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說女主角叫林清玄
⑴ 稚吟秋聲:林清玄,一種緣
偷得浮生半日閑,在冬日暖陽灑遍陽台每一個角落的時候,看著屋內那橙黃色冰箱上,大朵粉紫色的玫瑰花,靜靜地,在水泥灰的花瓶中,絢爛綻放著。幾瓣輕盈、靈動的花瓣,鋪落在冰箱頂端。我品著先生剛泡好的綠茶,在手機里隨意翻看著美圖,心裡悠悠地憧憬著,需要如何用心布置,才能讓房子的樓道,都散發著一種濃濃的書香味。
忽然,一條新聞跳出來,「據台媒消息,台灣知名作家林清玄過世,終年65歲」,心猛然一抽。林清玄先生過世了?怎麼才活了六十五歲就走了?他不是參過禪、悟出了生命的真諦嗎?怎麼也得活到百歲呀!
視線投向冰箱頂上鋪了薄薄一層的落花,陽台上的陽光依然熱烈而溫暖,但卻馬上讓原本並無宿命感的我,心底湧出許多莫名的、對於生命密碼的哀嘆和感慨。
年少時沉浸於《射鵰英雄傳》,曾經無數次想像著與金庸大俠會面的情景,卻沒曾想,當我剛搬家至離其故鄉袁花只有幾十公里的地方,他卻緩步離開了這個世界;而此刻,當我在俗世中剛剛呼吸一口熟悉的文藝的空氣,卻意外傳來林清玄過世的消息。
這,算不算一種潛在的因緣?
並非我想強拉硬扯,雖然林先生根本不會知道世上有我這個忠實的粉絲的存在,但於我而言,我的生命的的確確與他是有某種聯結的,大凡這種聯結,世人習慣了歸因於「緣」——這應該也是參禪的林先生喜歡的一種方式。
讀到林先生的文字,是一種緣。
林清玄的散文,傳過來並不算早,但我有幸是最早的一批讀者。偶然買到他的幾本散文集,《打開心靈的窗》《鴛鴦香爐》《溫一壺月光下的酒》《冷月鍾笛》……他的文字清新而淡雅,卻是一種冷凝的生命思考。
至今在我心底牢牢紮根的,有他關於美食的文字《松子茶》:
松子茶
林清玄
朋友從韓國來,送我一大包生松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生的松子,晶瑩細白,頗能想起「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那樣的情懷。
松子給人的聯想自然有一種高遠的境界,但是經過人工采擷、製造過的松子是用來吃的,怎麼樣來吃這些松子呢?我想起飯館裡面有一道炒松子,便征詢朋友的意見,要把那包松子下油鍋了。
朋友一聽,大驚失色:「松子怎麼能用油炒呢?」
「在台灣,我們都是這樣吃松子的。」我說。
「罪過,罪過,這包松子看起來雖然不多,你想它是多少棵松樹經過冬雪的鍛煉才能長出來的呢?用油一炒,不但松子味盡失,而且也損傷了我們吃這種天地精華的原意了。何況,松子雖然淡雅,仍然是油性的,必須用淡雅的吃法才能品出它的真味。」「那麼,松子應該怎麼吃呢?」我疑惑地問。「即使在生產松子的韓國,松子仍然被看作珍貴的食品,松子最好的吃法是泡茶。」
「泡茶?」「你烹茶的時候,加幾粒松子在裡面,松子會浮出淡淡的油脂,並生松香,使一壺茶頓時津香潤滑,有高山流水之氣。」
當夜,我們便就著月光,在屋內喝松子茶,果如朋友所說的,極平凡的茶加了一些松子就不凡起來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遍地的綠草中突然開起優雅的小花,並且聞到那花的香氣,我覺得,以松子烹茶,是最不辜負這些生長在高山上歷經冰雪的松子了。
「松子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東西,但是有時候,極微小的東西也可以做情緒的大主宰。詩人在月夜的空山聽到微不可辨的松子落聲,會想起遠方未眠的朋友,我們對月喝松子茶也可以說是獨嘗異味,塵俗為之解脫。我們一向在快樂的時候覺得日子太短,在憂煩的時候又覺得日子過得太長,完全是因為我們不能把握像松子一樣存在我們生活四周的小東西。」朋友說。
朋友的話十分有理,使我想起人自命是世界的主宰,但是人並非這個世界唯一的主人。就以經常遍照的日月來說,太陽給萬物以生機和力量,並不單給人們照耀;而在月光溫柔的懷抱里,蟲鳥鳴唱,不讓人在月下獨享。即使是一粒小小松子,也是吸取了日月精華而生,我們雖然能將它烹茶,下鍋,但不表示我們比松子高貴。
佛眼和尚在禪宗的公案里,留下兩句名言:
水自竹邊流出冷,風從花里過來香。
水和竹原是不相乾的,可是因為水從竹子邊流出來就顯得格外清冷;花是香的,但花的香如果沒有風從中穿過,就永遠不能為人體知。可見,縱是簡單的萬物也要通過配合才生出不同的意義,何況是人和松子?
