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短篇小說集
A. 王安憶的《雨,沙沙沙》
雨,沙沙沙
王安憶
天,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等末班車的人們,紛紛退到臨街的屋檐下。一個穿扮入時的姑娘沒動彈,從小巧的手提包里取出一把折疊傘撐起來。路燈照著傘上的孔雀羽毛花樣,看起來,像一隻開屏的孔雀。雯雯也沒動彈,只是用白色的長圍巾把頭包了起來。這顯得有點土氣,上海時髦的女孩子,有的已經在卷發上斜扣著絨線帽了。不過雯雯不在乎,泰然地站在「孔雀姑娘」身邊,一點兒都不迴避這鮮明的對比。一同從農村回上海的同學,都迅速地燙起頭發,登上高跟鞋,見了雯雯就要說:「你太不愛漂亮了。」而雯雯就會立即反問:「誰說的?」她不承認。
遠處亮起兩盞黃色的車燈,公共汽車來了。躲雨的人走出了屋檐,候在馬路邊,「孔雀姑娘」也收起了「屏」。可雯雯卻躊躇不決地退了兩步,她似乎在猶豫,是否要上車。
汽車越來越近,車上的無線傳話筒清楚地傳來女售票員的報站聲,那是一種濃濃的帶著睡意的聲音。人們急不可耐地向汽車迎去,又跟著還在緩緩行駛的車子走回來。其實車子很空,每個人都能上去。可在這深夜,想回家的心情變得十分急切。只有踏上了車子,回家才算有保證。雯雯不由自主也向車門跑了兩步。一滴冰涼的雨點打在她腦門上,雯雯的腳步停住了。
「喂,上不上啊?」這聲音顯然是向雯雯嚷的,因為車站上只有她一個人了。雯雯醒悟過來,上前一步,提起腳剛要上車,又是一大滴雨水打在腦門上。這雨點很大,順著她的鼻樑流了下來。是在下雨,和那晚的雨一樣。雯雯收起腳往後退了。只聽得「嗤——砰!」一聲,車門關上開走了。「發痴!」是售票員不滿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雨夜,通過靈敏度極高的揚聲器,就好像全世界都聽見了,在雯雯心裡引起了回聲。
「發痴!我是發痴了?」雯雯文自己。一個人站在突然寂靜了的馬路上,想到要走七站路才能到家,而且夜要越來越深,雨會越來越大,問問不禁縮了下脖子。不過她又並不十分懊惱,她心裡升起一個奇異的念頭:也許他會出現在面前,披著雨衣,騎著自行車……他不是說:「只要你遇上難處,比如下雨,沒車了,一定會有個人出現在你面前。」說完一登踏腳,自行車飛出去了。飛轉的車輪鋼條,在雨洗的馬路上,映出兩個耀眼的光圈。現在出現在面前的該是誰呢?除了他,雯雯想像不出別的形象。
雨點子很細很密,落在地上,響起輕輕的沙沙聲。雯雯把圍巾緊了緊,雙手深深地插進外套口袋,沿著公共汽車開去的方向走著。兩輛自行車從身後駛來,飛也似的駛去,一眨眼消失在蒙蒙的雨霧中。下著雨,人人都急著奔回去,可她——
「我是發痴了?」雯雯在心裡又一次問自己,她放慢了腳步。可是又有什麼辦法補救呢?算了,走吧!反正末班車開跑了,確實沒辦法了。是啊,沒辦法了,和上次一樣。上次怎麼會「脫班」的?啊,想起來了,是老艾和她說話呢,一下子扯晚了。老艾是雯雯他們的車間主任,同時又是個慈祥的老阿姨。她喜歡雯雯,雯雯的媽媽又特別信任老艾。人家說老艾赫雯雯有緣分。老艾給雯雯介紹了一個男朋友,姓嚴,是高考制度改革後入學的大學生。媽媽對雯雯說:「可以互相了解了解。」雯雯輕輕地說:「為什麼要了解?」媽媽遲疑了一下說:「為了愛情。」雯雯更輕地說:「愛情不是這樣的。」她總覺得這種有介紹人的戀愛有點滑稽,彼此做好起跑准備,只聽見一聲信號槍:接觸——了解——結婚。唉,雯雯曾對愛情充滿了多少美麗的幻想啊!哥哥說;「天邊飛下一片白雲,海上漂來一葉紅帆,一位神奇的王子,向你伸出手——這就是你的愛情。」雯雯對著哥哥的挖苦,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牽動一下嘴角。她不知道愛情究竟是白雲,還是紅帆。但她肯定愛情比這些更美、更好。無論是在海上,還是天邊。她相信那總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在等待她。愛情,在她心中是一幅透明的畫,一首無聲的歌。這是至高無上的美,無邊無際的美,又是不可缺少的美。假如沒有它,這美被風吹日曬得漸漸褪了色。可是,那也決不是一聲信號槍可以代替的。不是,啊,決不!雯雯堅決地搖搖手。
哥哥又說了:「天邊飛下一片白雲,海上漂來一葉紅帆……」不等雯雯牽動嘴唇,他就加快速度,提高嗓門接著往下說:「船隻進港,在吳淞口要受檢查,來歷不明進不來上海港。王子沒有戶口就沒有口糧布票白糖肥皂豆製品。現實點兒吧,雯雯!」這位七○屆海洋生物系大學生,學了一年專業,搞了四年「革命」,農場勞動一年後,分配在中學教音樂——天曉得。現在,他常常發愁沒有好海味來發揮他的烹調術 ,這也許他過去的愛好和專業,留下來的殘余之殘余了。
聽了這一席話,媽媽重重地說了三個字:「神經病!」而雯雯「噗哧」一聲笑了。笑了,但笑得無可奈何而辛酸,好像是在笑自己的過去。那位小嚴同志,看來也是個自尊的人,他沒有死皮賴臉地來纏雯雯,這也博得了雯雯的好感。她真的猶豫了,然而她在猶豫的階段停留得太久了。整整三個月,還沒給人一個准信。那天晚上交接班時,老艾拉住雯雯在更衣室里,說:「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等她把此人生平敘述完後,雯雯跑出廠門直奔車站,可末班車「嘟」的一聲跑了。天又下起雨來。……
和這會兒一樣,開始是一滴一滴落在雯雯額頭上,然後就細細綿綿地下個不停。那「沙沙沙」的聲音,就像是有人悄聲慢語地說話。
雯雯的額頭濕了,滴下冰涼的一顆水珠。她伸出舌頭接住水珠,繼續向前走去。不知不覺,一個站頭過去了。雯雯又問了自己一遍:「我是發痴了?」「不!」她很快就否定了。他說不定會來的,在人意想不到的時候,在人差不多絕望了的時候。就像那天——
