儿一看,萧舟抱的正是桂琼。

“桂琼怎么啦?”雨灵儿用手抚着肚子慢慢走向医务室。原来,车间里三十八九度,桂琼为了省钱,没有吃饭就上了班,她晕倒了。

“傻孩子!”雨灵儿嗫嚅着说。

桂琼得了白血病,送到医院抢救,死了。

桂琼的人体写生雨灵儿还没有画完,她要凭记忆把这幅画作完成,但是,怎么画也不理想,画不出桂琼的灵魂。

“亲爱的……”雨灵儿拉起萧舟的手,想说又不敢说。

今天怎么啦?老婆竟然喊她“亲爱的”,结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娇滴滴的,挺受用的哩!

“你,你是不是……”萧舟揣测雨灵儿的意思,是想“那个”,说,“不行哩,乖,你怀着孕,会伤了胎气。”

“去你的吧,想得美!”雨灵儿嘟起了嘴,那上头都好挂油瓶。

“那你想……”女王生气了,老公慌了。

“我想让你给我当模特儿!”雨灵儿正儿八经地说,声音提得高高的。

“那……”萧舟一下子懵了,这怎么可能,我是男人啊!

“当男模特,想画男性?”萧舟说,“本人是标准男生哎,不是肚大腰圆的猪八戒,又不是小人国里的侏儒,画出来效果不好吧。”

“没有,老公你是个美男子,男生女相哎,连胡子都不长,老天投胎时弄错了位,否则你就是一个大美女哎!”

“我……”萧舟下意识地对着镜子照了照,红着脸说,“那我也不能男扮女装!”

“你扮不扮?”雨灵儿揪着萧舟的耳朵,红嘴唇贴在萧舟的嘴唇上,萧舟的嘴唇立马就像抹了口红似的。

“脱衣服,我在网上买来的,”雨灵儿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堆女人的东西,“义乳,假臀,长发套,连衣裙,高跟鞋,全有!”

“啊!”萧舟傻了眼。

雨灵儿给萧舟贴上义乳,萧舟的前胸出现了两只高耸的乳峰,巍巍颤颤的。接着又给他戴上假臀,也就是假屁股,然后给他穿上一件透明的弹力衣,萧舟浑身上下一下子就变成了女人的酮体。雨灵儿给他化妆面部,涂脂抹粉,嵌睫毛,描眉,抹口红,最后把一个长发套戴在他的头上。

花了一个礼拜,一幅美女写生完成了,送到省里参展,获一等奖。

雨灵儿心情十分好,她要萧舟穿上西装打上领带陪她去逛公园,可是萧舟死活不肯。他不知什么时候买回来一件旗袍,这时候穿在身上,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地照。又坐在镜子前面梳妆打扮,穿上红色高跟鞋,戴上玉镯、戒指,头上的假发拖到后腰,一下子把雨灵儿看傻在那里。

萧舟辞退了工职,他整天在家不是化妆就是试衣服,花裙子买了一件又一件,绣花鞋,高跟鞋应有尽有。他给雨灵儿当裸体人,成了一个专职女模特。雨灵儿的人体写生越画越好,同一个面孔,不同的姿势,不同的表情,不同的衣着,有妩媚多姿的,有窈窕淑女型的,有婆娑起舞的,有三十年代上海滩贵妇人的,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派专人送到上海、北京,成了抢手货。

萧舟的灵魂蜕变了,他的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烈火在他胸中燃烧,整个人像钻进了蚕茧一样,孕育着一个新的生机。他去医院做了去喉结手术和丰胸手术,服用雌激素,说话的声音变得很细。他开始爱唱歌,爱跳舞,他的歌喉宛转,舞姿翩翩,他终于向雨灵儿提出要去做变性手术。

雨灵儿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老公走上了人生的蝶变路。再没有小两口打情骂俏,再没有亲吻拥抱、云雨之欢,在无限忧郁和失落中,她产下了一个女婴。

“我们不是夫妻做闺蜜吧!”萧舟对雨灵儿说,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晓娟”,对雨灵儿生的宝宝特别疼爱。

“姐,我给你按摩按摩!”晓娟无微不至地照料着雨灵儿。他们同岁,雨灵儿的生日比晓娟大三天,他是雨灵儿的妹妹。

“宝贝儿,给小姨抱抱!”晓娟接过雨灵儿怀里的小囡,亲吻着。

晓娟做了变性手术,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她又渴望当一个母亲,又去做了第二次手术,摘入了子宫,来了月经。

晓娟再也不能站着尿了,她坐在马桶上,尿液淅淅沥沥从器官再造的阴唇里流出来,心里涌动着女性的温柔。

她用淡蓝的纸巾挹干阴部的尿液,塞进雪白的卫生巾,戴上月经带,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妆容,心里有一种融融的感觉。

“我是淑女,女婵娟!”晓娟的内心滋生着一种欲望,她想结婚,当新娘。

她去了夜总会,跟一个丑陋的男子上床。她怀孕了,生下一个男孩。

男孩很漂亮,她完成了心愿。

Ⅲ 【短篇小说】凉城

  施施一动不动地躺在去扬州的火车上,就像根毫无生气的枯枝,已经离开凉州快三个小时了吧。

同一个厢房里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母亲抱着六个月大的小孩子睡在临床。她在发呆的空隙转过头去时,借着走道里微弱的光,看见那个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这样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只是眼睛被不知名物袭击了一下,促使她在短暂的时间里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那个小宝宝就像是得到了对视期间的最大满足,眼底迅速地聚集了一汪水润的,带着强大生机的笑意,然后张铺向婴儿肉感饱满的脸上。

这种昂扬生气向施施铺天盖地般压来,让她在有一瞬间内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呼吸。

可她并没有死,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躯壳活着,她想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为她注入那种强大的生命力了。

或许性可以吧,她脑子里忽然奇异地蹦出来了这样的念头。

许婷说性是一件能给人带来极大满足的事情,会在某一瞬间能让你像是灵魂出窍一样俯视众生百相,然后在碧海云天处磐涅新生。听起来美好到像是玄幻小说里的脱胎换骨。

在想到性时,黑暗里的感官都像是忽然敏锐又迅猛了起来。

那个小小的孩童,已经对看她失去了兴趣,转头拱向了母亲的怀里,年轻的少妇在迷糊间也像是感觉到了怀里的动静,掀起衣襟露出宝宝的食粮后又沉沉地睡去。

只余了幼儿吮吸奶头发出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李春年的掌心抚过她头发时的触觉。

施施睁着眼睛回想那个感觉。春年温暖的手揉乱了她的头发,然后将她搭在了他瘦削的背上。她的春年背着她,在凉州城的雪地里一步一步地向他的出租房走去,像是她最爱的爱情电影里那样一步一白头。

春年的出租房逼仄狭小,一张单人床一只板凳一个插电的小太阳,就堆满了整间屋子,但是小太阳暖黄色的光却烤暖了狭小的空间。

晚上睡觉时,她一个人躺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春年坐在小板凳上伏在床边侧卧着睡觉,鼻尖贴在她的耳朵跟前。

春年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耳尖处,那种温热的酥麻如电流般擦过神经末梢直击心脏,像是一瞬间里被点到了某个奇异的穴位,她忽然转身面向春年,认真而执拗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春年,我们做吧。”

春年一惊,有些定定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眯了眯眼,轻声叹了口气,抬头含住了她的唇。

有什么涩涩的东西盖在了她的唇上和心上。

2.

施施是一个人来凉州的。也说不好是偷渡还是背叛,她瞒着家里跑来见春年,带着如井喷式的难得叛逆,决绝地踏上北上的火车。

到现在施施依旧觉得,她那时踏上火车的样子一定像极了手握着宝剑,悲壮无畏的英雄,骑着白毛的大马走上荆棘路,去见爱人。

到凉州的时候,已是深夜。

冬夜的凉州城不算繁华,但下起雪来依旧有书本里西北壮烈如空谷战歌的风范。施施生在南方,难见这样的大雪,春年还没到坐在火车站,她也索性坐在火车站前的花坛上托着腮看起雪。

纷扬的雪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积了不薄的一层雪,将北方城市的粗狂棱角都柔和了,可大抵是司空见惯了这样的景,雪夜里的街空荡而冷清,所以春年来接她时,施施一眼就看到了他。

春年依旧是瘦削的身形,双手插在兜里,走得不急步子却迈得很大。他在施施面前站定时,肩头已经落了一层雪,施施仰面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句“风雪夜归人”,她的春年披风戴雪,归到了她的心口上。

“去吃点东西吧。”春年拉她站了起来,拍了拍她肩头的雪,看了她半晌才轻轻的似是叹气般地开了口。

“嗯。”施施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见到了春年好像又忽然失语。其实沉默也好,安静在很多时候都算不上是坏事。

雪还在下,落在地上像是雪白柔软的轻薄鹅羽被。那种如虚空般的柔软让施施有瞬间的眩晕,她想抬手去拉春年的手来维持她在地面行走的真实感,但春年只是双手插兜埋头向前走。

施施有点难过,可也还是依旧带着自己单方面臆想的服软,轻轻拉住了春年的衣角。春年只是顿了顿放缓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但施施还是因为他的那一点而反应觉得安心,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地面,鞋子在雪地上踩踏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春年带施施到了一家小面馆,店里零散地坐着几个人在埋头吃面,他们进店的动静,就只是惊动了正在打盹的老板。店里的灯不是敞亮的白光,而是带着橘色的暖光,让破旧的小面馆更加压抑。

施施忽然很想逃离这里,很想就在铺天盖地的雪里狂奔,然后吼一嗓子“李春年,去你妈的!”。但是最后她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那缺了一个角的木质板凳上。

春年倔气的在西北的面馆里要了一碗不正宗的扬州炒饭,摆在了施施面前。米有点硬,没有虾仁又没有肉丁,为数不多的火腿丁拌在大半碗盐里,叫施施有些难以下咽,只是草草的扒拉了几口就停了筷。

临出门前,施施回头看到老板黑着一张脸倒了碗里基本没怎么动过的米饭,那句“以后吃面也行。”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出口就变成了:“春年,我们和好吧。”

我们和好吧,春年。施施一路都揣在胸口的话,淌出口了却没点松口气的意思,倒像是溺水的人撒手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绝望和自暴自弃。

她还是想喊一句“李春年,去你妈的。”

3.