我覺得,人一切的心靈活動都是抽象的,這種抽象宜於聯想;得到人世一切物質的富人如果不能聯想,他還是覺得不足;倘若是一個貧苦的人有了抽象聯想,也可以過得幸福。這完全是境界的差別,禪宗五祖曾經問過:「風吹幡動,是風動?還是幡動?」六祖慧能的答案可以作為一個例證:「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仁者心動。」
仁者,人也。在人心所動的一刻,看見的萬物都是動的,人若呆滯,風動幡動都會視而不能見。怪不得有人在荒原里行走時會想起生活的悲境,大嘆:「只道那情愛之深無邊無際,未料這離別之苦苦比天高。」而心中有山河大地的人卻能說出「長亭涼夜月,多為客鋪舒」,感懷出「睡時用明霞作被,醒來以月兒點燈」等引人遐思的境界。
一些小小的泡在茶里的松子,一聲在夏夜裡傳來的微弱蟲聲,一點斜在遙遠天際的星光……它們全是無言的,但隨著靈思的流轉,就有了炫目的光彩。記得沈從文這樣說過:「凡是美的都沒有家,流星,落花,螢火,最會鳴叫的藍頭紅嘴綠翅膀的王母鳥,也都沒有家的。誰見過人蓄養鳳凰呢?誰能束縛著月光呢?一顆流星自有它來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處。
靈魂是一面隨風招展的旗子,人永遠不要忽視身邊事物,因為它也許正可以飄動你心中的那面旗,即使是小如松子。
還有一篇曾被編入上海市S版教材的《陽光的香味》:
陽光的香味 林清玄
我遇見一位年輕的農夫,在南方一個充滿陽光的小鎮。
那時是春未了,一期稻作剛剛收成,春日陽光的金線如雨傾盆得潑在為溫暖的土地上,牽牛花在籬笆上纏綿盛開,苦楝樹上鳥雀追逐,竹林里的筍子正紛紛漲破土地。細心地想著植物突破土地,在陽光下成長的聲音,真是人間里非常幸福的感覺。
農夫和我坐在稻埕旁邊,稻子已經鋪平張開在場上。由於陽光的照射,稻埕閃耀著金色的光澤,農夫的皮膚染了一種強悍的銅色。我在農夫家作客,剛剛是我們一起把谷包的稻子倒出來,用犁耙推平的,也不是推平,是推成小小山脈一般,一條棱線接著一條棱線,這樣可以讓山脈兩邊的稻穀同時接受陽光的照射,似乎幾千年就是這樣曬穀子,因為等到陽光曬過,八爪耙把棱線推進原來的谷底,則稻穀翻身,原來埋在裡面的穀子全部翻到向陽的一面來---這樣曬谷比平面有效而均衡,簡直是一種陰陽的哲學了。
農夫用斗笠扇著臉上的汗珠,轉過臉來對我說:「你深呼吸看看。」
我深深得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說:「你吸到什麼沒有?」
「我吸到的是稻子的氣味,有一點香。」我說
他開顏得笑了,說:「這不是稻子的氣味,是陽光的香味。」
陽光的香味?我不解地望著他。
那年輕的農夫領著我走到稻埕中間,伸手抓起一把向陽一面的穀子,叫我用力得嗅,那時稻子成熟的香氣整個撲進我胸腔,然後,他抓起一把向陰的埋在內部的穀子讓我嗅,卻是沒有香味了。這個實驗讓我深深地吃驚,感覺到陽光的神奇,究竟為什麼只有曬到陽光的穀子才有香味呢?年輕的農夫說他也不知道,是偶然在翻稻穀曬太陽時發現的,那時他還是大學學生,暑假偶爾幫忙農作,想像著都市裡多彩多姿的生活,自從曬谷時發現了陽光的香味,竟使他下決心要留在家鄉。我們做在稻埕邊,漫無邊際地談起陽光的香味來,然後我幾乎聞到了幼時剛曬乾的衣服上的味道,新曬的棉被、新曬的書畫,陽光的香氣就那樣淡淡得從童年流泄出來。自從有了烘乾機,那種衣香就消失在記憶里,從未想過竟是陽光的關系。
農夫自有他的哲學,他說:「你們都市人可不要小看陽光,有陽光的時候,空氣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就說花香好了,你有沒有分辨過陽光下的花與屋裡的花。香氣不同呢?」
我說:「那夜來香和曇花的香又作何解呢?」
他笑得更得意了:「那是一種陰香,沒有壯懷的。」
我便那樣坐在稻埕邊,一再地深呼吸,希望能細細品味陽光的香氣,看我那樣正經莊重,農夫說:「其實不必深呼吸也可以聞到,只是你的嗅覺在都市裡退化了。」
我被這些文字徹底征服了,更准確點說,感覺心靈中的某種東西被開啟了,藉由文字,我開始審視自身生存和遭際,思考生命的終極意義。這種經過點撥後站在一定的高度俯看世俗的感覺,讓一顆曾經一路荊棘纏繞、傷得千瘡百孔的心,得到了某種神奇的治與撫慰。曾經偏愛於梁實秋、林語堂的散文,但讀到林清玄先生的文字後,似乎覺得與我心靈中的某種東西更加契合,彷彿那是我心底沉睡的一部分,「心有靈犀」「心弦撥動」,指的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於是,我開始成癮般地沉浸於創作文字的自我療治過程。因為,畢竟,我是一個寫作者,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林先生的女讀者粉絲。我有崇敬,但並不是虔信。他的啟迪的意義在於,我的文字變得空靈,意境開始超拔,我沉浸到對生活真味的美好捕捉中。
自從迷戀於林清玄的文字之後,我經常會在課堂上向學生推薦閱讀。好在滬教版語文書上有一篇他的《百合花開》,正好可以作為引導學生深入了解其人其文的切入點。
百合花開
林清玄
在一個偏僻遙遠的山谷里,有一個高達數千尺的斷崖。不知道什麼時候,斷崖邊上長出了一株小小的百合。
百合剛剛誕生的時候,長得和雜草一模一樣。但是,它心裡知道自己並不是一株野草。
它的內心深處,有一個內在的純潔的念頭:「我是一株百合,不是一株野草。惟一能證明我是百合的辦法,就是開出美麗的花朵。」有了這個念頭,百合努力地吸收水分和陽光,深深地紮根,直直地挺著胸膛。
終於,在一個春天的早晨,百合的頂部結出了第一個花苞。
百合的心裡很高興,附近的雜草卻都不屑,它們在私底下嘲笑著百合:「這傢伙明明是一株草,偏偏說自己是一株花,還真以為自己是一株花,我看他頂上結的不是花苞,而是頭上長瘤了。」
公開的場合,它們譏笑百合:「你不要做夢了,即使你真的是會開花,在這荒郊野外,你的價值還不是跟我們一樣?」
偶爾也有飛過的蜂蝶鳥雀,它們也會勸百合不用那麼努力開花:「在這斷崖邊上,縱然開出世界上最美的花,也不會有人來欣賞呀!」
百合說:「我要開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有美麗的花;我要開花,是為了完成作為一株花的庄嚴生命;我要開花,是由於自己喜歡以花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不管有沒有人欣賞,不管你們怎麼看我,我都要開花!」
在野草和蜂蝶的鄙夷下,野百合努力地釋放著內心的能量。有一天,它終於開花了,它那靈性的潔白和秀挺的風姿,成為斷崖上最美麗的顏色。
這時候,野草與蜂蝶,再也不敢嘲笑它了。
百合花一朵朵地盛開著,它花上每天都有晶瑩的水珠,野草們以為那是昨夜的露水,只有百合自己知道,那是極深沉的歡喜所結的淚滴。
年年春天,野百合努力地開花、結籽。它的種子隨著風,落在山谷、草原和懸崖邊上,到處都開滿潔白的野百合。
幾十年後,遠在千百里外的人,從城市、從鄉村,千里迢迢趕來欣賞百合花。許多孩童跪下來,聞嗅百合花的芬芳;許多情侶互相擁抱,許下了「百年好合」的誓言;無數的人看到這從未有過的美,感動得落淚,觸動內心那純潔溫柔的一角。
那裡,被人們稱為「百合谷地」。
不管別人怎麼欣賞,滿山的百合都謹記著第一株百合的教導:「我們要全心全意默默地開花,以花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而在語段練習中,更有一篇他的《生命的化妝》,是我在眾多供閱讀分析的語段中講解最投入的:
生命的化妝
林清玄
生命的化妝
我認識位化妝師。她是真正懂得化妝,而又以化妝聞名的。
對於這生活在與我完全不同領域的人,我增添了幾分好奇,因為在我的印象里,化妝再有學問,也只是在皮相上用功,實在不是有智慧的人所應追求的。
因此,我忍不住問她:「你研究化妝這么多年,到底什麼樣的人才算會化妝?化妝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麼?」
對於這樣的問題,這位年華已逐漸老去的化妝師露出一個深深地微笑。她說:「化妝的最高境界可以用兩個字形容,就是『自然』,最高明的化妝術,是經過非常考究的化妝與主人的身份匹配,能自然表現那個人的個性與氣質。次級的化妝是把人突顯出來,讓她醒目。引起眾人的注意。拙劣的化妝是一站出來別人就發現她化了很濃的妝,而這層妝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缺點或年齡的。最壞的一種化妝,是化過妝以後扭曲了自己的個性,又失去了五官的諧調,例如小眼睛的人竟化了濃眉,大臉蛋的人竟化了紅唇……」
沒想到,化妝的最高境界竟是無妝,竟是自然,這可使我刮目相看了。
化妝師看我聽得出神,繼續說:「這不就像你們寫文章一樣?拙劣的文章常常是詞句的堆砌,扭曲了作者的個性。好一點的文章是光芒四射,吸引了人的視線,但別人知道你是在寫文章。最好的文章,是作家自然的流露,不堆砌,讀的時候不覺得是在讀文章,而是在讀一個生命。」
多麼有智慧的人呀!可是,「到底做化妝的人只是在表皮上做功夫」我感嘆地說。
「不對的,」化妝師說:「化妝只是最末的一個技節,它能改變生活方式、睡眠充足、注意運動與營養。這樣的她的皮膚改善、精神充足,比化妝有效得多。再深一層的化妝是改變氣質,多讀書、多欣賞藝術、多思考、對生活樂觀、對生命有信心、心地善良、關懷別人、自愛而有尊嚴,這樣的人就是不化妝也丑到哪裡去,臉上的化妝只是化妝最後的一件小事。我用三句簡單的話來說明,三流的化妝是臉上的化妝,二流的化妝是精神的化妝,一流的化妝是生命的化妝。」
化妝師接著做了這樣的結論:「你們寫文章的人不也是化妝師嗎?三流的文章是文字的化妝,二流的文章是精神的化妝,一流的文章是生命的化妝。這,你懂化妝了嗎?」
我為了位女性化妝師的智慧而起立向她致敬,深為我最初對化妝師的觀點感慚愧。
告別了化妝師,回家的路了我走在夜黑的地表,有了這樣深刻的體悟:這個世界一切的表相都不是獨立自存的,一定有它深刻的內豐意義,那麼,改變表相最好的方法,不是在表相下功夫,一定要從內在里改革。
可惜,在表相上用功的人往往不明白這個道理。
前兩天的初中語文公益講座,在准備材料時,我還曾想把這篇文章作為記敘文閱讀語段拿出來給現場聽眾分享,但考慮到講座時間比較緊,語段內涵過於豐富的話,在無法充分展開的情況下,不利於學生理解,遂又只得無奈放棄。
留心過很多文學大師,雖然也有像金庸先生那樣壽終正寢的,但卻有好幾位的生命較為短壽,究其原因,也許是用腦多度所致,大多得的腦瘤之類的絕症。當代科幻小說大師羅伯特•謝克里(RobertSheckley)就因腦瘤擴散引起多種並發症去世;幾個月前,台灣作家李敖也是 罹患腦瘤去世 ;今天又驚聞曾連續十年被評為台灣十大暢銷書作家、被譽為當代散文八大家之一的林清玄先生離世,逼得我「直面人生」,再次審視生命的意義。
生命原本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所有的人生意義,都是人賦予它的。林清玄先生過早離世,也許有人覺得他此生值了,因為他成了知名作家,名利雙收;有人覺得他活得很不值,再出名又有任何意義,還不是照樣活不長?但其實這都是從外部世界來看待一個生命死亡的社會意義,我認為,假如一定要給生命的意義討個說法的話,最好應該要看對於其內部(心靈、靈魂)的有無意義與意義大小。
我想,對於林先生而言,他以自己的生命探索過程,活出了自我,活出了自信,也活出了尊嚴,那對於其自身而言,其生命就很有意義。而他於自己很有意義的生命過程,又間接啟發了別人對於生命意義的探索與思考,自然也就有了其社會意義,但那應該是附加的,不應視作生命本身的意義。這位散文家生前最後一條微博,還發出如此感悟:不要失去想飛的心,這更啟迪我,生命無論長短,只要在生命過程中有一顆想飛的心,並且一直為此而努力准備與積極嘗試,這樣的生命本身,已經充滿意義!
此文寫到結尾,陽光依然少有的燦爛,一瀉而下的碎金,在花瓶中的花束上閃爍。其下的那幾瓣落花,如此安詳,在凝重的水泥灰瓶身的映襯下,光彩依舊。
⑵ 找一部小說,只記得有個女主角帶電,好像叫林清玄,是個老師,男主角不怕電,是她的學生
極至人生
⑶ 林清玄~清歡
這種清淡的歡愉不是來自別處,正是來自對平靜疏淡簡朴生活的一種熱愛。
少年時代讀到蘇軾的一闋詞,非常喜歡,到現在還能背誦: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這闋詞,蘇軾在旁邊寫著「元豐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從泗州劉倩叔游南山」,原來是蘇軾和朋友到郊外去玩,在南山裡喝了浮著雪沫乳花的淡茶,配著春日山野里的蓼菜、茼蒿、新筍,以及野草的嫩芽等等,然後自己贊嘆著:「人間有味是清歡!」
當時所以能深記這闋詞,最主要的是愛極了後面這一句,因為試吃野菜的這種平凡的清歡,才使人間更有滋味。「清歡」是什麼呢?清歡幾乎是難以翻譯的,可以說是「清淡的歡愉」,這種清淡的歡愉不是來自別處,正是來自對平靜疏淡簡朴生活的一種熱愛。當一個人可以品味出野菜的清香勝過了山珍海味,或者一個人在路邊的石頭里看出了比鑽石更引人的滋味,或者一個人聽林間鳥鳴的聲音感受到比提籠遛鳥更感動,或者體會了靜靜品一壺烏龍茶比起在喧鬧的晚宴中更能清洗心靈……這些就是「清歡」。
清歡之所以好,是因為它對生活的無求,是它不講求物質的條件,只講究心靈的品味。「清歡」的境界很高,它不同於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那樣的自我放逐;或者「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那種盡情的歡樂。它也不同於杜甫的「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豈終極」這樣悲痛的心事,或者「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那種無奈的感嘆。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有千百種人生。文天祥的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們很容易體會到他的壯懷激烈。歐陽修的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我們很能體會到他的綿綿情恨。納蘭性德的是「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我們也不難會意到他無奈的哀傷。甚至於像王國維的「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那種對人生無常所發出的刻骨的感觸,也依然能夠知悉。
可是「清歡」就難了!