那天,雯雯朝著開跑的汽車叫了聲:「等等!」隨即就撒開腿追了。其實她很明白腿和汽車的速度懸殊,可她還是追了。這是她能做的惟一的努力,人總是不那麼容易放棄希望。只要尚存一線,就要拚命地追啊追,盡管無望。一輛自行車趕過了她,但還被汽車拋遠。而雯雯仍然追著,又叫了聲「等等」!這聲音在深夜聽來,顯得絕望而可憐。汽車越跑越遠,而那輛自行車卻轉回了頭。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這聲「等等」是滿可以認為在招呼他的。自行車一直駛到雯雯身邊,停下了。
「不不,我不是叫你。」雯雯搖搖手,眼睛望著慢慢消失的汽車尾燈,又下意識地抬頭看看滴滴嗒嗒沉著臉的天。
「坐我的車也可以的。」騎車人說。他披著雨披,雨帽遮去了上半個臉,但能感覺出這是個小夥子。
「坐你的車?」雯雯眼睛發亮了,可只閃爍了一下,她立刻警覺起來,這會不會是無聊的糾纏?她搖了搖頭,「不!」
「不要緊,交通警下班了。萬一碰上,你看,我就這樣(他舉起左手),你趕快跳下車。」
他的誤解和解釋,雯雯倒喜歡,這使她放心了一點兒。可她還是搖搖頭,頭發梢上甩下幾滴水珠子。雨下得不小,遠遠走七站路,確實是件要命的事。她不由回過頭看了一眼自行車。
雨帽遮住他的眼睛,他沒看見雯雯的猶豫不決,催促道:「快上車吧,雨大了。」是的,雨越下越大了,「沙沙沙」的聲音幾乎變成了「嘩嘩嘩」。
「你不上?那我走了。」那人淡然地,說著就跨上了車。
「啊,等等。」雯雯急了。他這一走,這空盪盪的馬路上,就只有她一個人,冒著雨,走七站路。她顧不上猶豫了,跑上去,果斷地坐上了車後架。
他一登踏腳,車子沖出老遠,雯雯身子一晃,伸手往前抓,但又趕緊縮回來抓車架。她忽然緊張起來,這是個什麼人?他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哎呀,雯雯太冒失了,她不覺叫出聲來:「你往哪兒去?」
這聲音委實太響,而且太突然,嚇得他哆嗦了一下。他就慢了速度說:「順著汽車的路線,錯了?」
沒錯,可他也未免太機靈了,這更加危險。
「對嗎?」他轉過頭問,雨帽滑到腦袋後頭了。
雯雯點點頭,不吭聲了。她看見了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清清澈澈,好像一眼能望見底,雯雯的緊張情緒鬆弛了一點兒,但她仍然不能放心這個陌生人,盡管他有一雙城市的眼睛。眼睛?哼,雯雯自嘲地微微聳聳肩。眼睛能說明什麼?曾經有過一雙好眼睛,可是……雯雯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小夥子奮力踏著車子,頂風,又增加一個人的負擔,看來有點吃力。他身體前傾,寬寬的肩膀一上一下。而雯雯坐在這寬肩膀後頭,倒避避雨了。雯雯抬起頭,望著他的背影,腦子里老是纏繞著一個念頭:他會不會有歹心?他完全可能拐進任何一條小路、小弄堂。馬路上靜悄悄,交通警下班了,可是他一直順著亮晃晃的汽車路線騎著,沒有一點兒要拐進小胡同、拐進黑暗中去的意思。已經騎過三個站牌了,在騎過一個街心花園時,他忽然松開車把,滿頭滿臉抹下一把雨水,一甩,不偏不倚正好甩在雯雯臉上。雯雯緊閉眼睛低下了頭,心裡有點暗暗好笑自己的多疑。
「你家住在哪兒?」小夥子發問。
啊,開始了,雯雯明白了,接下去就該問姓名,然後做出一見如故的樣兒說:「認識認識吧!」哼!雯雯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這一套她見過,過去那個人,進攻的方式要抒情得多,他第一句話是:「我好像見過你。」可後來呢!雯雯不無辛酸地合了合眼。
「你家在什麼地方?該在哪兒停?」小夥子又問了。雯雯這才想起來這不是公共汽車,不是到站就停車的。但隨便怎麼也不能告訴他住址。她只說:「停在前面第三個站頭上好了。」
小夥子不做聲了。雨下得小了點兒,可卻像扯不斷的珠子。盡管有人家肩膀擋著,雯雯的外套仍然濕透了,頭發直往下滴水。她乾脆低下頭閉起眼睛,任憑雨細細綿綿地侵襲。
「真好看!」小夥子輕輕地贊賞著。
什麼好看?雯雯睜開眼睛,這是怎麼啦?雨蒙蒙的天地變作橙黃色了,橙黃色的光滲透了人的心。雯雯感到一片溫和的暖意,是不是在做夢?
「你看那路燈!」小夥子似乎聽到雯雯心裡的發問。啊,原來是路燈,這條馬路上的路燈全是橙黃色的。「你喜歡嗎?」
「誰能不喜歡呢?」雯雯真心地說。
「嗯,不喜歡的可多了,現在的人都愛錢。錢能買吃的,買穿的,多美啊!這燈光,摸不到,撈不著。可我就老是想,要是沒有它,這馬路會是什麼樣兒的呢?」說著他回頭望瞭望雯雯。
「豈止是馬路?」雯雯在心裡說。這時她發現自行車停了下來,小夥子下了車。他快手快腳地解下雨披,沒等雯雯明白過來,就將雨披掄出個扇形,披上了雯雯的肩。不知是小夥子看到落湯雞似的雯雯冷得打戰,還是這燈光的橙黃色使他溫柔了。
「不要!不要!」雯雯抬手去扯雨披。只是這時的推辭中,已經沒有戒備了,是真心感到過意不去。
「要的!要的!我身體棒,雨一落到身上,馬上就烤乾。你瞧,都在冒煙呢!」真的,他的腦袋騰起一縷熱氣,「你家離站頭有多遠?」
雯雯不假思索地告訴了他,幾條馬路,幾弄幾號幾樓,統統告訴了他。在這么一個橙黃色的溫存的世界裡,一切戒備都是多餘的。
「你看前邊。」小夥子壓低聲音說,好像怕驚擾一個美好的夢似的。
前邊,是一個藍色的世界。那條馬路上的路燈,全市天藍色的。「我每天晚上走過這里,總是要放慢車速。你呢?」
「我都擠在汽車里,沒有注意過。」雯雯老老實實地說,心裡不覺有點遺憾。
「以後你就不會放過它了。」小夥子安慰雯雯。
車子騎得很慢,顯出不勝依依。可是,這路畢竟只有一段,不一會兒就過去了。從這天藍色中走出,忽然感到暗了許多,冷了許多。夜更深了,更靜了,而那已經克服了的戒心和疑懼悄悄地上了心頭。好在,前邊就是雯雯的家了。車子緩緩地停穩了,雯雯下了車,跳進門廊,動手就解開雨披,交給了小夥子,說;「多虧了你,謝謝!」到了家,她心裡踏實了,輕鬆了,不由也活潑起來。
小夥子系著雨披,盡管一身濕透,但仍然興致勃勃:「謝什麼?不碰上我,碰上別人也一樣。」
「真的!」小夥子認真地說,「我在農村插隊時,有一次騎車上公社領招工表。到了公社才知道,名額被別人頂了。氣得我呀,回去時,從壩子上連人帶車滾了下來,腿折了,不能動!十里八里也沒個莊子,不見個人,我乾脆閉上眼睛,隨便吧!忽然,貼著地面的耳朵聽見遠遠走來的腳步聲。我想看看這人的模樣,可眼睛睜不開。只感覺到他在我腿上放了一株草一定是靈芝草。我一股勁就站起來了。」