施施和春年的初识时正是扬州的烟花三月,施施总爱回味她第一眼看到春年时的样子。

春年是插班生,他来班里的那个早晨天气很好,新生的朝阳从窗外投进暖黄色的光,在满教室的背书声中,春年搬着自己的桌子迎着光走了进来。

他的校服也是新的,胸前的拉链只拉到了一半,衣服垮垮地搭在他修长的身板上,阳光里他的轮廓模糊却又像是镀上了金边,他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秀气少年。

他那个样子真是好看极了,施施想。

那一刹那的念头就像是一阵狂风,心如崖边顽石,坠入深谷,空谷无声,这是爱情,施施执着地这样认定。

所以当施施站在春年面前,用力一字一顿地说出“李春年,我喜欢你。”这句话时,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感,让她满心都充斥了通向爱情的战歌,激昂又奋进。

“不好意思。”春年的回复简短而吝啬,吝啬到也不愿再多一句话来当理由,可施施是个肤浅的人,她一眼喜欢上李春年那副好看的皮囊,就入骨入髓地喜欢了这皮囊下的心肺,被冷漠地拒绝了也还是一脸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那就做朋友吧!”她笑着说。

打着朋友的名号能百无禁忌地示好,这是施施私心里的有所企图。大多数时候有所企图的执念都会成真,何况施施的执念并非不怀好意。

后来施施也会想到企图成真的那天。

记忆里的那天,天敞亮而宽阔,带着热烈的晴朗,大片橘红的晚霞像是一把大火远远地从天边烧过来,染着颜色的云又像是鱼鳞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直到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她向前走了一步,踮起脚把那颗高高仰着的头压进了自己的颈窝。带着体温的眼泪从脖子上滑下来淌过锁骨,濡湿了校服的半个衣领。

眼泪流过皮肤时有种酥麻的痒,就像她心里熙熙索索的窃喜,耳朵里一直荡着他的那句“施施,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好。”施施在心底很大声地回答道,眯着眼睛笑时都挤出了梨涡来。

她是真的很开心啊,因为天气晴朗,因为明天也会有大太阳。

至于他的眼泪,他的初恋,他死去的爱情,他濡湿的一片衣领,施施没有想这些,求仁得仁的欢喜,压过了这些。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真考量他们的这段感情了呢?施施也不太清楚了。大概人本来就贪心吧,得到了人就想要真心。

只是那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试试看”的意思。

就像是一张白纸,被揉成一团后再展开就不平整了,所以白纸对另一张白纸说,你揉成一团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捋平整。

大概就是那个意思了。

那段潦草结束的感情依旧像是黏人的苍耳牢牢地抓着春年心,也像只钢针,一寸一寸地推向施施的心。苍耳黏得越牢,针扎得就越深。针多扎一寸,她多疼一分。多疼了一分,又觉得再放弃显得十分不值得。

施施深陷于这样的恶性循环里,可她对这段潦草开始的感情认真地不能再认真,又该怎么跳出这样的循环圈呢?

4.

春年没有在学校呆多久,他像是天生地就缺了那条能用来学习的神经,没捱到高考就索性北上去闯荡社会了。

春年走时,来送春年的那些男生施施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朝春年嚷嚷着“哥儿几个会好好照料着你的小媳妇儿”时,施施也没有笑,不安像是蛛丝像是渔网,紧紧勒着她的心。有一瞬间,那句“春年,带我一起走吧”差点从她的舌下滚出来,蹦到地上,可其实最后她也只是轻轻说“一路顺风”。

能说的话都压在了心里,那些勇敢,热烈,无所畏惧都悄悄收起来放在了过去的日子里,不敢拿出来了。

“施施,你要好好学习。”春年说。也没有展望,也没有承诺,就只是拿手在施施的头顶上抚了抚,然后转身。

火车开走时车轮碾过轨道轰轰声,就像是施施腹腔里滴泪的声音,但那天的天出奇地蓝,风的味道晴朗又温和,在风和日丽里的离别,诗意又温柔。

春年

1.

春年靠在火车车窗上发呆,火车还没开,过道里人来人往,闹闹哄哄的叫人烦躁。

来送他的那一堆大概是已经散了吧,春年想。自己的背井离乡其实并没有给别人造成刻骨的动荡。家里的两位祖宗最终也还是没来送他,也罢,看他们无时无刻地争吵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

他忽然有点舍不得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小个子的女孩,那大概是他离开后唯一一个会认认真真想念的人了吧。

春年一直觉得施施是个柔软的孩子,小巧又温驯,像是某种长毛的动物,能治愈和抚慰人心。

有时候春年也觉得自己真是个渣男,自私地拿别人的真心来堵自己的漏洞,但他深陷于那种抚慰圈出的安全区域带给他的舒适感。所以那样恬不知耻地说出“试试看”的时候,心就像疲了一样安稳地躺在了安全区域里,不想再动,不想再付出,也不想再认真去爱。

她来送站时,他什么也没做,没有承诺,没有展望。放不下之前的感情,又自私想收到货更多的爱,总用她的喜欢这种拙劣的借口,有恃无恐地浪荡。

他在不觉里变成了这样烂的人。

2.

北方的秋天来得迅猛,干燥的空气逼出了树叶里的最后一丝水分,然后寒冷和烈风一起抵达,秋天开始变得萧索。

带来的最后一根苏烟抽完时,春年依旧在工厂干着最基础的工作,不足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没有暖气,春年扛了些日子,最后还是紧紧巴巴地买了一个插电的小太阳回来。

有时在萧索的秋风里,春年会嗅到那种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干枯腐朽的味道,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只苦苦挣扎的蝼蚁,天是空荡的晴朗,但春年却觉得整个城市都蒙着灰尘,带着对外乡人的不怀好意,陌生又苍凉。

入冬的时候,春年见到了初恋,她跑来写生凉州城的“一片孤城万仞山”。

原来对初恋一直都是避而不见的,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因为热烈过,因为怕余情未了,但是如今再见,却忽然没有了什么感想,只是未曾邀约就在离家千百里的地方遇见故人,会让他觉得有些欢喜罢了。

和初恋去吃饭,春年没看菜单就点了一份扬州炒饭。初恋打趣他在北方的面馆里吃着即使在家也不喜欢吃的扬州炒饭,春年有些愣神。抬头看向初恋时,忽然想到了那个吃炒饭时如仓鼠屯食般的幼稚孩子。

像是句玩笑话一样,春年猛然发现那个用来填补缺口的补丁,已经和原来的破洞贴合得严密无缝了。

那天春年一夜未睡,一夜的兵荒马乱。

施施的脸在他的脑子里扎了根似的赶也赶不走,他在安全区域待了太久,像是忽然才醒悟是要认真理一理那些屯在脑子里的复杂事情了。

春年从来只当施施于他只是个合适的人,不瘟不火地相互陪伴,就好比他原来有一只用得十分趁手的茶碗,样式和容量都是得他心意的,所以先前的茶碗碎了后他便惯用那只茶碗了。

但忽然有天他发现那只茶碗是只有些年头的优质宋瓷,他就怯了,不敢再随意动用。

春年从兜里翻出来一包软红,点了一根衔在嘴边。他第一次抽这么劣质又烈的烟,入口的焦烟味让他觉得有些反胃,但他硬是将这股味道吞进了肺里,任由那些杂质沉淀在身体里。

他如今哪还有什么硬气的资本能好好守着那个柔软的小姑娘了,她明朗优秀,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可以奔赴,在自己身上只有羁绊,没有什么能让她变得优异的东西了。

所以李春年,你发发善心,饶过她吧。

3.

“施施,我们分手吧。”春年对着电话沉静地说。

其实他以为他会流眼泪的,至少能用些金贵的男儿泪显示一下他那点后知后觉的深情。

但他却异常冷静,那些类似于粉饰的哽咽都没有。

他想起来和初恋分手的时候,窝在施施的颈窝里哭得矫情至极,那时倒是能像是演戏一样把自己感动得要死要活了。

“怎么忽然说这个?”施施问。

她的声音很轻,也没有惊讶也没有质问,带着一早就有预感的语气,淡淡地问,怎么忽然说这个。

“她来找我了。”撒谎好像是下意识的事情。

在那个瞬间里,春年觉得他的那点肮脏又丑陋的爱情,实在是拿不出手来。

“嗯。”

施施没有挂电话,却只是在那头长久地沉默。春年睁着眼盯着灰蒙的天空,许久才冷冷地说:“我和初恋和好了,我们分手吧。”

施施没有回答好,也没有回答不好,十分钟的电话,从头到尾的沉默。沉默,这是施施独有的声嘶力竭。

春年率先挂了电话。他没有再等施施开口,他觉得他已经撑不住这样的沉默了,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在干涸的渠里等死的鱼。

5.

春年没想到施施会来。她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跨山跨水地来找他。

她对他说:春年,我们和好吧。

施施说完了挽留的话就越过了春年,向前走去,一路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没有回头。

施施向前走过了一个路口,从左手边转了个弯后就消失在了春年的视野里,可春年一直盯着她到看不见了,也还是没有跟上去,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小面馆的门口。

天灰蒙蒙地压下来,像是要漏了般,如今的自己能拿什么,又能许个什么诺言呢?