尤其是生活在現代的人,差不多是沒有清歡的。
什麼樣是清歡呢?我們想在路邊好好地散個步,可是人聲車聲不斷的呼吼而過,一天里,幾乎沒有純然安靜的一刻。
我們到館子里,想要吃一些清淡的小菜,幾乎是杳不可得,過多的油、過多的醬、過多的鹽和味精已經成為中國菜最大的特色,有時害怕了那樣的油膩,特別囑咐廚子白煮一個菜,菜端出來時讓人嚇一跳,因為菜上擠的沙拉比菜還多。
有時沒有什麼事,心情上只適合和朋友去啜一盅茶、飲一杯咖啡,可惜的是,心情也有了,朋友也有了,就是找不到地方,有茶有咖啡的地方總是嘈雜的。
俗世里沒有清歡了,那麼到山裡去吧!到海邊去吧!但是,山邊和海湄也不純凈了,凡是人的足跡可以到的地方,就有了垃圾,就有了臭穢,就有了吵鬧!
有幾個地方我以前常去的,像陽明山的白雲山莊,叫一壺蘭花茶,俯望著台北盆地里堆疊著的高樓與人慾,自己飲著茶,可以品到茶中有清歡。像在北投和陽明山間的山路邊有一個小湖,湖畔有小販賣功夫茶,小小的茶幾、藤製的躺椅,獨自開車去,走過石板的小路,叫一壺茶,在躺椅上靜靜的靠著,有時湖中的荷花開了,真是驚艷一山的沉默。有一次和朋友去,兩人在躺椅上靜靜喝茶,一下午竟說不到幾句話,那時我想,這大概是「人間有味是清歡」了。
現在這兩個地方也不能去了,去了只有傷心。湖裡的不是荷花了,是漂盪著的汽水罐子,池畔也無法靜靜躺著,因為人比草多,石板也被踏損了。到假日的時候,走路都很難不和別人推擠,更別說坐下來喝口茶,如果運氣更壞,會遇到呼嘯而過的飛車黨,還有帶伴唱機來跳舞的青年,那時所有的感官全部電路走火,不要說清歡,連歡也不剩了。
要找清歡,就一日比一日更困難了。
當學生的時候,有一位朋友住在中和圓通寺的山下,我常常坐著顛躓的公交車去找她,兩個人就沿著上山的石階,漫無速度的,走走、坐坐、停停、看看,那時圓通寺山道石階的兩旁,雜亂的長著朱槿花,我們一路走,順手拈下一朵熟透的朱槿花,吸著花朵底部的花露,其甜如蜜,而清香勝蜜,輕輕地含著一朵花的滋味,心裡遂有一種只有春天才會有的歡愉。
圓通寺是一座全由堅固的石頭砌成的寺院,那些黑而堅強的石頭坐在山裡彷彿一座不朽的城堡,綠樹掩映,清風徐徐,站在用石板鋪成的前院里,看著正在生長的小市鎮,那時的寺院是澄明而安靜的,讓人感覺走了那樣高的山路,能在那平台上看著遠方,就是人生里的清歡了。
後來,朋友嫁人,到國外去了。我去過一趟圓通寺,山道已經開辟出來,車子可以環山而上,小山路已經很少人走,就在寺院的門口擺著滿滿的攤販,有一攤是兒童乘坐的機器馬,嘰哩咕嚕的童歌震撼半山,有兩攤是打香腸的攤子,烤烘香腸的白煙正往那古寺的大佛飄去,有一位母親因為不準孩子吃香腸而揍打著兩個孩子,激烈的哭聲尖亢而急促……我連圓通寺的寺門都沒有進去,就沉默地轉身離開,山還是原來的山,寺還是原來的寺,為什麼感覺完全不同了,失去了什麼嗎?失去的正是清歡。
下山時的心情是不堪的,想到星散的朋友,心情也不是悲傷,只是惆悵,浮起的是一闋詞和一首詩,詞是李煜的:「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詩是李覯的:「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那時正是黃昏,在都市煙塵蒙蔽了的落日中,真的看到了一種悲劇似的橙色。
我二十歲時心情很壞的時候,就跑到青年公園對面的騎馬場去騎馬,那些馬雖然因馴服而動作緩慢,卻都年輕高大,有著光滑的毛色。雙腿用力一夾,它也會如箭一般呼嚕向前躥去,急忙的風聲就從兩耳掠過,我最記得的是馬跑的時候,迅速移動著的草的青色,青茸茸的,彷彿飽含生命的汁液,跑了幾圈下來,一切惡的心情也就在風中、在綠草里、在馬的呼嘯中消散了。
尤其是冬日的早晨,勒著韁繩,馬就立在當地,踢踏著長腿,鼻孔中冒著一縷縷的白氣,那些氣可以久久不散,當馬的氣息在空氣中消弭的時候,人也好像得到某些舒放了。
騎完馬,到青年公園去散步,走到成行的樹蔭下,冷而強悍的空氣在林間流盪著,可以放縱地、深深地呼吸,品味著空氣里所含的元素,那元素不是別的,正是清歡。
最近有一天,突然想到騎馬,已經有十幾年沒騎了。到青年公園的騎馬場時差一點嚇昏,原來偌大的馬場里已經沒有一根草了,一根草也沒有的馬場大概只有台灣才有,馬跑起來的時候,灰塵滾滾,彌漫在空氣里的盡是令人窒息的黃土,蒙蔽了人的眼睛。馬也老了,毛色斑剝而失去光澤。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馬場搭了一個塑料棚子,鋪了水泥地,其丑無比,裡面則擺滿了機器的小馬,讓人騎用,其吵無比。為什麼為了些微的小利,而犧牲了這個馬場呢? 馬會老是我知道的事,人會轉變是我知道的事,而在有真馬的地方放機器馬,在馬跑的地方沒有一株草,則是我不能理解的事。
就在馬場對面的青年公園,那裡已經不能說是公園了,人比西門町還擁擠吵鬧,空氣比咖啡館還壞,樹也萎了,草也黃了,陽光也不燦爛了。我從公園穿越過去,想到少年時代的這個公園,心痛如絞,別說清歡了,簡直像極了佛經所說的「五濁惡世」!