「是個夢。」雯雯忍不住插嘴了,她聽出了神。
「是個夢,不過這夢真靈。不一會兒,來了一夥割豬草的小孩,硬把我抬到了公社醫院。」
「真的。只要你遇上難處,比如下雨,沒車了,一定會有個人出現在你面前。」他說完,一登車子,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走過第二個站牌了,並沒有人出現在面前。雯雯不由停下了腳步,朝四下望瞭望,她發現自己太傻氣了,也許那小夥子只不過是隨便說說,她怎麼當真了。他的話固然挺動人,可是雯雯在十來年的生活中失去的信念,難道會被這陌生人的一席話喚回?誰又知道他這些話是真的還是編的。雯雯責備自己怎麼又被這些話迷惑住,她早該覺悟了。當那白雲紅帆送來的人對她說「我們不合適」的時候,她就該醒悟了。
白雲紅帆送來的人啊!不知是從天邊,還是海上來的。他氈子滿地的碎玻璃片上,陽光照在玻璃上,將五光十色折射到他身上……
那是「復課鬧革命」的時候,雯雯背起久違的書包,高高興興來到學校。而學校剛結束了一夜的武鬥,教學大樓上一扇扇沒有玻璃的窗口,像失去了眼球的眼睛。雯雯拎著書包,踩著碎玻璃慢慢向校門走去。
這時,她看見了他。他沒戴紅袖章,也拎了個書包。他在等什麼?是在等雯雯?不知道。當雯雯走過他身邊時,他也轉身隨著雯雯一起走出了校門。他忽然說話了:
「我好像見過你。」
「一個學校嘛!」雯雯淡淡地說。
「不是在學校里見的。」他又說。
雯雯困惑了,停住了腳步。
「在什麼地方呢?」他認真地想著。
雯雯困惑之極,卻恍惚覺得是在別的什麼地方見過。
「在夢里。」他嘴唇動了一下。不知確實說了,還是雯雯在想。反正,雯雯微笑了。
他們認識了,相愛了。他們不用語言來相互了解,他們用眼睛。那是雙什麼樣的眼睛啊!真誠、深邃,包含著多多少少……透明的畫,有了色彩;無聲的歌,有了旋律。雯雯全身心地投入了這愛情,她是沉醉的,忘記一切的。忘記了自身的存在,忘記了時間的存在。可時間在走,一屆屆的中學生,莫名其妙地畢業了。他焦躁不安,當接到工礦通知後,又欣喜若狂。雯雯也高興,是因為他不再焦愁。
很快就輪到雯雯分配了,一片紅,全部插隊。雯雯有點難過,因為要和他分兩地。堅貞的愛情本來能彌補不幸的,可是他卻說:「我們不合適。」這真是雯雯萬萬沒想到的。愛情,就被一個戶口問題、生計問題砸得個粉碎。這未免太脆弱了。可卻是千真萬確、實實在在的,比那白雲紅帆都要確實得多。雯雯哭都來不及,就登上了北去的火車。心中那畫呀、歌呀,全沒了,只剩下一片荒漠。可是,不知什麼時候起,這荒漠逐漸變成了沃土,是因為那場春雨的滋潤嗎?
自從那場春雨過後,雯雯晚上出門前,總先跑到陽台上往下看看;下中班回家,離這兒有十幾步遠時,也總停下往這邊瞧瞧。生怕哪棵樹影里、哪個拐角上,會閃出那人,一臉懇切鍾情的樣兒:「我們又見面了!」現在的人可狡猾了。他們付出,就是為了加倍地撈回。那雙眼睛,看上去倒是十分磊落,可誰敢保證?
不過,那人並沒有露面。十天,二十天,一個月,一直沒有露面。雯雯慢慢地放鬆了戒備,可她還是常常從陽台上往下望。或許這成了習慣,然而,在這習慣中,還包含著一點,一點期待。為什麼?不知道,或許就因為他不再露面。雯雯開始想起他們的分手,分手前的幾句話……在她的思緒回溯中,那緊張和戒備,全都無影無蹤。照耀始終的是那橙黃和天藍的燈光。
……
透過烏蒙蒙的雨霧,雯雯看見了第四個站牌。雨停了,「沙沙沙」的竊語聲悄然消失,屋檐上偶爾滑下一顆水珠濺在地上。雯雯輕輕地嘆了口氣,從頭上放下圍巾,然而心中又冉冉地升起了希望:也許他預料到今天這場雨不會下大,不會下久。也許是下一次,下一次,真正是下雨的時候,真正是碰上難處的時候……唉,連雯雯自己都不能解釋。這希望,怎麼會是這樣不滅不絕的。這只是自己一個美麗的幻想,而她卻是怎樣地信任這個幻想啊!她把任信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他。
那個星期天,雯雯對難得上門的小嚴同志說:「我有朋友了。」小嚴走了,不難過也不動氣。這人倒實在,不虛假。只要不裝,他們的分手本不會有難過或動氣。他剛走,在廚房炒魚片的哥哥就沖進房間,說:「雯雯你瘋了!你哪來的朋友?」
雯雯不耐煩地說:「給你說有了,就有了嘛!」
媽媽溫和地勸雯雯:「老艾對你們雙方都了解。這樣認識的朋友比較可靠。」
「我有了!」雯雯抬高了聲音說。她又想起在那橙黃的燈光下,小夥子說;「這燈光,摸不到,撈不著。」
「啊,我知道了。在那天邊,在那海上……」
雯雯忽然發火了,怒氣沖沖地打斷了哥哥的話:「我說你倒該回到海上去。你曾經做過多少海的夢,現在它們都到哪兒去了?哪兒去了?油鍋里去了!」
哥哥被妹妹的搶白嗆住了,張大著嘴說不出話來。他在毛絨衣外頭系了條嫂嫂的花圍裙,樣子很可笑。可他只愣了一小會兒:「這就是生活,生活!而你是青天白日做大夢!」他走到妹妹面前,伸手抱住雯雯的肩膀,懇切地說:「你不能為那朦朧縹緲的幻想耽誤了生活,你已經付出過代價了。」
雯雯掙開哥哥的雙手,轉過身子,將臉貼在陽台的落地窗上,她的眼睛下意識地在陽台下的樹影中尋找著。
……
幾架自行車載著鄧麗君軟軟的歌聲和一陣笑話,從身後駛來。小夥子的車後架上各帶了一位姑娘,也許是剛結束舞會。人去了好遠,還留給寂靜的馬路一縷歌聲:「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雯雯重重地搖搖頭,濕漉漉的短辮子打在腮幫上。不知什麼時候,細雨又悄無聲息地下起來了。生活中是有很多樂趣,一定也包括著夢想的權利。雯雯別的都不要,只要它。盡管她為它痛苦過,可她還是要,執意地要。如果沒有它,生活會是怎麼樣的……而她隱隱地但卻始終地相信,夢會實現。就像前面那橙黃色的燈。看上去,朦朦朧朧、不可捉摸,就好像是很遠很遠的一個幻影。然而它確實存在著,閃著亮,發著光,把黑沉沉的夜,照成美麗的橙黃色,等人走過去,就投下長長的影子。假如沒有它,世界會成什麼樣?假如沒有那些對事業的追求,對愛情的夢想,對人與人友愛相幫的嚮往,生活又會成什麼樣?