春年从兜里摸出了一支烟,他不太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像个北方汉子一样,习惯于吸烈性的烟,然后粗糙地沉默。

有雪飘在烟头上,被橘红色的火星子烫化了,在夜幕里不知所踪。春年大口地吸烟,让带起的烈急剧地挤进肺里,然后再恶狠狠地咳出来,呛出一丝泪花。

他说不好为什么,在听到施施说和好时有一刹那的放空。也不是不因为舍,也不是因为爱情,就只是在那一刹那觉得应该要有仪式感一般的瞬间放空。

一只烟燃到尾了他才寻着脚印大步跟了上去。

其实施施也没走多远,她就蹲在拐弯后不远的过街天桥上,头埋在双腿间轻声呜咽。

就好像无声里风在嘶吼,喧嚣的声音让春年无端地生出无助和茫然来,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抚眼前这个有些傻气的女孩子。

最后他还是用了一贯用的方式,揉了揉她浸了墨一样的柔软长发,像是安抚某种长毛的温顺动物,然后将她拾起搭在了背上。

施施很轻,就像是轻柔的飘雪。她的眼泪蹭到他的颈间,像是化雪般消瘦。他就背着她,在凉州城的雪夜里向他的出租房走去,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像凄凉的爱情剧,一步一离别。

他的出租房很小,逼仄而又狭隘,一张单人床一只板凳一个插电的小太阳,就堆满了整间屋子,可插了小太阳,房间里却依旧很冷。

睡觉时春年拿出了他最厚的被子,把施施塞在了床上,然后自己坐着板凳侧卧在床边。

施施是背对着他睡的,头发散落在身后,蹭着他的鼻尖,她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脑子开始变得迷糊又清醒,他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情,却又愈发躁动。

施施忽然转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春年,我们做吧!”他有些许愣神,脑子在忽然放空后又开始百转千回,他像是什么都考虑过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到,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声,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施施的嘴唇也是柔软的,像是扬州三月里的早梅,清香又浓烈。

但春年还是在唇齿间尝到了涩涩的苦咸味,不知是混了她的泪,还是自己的。他咽下快溢出口长叹,又抬头抿了抿嘴才轻轻说,施施,回去吧。

6.

雪还在下,火车已经开出凉州城快三个小时了。

春年站在雪地里,看着地上被来往车辆碾得泥泞的雪,昨夜还是纯白得像羊脂玉,脑子里都是施施的那句“你看,你心里我和她终归还是不一样。”

烟过肺又呼出时,春年忽然有点后悔。后悔对施施说回去吧,后悔没有告诉施施他才发现他挺喜欢她的,后悔没有抱抱她对她说你很好,不要那么敏感。但他却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哑巴。

春年起身将烟蒂丢在了雪堆上,拿脚狠狠地碾灭,掸了掸衣服上的烟灰后,将双手掏进了口袋,垂着头弯了腰向他的小出租屋走去。

北方的冬天真是干啊,干燥到像是身体里的水分都要被抽走了,就剩了一副干涸的躯壳。

Ⅳ 寻找短篇小说<深蓝>

是这个吧?
http://www5.tianya.cn/new/publicforum/Content.asp?strItem=motss&flag=1&idArticle=11714

第一次见到周的时候,她刚从学校毕业,来我们那个学校任数学老师。我家就住在学校,那天中午,我吃过饭后,正准备去学校后面的茶园里串“糖葫芦”。那是茶树底下,一种松松的黄泥球,你只要小心的将它们拾起来,再找一根细细的枝条,轻轻一捅,就能将它们一个个串在上面,串好后,就象一根糖葫芦。那是我小时最喜欢的一个游戏,百玩不厌,自己串,自己买,自己“吃”,一个人也能过得很愉快。在经过学校操场时,我看见一个短发,瘦高的女孩走过来,她穿着绿色的帆布夹克,背着一个写生画夹向茶园走去。她很年轻,不是很漂亮,却清秀灵气,走过时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我以前从未在学校里见过她。

这个影像一直刻在我脑里。每次想起来,都好象觉得当时的太阳晒在身上干干的,在皮肤上噼啵直响。教室前,那排梧桐树上,知了高低起伏的可着劲儿叫着。篮球架下有几个人正跳起来,将球塞进框里,他们象奔跃的兽在争夺着某物……这些东西,如同一串闪切的镜头,连成一个完整的影象。画面上方,阳光晃眼。直到如今,我仍喜欢短发的,瘦高的,会画画的女孩。对她们,我有特殊的情感。 。。。。。

Ⅳ 他是否还在人间 有原文吗

《他是否还在人间》网络网盘txt 最新全集下载:

链接: https://pan..com/s/1N0aq51hkSk-tA2kQFso3-w

提取码:zct1

《他是否还在人间》是马克·吐温创作的短篇小说。

Ⅵ 求一篇胡适的文章 短点 要完整的 谢谢了

这一篇乃是三月十五日在北京大学国文研究所小说科讲演的材料。原稿由研究员传斯年君记出、载于北京大学日刊。今就传君所记,略为更易,作为此文。
一、什么叫做“短篇小说?”
中国今日的文人大概不懂‘短篇小说’是什么东西,现在的报纸杂志里面,凡是笔记杂篡,不成长篇的小说,都可叫做“短篇小说”。所以现在那些“某生,某处人,幼负异才……一日,游某园,遇一女郎,睨之,天人也……”一派的烂调小说,居然都称为“短篇小说”!其实这是大错的。西方的‘短篇小说’,(英文叫做Short story)在文学上有一定的范围,有特别的性质,不是单靠篇幅不长便可称为‘短篇小说’的。
我如今且下一个‘短篇小说’的界说:
短篇小说是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描写事实中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而能使人充分满意的文章。
这条界说中,有两个条件最宜特别注意。今且把这两个条件分说如下:
(一)“事实中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 譬如把大树的树身锯断,懂植物学的人看了树身的“横截面”,数了树的“年轮”,便可知道这树的年纪。一人的生活,一国的历史,一个社会的变迁,都有一个“纵剖面”和无数“横截面”。纵面看去,须从头看到尾,才可看见全部。横面截开一段,若截在要紧的所在,便可把这个“横截面”代表这一人,或这一国,或这一个社会。这种可以代表全邦的部分,便是我所谓“最精彩”的部分。又譬如西洋照相术未发明之前,有一种“侧面剪影”(siahouette),用纸剪下人的侧面便可知道是某人(此种剪像曾风行一时,今虽有照相术,尚有人为之)。这种可以代表全形的一面,便是我所谓“最精彩”的方面。若不是“最精彩的”所在,决不能用一段代表全体,决不能用一面代表全形。

(二)“最经济的文学手段”,形容‘经济’两个字,最好是借用宋玉的话:“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须要不可增减,不可涂饰,处处恰到好处,方可当‘经济’二字。因此凡可以拉长演作章回小说的短篇,不是真正“短篇小说”,凡叙事不能畅尽,写情不能饱满的短篇,也不是真正“短篇小说”。
能合我所下的界说的,便是理想上完全的“短篇小说”。世间所称“短篇小说”,虽未能处处都与这界说相合,但是那些可传世不朽的“短篇小说”,绝没有不具上文所说两个条件的。
如今且举几个例。西历一八七○年,法兰西和普鲁士开战,后来法国大败,巴黎被攻破,出了极大的赔款,还割了两省地,才能讲和。这一次战争,在历史上,就叫做普法之战,是一件极大的事。若是历史家记载这事,必定要上溯两国开衅的远因中记载战争的详请,下寻战与和的影响,这样记去,可满几十本大册子。这种大事到了“短篇小说家”的手里,便用最经济的手腕去写这件大事的最精彩的一段或一面。我且不举别人,单举Daudet和Maupassant两个人为例。Daudet所做普法之战的小说,有许多种。我曾译出一种叫做《最后一课》(《La derniěre classe》,初译名《割地》,登上海《大共和日报》,后改用今名,登《留美学生季报》第三年),全篇用法国割给普国两省中一省的一个小学生的口气,写割地之后,普国政府下令,不许再教法文法语。所写的乃是一个小学教师教法的 “最后一课”。一切割地的惨状,都从这个小学生眼中看出,口中写出,还有一种叫做《柏林之围》(《Le siege de Eerlin》,曾载甲寅第四号),写的是法皇拿破仑第三出兵攻普鲁士时,有一个曾在拿破仑第一麾下的老兵官,以为这一次法兵一定要大胜了,所以特地搬到巴黎,住在凯旋门边,准备着看法兵“凯旋”的大典。后来这老兵官病了,他的孙女儿天天假造法兵得胜的新闻去哄他。那时普国的兵已打破巴黎普兵进城之日,他老人家听见军乐声,还以为是法兵打破了柏林奏凯班师呢!这是借一个法国极强时代的老兵,来反照当日法国大败的大耻,两两相形,真可动人。
Maupassant所做普法之战的小说也有多种。我曾译他的《二渔夫》(《Deux amis》),写巴黎被围的情形,却都从两个酒鬼身上着想(此篇曾成本报,故不更细述),还有许多篇如,《Mlle Fifi》之类(皆未译出),或写一个妓女被普国兵士掳去的情形!或写法国内地村乡里面的光棍,乘着国乱,设立“军政分府”,作威作福的怪状……都可使人因此推想那时法国兵败以后的种种状态。这都是我所说的“用最经济的手腕,描写事实中最精彩的片段,而能使人充分满意”的短篇小说。
二、中国短篇小说的略史
“短篇小说”的定义既已说明了,如今且略述中国短篇小说的小史。
中国最早的短篇小说,自然要数先秦诸子的寓言了。《庄子》《列子》《韩非子》《吕览》诸书所载的“寓言”,往往有用心结构可当“短篇小说”之称的。今举二例,第一例见于《列子•汤问》篇: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其妻犹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稳土之北!”
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返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慧!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
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有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若而不平?”
河曲智叟亡以应。
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座朔东,一座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这篇大有小说风味。第一,因为他要说“至诚可动天地”,却平空假造一段太行王屋两山的历史。
第二,这段历史之中处处用人名地名,用直接会话,写细事小物,即写天神也用“操蛇之神”,“夸娥氏二子”等私名,所以写来好像真有此事。这两层都是小说家的家数。现在的人一开口便是“某生”、“某甲”,真是不曾懂得做小说的。