生在這個時代,為何「清歡」如此難覓?眼要清歡,找不到青山綠水;耳要清歡,找不到寧靜和諧;鼻要清歡,找不到干凈空氣;舌要清歡,找不到蓼茸蒿筍;身要清歡,找不到清涼凈土;意要清歡,找不到智慧明心。如果你要享受清歡,唯一的方法是守在自己小小的天地,洗滌自己的心靈,因為在我們擁有愈多的物質世界,我們的清淡的歡愉就日漸失去了。
現代人的歡樂,是到油煙爆起、衛生堪慮的啤酒屋去吃炒蟋蟀;是到黑天暗地、不見天日的卡拉OK去亂唱一氣;是到鄉村野店、胡亂搭成的土雞山莊去豪飲一番;以及到狹小的房間里做方城之戲,永遠重復著摸牌的一個動作……這些污濁的放逸的生活以為是歡樂,想起來毋寧是可悲的。為什麼現代人不能過清歡的生活,反而以濁為歡,以清為苦呢?
一個人以濁為歡的時候,就很難體會到生命清明的滋味,而在歡樂已盡、濁心再起的時候,人間就愈來愈無味了。 這使我想起東坡的另一首詩來: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蘇軾憑著東欄看著欄桿外的梨花,滿城都飛著柳絮時,梨花也開了遍地,東欄的那株梨花卻從深青的柳樹間伸了出來,彷彿雪一樣的清麗,有一種惆悵之美,但是人生看這么清明可喜的梨花能有幾回呢?這正是千古風流人物的性情,這正是清朝大畫家盛大士在《溪山臥遊錄》中說的:「凡人多熟一分世故,即多一分機智。多一分機智,即少卻一分高雅。」「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自是第一流人物。」
第一流人物是什麼人物?
第一流人物是在清歡里也能體會人間有味的人物!
第一流人物是在污濁滔滔的人間,也能找到清歡的滋味的人物!
⑷ 求林清玄的《清歡》,序言,簡介,..........這本書的每一個字都不要落下,謝了!
是這個嗎?
《清歡》——林清玄
少年時代讀到蘇軾的一厥詞,非常喜歡,到現在還能背誦:
細雨斜風作小寒,
淡煙疏柳媚晴灘.
入淮清洛漸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盞.
蓼茸蒿筍試春盤,
人間有味是清歡.
這厥詞,蘇軾在旁邊寫著「元豐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從泗州劉倩叔游南山」,原來是蘇軾和朋友到郊外去玩,在南山裡喝了浮著雪沫乳花的小酒,配著春日山野里的蓼菜、茼篙、新筍,以及野草的嫩芽等等,然後自己贊嘆著:「人間有味是清歡!」 當時所以能深記這厥詞,最主要的是愛極了後面這一句,因為試吃野菜的這種平凡的清歡,才是人間更有滋味."清歡"是什麼呢?清歡幾乎是難以翻譯的,可以說是"清淡的歡愉",這種清淡的歡愉不是來自別處,正是來自對平靜的疏淡的簡朴的生活的一種熱愛。當一個人可以品味山野菜的清香勝過了山珍海味,或者一個人在路邊的石頭里看出了比鑽石更引人的滋味,或者一個人聽林間鳥鳴的聲音感受到比提籠遛鳥更感動,或者甚至於體會了靜靜品一壺烏龍茶比起在喧鬧的晚宴中更能清洗心靈……這些就是"清歡"。
清歡之所以好,是因為它對生活的無求,是它不講究物質的條件,只講究心靈的品味,"清歡"的境界是很高的,它不同於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那樣的自我放逐;或者"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那種盡情的歡樂.它也不同於杜甫的"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豈終極"這樣悲痛的心事,或者"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那種無奈的感嘆.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有千百種人生.文天祥的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漢青」,我們很容易體會到他的壯懷激烈.歐陽修的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我們很能體會到他的綿綿情恨.納蘭性德是"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我們也不難會意到他無奈的哀傷.甚至於像王國維的"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那種對人生無常所發出的刻骨的感觸,也依然能夠知悉.
可是"清歡"就難了!
尤其是生活在現代的人,差不多是沒有清歡的。
你說什麼樣是清歡呢?我們想在路邊好好地散個步,可是人聲車聲不斷地呼吼而過,一天里,幾乎沒有純然安靜的一刻。
我們到館子里,想要吃一些清淡的小菜,幾乎是杳不可得,過多的油、過多的醬、過多的鹽和味精已經成為中國菜最大的特色,有時害怕了那樣的油膩,特別囑咐廚子白煮一個菜,菜端出來時讓人嚇一跳,因為菜上擠的沙拉比菜還多。
我們有時沒有什麼事,心情上只適合和朋友綴一盅茶、飲一杯咖啡,可惜的是,心情也有了,朋友也有了,就是找不到地方,有茶有咖啡的地方總是嘈雜的,而且難以找到一邊飲茶一邊觀景的處所。
俗世里沒有清歡了,那麼到山裡去吧!到海邊去吧!但是,山邊和海湄也不純凈了,凡是人的足跡可以到的地方,就有了垃圾,就有了臭穢,就有了吵鬧!