雯雯在這柔和親切的橙黃色中走著,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心裡充滿了期待。他會來嗎?也許會,他說:「只要你遇上難處,比如下雨,沒車了,一定會有個人出現在你面前。」
「你是誰?」雯雯在心裡響亮地問道。
「我是我。」他微笑著。
「你是夢嗎?」
「夢會實現的。」
前邊那天藍色的世界,真像披上了一層薄紗,顯得十分純潔而寧靜。雯雯微笑著走進去了。
雨,綿綿密密地下著,發出「沙沙沙」的悄聲慢語。雨水把路洗得又干凈又亮堂,使得這個天藍色和「沙沙沙」組成的世界明亮了。
B. 求一本我看過的言情小說。台灣的那種短篇古代的的,劇情大致如下
我有看過,不過記不得名字了....
雷恩那的《問君可憐妾》有點像,不過不是樓主在找的那本,也是男主愛上嫂子後與女主成的親,有點小虐~~
以下文案:
問君可憐妾 (雷恩娜(雷恩那))
原來,這世間真有一眼鍾情這回事的
第一次見到受傷的他
她甚至還不知他的名姓來歷
芳心就已然被他牽引
她本以為此生恐再無機會與他相見
誰知他卻尋了來,還依了她爹的遺願
將她視為自己的責任,欲照顧她一生
她很高興能伴在他的身邊
可是她著實不願成為他的負擔和麻煩
尤其他的心中始終存在著另一個女子的身影!
一場突來的意外讓她認清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她想,或許她應該帶著對他的愛離開,解除他的束縛……
小說系列:嘯虎堡之春1
C. 林海音寫的《殉》主要內容
寫婚姻的。
殉
綉花綳子綳得很緊,每一針紮下去,都會發出「砰」的一聲,然後又是絲線拉過軟緞,長長的一聲:「嘶——」,綉花的人心無二用,專心在綉花的工作上。因為太專心了,竟弄得鼻孔張著,嘴唇翹著,整個的臉也像綉花綢子一樣的綳得很緊。
最後的一張葉子就要完成了,然後拿去讓小芸她嬸嬸用縫衣機給打上邊,比較快當些。但是配個什麼顏色的邊呢?方大奶奶想著便停下了針,把綉花綳子舉到眼前一比。如果照她的意思,蔥心綠的邊,一寸半寬,最合適。可是誰知道小芸願意不願意呢?年輕人現在腦筋不一樣了,配起顏色來,也是怪里怪氣的,這孩子就許這么說:「媽!來個灰色兒的!」那可使不得,是結婚用的哪!
砰,嘶——,砰,嘶——,方大奶奶接著綉她的葉子。沒幾針,線完了,得再穿根新線,這可難了她。一根綉花針比近比遠都穿不進去,雖然戴著老花鏡。她不得不叫小芸了,可是她們同學幾個正在隔壁屋裡說得高興呢!在方大奶奶正要喊的時候,隔著紙門,她聽見劉家的小姐說話了:
「方小芸,你倒是去不去呢?」
「吃完飯再去吧,媽說留你們吃飯,她還特意上街給你們添菜去了呢?」
「現在還早,我們可以去了趕回來吃飯。我跟你說的那家委託行,有許多新到的耳環,花紗手套,都是你結婚要用的。我陪你去買,可以打個折扣。」
「說實話,」小芸很和婉地解釋:「我媽正在給我趕綉花枕頭,她眼睛不太好,每根線差不多都得我替她穿。快綉完了,我出去沒人給她穿針引線,工作就得停頓,不好意思。」
「哦——!那就難怪了,人家方小芸急著等這對鴛鴦枕好入洞房呀!」
「別胡說,我媽才不那麼俗氣,綉什麼鴛鴦!」
「那麼伯母綉的是什麼花樣兒呢?」
「你們猜。」
「麒麟送子?」
「呸!」
「花好月圓?」
「無聊!」
「祝君早安?」
「又不是綉洗臉毛巾!我告訴你們吧,媽綉的是一枝初放的淺粉色的荷花,荷葉上露珠滾滾,旁邊是一隻蜻蜓點水。」
「好雅緻,伯母怎麼想出這么一個別出心裁的花樣兒呢?自己綉可也真麻煩,為什麼不花錢找人用機器綉呢?」
「是呀,我也說過,現在也沒什麼嫁妝的那一套了,可是母親滿心想趁我結婚溫習一下她舊日的手藝,我怎麼好攔阻她?我不是跟你們說過嗎,我的母親還是一個處女,她是最純潔不過的女人,所以她的藝術眼光也不同凡俗……」
——唉!這孩子今天怎麼這么多話!
方大奶奶聽到這里,不由得皺了下眉頭,她不願再聽下去了,她真不知道小芸一向對她的同學們都是怎麼形容自己的母親?還預備怎麼說下去?她把綉花針別在軟級上,輕輕放在桌上,便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出這間屋子。她知道小芸以為她到廈門街買熟菜去了,所以才這么放肆地談論著母親。
她一邊穿鞋又不由得想起半年前的事,她記得清清楚楚,小芸向她提出要和敏雄結婚的事。她早就看出在一群追求小芸的張三李四裡面,她的女兒是看中了那個駕噴氣機的陸敏雄了。噴氣機!從天空上「刷」地一下飛過去,總害得她的心也「刷」地一下被摘了去。可是說老實話,她確實很喜歡敏雄。第一,他朝氣,生龍活虎的。不過,駕飛機,而且駕的是那麼快的噴氣機,三長兩短是保不住的,唉!她怕打仗,怕聽到死,怕快。所以她忍不住把利害對小芸說個明白:
「小芸,敏雄樣樣好,沒得挑剔,婚姻也是你自己的事,這年頭兒的父母做不了什麼主,可是——可是嫁給一個生命隨時有危險的軍人,尤其是敏雄,是駕噴氣機的,要有個什麼的話,你可得認命呀!」
她是過來人,她知道認命是什麼滋味,她可不願意叫小芸也有一天走上她的路。但是小芸這孩子聽了後,臉向著她,雙手搭在她的肩頭上,穿著緊裹著屁股的牛仔褲的兩腿分開站著,一條馬尾兒甩了一下,側著頭,倒像哄孩子似地笑說:
「媽!您那認命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我知道,是因為爸爸的緣故,您才替我擔這份心的。不過做軍人的,在他的責任中,卻應當隨時有犧牲生命的精神,這和爸爸的情形又不同了。如果敏雄——他真有什麼不幸發生,在這個大時代里,我想我應當承當得起。媽!您放心,別為我多慮。答應我——嫁給他。」
小芸說到後來顯得激昂起來了,兩眼噙著淚水,搭在母親肩上的兩手,搖撼了兩下,跟著小濕嘴兒吻了母親的老臉。她沒有把這套話背得很清楚,但是她聽得最明白的是小芸說的認命,「您那認命的時代早就過去了」,小芸這孩子幾時變得這么會說話的?她只知道小芸會撒嬌,會哄人,居然也會講大篇道理,還不肯認命哩!她沒了主意,便去找小芸的叔嬸,她把自己的意見和小芸的話,敘述了一遍之後,便下了這么個結論:「叔叔做主。」等著小芸的叔叔家麟來回答。誰知叔叔也站在小芸那一頭。