第二例见于《庄子•徐无鬼》篇: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自夫子(谓惠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这一篇写“知己之感”,从古至今,无人能及。看他写‘垩漫其鼻端,若蝇翼’,写‘匠石运斤成风’,都好像真有此事,所以有文学的价值。看他寥寥七十个字,看尽无限感慨,是何等‘经济的’手腕!MaupOssant有一篇短篇,叫做“An Artist”与庄子这一篇的用意有点相像。但他用了几千字,写来还不如庄子的七十个字。这可见“经济”之中也还有个高下的分别。
自汉到唐这几百年中,出了许多‘杂记’体的书,却都不配称做‘短篇小说’。最下流的如《神仙传》和《搜神记》之类,不用说了。最高的如《世说新语》,其中所记,有许多很有“短篇小说”的意味,却没有“短篇小说”的体裁。如下举的例:
(1)桓公(温)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2)王子献(徽之)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例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此等记载,都是拣取人生极精彩的一小段,用来代表那人的性情品格,所以我说《世说》很有“短篇小说”的意味。只是《世说》所记都是事实,或是传闻的事实,虽有剪裁,却无结构,故不能称做“短篇小说”。
比较说来,这个时代的散文短篇小说还该数到陶潜的《桃花源记》。这篇文字,命意也好,布局也好,可以算得一篇用心结构的“短篇小说”。此外,便须到韵文中去找短篇小说了。韵文中《孔雀东南飞》,一篇是很好的短篇小说,记事言情,面面都到。但是比较起来,还不如《木兰辞》更为“经济”,《木兰辞》,记木兰的战功,只用“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十个字,记木兰归家的那一天,却用了一百多字。十个字记十年的事,不为少。一百多字记一天的事不为多。这便是文学的“经济”,但是比较起来,《木兰辞》还不如古诗《上山采蘼芜》更为神妙。那诗道:
上山彩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从门入,故人从合去。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这首诗有许多妙处。第一,他用八十个字,写出那家夫妇三口的情形,使人可怜那被逐的“故人”,又使人痛恨那没有心肝,想靠着老娶发财的“故夫”。第二,他写那人弃妻娶妻的事,却不用从头说起,不用说”某某,某处人,娶妻某氏,甚贤,已而别有所欲,遂弃前妻而娶新欢……”。他只从这三个人的历史中挑出那日从山上采野菜回来遇着故夫的几分钟,是何等,“经济的手腕!”是何等“精彩的片段!”第三,他只用“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十字个,便可写出这妇人是一个弃妇,被弃之后,非常贫苦,只得挑野菜度日。这是何等神妙手段!懂得这首诗的好处,方才可谈“短篇小说”的好处。
到了唐朝,韵文散文中都有很妙的短篇小说。韵文中杜甫的《石壕吏》是绝妙的例。那诗道: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生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这首诗写天宝之乱,只写一个过路投宿的客人夜里偷听得的事,不插一句议论,能使人觉得那时代征兵之制的大害,百姓的痛苦,丁壮死亡的多,差役捉人的横行,一一都在眼前。捉人捉到生了孙儿的祖老太太,别的更可想而知了。
白居易的《新乐府》五十首中,尽有很好的短篇小说。最妙的是《新丰折臂翁》一首。看他写“是时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搥折臂”,使人不得不发生“苛政猛于虎”的思想。白居易的《琵琶行》也可算得一篇很好的短篇小说。白居易的短处,只因为他有点迂腐气,所以处处要把做诗的“本意”来做结尾,即如《新丰折臂翁》篇末加上“君不见开元宰相宋开府”一段,便没有趣味了。又如《长恨歌》一篇,本用道士见杨贵妃,带来信物一件事作主体。白居易虽做了这诗,心中却不信道士见杨妃的神话,所以他不但说杨妃所在的仙山“在虚无缥渺,中”,还要先说杨妃死时“金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这竟直说后来“天上”带来的“钿合金钗”是马嵬坡拾起的了!自己不信所以说来便不能叫人深信。人说赵子昂画马,先要伏地作种种马相。做小的说人,也要如此,也要用全副精神替书中人物设身处地,体贴入微。做“短篇小说”的人,格外应该如此。为什么呢?因为“短篇小说”要把所挑出的“最精彩的一段”作主体才可有全神贯注的妙处。若带点迂气,处处把“本意”点破,便是把书中事实作一种假设的附属品,便没有趣味了。

唐朝的散文短篇小说很多,好的却实在不多。我看来看去,只有张说的《虬髯客传》可算得上品的“短篇小说”。《虬髯客》传的本旨只是要说“真人之兴,非英雄所冀”。他却平空造出虬髯客一段故事,插入李靖红拂一段情史,写到正热闹处,忽然写“太原公子裼裘而来”,遂使那位野心豪杰绝心于事国,另去海外开辟新国。这种立意布局,都是小说家的上等工夫。这是第一层长处。这篇是“历史小说”,凡做 “历史小说”,不可全用历史上的事实却又不可违背历史上的事实,全用历史的事实,便成了“演义”体,如《三国演义》和《东周列国志》,没有真正“小说”的价值(三国所以稍有小说价值者,全靠其能于历史事实之外加入许多小说的材料耳)。若违背了历史的事实,如说岳传使岳飞的儿子挂帅印打平金国,虽可使一班愚人快意,却又不成“历史的”小说了。最好是能于历史事实之外,造成一些“似历史又非历史”的事实,到结果却又不违背历史的事实。如法国大仲马的《侠隐记》 (商务出版,译者君朔,不知是何人,吾以为近年译四洋小说,当以君朔所译诸书为第一,君朔所用白话,全非抄袭旧小说的白话,乃是一种特创的白话,最能传达原书的神气,其价值高出林纾百倍,可惜世人不会赏识。)写英国暴君,查尔第一世为克林威尔所囚时,有几个侠士出了死力百计想把他救出来,每次都到将成功时忽又失败,写来极闹热动人,令人急煞,却终不能救免查理第一世断头之刑,故不违背历史的事实。又如《水浒传》所记宋江等三十六人是正史所有的事实。水浒传所写宋江在浔阳江上吟反诗,写武松打虎杀嫂,写鲁智深大闹和尚寺等事,处处闹热煞,却终不违历史的事实(《荡寇志》便违背历史的事实了)。《虬髯客》传的长处正在他写了许多动人的人物事实,把“历史的”人物(如李靖、刘文静、唐太宗之类),和“非历史的”人物(如虬髯客、红拂是)穿插夹混,叫人看了竟像那时真有这些人物事实。但写到后来,虬髯客飘然去了,依旧是唐太宗得了天下一毫不违背历史的事实。这是“历史小说”的方法,便是《虬髯客》传的第二层长处。此外还有一层好处,唐以前的小说,无论散文韵文,都只能叙事,不能用全文副气力描写人物。《虬髯客》传写虬髯客极有神气,目不用说了。就是写红拂李靖等“配角”,也都有自性的神情风度。这种“写生”手段,是这篇的第三层长处。有这三层长处,所以我敢断定这篇《虬髯客》传是唐代第一篇“短篇小说”。
宋朝是“章回小说”发生的时代。如《宣和遗事》和《五代史平话》等书,都是后世“章回小说”的始祖。《宣和遗事》中记杨志卖力杀人,晁盖等八人路劫生辰纲,宋江杀阎婆惜,诸段,便是施耐庵《水浒传》的稿本。从《宣和遗事》变成《水浒传》,是中国文学史上一大进步。但宋朝是“杂记水上说”极盛的时代,故《宣和遗事》等书,总脱不了“杂记体”的性质,都是上段不接下段,没有结构布局的。宋朝的“杂记小说”颇多好的,但都不配称做“短篇小说”。“短篇小说”是有结构局势的,是用全副精神气力贯注到一段最精彩的事实上的。“杂记小说”是东记一段,西记一段,如一盘散沙,如一篇零用账,全无局势结构的。这个区别,不可忘记。
明清两朝的“短篇小说”,可分白话与文言两种。白话的“短篇小说”可用《今古奇观》作代表。
《今古奇观》是明末的书,大概不全是一人的手笔(如《杜十娘》一篇,用文言极多,这不如《卖油郎》,似出两人手笔)。书中共有四十篇小说,大要可分两派:一是演述旧作的,一是自己创作的。如《吴保安弃家赎友》一篇,全是演唐人的《吴保安传》,不过添了一些琐屑节目罢了。但是这些加添的琐屑节目便是文学的进步。《水浒》所以比史记更好,只在多了许多琐屑细节。《水浒》所以比《宣和遗事》更好,也只在多了许多琐屑细节。从唐人的吴保安,变成《今古奇观》的吴保安,从唐人的李汧公,变成《今古奇观》的李汧公,从汉人的伯牙子期,变成《今古奇观》的伯牙子期——这都是文学由略而详,由粗枝大叶而琐屑细节的进步。此外那些明人自己创造的小说,如《卖油郎》,如《洞庭红》,如《乔太守》,如《念亲恩孝女藏儿》,都可称很好的“短篇小说”,依我看来,《今古奇观》的四十篇之中,布局以《乔太守》为最工,写生以《卖油郎》为最工。《乔太守》一篇,用一个李都管做全篇的线索,是有意安排的结构。《卖油郞》一篇写秦重,花魁娘子,九妈,四妈,各到好处。
《今古奇观》中虽有很平常的小说(如《三孝廉》,《吴保安》,《羊角哀》诸篇),比起唐人的散文小说,已大有进步。唐人的小说,最好的莫如《虬髯客传》。但《虬髯客传》写的是英雄豪杰,容易见长。《今古奇观》中大多数的小说,写的都是些琐细的人情世故,不容易写得好。唐人的小说大都属于理想主义(如《虬髯客传》,《红线》,《聂隐娘》诸篇), 《今古奇观》中如《卖油郎》,《徐老仆》,《乔太守》,《孝女藏儿》,便近于写实主义了。至于由文言的唐人小说,变成白话的《今古奇观》,写物写情,都更能曲折详尽,那更是一大进步了。
只可惜白话的短篇小说发达不久,便中止了。中止的原因,约有两层。第一,因为白话的“章回小说”发达了,做小说的人往往把许多短篇略加组织,合成长篇。如《儒林外史》和《品花宝鉴》名为长篇的“章回小说”,其实都是许多短篇凑拢来的。这种杂凑的长篇小说的结果,反阻碍了白话短篇小说的发达了。第二,是因为明末清初的文人,很做了一些中上的文言短篇小说。如《虞初新志》,《虞初续志》,《聊斋志异》等书里面,很有几篇可读的小说。比较看来,还该把《聊斋志异》来代表这两朝的文言小说。《聊斋》里面,如《续黄粱》,《胡四相公》《青梅》《促织》,《细柳》……诸篇,都可全面质量管理为“短篇小说”。《聊斋》的小说,平心而论,实在高出唐人的小说。蒲松龄虽喜说鬼狐,但他写鬼狐却都是人情世故,于理想主义之中,却带几分写实的性质。这实在是他的长处。只可惜文言不是能写人情世故的利器。到了后来,那些学《聊斋》的小说,更不值得提起了。