有幾個地方我以前經常去的,像陽明山的白雲山莊,叫一壺蘭花茶,俯望著台北盆地里堆疊著的高樓與人慾,自己飲著茶,可以品到茶中有清歡。像在北投和陽明山間的山路邊有一個小湖,湖畔有小販賣功夫茶,小小的茶幾,藤製的躺椅,獨自開車去,走過石板的小路,叫一壺茶,在躺椅上靜靜地靠著,有時湖中的荷花開了,真是驚艷一山的沉默,有一次和朋友去,兩人在躺椅上靜靜喝茶,一下午竟說不到幾句話,那時我想,這大概是"人間有味是清歡"了。
現在這兩個地方也不能去了,去了也只有傷心。湖裡的不是荷花了,是飄盪著的汽水罐子,池畔也無法靜靜躺著,因為人比草多,石板也被踏損了。到假日的時候,走路都很難不和別人推擠,更別說坐下來喝口茶,如果運氣更壞,會遇到呼嘯而過的飛車黨,還有帶伴唱機來跳舞的青年,那時所有的感觀全部電路走火,不要說清歡,連歡也不剩了。
要找清歡就一日比一日更困難了。
我當學生的時候,有一位朋友住在中和圓通寺的山下,我常常坐著顛躓的公車去找他,兩個人便沿著上山的石階,漫無速度,走走、坐坐、停停、看看,那時圓通寺山道石階的兩旁,雜亂地長著朱槿花,我們一路走,順手拈下一朵熟透的朱槿花,吸著花朵底部的花露,其甜如蜜,而清香勝蜜,輕輕地含著一朵花的滋味,心裡遂有一種只有春天才會有的歡愉。
圓通寺是一座全由堅固的石頭砌成的寺院,那些黑而堅強的石頭坐在山裡彷彿一座不朽的城堡,綠樹掩映,清風徐徐,我們站在用石板鋪成的前院里,看著正在生長的小市鎮,那時的寺院是澄清而安靜的,讓人感覺走了那樣高的山路,能在那平台上看著遠方,就是人生里的清歡了。
後來,朋友嫁人,到國外去了,我去了一趟圓通寺,山道已經開辟出來,車子可以環山而上,小山路已經很少人走,就在寺院的門口擺著滿滿的攤販,有一攤是兒童坐的機器馬,嘰哩咕嚕的童歌震撼半山,有兩攤是打香腸的攤子,烤烘香腸的白煙正往那古寺的大佛飄去,有一位母親因為不準她的孩子吃香腸而揍打著兩個孩子,激烈的哭聲尖吭而急促……我連圓通寺的寺門都沒有進去,就沉默地轉身離開,山還是原來的山,寺還是原來的寺,為什麼感覺完全不同了,失去了什麼嗎?失去的正是清歡。
下山的心情是不堪的,想到星散的朋友,心情也不是悲傷,只是惆悵,浮起的是一闋詞和一首詩,詞是李煜的:「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一成空,還如一夢中!"詩是李覯的:「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那時正是黃昏,在都市煙塵蒙蔽了的落日中,真的看到了一種悲劇似的橙色。
我二十歲的時候,心情很壞的時候,就跑到青年公園對面的騎馬場去騎馬,那些馬雖然因馴服而動作緩慢,卻都年輕高大,有著光滑的毛色。雙腿用力一夾,它也會如箭一般呼嚕向前躥去,急忙的風聲就從兩耳掠過,我最記得的是馬跑的時候,迅速移動著的草的青色,青茸茸的,彷彿飽含生命的汁液,跑了幾圈下來,一切惡的心情也就在風中、在綠草里、在馬的呼嘯中消散了。
尤其是冬日的早晨,勒著韁繩,馬就立在當地,踢踏著長腿,鼻孔中冒著一縷縷的白氣,那些氣可以久久不散,當馬的氣息在空氣中消弭的時候,人也好象得到了某些舒放了。
騎完馬,到青年公園去散步,走到成行的樹蔭下,冷而強悍的空氣在林間流盪著,可以放縱地、深深地呼吸,品味著空氣里所含的元素,那元素不是別的,正是清歡。
最近有一天,突然想到了騎馬,已經有十幾年沒騎了。到青年公園的騎馬場時差一點沒有嚇昏,原來偌大的馬場里已經沒有一根草了,一根草也沒有的馬場大概只有台灣才有,馬跑起來的時候,灰塵滾滾,彌漫在空氣里的盡是令人窒息的黃土,蒙蔽人的眼睛。馬也老了,毛色斑剝而失去光澤。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馬場搭了一個塑膠棚子,鋪了水泥地,其丑無比,裡面 則擺滿了機器的小馬,讓人騎用,其吵無比。為什麼為了些微的小利,而犧牲了這個馬場呢?
馬會老是我知道的事,人會轉變是我知道的事,而在有真馬的地方放機器馬,在馬跑的地方沒有一株草則是我不能理解的事。
就在馬場對面的青年公園,那裡已經不能說是公園了,人比西門町還擁擠吵鬧,空氣比咖啡館還壞,樹也萎了,草也黃了,陽光也照不燦爛了。我從公園穿越過去,想到少年時代
的這個公園,心痛如絞,別說清歡了,簡直像極了佛經所說的"五濁惡世"!
生在這個年代,為何"清歡"如此難覓。眼要清歡,找不到青山綠水;耳要清歡,找不到寧靜和諧;鼻要清歡,找不到干凈空氣;舌要清歡,找不到蓼茸蒿筍;身要清歡,找不到清涼凈土;意要清歡,找不到智慧明心。如果你要享受清歡,唯一的方法是守在自己小小的天地,洗滌自己的心靈,因為在我們擁有愈多的物質世界,我們的清淡的歡愉就日漸失去了。
現代人的歡樂,是到油煙爆起,衛生堪慮的啤酒屋去吃炒蟋蟀;是到黑天暗地、不見天日的卡拉OK去亂唱一氣;是到鄉村野店、胡亂搭成的土雞山莊去豪飲一番;以及狹小的房間里做方城之戲,永遠重復著摸牌的一個動作……這些污濁的放逸的生活以為是歡樂,想起來毋寧是可悲的事。為什麼現代人不能過清歡的生活,反而以濁為歡,以清為苦呢?
當一個人以濁為歡的時候,就很難體會到生命清明的滋味,而在歡樂已盡,濁心再起的時候,人間就愈來愈無味了。
這使我想起東坡的另一首詩來:
梨花淡白柳深青,
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南一枝雪,
人生看得幾清明?
蘇軾憑著東欄看著欄桿外的梨花,滿城都飛著柳絮時,梨花也開了遍地,東欄的那株梨花卻從深青的柳樹間伸了出來,彷彿雪一樣的清麗,有一種惆悵之美,但是,人生,看這么清明可喜的梨花能有幾回呢?這正是千古風流人物的性情,這正是清朝畫家盛大士在溪山臥遊錄中說的:「凡人多熟一分世故,即多一分機智。多一分機智,即少卻一分高雅。""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只可子怡悅,不堪持贈君,自是第一流人物。」
第一流人物是什麼人物?
第一流人物是能在清歡里也能體會人間有味的人物!
第一流人物是在污濁滔滔的人間,也能找到清歡的滋味的人物!