「也對,這不是講認命的時代了,如果小芸真有這樣理智的見解,她就不怕嫁給一個隨時有性命之危的軍人。大嫂,你就隨了她吧!」
哦!叔叔也是這么不認命的人,那麼講認命的該就是她一個人了。認命不對么?她有點迷惘,愣愣地看著在屋裡來回踱著的家麟。她忽然發現家麟腦後的頭發怎麼也白了許多呢?老了,大家都老了,擾不過年輕人了。記得家麟剛從法國回來的時候,穿著一身藏青嘩嘰的西服,站在堂屋地上喊大嫂。呀,莫非他現在身上穿的還是那套?應當是,褲子後面磨得油亮了,嘩嘰穿舊了,就是這樣。「大嫂,不用猶豫了,就放心給小芸張羅結婚的事罷!」直到嬸嬸說了話,她才從漫無目的的遐想中醒過來。
方大奶奶想著這半年前的往事,腳步不知怎麼竟走到後院廚房來,看見阿滿在切牛肉,她才想起她到廚房來是沒有什麼事的。她在廚房裡轉了一圈,掀掀鍋蓋,開開碗櫥,阿滿不高興了,鼓著嘴在瞪她,她這才從牆壁的釘子上取下了線網袋來,向阿滿絮叨著說:「牛肉不要切成大直絲喲!我再去買點兒什麼來,三個大姑娘,一定很能吃的。」
穿出兩條橫巷,本來是到廈門街的捷徑,可是方大奶奶沒這么走,她出了家門便一直朝高處去。走上了水源路,眼界立刻開朗,但是有點喘,心也跳著。眼睛朝堤下望去,秋高水也漲了么?怎麼今天看起來,水流得這么急似的。她跟著流水的方向抬頭向上看,呀!川端橋西面是通紅的半個天!太陽是金黃黃的一個大輪子,就要沉下去了。是眼睛不好嗎?水流得那麼快,金輪子也滾得那麼急。她不常看見落日的情景,但是她還記得那次在北海的白塔頂上所看見的落日,比這沉靜多了,也是這么一個黃澄澄的金輪子,徐徐地沉下,沉下,終於沉到她的視線所不能及的下面去了。她的心,就遙遠地隨著那金輪子墜下去了。那時北海是一片黃昏的蒼茫,水面上閃著一層微弱的金光,幾只小船正向五龍亭劃去。那剎那間的情景,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有二十幾年,不,三十幾年嘍!日子也跟流水似的,急急忙忙地向前追,把她追老了,把小芸追到有一天要嫁人了,還不肯認命,這孩子!
認命,第一次告訴她要認命的,是她的二姐,也就是從暮色蒼茫中走下白塔來的事。也許二姐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心懷悲痛,所以挨近她,拉起她的手安慰說:「三妹,命里註定的事也沒辦法,自己的身子要緊,看你瘦多了。閑下來綉綉花,看看書,回娘家來散散心,女人天生就得認命。」其實她不言不語,滿懷的是另一件心事,但是聽了二姐的話,她也不禁輕輕地嘆口氣說:「我都知道,二姐。」
命里註定的事怎能不認呢!如果那年父親不在火車上遇見他的同年方椿年,怎麼會有她和家麒的一段婚姻?或者父親在火車上遇見的不是家麒的父親,而是李景銘年伯,張東坡年伯,也許她做了李家或張家的少奶奶。即使你父遇見的是家麒的父親,而時間遲個幾年的,情形就許不同,她雖仍是方家的少奶奶,但不是大少奶奶,而是二少奶奶了呢!小芸常把「時代」掛在嘴頭,她的命運何嘗不是她那個時代所造成的呢?那年父親為什麼回南方?是民國初的一次什麼內戰來著,祖父在揚州原籍病倒了,父親匆匆地決定回家探望,順便料理家裡的鹽務,她的娘家姓朱,是揚州的大鹽商呢!但是父親有書獃子氣,不能承繼祖父的鹽業,竟老遠地跑到北京讀書、做官,把母親接了來,就算在北京成家落戶了。怎麼這么巧,方家的老爺子也回南方,也是這趟車。
那天她正在書房裡寫大楷,臨的是柳公權玄秘堆。二姐開門進來了,先喊一聲:「三妹,」探頭左右看看,又問說:「今天你一個人?老師和四弟五弟呢?」
「老師回家探母去了,四弟三弟到土地廟買蛐蛐兒去了。」二姐這時才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她知道這是父親剛從揚州寄來給母親的,密密層層地寫了好幾張,二姐從中間抽出一張來遞給她,笑著說:「看吧!別臉紅。」
……方府系金陵世家,椿年又與我有同年之誼,其長公子家麒現就學於京師高等學堂,英年秀發,前程遠大,與吾家芸女堪稱佳配,此次南歸與椿年同車,因諧此議,殆亦所謂天作之合也。汝意去何……
她怎能不害羞,紅著臉把信扔給二姐,二姐直羞她:「不笑話我了吧?你也一樣了呀!」她和二姐只差兩歲,二姐自從去年和崑山顧家訂婚後,便停止到書房來讀書,趕學綉花忙嫁妝了。在那年月,嫁妝真是一件要緊的事,光是綉活就不知有多少件。除了自己用的以外,還要打聽好夫家都有什麼人,給婆婆綉鞋面,公公的眼鏡盒,小姑子的綢絹子,伯婆、嬸婆,都不可缺少。
她十四歲和方家麒訂了婚,便走出書房,回到綉房,孝女經還沒念完呢。本來說是十八歲和二姐同時出嫁的,但是她被延遲下來了,是因為家麒身體不好,有病。這樣一拖,竟五年下來,二姐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她呢,枕頭一對對地綉,綉到後來,也不知道是給誰綉的了。一對寄給二姐,送顧家的小姑陪嫁;一對寄回揚州給表妹添妝;一對……她曾歇了一陣子沒有綉,但不久因為無聊又隨著時興樣兒綉十字布了,數著那細小的格子,交叉,交叉,紅線,綠線,紫線地綉下去。忽然有一天,一個重大決定的消息送到她耳邊來,說是家麒的病並無起色,方家要求索性給完了婚,沖沖喜氣。她的父母聽了先是一驚,但經過一陣考慮和商量,終於答應了。她雖然有點害怕,但糊塗的成分更多。她暗想,嫁過去也好,四弟五弟也訂了婚,如果她不嫁,弟弟們也成不了親。不是她女心向外,反正是方家的人了,嫁過去雖然廝守著多病的丈夫,也許真的沖了喜氣,病就好了也說不定。可是,萬一——不想,不想,不想這些。
五彩的絲絨線,紅紙剪成的雙喜字,染得大紅大綠的花生、白果、桂圓,在她的第一件嫁妝上都系著,貼著,藏著。每個人,做每件事,說每句話,都把吉祥的字句掛在嘴邊。那氣氛,不容易使人想到那個病人的身上去。所以在婚前,憂慮只算是一閃,並沒有使她十分不安。