三、结论
最近世界文学的趋势,都是由长趋短,由繁多趋简要——“简”与“略”不同,故这句话与上文说“由略而详”的进步,并无冲突。诗的一方面,所重的在于“写情短诗”,Lyrical poerty(或译“抒忆诗”)。像Homor, Milton, Dante,那些几十万字的长篇,几乎没有人做了,就有人做(十九世纪尚多此种),也很少人读了。戏剧一方面,莎士比亚的戏,有时竟长到五出二十幕,此所指乃Hamlet也。后来变到五出五幕又渐渐变成三出三幕,如今最注重的是“独角戏”了。小说一方面,自十九世纪中段以来,最通行的是“短篇小说”。
长篇小说如Tolstoy的《战争与平和》,竟是绝无而仅有的了。所以我们简直可以说,“写情短诗”,“独幕戏”,“短篇小说”三项,代表世界文学最近的趋向。这种趋向的原因,不止一种:(一)世界的生活竞争一天忙似一天,时间越宝贵了,文学也不能不讲究“经济”,若不经济,只配给那些吃了饭没事做的老爷太太们看,不配给那些在社会上做事的人看了。(二)文学自身的进步,与文学的“经济”有密切关系。斯宾塞说,论文章的方法,千言万语,只是“经济”一件事。文学越进步,自然越讲求“经济”的方法。有此两种原因,所以世界的文学都趋向这三种“最经济的”体裁。今日中国的文学,最不讲“经济”。那些古文家和那《聊斋滥调》的小说家,只会记“某时到某地遇某人,作某事”的死账,毫不懂状物写情是全靠锁屑节目的。那些长篇小说家又只会做那无穷无极,,《九尾龟》一类的小说,连体裁布局都不知道,不要说文学的经济了。若要救这两种大错,不可不提倡那最经济的体裁——不可不提倡真正的“短篇小说”。
(原载《新青年》第四卷第5号)

Ⅶ 亦舒的短篇小说,知道大意忘记了名字。

预言

预言--一



二OO四年。

大都会。

陈萼生坐中法合制的长征协和号飞机于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半抵达,航程已由十二小时缩为六个钟头.

年轻的她只携带简单手提行李,打扮如普通学生,短发、卫生衫,卡其裤,戴一只男装大手表。

一走进飞机场萼生便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太静了。

静得不似中国人的地方。

萼生持加拿大护照,她来自西岸的温哥华,经验告诉她,凡是有华人聚集的地方,最大特色是吵嘈,不论来自哪一个省份,开口必定哗,嗨、嗬、哎、呀、哩,充满惊叹,反正白人已几乎撤离温市,大家更可肆无忌惮表达丰富的感情。

此处没有道理这么静。

且秩序井然。

人们说话的时候,居然统统把身子趋向前,低声讲,绝不骚扰他人,全世界只有一种民族有这样的习惯:英国人。

萼生抬起头,看到“外国人”的牌子,排到那行去。

她前边站着十来个人。

萼生有点紧张。

说真的,她还是在这里出生的呢。

这次回来,时间允许的话,她想到故居去看看,十二岁才离开的萼生对香江有颇深的印象。

轮到她了。

穿草绿色制服的移民局人员拾起头示意她前去。

萼生用谦恭的身体语言,把护照打开,递给柜台后的年轻人。

人离乡贱,萼生才不好意思像在自己国家那样,嚼着口香胶糖,戴着耳筒录音机吊儿郎当十问九不应,遇不开心事即时要见公务人员的上司。

年轻人向她笑笑.他有雪白的牙齿,随手按动电脑,查她的记录。“陈小姐,你以学生身份来旅游?”一口英语发音准确得叫人吃惊。

“是。”萼生肃然起教。

“打算探亲吗?”

“没有近亲了。”

“可是,我们知道你有位舅舅同一位阿姨住在香江。”那年轻人抬起炯炯有神的双目。

好家伙,萼生不动声色,仍用美国口音的英语说:“已经不熟悉他们,有空或许会见面。”

“陈小姐,欢迎你来香江,旅游愉快。”

“谢谢你。”

年轻人又向她笑笑,转过头去招呼另一位旅客,帽子中央的一颗装饰红星闪了一闪。

萼生怔怔地走到行李检查处。

他们什么都知道,而且不介意让旅客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行李经过输送带到达透视器前。

萼生听到轻微嘟嘟响。

“小姐,请开启行李。”

萼生立刻拉开手提包拉链。

“请问这是什么?”

萼生连忙回答:“这是我健身用的一条横杠。”

“谢谢你。”

萼生才转身,就听到检查人员用普通话低声置评,“他们只晓得玩玩玩。”没料到旅客全听得懂。

萼生不是不感慨的,人家说得对。

尤其是他们这一代,除了玩,还就是玩。

星期五提早两个钟头下班,驾车出城,跳上风帆,便是一整个周末,非晒得龙虾似不回家,星期一上班,肉体坐在会议室,灵魂还在海风中荡漾。

以她为例,从来没有想过抱负、建设、创业。

小时候也问过母亲:“妈妈,我长大该做什么样的人?”

母亲亳不犹疑,“快活的人。”

那便是陈萼生的大目标。

步出飞机场才松口气。

她打算乘旅游车进市区,略为便宜点,一个小伙子却前来兜搭,“五十块美金,希尔顿,喜来登,五十块美金。”

萼生笑了,这才象样嘛,她还价:“三十块。”

“小姐,按里数看表,要八十块。”

“四十元。”

“跟我来。”

萼生上了他小小半新旧丰田牌计程车。

那小伙子在倒后镜看她一眼.“多久没回来啦?”

“十三年。”

“呵,你走的时候,此地还由英国人管辖。”

人生地不熟,萼生决定说话小心些。

“飞机场搬是搬了,仍叫启德,免召疑窦。”那小伙子异样的活泼。

也没有什么稀奇,所有大都会计程车司机均是这种习惯。

萼生注意到道旁非常整洁,五月份天气刚刚转得温暖,那风味,便有点像新加坡。

交通畅通,所有红绿灯均愉快操作,萼生记得她小时候大都会的路面情况已达不堪地步,车子动辄贴着一步一步走,时听得母亲抱怨道.“单为这个,已经应该移民。”

这次她回来,睁大双眼,张开耳朵,什么都要仔细观察。

母亲不让她来。

萼生只说往东南亚,最后一站是星洲。

可怜的母亲,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得司机说:“我们拥有一个美丽繁华的城市,你说是不是?”

“是。”萼生承认。

道路与大厦都维修得无懈可击,但是萼生微笑,经验老到的人都知道,自飞机场往市中心这条外宾必经之路,修茸得美奂美仑,实属必须,萼生这次来,是要揭发它的阴暗面。

她暗地里磨拳擦掌。

“我们搞得比英国人更好,小姐你说是不是?”

萼生没有回答,车子驶过两道桥,两条隧道,方抵达目的地,看看表,才走了三十五分锺。

“司机,这是假日酒店,我去喜来登。”

那滑头的司机笑嘻嘻:“我明明听你说假日。”

萼生哪里肯饶他,“是吗,我俩到派出所再说一遍。”

“好好好,这位小姐,我载你去,加多十块钱。”

“你再讲多一个字,司机,我倒扣你十元。”

那小子吐吐舌头,迅速转动车驮,驶往对面马路,停在客人指定的酒店门口。

萼生结果还是数了五十块给他,他千恩万谢。

马上有服务员过来替她开车门取行李。

这一天已经算很长,萼生叫一客三文治一瓶啤酒,淋过浴,便拨长途电话给母亲报平安。

她觉得疲倦,倒在床上,沉沉入睡。

有人最善控制时差,有人不,她是后者。

往往睡醒已经是十多小时之后。

萼生第一个要求是看报纸。

坐在咖啡厅中,她同拿一中一西两分早报。

穿小凤仙装束的女侍应满脸笑容的给她取来咖啡吐司以及日报。

萼生全神灌注打开第一页,她看到的大标题是“外资企业法实施细则,广州外商吁尽快修订”与“宁波被誉为东方鹿特丹,具备大规模投资环境。”

英文报图文并茂:“上海允许外商设银行建机场,买卖土地,规划分三步,投资几百亿。”

萼生抬起头,召来女侍应,客气地说:“我想看普通的报纸,有本地新闻、副刊、影视版那种。”

换句话说,她看惯的温哥华华文报刊。

女侍应稀罕地回答:“我们一向只有这两份报纸。”

萼生不置信,“这两份?”