⑸ 林清玄 陽光的味道全文
陽光的味道 林清玄我遇見一位年輕的農夫,在南方一個充滿陽光的小鎮。那時是春末,一季稻穀剛剛收成,春日陽光的金線如雨傾盆地潑在溫暖的土地上,牽牛花在籬笆上纏綿盛開,苦苓樹上島雀追逐,竹林里的筍子正紛紛綻出土地。細心地聆聽植物突破土地、在陽光下成長的聲音,真是人間非常幸福的感覺。農夫和我坐在稻穀旁邊,稻子已經鋪平攤開在場上。由於陽光的照射,稻穀閃耀著金色的光澤,農夫的皮膚也染上了一種強悍的銅色。我在農夫家做客。剛剛是我們一起把稻子倒出來,用犁耙推平的――也不是推平,是推成小小山脈一般,一條棱線接著一條棱線,這樣可以讓「山脈」兩邊的稻穀同時接受陽光的照射。似乎幾千年來就是這樣曬穀子,因為等到陽光曬過,八爪耙把棱線推進原來的谷底,則稻穀翻身,原來埋在裡面的穀子全翻到向陽的一面來--這樣曬谷比平面有效而均衡,簡直是一種陰陽哲學。農夫用斗笠扇著臉上的汗珠,轉過臉來對我說:「你深呼吸看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他說:「你聞到什麼沒有?」「我聞到的是稻子的氣味,有一點香。」我說。他開顏笑了,說:「這不是稻子的氣味,是陽光的香味。」陽光的香味?我不解地望著他。那年輕的農夫領著我走到稻穀中間,伸手抓起一把向陽一面的穀子,叫我用力地嗅,稻子成熟的香氣整個撲進我的胸腔;然後,他抓起一把向陰的埋在內部的穀子讓我嗅,卻沒有香味了。這個實驗讓我深深地吃驚,感覺到陽光的神奇,究竟為什麼只有曬到陽光的穀子才有香味呢?年輕的農夫說他也不知道,是偶然在翻稻穀曬太陽時發現的。那時他還是個大學生,暑假偶爾幫忙,想像著都市裡多彩多姿的生活,自從曬谷時發現了陽光的香味,竟使他下決心留在家鄉。我們坐在稻穀邊,漫無邊際地談起陽光的香味,然後我幾乎聞到了幼時剛曬乾的衣服上的味道,新曬的棉被、新曬的書畫的味道,光的香氣就那樣淡淡地從童年中流瀉出來。自從有了烘乾機,那種衣香就消失在記憶里,從未想過竟是陽光的原因。農夫自有他的哲學,他說:「你們都市人可不要小看陽光,有陽光的時候,空氣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就說花香好了,你有沒有分辨過陽光下的花與屋裡的花香氣不同呢?」我說:「那夜來香、曇花香又作何解呢?」他笑得更得意了:「那是一種陰香,沒有壯懷的。」我便那樣坐在稻穀邊,一再地深呼吸,希望能細細品味陽光的香氣。看我那樣正經莊重,農夫說:「其實不必深呼吸也可以聞到,只是你的嗅覺在都市退化了。」
⑹ 林清玄都有哪些經典作品
林清玄的經典散文作品介紹如下:
1、《浴著光輝的母親》
《浴著光輝的母親》的作者是林清玄,台灣著名作家,本篇選自林清玄散文集《打開心內的窗》。
正像林清玄先生所說的那樣:如果人人都能用如此崇敬的眼神看自己的母親就好了,可惜,一般人常常忽略自己的母親也是那樣充滿光輝。
2、《不孝的孩子》
《不孝的孩子》寫到了一位老先生,他在台灣的兒女一開始對他很好,可老先生找到大陸的兒子後他們就變得非常不孝順,因為他們怕大陸的大哥也來搶老先生的遺產。
3、《陽光的味道》
他同我們一樣生活在都市,只是那天,遇到了一個農夫。然後回想起新曬的書畫,新曬的衣物,新曬的棉被,想起那些被陽光浸染的日子,每一處縫隙都被陽光馥郁的香氣填滿,所以那時候,充實而又美好。
4、《在雲上》
《在雲上》,林清玄一如既往地為我們傳遞著智慧超越的人生理念,喜樂逍遙的生命境界。這本書大致分為金翅鳥首部曲和金翅鳥二部曲兩個部分。
5、《清歡》
這是一本散文集,由「清歡」和「淳喜」兩部分組成,共32篇文章。這是一本書寫愛與美的書,是一本介紹寫作心情和體會的書。
⑺ 林清玄的個人資料
林清玄生於中國台灣省高雄旗山,畢業於中國台灣世界新聞專科學校。當代作家、散文家、詩人、學者,筆名有秦情、林漓、林大悲、林晚啼、俠安、晴軒、遠亭等。
林清玄著有散文《查塔卡的杜鵑》,文章《和時間賽跑》、《桃花心木》選入人教版、北師大版小學語文課本。
曾任台灣《中國時報》海外版記者、《工商時報》經濟記者、《時報雜志》主編等職。他是台灣地區作家中最高產的一位,也是獲得各類文學獎最多的一位,也被譽為「當代散文八大作家」之一。
(7)都市小說女主角叫林清玄擴展閱讀:
林清玄創作特點
林清玄的散文耐人尋味,立意往往可以由此及彼,由表及裡。正如他曾說過文章要「向內探索,向外追尋」。他的散文創作通常起源於平常之物,在優化文字語言的同時,意蘊也會得到系統性展現,透露出生命的玄機,使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產生怦然心動的感受。
例如,在《黃昏菩提》一文中,「從有螞蟻窩的菩提樹蔭走到陽光浪漫的黃昏,我深深地震動了,覺得在鄉村生活的人是生命的自然,而在都市裡生活的人更需要一些古典的心情、溫柔的心情,一些經過污染還能沉靜的智慧」。
充分展現了作者由菩提聯想到生命及心情的智慧。立意也從一個場景而幻化到另一個場景,使散文中有了十分玄妙的哲理體現。
⑻ 林清玄《美麗的心》
林清玄《美麗的心》
苦瓜變甜
我很喜歡一則關於苦瓜的故事:
有一群弟子要出去朝聖。
師父拿出一個苦瓜,對弟子們說:「隨身帶著這個苦瓜,記得把它浸泡在每一條你們經過的聖河,並且把它帶進你們所朝拜的聖殿,放在聖桌上供養,並朝拜它。」
弟子朝聖走過許多聖河聖殿,並依照師父的教言去做。
回來以後,他們把苦瓜交給師父,師父叫他們把苦瓜煮熟,當作晚餐。
晚餐的時候,師父吃了一口,然後語重心長地說:「奇怪呀!泡過這么多聖水,進過這么多聖殿,這苦瓜竟然沒有變甜。」
弟子聽了,好幾位立刻開悟了。
這真是一個動人的教化,苦瓜的本質是苦的,不會因聖水聖殿而改變;情愛是苦的,由情愛產生的生命本質也是苦的,這一點即使是修行者也不可能改變,何況是凡夫俗子!我們嘗過情感與生命的大苦的人,並不能告訴別人失戀是該歡喜的事,因為它就是那麼苦,這一個層次是永不會變的。可是不吃苦瓜的人,永遠不會知道苦瓜是苦的。一般人只要有苦的准備,煮熟了這苦瓜,吃它的時候第一口苦,第二三口就不會那麼苦了!