日子終於到了,她被妝扮得鳳冠霞帔地上了轎。那轎子有規律地顛呀,顛呀,顛呀的,似夢非夢,一直把她顛到了另一個境界。她迷迷糊糊,被攙下了轎,拜過天地,進了新房,直到紅蓋頭被掀開了,她的頭還是深垂著的。坐床之後,當她把眼皮稍一抬起,往橫一斜,首先看見的是旁邊地上的兩只腳,穿的是青緞子千層底的雙臉鞋,雪白的洋襪子。她乘著屋裡沒有人的時候,閃快地又把眼睛向上溜了一眼,嚇她一跳——是個紙扎的人!不,不,不,該是她的丈夫。除非她的丈夫,誰有資格挨著她坐在一起!除非她的丈夫,誰會有那樣一副模樣!她這才夢醒了,心「咚」地往下一沉,一下就掉到深淵里去了。她低頭看自己腳下穿的綉花鞋,被綉金的百褶裙蓋住了一半,只露出一段鞋尖來。一眨眼,雨滴淚正好落到捏在手裡的手絹上,她把手絹揉呀揉的,想把它揉碎了。
哄哄嚷嚷地過了許久,好像有長輩的女人在要求客人退出新房,以便新郎早些休息。人果然散了,跟著她聽到一些聲音:他在咳嗽,喘氣,痰盂拿來了,大口的血噴出來——有人說:「還是躺下吧,大少爺。」於是那青緞子雙臉鞋移動了,他被攙扶著上了床,從她的身邊蹭過,吃力地躺下去,跟著長久地吁出一口輕松的氣。又有人說:「今天晚上大少奶奶在老太太房裡歇著吧!」於是她被攙下了床,兩腿有點發麻,差點兒沒站穩。珠羅帳外,燭影搖紅,大紅緞子被,一層層疊上去。朱漆描金的箱子上,黃銅大鎖被映得發著金紅的光。到處都是紅的,紅的燭,紅的被,紅的箱子,紅的血!但她被攙出了這紅色的新房。這是她的新婚之夜。
她在家麒的有生之日,確實盡了為妻的責任,家麒也真正地感激她。過了新婚的三朝,她把伺候丈夫的責任從婆婆和老僕婦的手裡接過來。為他換衣褲,煮蓮子羹,端湯喂葯,為他抹去嘴角猩紅的血。在他精神好一點的日子,也能從床上坐起來,要她從書架上拿這書那書來看,這時她的心情也會隨著開朗,覺得他會漸漸好起來的。
有一天,他要她打開書桌中間的抽屜,取出他的一疊文稿。他抽出一張給她看,那上面寫著:
余與揚州朱淑芸女士訂婚已八年美,魚軒屢誤,蓋因余病肺久不愈也,故每誦「過時而不來,將隨秋草萎」之句,必深棖觸,而對淑芸女士深感愧疚。今試寫新體詩一首,寄余相思之苦雲:
啊!淑芳吾愛!
病魔的折磨,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誤卻我倆的佳期。
使我愁緒懨懨!
啊!淑芸吾愛!
悠悠白雲,蔚藍的天,
寄我相思一片,
飄到吾愛的身邊。
……………………
……………………
她不太習慣這種顯得太出骨,沒有平仄,又不像舊詩那樣文雅鏗鏘的白話體,因此覺得有點好笑。但是那詩里邊的意思也的確使她感動,那總算是情詩呀!總算是一個男人為她而寫的情詩呀!她看完不由得微笑地遞還給家麒。家麒接過紙片,又伸過手來握住她的,那手不像手,溫都都、軟囊囊地搭在她的手背上。她心一麻,不由得把自己的手抽縮回來,伺候他躺下。看他兩頓泛著微微的紅潤,她在想:他不會總這么在弱,等他一胖起來,就會像他的弟弟家麟一樣,因為她看過他健康時和他弟弟合拍的照片,兄弟倆很像。家麟在清華大學住讀,回來過兩次看哥哥,她都曾見到的,所以她這么想。
但是像這樣心情開朗的時光並不多見,自從家麒昏厥過兩次以後,她知道他已經病到什麼程度,她不能再欺瞞自己了。有一天,她剛從參局子買來的高麗參和阿膠還沒拆包,家麒便把她叫到床邊來,微弱地對她說:「淑芸,我不行了,委屈你了!」他連伸出那軟囊囊的手的力量都沒有,便昏了過去,這一次,他就永遠沒醒過來。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和家麒夫妻做了不止一日,足足有一個月,可是那也算是夫妻么?她哭得很傷心,別人看了也心酸,但是,她哭的是什麼呢!
日子漸漸要靠打發來捱度了。白天,她還可以磨磨蹭蹭守在婆婆的身邊一整天。早晨幫婆婆梳頭,從把棉花撕碎塞進篦子里到給婆婆篦頭、扎繩、抿刨花、綰髻、別橫簪、插上九連環金管,就費去了大半個上午。接著弄這弄那。太陽升到中天了,看駝背老王把天棚拉上。下午很寂靜,偷懶的仆婦們都躲到下房去了,只有老俞媽在廊檐下洗老太太的水煙袋,呱噠呱噠——呱噠,三拍停一拍,這樣有節奏地呱噠下去,是因為老俞媽一邊幹活,一邊打瞌睡。她從廂房出來到老太太堂屋去,經過老俞媽跟前,總要拍拍她的肩頭咳一下,老俞媽睜開了眼沖著少奶奶傻笑。大竹簾子很重,掀開時簾子上的鋼片兒敲著門框,又是呱噠一聲,把坐在太師椅上打瞌睡的婆婆也驚醒了。她進來先替婆婆裝煙,從大榆木櫃里拿出一包雙獅牌的福建煙絲來,那煙絲真細,捏著軟綿綿的。聽婆婆抽煙有三個步奏,「呼篤」,吹燃那紙媒兒,「咕嚕咕嚕」地抽起來,然後提出那小椅子,倒過來向痰盂里一吹,熱煙灰掉進水裡「嘶」的一聲,熄了。婆婆一面抽著水煙,一筒一閣的,一面絮談著家中的瑣事。她就站在硬木方桌旁,一邊諦聽著,一邊搓紙媒兒,黃色的表芯紙裁成一寸多寬,用掌心在光滑的桌面上一根一根地搓,搓了滿滿一大把,放在條案的帽筒里。正中的自鳴鍾,金色的大圓錘正一秒一秒地擺來擺去,「五點多了!」不論是誰會這么提醒一聲。天棚拉開了,夕陽照到廊檐下。老俞媽又牙疼了,她摘下一片夾竹桃的葉子,含在嘴裡嚼著,說這是治牙疼的。這時也許送花的來了,用晚香玉和茉莉串成的鮮花籃,中間插幾朵紅綉球。她挑了一個,交給陪嫁的張媽送回自己屋裡,她跟在後面走。到屋裡看張媽把花籃掛進珠羅帳里,滿屋立刻清幽幽地散出花香來。擦得晶亮的煤油燈送進屋來,白天算是過去了。
她最怕晚飯後的掌燈時光,點上煤油燈,火光噗噗噗地跳動著亮起來,立刻把她的影子投在帳子上,一回頭總嚇她一跳。她不喜歡自己的大黑影子跟著她滿屋子轉,把燈端到大榆木櫃旁邊的矮幾上去,那影子才消滅了。就這么,聞著晚香玉和茉莉混合的香氣,她冷冷清清地把自己送進帳子。躺下去,第一眼從帳子里看出去,就是箱子上高曾著十六床陪嫁過來的緞被。她幾乎每天都想一遍,就憑她一個人,今年才二十三歲,要到什麼年月,才能把這十六床被子蓋完呢?有個人,哪怕就是那麼病懨懨的一輩子,讓她無休無止地伺候著,也是好的,好歹是個人呀!或者——跟他回過一次房呢,給她留下一兒半女,也讓她日子過得有盼頭兒!