“正是。”

“可是,我听说,从前有数十份华文报!”

“从前?什么时候?”女侍应骇笑。

萼生呆呆地,“没事了,请给我加点咖啡。”

发生什么事,其它的报纸呢?

她打开华南西报与香江日报内页,全不见有母亲说的精彩内页。

移民后老妈时常感慨她至大的遗憾是不再有阅读副刊的乐趣,海外华文报纸篇幅薄弱,未能满足她。

这当然不是母亲唯一的遗憾,其它的,不提也罢。

喝罢咖啡,萼生走到酒店的杂志报摊角落店去亲自检阅。

几乎所有的外国报章杂志全部整整齐时陈列出来,包括老好国家地理与屋宇花园。

“本地的杂志呢?”

售货员连忙礼貌地微笑;“在本地书店发售。”

萼生连忙出门去。

“推开酒店玻璃门”猜猜她见到谁,昨天接载她的司机小子,正手舞足蹈地向司阍大声解释些什么,他显然遇到了窘境。

萼生童心大发,咪咪嘴笑,叉着腰走过去。

那小子一见她,忽然理直气壮,“喏”朝她一指,“陈小姐来了,我骗你作甚,她指定叫我这个时候来接她,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就是会狐假虎威。”

萼生马上明白了,同司阍说:“确是我叫他来的。”

司阍说:“陈小姐,饭店的专车较为安全,你当心这个司机乱敲竹杠。”

“不怕,”萼生笑笑,“来,小刘,我们上车去。”

那司机立刻跑去把车子驶过来。

萼生上车,同他说:“送我到本市至大的书局去。”

“商务?”

“就是它。”

“是,陈小姐。”

救了他的贱命,一句多谢都没有。

“有点闷热,开开冷气。”

“抱歉,陈小姐,这辆车没空调。”他在倒后镜里看着女乘客。

萼生问他;“尊姓大名呀。”

“你不是叫我小刘吗?”原来真姓刘,“叫刘大畏。”

萼生嗤一声笑出来,还大而无畏呢。

小刘不忿,“资本主义社会最讲究阶级观念,司机的一切必然是好笑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

“算了,只要小费给得多,让你取笑好了。”

“刘大畏,你在家看哪一张报纸?”

“我没订阅报纸,挺贵的,且本市没有大新闻。

“这么大的都会,没有新闻?”

“人人忙着做生意,发财,要不就象你这样前来观光游览,有什么新闻?”

“没有劫案,没有风化案?”

“本市的治安全世界一流。”

萼生点点头,几乎夜不闭户,可是那样?

“商务印书馆到。”

“你在横街等我。”

萼生跳下车进书店,店堂清静宽大,萼生走到书架子前去,只见分门别类陈列着各种各样工具书,应有尽有,光是字典就千余种。

她问店员:“小说呢,有没有小说?”

“请到这边。”

萼生看见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

“我找今人的作品。”

“那一格。”

萼生又看到鲁迅、巴金、徐志摩。

“不,不是他们,是活着的,正在操作生产的写作人。”

店员转过头来,“我们只得这些。”

“你有无听说过岑仁芝这个写作人?”

他摇摇头,“没听说过。”

这时,萼生的声线已经过高,有人咳嗽着走过来,问道:“什么事?”

萼生只得说:“我找大字红楼梦。”

“那是珍本,在地库出售。”

“谢谢你。”

萼生额角已经冒出汗来,连忙离开书局,在转角找到小刘的丰田车。

“小刘,”她怔怔地说:“我想买普及通俗书,你是否识途老马?”

“你?”小刘大吃一惊。

“带我去。”

小刘的车子风驰电掣驶离市中心,来到横街窄巷一所旧楼停下。

他悄悄同客人说:“快要拆卸了,当局有气象全新十年计划,要使这个城市没有一丝斑渍。”

他带领客人上楼,电铃按三长两短。

有人来开门,小刘带着她闪入。

萼生真不相信买本小说有这等阵仗,可是她马上明白了,那屋主人随即取出三两本黄色杂志来示范。

“不!”萼生反而松一口气,“不是这些。”

小刘愕然,“不是它们又是什么?”

“有没有岑仁芝小说?”

那人不耐烦的摇摇头,表示听都没听过。

小刘没命价道歉,拉着人客离去。

“我不相信本市没有报摊。”

“陈小姐,我几乎给你累死。”

“带我到报摊去。”

“今天算你包车,收一百块。”

报摊上所有印刷品均与工业及各类生产品有关,统共没有消闲的电影画报妇女杂志。

萼生颓然。

竟全部失踪了,那数之不尽,看之不完,胡天野地,精采万分的闲书,统统哪里去了?

“请送我回酒店。”

“午饭时间到了,陈小姐,一起去吃个汉堡如何?”

“小刘,你从哪里来?”

“我?我是不折不扣香江出生的香江人,持香江身份证明书,你别以为我是土豹子。”满委曲的。

“你几岁?”

“廿二,怎么样?”小刘讲话挑衅性甚强,证明他自卑。

这么年轻,难怪。

“你既然在本市长大,定对从前精采的连环图画书有印象,告诉我,它们都到哪里去了?”

萼生没想到她得到一个异常爽直正确的答案:“没有市场,自然淘汰,纷纷停刊。”

“可是销路一向最好的也是它们……”

“多久以前的事了?陈小姐,时移世易。”小刘揶揄她。

萼生说不出所以然,只觉事情有点跷蹊。

到达快餐店,正是中午时分,顾客却不挤,刘大长笑嘻嘻大刺剌坐下,专等白吃白喝,萼生走近柜台,电光石火间,她明白那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没有孩子。

飞机场、酒店、马路、书店,甚至快餐店里,都看不到有孩子们。

萼生最喜欢孩子,最爱同他们搭讪、聊天,绝不轻易放过他们,爱煞他们的清脆笑声,喜欢听他们的独有见解。

当下她不动声色,买了食物,回到座泣。

小刘问她:“价格比起外国如何?”

萼生答,“稍贵,不离谱。”

“服务可佳?”

“一流。”

小刘象是满意了,他为他居住的城市骄傲。

萼生一直注视门口,半晌,总算有两名儿童由大人牵看手进来,她松口气,但,慢着,他们是金头发的洋童。

萼生虽在外国长大,父母亦从不蓄意促她学习中文,但母亲书房中有的是宝贝,她对于古典名著并不陌生,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西游记中一个故事来:一夜之间,城中所有孩童都被妖精摄走,去作炼丹用。

她脸色有点不妥。

市容实在太过整齐,机械化,无生气,萼生唯一遇到堪称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物,恐怕是司机刘大畏。

此刻他正狠吞虎咽地享受食物。

萼生注意到他袖口边有污渍,但是整体外型对一个走单帮生意的年轻人来说,不过不失。

他送她回酒店,她数三十元给他,他鬼叫。

一进房间,萼生马上拨电话给小舅舅。

“岑仁吉教授。”

“哪一位?”一位少妇的声音。

“我是陈萼生,岑仁芝的女儿,岑教授是我舅舅。”

“萼生,我是小舅母,你在哪里?”充满诧异。

萼生报上酒店电话地址。

“你等等,我去叫教授来。”

去了颇有一点时候,萼生已趁空档换下鞋袜,也许居室比较大,也许舅舅行动略慢,他总算来了,“萼生,真是意外之喜,今晚六点我开车来接你。”

“一言为定。”萼生放下话筒。

萼生本来还想找阿姨岑仁屏,但一早已经注意到她没有通讯号码,萼生写了张便条,打算耽会儿寄出去。

她正要扭开电视,了解民生,有人敲她房门。

萼生启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纪都与她相仿,卖相奇佳,笑容满面。

“陈萼生小姐?我们可否谈谈。”

萼生也笑,“可是我不认识你们。”

那位女生先取出证件,“我们是旅游协会公共关系部的工作人员。”

萼生稀罕到极点,仍然客气地说:“我想休息,我们不如改天闲聊。”

“十分钟而已,陈小姐。”

萼生实在是好奇,于是示意他俩进房。

两人端坐在沙发上,萼生则靠单人床边,凝视他们。

他们穿着浅灰色制服,仍然笑容可掬,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情,开口便问:“陈小姐这次是独行?”

萼生点点头,“我一个人来。”

“真可惜,我们曾经多次邀请令堂岑仁芝女士回来观光,均不获要领。”

萼生早已提高警觉,“家母身体一直不大好。”

“许多老朋友都想见她呢,象周彦生、李华厦、张堪……都十分想念她。”

萼生客气地答:“我会转告家母。”

“岑女士的才华是我们十分钦佩的。”

“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他们资料丰富,对答流俐,不像聊天,倒似启播录音机。

“陈小姐以学生身分旅游?”

萼生一凛,点点头。

“陈小姐不是在去年已经自卑诗省大学新闻系毕业了吗?”