對待我們的生命與情愛也是這樣的,時時准備受苦,不是期待苦瓜變甜,而是真正認識那苦的滋味,才是有智慧的態度。
西瓜偎大邊
我打電話給媽媽,請她趁暑假,帶孫子到台北來走走。
媽媽一面訴說台北的環境使她頭昏,而且天氣又是如此燠熱,一出遠門就不舒服。然後一面輕描淡寫地對我說:「而且,前幾天才問到腰,剛剛你大哥才帶我去針灸回來哩!」
「閃到腰?是不是又去搬粗重的東西?」我著急地問。
大概是聽出我話里的焦慮,媽媽說:「沒什麼要緊,可能是上次閃到腰的病母還在呀!」
「什麼病母?」這是我首次聽到的名詞,一邊問,一邊想起一年前,母親為了拉開鐵門,由於鐵門門卡住,她太用力,腰就問到了,數月以後才好。
我的媽媽是典型傳統的農村婦女,從少女時代就養成勤儉、事必躬親的習慣,一直到現在,只要她能做的事,絕不假手他人。甚至到現在,她還每天親手洗衣服,我們也勸不動她,只有在閃到腰那一陣子,她才肯休息。
「病母就是閃到腰以後,時常會記住一個地方曾經閃過,就會記在腦子里,然後就很容易在同一個地方門到,就是病母。」媽媽還告訴我,病母雖是無形的,但「看一個影,生一個子」,就會製造出有形的病痛來,總要很久才會連根拔除,到病母拔除的時候,就是「打斷手骨顛倒勇」的時候。
媽媽是很樂觀的人,她說:「這一次,我把病母也抓出來治一治。」
台語所說的病母,使我聯想到另外一句台語叫作「西瓜偎大邊」,一般人都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人趨炎附勢,投靠有權勢的一邊,其實,這句話原來的意思是,像西瓜這樣的水果,身體好的人愈吃愈補,身體虛的人愈吃愈虛。
因此,在農村裡,我們如果遇到身體虛的人愛吃西瓜,就會勸他「西瓜偎大邊」,「半瞑呷西瓜,會反症」;如果遇到身體好的人擔心西瓜太涼,我們也勸他:「西瓜偎大邊,像你這么勇,吃西瓜有什麼要緊?」
問題不在西瓜上面,問題是在身體,聽說西瓜涼冷而導致不敢吃西瓜的人,就是本末倒置了。
在我們台語的母語里,早就知道心的力量很大,因此在遭遇到團境的時候,經常教我們應該回來觀照自己的心,而不要去怨恨環境的不順,例如「昧曉駛船,嫌溪窄」(不會駕船的人通常不會反省自己駕船的技術,反而怨怪溪流太窄)。「家已擔肥,不知臭」(挑糞的人,久而不聞其臭)。「是不是,問家己」(事情的是非對錯,要先反問自己,再責問別人)。
並且,我們還應該時常放下自己的悲觀情緒,克服心靈的盲點,口為環境的現象是與心的現象對應的,例如:
「竄驚竄遇到。」(愈擔心的事就愈容易遇見。)
「昧曉剃頭,偏遇著胡須的。」(不太會剃頭的師傅,往往誨遇到大鬍子的客人。)
「屎緊,褲頭擱撲死結。」(急著大便的時候,褲頭往往打著死結。)
這些語言雖然粗俗,但很有生命力,與禪宗所講的「心凈則國土凈」「息心即是息災」意思是相通的。
在心理學上,有一種系數叫作「樂觀系數」或「悲觀系數」,這種系數的力量占實際現象的百分之二十。就是說,如果一個人有樂觀的心,他比平常會多百分之二十的機率遇到開心的事;反之,如果一個人心情「鬱卒」,也會比平常人多百分之二十的機率遇到痛苦的事。這不就是「病母」嗎?不就是「西瓜偎大邊」嗎?我們如果要開開心心過日子,那非得先有一個歡喜的心不可,老祖母不是教過我們「坐乎正,得人疼」嗎?
要有歡喜心,一則不要太執著,對自己的習性要常放下,老先覺們時常教我們「無魚,蝦也好」「一兼二顧,摸蛤兼洗褲;有就摸蛤,無就洗褲」「這溪無魚,別溪釣」。
一個人如果老是放不下,「一腳戶定內,一腳戶定外」(一腳在門檻裡面,一腳在門檻外面);或者「柄驚死,放驚飛」(抓著鳥不放,捏太緊怕它死了,放了又怕飛走),那日子就會很難過,就會「燒瓷的吃缺,織席的困椅」(燒瓷器的人用破的碗,織草席的卻睡在椅子上)「裁縫師傅穿破衫,做木的師傅沒眠床」。
放不下的人,往往是「好額人,乞食命」。明明是很富有的人,卻過著像乞丐一樣的生活,使我們想起《佛經》里那個不知道衣服里有寶珠的窮人。
要有歡喜心,二則要常有感恩的心,並常常把福分分給別人。
「相分吃有春,相搶吃無份。」(互相分食,就會有剩餘,互相搶食,就會吃不夠。)
「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看。」
「大家賺,卡昧貧。」(大家都有賺錢,才不會窮,不要想所有的錢都自己賺。)
「吃人一斤,要還人四兩。」
「食果子,拜樹頭;食米飯,敬鋤頭。」
在人生的過程中,遇到不如意的事是正常的,但不要使那不如意成為我們生命中的「病母」,而應該成為我們生命中的「酵母」,增長我們的智慧,常養我們的悲心。
不要害怕吃西瓜,因為有歡喜心的人,吃什麼都補。
「歡歡喜喜一工,煩煩惱惱嘛一工」,我們這一天何不歡歡喜喜地來過呢?在痛苦愛欲的人生,許多人在尋找快樂的秘方,卻很少有人知道會心不遠,歡喜的心才是生命真正的快樂之泉。
⑼ 林清玄的作品你看過哪部
《人間有味是清歡》,《和時間賽跑》,《幸福從不缺席》
⑽ 林清玄的[蓮花開落]全文
盛暑,偶然從車窗里看見,幾朵粉紅的蓮花,婷婷於田田碧綠,雖倏忽而過於眼,心中卻已有美麗之蓮。
今天,又經那曾經過的荷塘,一場淅瀝的秋雨過後,那怒放之荷又該會如何呢?留心放眼,只有無窮碧的蓮葉,已無零星賞心的蓮花。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落寞中依稀聽到鄭愁予那美麗錯誤的嗒嗒馬蹄正從江南敲過,恍惚看見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也如這蓮花樣開落。
汽車中途停靠,一滄桑平和之老婦牽一燦如春花之小女孩兒上車。腦中突想:那衰老的婦人也曾是花一般的少女吧,而那花一樣的少女也終有一天會成為衰老的婦人吧!
心中竟豁然瞭然。
蓮花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