轉過年來的清明,她守寡快一年了。那天早上,她起得特別早,因為要准備家裡上供燒紙的事。家裡的女人們都忙著在元寶,她也拿了一疊錫箔到自己房裡來疊。她一邊疊一邊想著剛才公公親自在裝元寶的白紙包袱上寫祖宗們名字的情景,老鬼寫完寫到新鬼家麒的名字時,公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是的,還有什麼比老來喪子更痛心的?可是站在一旁新寡的她,豈不是更悲痛嗎?公公到底還有他的第二個兒子可以盼,家麟像鐵打的那麼結實,又聰明,又孝順,洋學舊學都能來,都已經大學快畢業了。她呢?她怎麼才是個了局?一樣的兄弟,家麒為什麼就沒有像家麟那樣的身子骨呢?一樣的姐妹,她為什麼就不能跟二姐一樣,丈夫兒女的福集一身呢?
她很納悶兒,竟心不在焉地停了手邊的工作,在愣愣地想著。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皮鞋聲,她驚醒地抬頭向窗外望望,原來是家麟進來了,先叫:「嫂嫂!」
「哦——是二弟,你幾時進城的?」
「回來一會兒了,爹寫信叫我別忘了今天要回家來行禮。」
「是呀,人太少了,上起供來也冷清。」
「嫂嫂,我是要找一本《天演論》,記得哥哥有。」
「是有這么一本書,我給你找。」
她里里外外地翻了一陣,都沒有找到。「也許在書架上。」她一邊對家麟說,一邊走上了書架的墊腳凳。就在回頭的一瞥下,心裡一愣,家麟的眼為什麼這樣看著她?她心慌了,取書時差點兒歪倒下來。「我來,嫂嫂。」家麟說著,很快地走過來了,就在她一至之間,他扶住了她,她伸出手來,手就被他握住了,緊緊的。她更心慌了,臉也發燒,輕輕地把手縮回來。那奇異的一握究竟有多久?只一剎那吧?可是在她卻是個永恆。在這一生中,她有一種最不明白的事,就是家麟為什麼那樣看,那樣握住她的手?他不是輕薄的人,她知道。那麼他是憐憫她的遭遇?還是她自己把手伸出去的錯誤呢?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那急促間竟不由得伸出手去呢?她並不討厭家麟,一直把從來沒有見過的健康時代的丈夫的影像,投在家麟的身上,難道這便是那小小罪過的根源嗎?當時他是怎樣走出她的屋子,她簡直不記得了。但是她記得很清楚的是過後不久,她就站在院子里看燒包袱了,火勢順著春風向西吹,紙灰飄飄揚揚地升上去。公公奠酒,很嚴肅地端了一杯酒,繞著包袱灑潑。她的心亂糟糟的,卻隨著紙灰兒飄呀,繞呀的。
她沒有喝酒,可是覺得醉沉沉的。這點感覺,今生也只給過她那麼一次而已。就在那天的下午,二姐派了車子來接她到北海散散心,走到白塔頂上,便看了那一次最美的日落,她的些許沉醉的心緒,就隨著那個日落墜下去,再也找不到了。太陽還是那個太陽,天天在升在落,人的情形就不同了。
呀!怎麼這樣糊塗的,要到廈門街,竟追著那個日落走過了頭,跑到川端橋上來干嗎?方大奶奶從橋上退回來,責備著自己,真是老了,精神總是這么恍恍惚惚的,早上綉花針別在自己胸前的衣襟上,卻到處亂扔,還是小芸看見了:「喏喏喏,不就別在您心口上了嗎!」
「記性壞透了,總是忘。」
「可是有件事你沒忘,放在爸爸紡綢小褂左上口袋裡陪葬的那張全身小照!」
小芸就是這么淘氣,惹人疼愛,小嘴兒一會兒是蜜,一會兒是針。
陪葬,也許小芸比喻得不錯,她是為陪葬而嫁給家麒的嗎?從北海回來的那天晚上,她老早就睡下了。她翻來覆去地想了許久,二姐說得最對,她得認命,因為她是女人。無論她覺得家麟怎麼不討厭,那也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她要躲著他些,出了笑話,兩家的名聲要緊,父親和公公的名字說出來都是叮當響的,他們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家呀!她把被子拉上來,蒙住頭,眼淚撒開地流。遠處雞叫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醒來,東昌紙的窗格子上,滿是太陽光。她支起身子來,頭發重,十字布枕頭上綉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的詩句,沾滿了黃色的淚漬。
那張陪葬的照片,她只對小芸說了一次,這孩子就記住了,還常常說出來取笑她呢!那張照片的姿勢她很喜歡,是十六歲時照的,元寶領子敞開著,高高的,頭發前面的劉海是剪的像個人字形,胸前捧著一把芍葯,站在書房門口,是耶年父親的生日叫了廠甸的鑄新照相館到家裡來拍的。照片擺在家麒的枕頭邊,給他看著玩的。他死後換裝裹,她就順手拿了塞進死鬼貼身紡綢小褂的口袋裡了。唉!隨了他去吧!在更早的年月里,女人還得活生生的以身相殉呢,她雖沒這么做,但是自從兩張小照陪著他一同進了那口楠木棺材以後,她這一生和殉葬又有什麼不同!