萼全欠欠身,自手袋中取出学生证,“我刚报名读硕士班。”

那个年轻人笑说:“学无止境,信焉。”

“但是陈小姐仿佛也接过当地报章一宗采访任务。”

萼生看着他俩,“旅游协会的资科真详尽。”她实在忍不住了。

“陈小姐是名人之后,行动当然惹人触目。”

“太客气了,家母退休经已超过十年,坊间统共找不到她的作品,恐怕已遭时代洪流淘汰,这样经不起考验,还称什么名人。”

这时男生朝女生打一个眼色,两人分别掏出卡片搁茶几上,说道,“已经占用陈小姐不少宝贵时间,陈小姐若有事,随时与我们联络。”

萼生送他们出去。

关上门只觉累得似与人打过架,她打开小冰箱取出汰冻啤酒,开了盖,对着瓶咀就喝。

两张卡片告诉萼生,那两个人,男的姓胡,女的姓吴。

申请东来的时候,新闻科严教授已同她讨论过:“你有没考虑到身份会不方便。”

“廿一世纪,文明世界,没有问题,不晓得有多少行家聚集那边采集新闻。”

“她们的家长不叫岑仁芝。”

萼生笑:“一个人该做什么就得去做什么。”

严教授想了想,“我相信你会安全的。”

“我也这样想。”

严教授鼎鼎大名,有生之年恐怕不能回国,他是著名离心分子,一直以来,并未入籍,只以工作证办居留权,在加拿大住了十五年。

萼生用冷水敷脸,假寐一会儿。

朋友中数关世清最支持她,那小子比她更不堪,中文都说不好,却教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以及帮她瞒着伯母:“木己成舟,徒呼荷荷”。

萼生到街上溜达。

触鼻全是栀子花清香。

酒店在银行区附近,街上停满司机驾驶的豪华房车,想是在等老板下班,好一个繁华景象。

她打听可有包车愿意载她住市郊,司机统统摇头。

萼生浏览的目光忽然停在一处,忍不住莞尔。

她再一次看到了刘大畏这个人。

他正倚在车边大口吃冰。

奇怪,通街不见小贩、他手上那团可怖草绿色巨型棒冰从何而来,只见他嗒得津津有味,舌头都变成绿色,一边吃一边与别的司机天南地北地穷聊。

不是不逍遥快活的。

敞着领子,过宽的长裤用一条旧皮带束着腰头,戴只假金表,这家伙为大都会的小人物写生。

他分明做着违法勾当,可是谁会同他斤斤计较,于是在夹缝中寄生下来了。

刘大畏像中国抗日战争时期著名漫画家张乐平笔下的角色三毛,只不过小刘已经成年。

精灵的他眼波一转,显然也看到了老主顾,连忙举举手,飞奔过马路来。

他混身散发着愉快的汗酸味,“陈小姐,去哪里?”

“我只在附近走走,对,你不用做生意?”

“兜了好几转了。”他把手在裤子两边擦擦。

“很卖力呀。”

“储钱娶老婆。”他神气地答。

萼生肃然起敬,好,有志向,不揩女人的油,愿意负责任,这人不简单。

但嘴里却笑笑说:“结婚才不用花线。”

“我可不想亏待意中人。”他神气的说。

萼生忽尔感动了,没想到这个小人物这样懂得爱的真谛,如此为对方着想。

萼生声音变得十分柔和,“她是一位标致的姑娘吧。”

刘大畏立刻翻出皮夹子,取过一张小照便递给她看,萼生接过,小小彩照内与他合照的女孩于有张异常清秀的脸。

“她的户籍在上梅。”小刘在一旁做注解。

这时萼生听到一阵汽车喇叭声,抬头看去,一男一女坐在小轿车向她招手,她看看腕表,离六点还有五分钟,莫非是舅舅舅母。

萼生连忙将照片物归原主,“有人来接我了。”

“明天用车鸣?”小刘这人永远忘不了生意经,也许只有他肯唯利是图,开长途车。

“明早十点正。”

萼生奔过去。

车中打扮时髦的妇女已经下车,“陈萼生?”一脸笑容,紧紧拉住外甥的手。

舅母能言善道,擅于客套,车厢中气氛热烈,萼生成年后从来没有与他们见过面,却没有陌生的感觉。

车子朝山上驶去。

舅母一路介绍:“街名屋名都没有大改,当然,用外国人命名的那些势不能沿用,其余照旧,皇后道公主道改作人民路也是很应该的。”

萼生不出声。

“同你的记忆有点出入吧。”舅母看看她笑了。

萼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Ⅷ 求马克吐温的短篇小说《他是否还在人间》故事梗概

说的是法国油画大师米勒,生前空怀一身技艺,却穷愁潦倒。后来,他与同伴决定,对自己进行包装炒作。方法是,其同伴对可能的顾客,扮成一副“你竟然不知道米勒这位大师”的怪模样,并不时地在报纸上发表有关这位世人确实一无所知的大师种种消息,且往往是含着凶多吉少的味道。这一招竟然绝对奏效。米勒迅速成为艺术市场上家喻户晓的人物,作品的卖价青云直上。最后,米勒与他的同伴宣布了自己的死亡,并举办了隆重的葬礼,米勒本人还充当了自己棺材的扛夫。在他“死”后,其大师资格当然更无庸置疑了。
这是一篇,还有一篇
1892年的3月主人公去里维埃拉区游玩。一天,他和斯密士聊天,说他很多年前的事:他原先是一个画家,去乡间写生时,与3个画家结成了好朋友,其中一个是法朗斯瓦·米勒。两年后,他们四个已经山穷水尽熬不下去了,于是主人公想出了一个法子,让米勒“去死”。接着让米勒在以后的3个月里不停地画,另外3个画家借他快死的消息吹鼓他的画,3个月后,赚了69000法郎,然后把蜡做的假人埋了,真人则消声匿迹了。他又对斯密士说:“刚才叫你注意的人就是法朗斯瓦·米勒。”

Ⅸ 自创短篇小说

最后的战役 推荐MV

Ⅹ 高分悬赏2篇短篇小说..800-2000字.要是名家的.出名的

最后的常春藤叶
【美】欧 亨利
在华盛顿广场西面的一个小区里,街道仿佛发了狂似地,分成了许多叫做“巷子”的小胡同。这些“巷子”形成许多奇特的角度和曲线。一条街本身往往交叉一两回。有一次,一个艺术家发现这条街有它可贵之处。如果一个商人去收颜料、纸张和画布的账款,在这条街上转弯抹角、大兜圈子的时候,突然碰上一文钱也没收到,空手而回的他自己,那才有意思呢!
因此,搞艺术的人不久都到这个古色天香的格林威治村来了。他们逛来逛去,寻找朝北的窗户,18世纪的三角墙,荷兰式的阁楼,以及低廉的房租。接着,他们又从六马路买来了一些锡蜡杯子和一两只烘锅,组成了一个“艺术区”。
苏艾和琼珊在一座矮墩墩的三层砖屋的顶楼设立了她们的画室。“琼珊”是琼娜的昵称。两人一个是从缅因州来的;另一个的家乡是加利福尼亚州。她们是在八马路上一家“德尔蒙尼戈饭馆”里吃客饭时碰到的,彼此一谈,发现她们对于艺术、饮食、衣着的口味十分相投,结果便联合租下那间画室。
那是五月间的事。到了十一月,一个冷酷无情,肉眼看不见,医生管他叫“肺炎”的不速之客,在艺术区里潜蹑着,用他的冰冷的手指这儿碰碰那儿摸摸。在广场的东面,这个坏家伙明目张胆地走动着,每闯一次祸,受害的人总有几十个。但是,在这错综复杂,狭窄而苔藓遍地的“巷子”里,他的脚步却放慢了。
“肺炎先生”并不是你们所谓的扶弱济困的老绅士。一个弱小的女人,已经被加利福尼亚的西风吹得没有什么血色了,当然经不起那个有着红拳关,气吁吁的老家伙的常识。但他竟然打击了琼珊;她躺在那张漆过的铁床上,一动也不动,望着荷兰式小窗外对面砖屋的墙壁。
一天早晨,那位忙碌的医生扬扬他那蓬松的灰眉毛,招呼苏艾到过道上去。
“依我看,她的病只有一成希望。”他说,一面把体温表里的水银甩下去。“那一成希望在于她自己要不要活下去。人们不想活,情愿照顾殡仪馆的生意,这种精神状态使医药一筹莫展。你的这位小姐满肚子以为自己不会好了。她有什么心事吗?”
“她——她希望有一天能去画那不勒斯海湾。”苏艾说。
“绘画?——别扯淡了!她心里有没有值得想两次的事情——比如说,男人?”
“男人?”苏艾像吹小口琴似地哼了一声说,“难道男人值得——别说啦,不,大夫;根本没有那种事。”
“那么,一定是身体虚弱的关系。”医生说,“我一定尽我所知,用科学所能达到的一切方法来治疗她。可是每逢我的病人开始盘算有多么辆马车送他出殡的时候,我就得把医药的治疗力量减去百分之五十。要是你能使她对冬季大衣的袖子式样发生兴趣,提出一个总是,我就可以保证,她恢复的机会准能从十分之一提高到五分之一。”
医生离去之后,苏艾到工作室里哭了一声,把一张日本纸餐巾擦得一团糟。然后,她拿起画板,吹着拉格泰姆音乐调子,昂首阔步地走进琼珊的房间。
琼珊躺在被窝里,脸朝着窗口,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苏艾以为她睡着了,赶紧停止吹口哨。
她架起画板,开始替杂志画一幅短篇小说的钢笔画插图。青年画家不得不以杂志小说的插图来铺平通向艺术的道路,而这些小说则是青年作家为了铺平文学道路而创作的。
苏艾正为小说里的主角,一个爱达荷州的牧人,画上一条在马匹展览会里穿的漂亮的马裤和一片单眼镜,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重复了几遍。她赶紧走到床边。
琼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望着窗外,在计数——倒数上来。
“十二,”她说,过了一会儿,又说“十一”;接着是“十”、“九”;再接着是几乎连在一起的“八”和“七”。
苏艾关切地向窗外望去。有什么可数的呢?外面见到的只是一个空荡荡、阴沉沉的院子,和二十英尺外的一幛砖屋的墙壁。一标极老极老的常春藤,纠结的根已经枯萎,樊在半墙上。秋季的寒风把藤上的叶子差不多全吹落了,只剩下几根几乎是光秃秃的藤枝依附在那堵松动残缺的砖墙上。
“怎么回事,亲爱的?”苏艾问道。
“六。”琼珊说,声音低得像是耳语,“它们现在掉得快些了。三天前差不多有一百片。数得我头昏眼花。现在可容易了。喏,又掉了一片。只剩下五片了。”
“五片什么,亲爱的?告诉你的苏艾。”
“叶子,常春藤上的叶子。等最后一片掉落下来,我也得去了。三天前我就知道了。难道大夫没有告诉你吗?”
“哟,我从没听到这样荒唐的话。”苏艾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数落地说,“老藤叶同你的病有什么相干?你一向很喜欢那株常春藤,得啦,你这淘气的姑娘。别发傻啦。我倒忘了,大夫今天早晨告诉你,你很快康复的机会是——让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你好的希望是十比一!哟,那几乎跟我们在纽约搭街车或者走过一幛新房子的工地一样,碰到意外的时候很少。现在喝一点儿汤吧。让苏艾继续画图,好卖给编辑先生,换了钱给她的病孩子买点儿红葡萄酒,也买些猪排填填她自己的馋嘴。”
“你不用再买什么酒啦。”琼珊说,仍然凝视着窗外,“又掉了一片。不,我不要喝汤。只剩四片了。我希望在天黑之前看到最后的藤叶飘下来。那时候我也该去了。”
“琼珊,亲爱的,”苏艾弯着身子对她说,“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我画完之前,别睁开眼睛,别瞧窗外?那些图画我明天得交。我需要光线,不然我早就把窗帘拉下来了。”
“你不能到另一间屋子里去画吗?”琼珊冷冷地问道。
“我要呆在这儿,跟你在一起。”苏艾说,“而且我不喜欢你老盯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藤叶。”
“你一画完就告诉我。”琼珊闭上眼睛说,她脸色惨白,静静地躺着,活像一尊倒塌下来的塑像,“因为我要看那最后的藤叶掉下来。我等得不耐烦了。也想得不耐烦了。我想摆脱一切,像一片可怜的、厌倦的藤叶,悠悠地往下飘,往下飘。”
“你争取睡一会儿。”苏艾说,“我要去叫贝尔曼上来,替我做那个隐居的老矿工的模特儿。我去不了一分种。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动。”
老贝尔曼是住在楼下底层的一个画家。他年纪六十开外,有一把像米开朗琪罗的摩西雕像上的胡子,从萨蒂尔似的脑袋上顺着小鬼般的身体卷垂下来。贝尔曼在艺术界是个失意的人。他耍了四十年的画笔,还是同艺术女神隔有相当距离,连她的长袍的边缘都没有摸到。他老是说就要画一幅杰作,可是始终没有动手。除了偶尔涂抹了一些商业画或广告画之外,几年没有画过什么。他替“艺术区”里那些雇不起职业模特儿的青年艺术家充当模特儿,挣几个小钱,他喝杜松子酒总是过量,老是唠唠叨叨地谈着他未来的杰作。此外,他还是个暴躁的小老头儿,极端瞧不起别人的温情,却认为自己是保护楼上两个青年艺术家的看家区狗。
苏艾在楼下那间灯光黯淡的小屋子里找到了酒气扑人的贝尔曼。角落里的画架上绷着一幅空白的画布,它在那儿静候杰作的落笔,已经有了二十五年。她把琼珊的想法告诉了他,又说她多么担心,惟恐那个虚弱得像枯叶一般的琼 珊抓不住她同世界的微弱牵连,真会撒手去世。
老贝尔曼的充血的眼睛老是迎风流泪,他对这种白痴般的想法大不以为然,连讽带刺地咆哮了一阵子。
“什么话!”他嚷道,“难道世界上竟有这种傻子,因为可恶的藤叶落掉而想死?我活了一辈子也没有听到过这种怪事。不,我没有心思替你当那无聊的隐士模特儿。你怎么能让她脑袋里有这种傻念头呢?唉,可怜的小琼珊小姐。”
“她病得很厉害,很虚弱,”苏艾说,“高烧烧得她疑神疑鬼,满脑袋都是希奇古怪的念头。好吗,贝尔曼先生,既然你不愿意替我当模特儿,我也不勉强了。我认得你这个可恶的老——老贫嘴。”
“你真女人气!”贝尔曼嚷道,“谁说我不愿意?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我已经说了半天,愿意替你替你效劳。天哪!像琼珊小姐那样好的人实在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害病。总有一天,我要画一幅杰作,那么我们都可以离开这里啦。天哪!是啊。”
他们上楼时,琼珊已经睡着了。苏艾把窗帘拉到窗槛上,做手势让贝尔曼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他们在那儿担心地瞥着窗外的常春藤。接着,他们默默无言地对瞅了一会儿。寒雨夹着雪花下个不停。贝尔曼穿着一件蓝色的旧衬衫,坐在一翻转过身的权弃岩石的铁锅上,扮作隐居的矿工。
第二天早晨,苏艾睡了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看到琼珊睁着无神的眼睛,凝视着放下末的绿窗帘。
“把窗帘拉上去,我要看。”她用微弱的声音命令着。
苏艾困倦地照着做了。
可是,看哪1经过了漫漫长夜的风吹雨打,仍旧有一片常春藤的叶子贴在墙上。它是藤上最后的一片了。靠近叶柄的颜色还是深绿的,但那锯齿形的边缘已染上了枯败的黄色,它傲然挂在离地面二十来英尺的一根藤枝上面。
“那是最后的一片叶子。”琼珊说,“我以为昨夜它一定会掉落的。我听到刮风的声音。它今天会脱落的,同时我也要死了。”
“哎呀,哎呀!”苏艾把她困倦的脸凑到枕边说,“如果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我想想呀。我可怎么办呢?”
但是琼珊没有回答。一个准备走上神秘遥远的死亡道路的心灵,是全世界最寂寞、最悲哀的了。当她与尘世和友情之间的联系一片片地脱离时,那个玄想似乎更有力地掌握了她。
那一天总算熬了过去。黄昏时,她们看到墙上那片孤零零的藤叶仍旧依附在茎上。随夜晚同来的北风的怒号,雨点不住地打在窗上,从荷兰式的低屋檐上倾泻下来。
天色刚明的时候,狠心的琼珊又吩咐把窗帘拉上去。
那片常春藤叶仍在墙上。
琼珊躺着对它看了很久。然后她喊喊苏艾,苏艾正在煤卸炉上搅动给琼珊喝的鸡汤。
“我真是一个坏姑娘,苏艾,”琼珊说,“冥冥中有什么使那最后的一片叶子不掉下来,启示了我过去是多么邪恶。不想活下去是个罪恶。现在请你拿些汤来,再弄一点掺葡萄酒的牛奶,再——等一下;先拿一面小镜子给我,用枕头替我垫垫高,我想坐起来看你煮东西。”
一小时后,她说:
“苏艾,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去那不勒斯海湾写生。”
下午,医生来,他离去时,苏艾找了个借口,跑到过道上。
“好的希望有了五成。”医生抓住苏艾瘦小的、颤抖的手说,“只要好好护理,你会胜利。现在我得去楼下看看另一个病人。他姓贝尔曼——据我所知,也是搞艺术的。也是肺炎。他上了年纪,身体虚弱,病势来得很猛。他可没有希望了,不过今天还是要把他送进医院,让他舒服些。”
那天下午,苏艾跑到床边,琼珊靠在那儿,心满意足地在织一条毫无用处的深蓝色户巾,苏艾连枕头把她一把抱住。
“我有些话要告诉你,小东西。”她说,“贝尔曼在医院里去世了。他害肺炎,只病了两天。头天早上,看门人在楼下的房间里发现他痉得要命。他的鞋子和衣服都湿透了,冰凉冰凉的。他们想不出,在那种凄风苦雨的的夜里,他窨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他们找到了一盏还燃着的灯笼,一把从原来地方挪动过的样子,还有几去散落的的画笔,一块调色板,上面和了绿色和黄色的颜料,末了——看看窗外,亲爱的,看看墙上最后的一片叶子。你不是觉得纳闷,它为什么在风中不飘不动吗?啊,亲爱的,那是贝尔曼的杰作——那晚最后 的一片叶子掉落时,他画在墙上的。”

热点内容
都市小说假扮女主 发布:2025-06-23 20:32:55 浏览:410
半妖倾城小说没有结局吗 发布:2025-06-23 20:29:13 浏览:608
经典推理小说你就是凶手 发布:2025-06-23 20:23:50 浏览:481
关于医生的穿越网络小说 发布:2025-06-23 20:23:46 浏览:362
小说总裁早安一睡 发布:2025-06-23 20:16:45 浏览:332
阅读小说总裁闪婚厚爱 发布:2025-06-23 19:41:42 浏览:992
网游之主角变身趵小说 发布:2025-06-23 19:39:27 浏览:679
小说免费下载用哪个好 发布:2025-06-23 19:22:41 浏览:229
总裁的葬心前妻相同类型的小说 发布:2025-06-23 19:16:32 浏览:727
百度总裁小说 发布:2025-06-23 18:58:16 浏览: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