她是聽從了二姐的話,在寂寞中又拿起了綉花針。那時的眼力可真好,她記得綉一隻鸚鵡就用了十六色的絲線,放在現在可要難死她了,到了晚上連藍綠色都分不清楚。提起綉線,她最想念三嬸婆,那時二嬸婆也像她現在的歲數吧?可是她就眼不花,耳不聾的,也喜歡縫縫綉綉。她們常一同到絨線胡同的瑞玉興去買綉線,坐在玻璃櫃台的旁邊,伙計端茶拿煙,從樓上把大批的綉花線拿下來,隨她們慢慢地挑選。
坐在敞亮的玻璃窗下刺綉,是她這一生中主要的生活。綉線分色夾在一本厚厚的洋書里,一根根地抽出來,扎在軟緞上,十字布上,白府綢上。有一個時期她坐在窗下綉花,盼望著一個奇怪的日子——禮拜六。常常是在駝子老王把天棚拉開了,她就把手中的活計扔在桌子上,伸伸懶腰站起來,隔著鏤空紗的窗簾向外發愣。外院響起了皮鞋聲,是家麟從郊外的大學回來了,那高大健壯的身影走進垂花門來,就會使她心胸澎湃,像海浪那樣的鼓動著。他還像個大孩子,低頭用腳點數著漫著大方磚的院子向公婆的房裡走。婆婆也許早慈愛地等待在院子里了,他看來滿心快活,迎上去叫一聲「姆媽」,就被婆婆擁進堂屋裡去了。她覺得很孤寂,心裡沒著落,望著對面通跨院的四扇綠屏門上的四個大紅字「紫氣東來」,好久好久。
D. 校園超甜小說短篇完結就是那種男主是校霸然後一群男的叫女主嫂子那種的
她的小梨渦,真超好看,如果想直接看甜的部分的話,你可以看32章,不過之前的都很甜,反正我特別喜歡
E. 彝族當代文學《嫂子》誰有資源
嫂子(阿蕾)-原版為彝文
閱讀:4512012-03-18 10:41
標簽:雜談
嫂子(阿蕾)-原版為彝文
這是一篇極其得到有彝族文化人認可,不少老師提到且稱贊的短篇小說。只是我還沒看到過彝文原版。
二十四五年了,我至今還保存著嫂子和我姐夫沙瑪拉惹的合影。由於年辰久,像片已有些昏暗模糊。
像片中的嫂子和沙瑪拉惹倆也和現在照像館陳列在櫥窗中做廣告的結婚照一樣,男左女右肩膀斜靠著肩膀。嫂子帶著矜持的微笑,向右稍稍偏著頭,沙瑪拉惹陰郁的臉上嘴角現出一絲強笑。我想,肯定是攝影師叫他們笑的。
我記得嫂子經常穿一件灰藍灰藍的勞動布縫的衣服,身上沒做花,只在袖口處做了幾道簡單的花邊。那時的姑娘沒條件做花花綠綠的衣裳,何況嫂子還有一個沉重的家庭負擔。裙子是那種上了年紀的婦女穿的全黑的裙腳縫有天藍色布花邊的自織羊毛裙,這裙子還是我幺嬸的遺物。頭上包的是一塊脫了毛的毛巾。一隻黃銅做的針筒從左向右繞著脖子搭拉在右胸,針筒兩邊串有各色珠子,未端是一束紅頭繩做的纓穗。她說,她母親死得早,來不及給她置東西,唯一的遺物就是這串珠子和針筒。
照片還新時,嫂子的衣服被攝影師加彩加成天藍色的,一串五顏六色的珠子和金黃的針筒被襯得更醒目,只是因為半身照沒把那束鮮紅的纓穗照出來。毛巾也被加彩加得嶄新。嫂子的臉頰上,嘴唇上加上淡紅色的彩,使她越發地俊俏。
那一年初冬的一天,本來晴朗的天,到了下午突然鉛灰的雲布滿天空,先是狂風呼嘯,繼而雪霰子劈頭蓋臉打得人睜不開眼,牧歸途中的牲畜被打得鑽進路邊的樹叢中再也不肯挪步。到人們掌燈時暴風雪才漸漸停息下來。第二天開開門來才看見雪已把門檻都壅住了。
前兩三天,村子裡的青年們都進城玩去了。沙瑪拉惹來約嫂子,當嫂子為手頭拮據猶豫時,他說:「走吧」,於是嫂子二話沒說就跟著去了。只要嫂子不在家,幺叔家的幾個孩子就不敢在家裡睡,都要到我家來過夜的。
一大早幺叔家的大女兒阿依叫兩個妹妹後邊去,她先去生火去了。我也起來屙了泡屎就冷得「噝兒噝兒」地幾下逃進母親溫暖的羊皮大氅窩里蜷作一團等著姐姐起來生火再烤衣服穿。正當我盯著頭上被雪光映得發亮的檁子椽條漫無邊際地遐想時,阿依失聲變調地叫著:「嗎呀,不得了,嗎呀,不得了啦」,一頭滾進我家。
「怎麼啦?阿依,怎麼啦?」我母親從樓口抬起頭連聲問道。可阿依就像掉了魂似的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睡在樓下火塘邊床上的父親騰地坐起問道:「死了嗎?」「誰死了?」我正納悶時,阿依說:「死了,嫂子和二哥都吊在我家房粱上了。」說著嗚嗚地哭了起來,樓上的阿嘎阿妞倆也跟著哭了起來;我姐姐聽到嫂子和丈夫的死訊驚得遭雷擊一般,伸進袖子的手停在空中不知伸縮;我嚇得不由自主地打起抖來怎麼也控制不住。父親從來沒有這樣暴怒過:「哭什麼哭?!豬嫂子狗嫂子,豬二哥狗二哥!別再叫嫂子二哥,那不是人,那是一對豬男狗女!女兒被人蹬,媳婦被人拐,這種醜事怎麼都落到我頭上啊?天哪,這對天殺雷劈的狗男女!」他氣急敗壞地罵著,「知道柯惹上哪兒去了嗎?又死在羊圈樓上了吧?我的天!老貓不在家,耗子上房扒!」父親氣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堂屋中央轉了幾圈就「蹭蹭蹭」地沖出去了。我母親看見父親沖出去了,來不及包帕子巾巾吊吊地一把抓起幾下梭下梯子也跟著出去了。
一會兒屋後的羊圈響起了父親急促的喊叫:「柯惹起來!起來柯惹!」可沒應聲。再過一會」啪——「一聲山響,繼而是父親的怒罵聲:「你這個蠢豬,沒睡夠的時候,你那女人和野男人沙瑪拉惹吊在你屋裡啦,你還在這里死睡,我的天!十八歲的男人還玩這玩意兒,老婆不叫人拐才是怪事!」父親的罵聲中夾雜著樹枝清脆的斷裂聲和鈍物擊牆沉悶的破裂聲。我知道柯惹用元根做軲轆支在樹杈上滾著玩的「車子」完蛋了。我想像得出白花花的元根渣濺滿了山牆。
我們阿蕾家在當地是雜姓小戶,我們強大的家族住在布穀粱子。幺叔我們兩家是爺爺死後族裡沒人「照顧」我奶奶時,奶奶才帶著兩個孩子(我父親和幺叔)回了娘家。我奶奶娘家姓沙瑪,在當地是大姓。後來奶奶給父親娶了她大哥家的女兒(就是我母親),後來我的姐姐又嫁給了母親二哥家的老二——沙瑪姆嘎拉惹。真是親上加親,盤根錯節。
幺叔我們兩家數男丁就我父親和柯惹。父親膝下無兒就我姐妹倆。幺叔家柯惹前一連夭折了幾個,怕柯惹也帶不大,所以取了個賤名「柯惹」。意即「狗兒」。俗話說:「養子名莫丑」,這柯惹也真是只永遠長不大「的狗兒」;我父親呢也是一個膽小得走樹底下過都害怕葉子砸著頭的人。大概因為這樣,沙瑪拉惹才敢蹬了我姐姐拐我的嫂子。
可憐我的父親暴怒了一陣後,仍無計可施。還是我母親靈光,她請了村裡旁姓人去通知沙瑪家,等沙瑪家的人來了才把繩子砍下來。
因為避邪,凶死的人在裝殮好之前是不許小孩近前的。我家別說小孩就連大人在整個吊喪期也一直不露面,從布穀粱子來的族人們也沒去死人處吊喪,他們一來就聚在我家商量如何對付吉姆沙瑪兩家,如何挽回我們阿蕾家的面子。
我不管那一套,胡亂套上衣服褲子,鞋也沒穿」就嘰咕嘰咕「地踩著厚厚的積雪朝嫂子家跑去。剛到門口舊看見嫂子橫倒在堂屋中央,脖子上還套著一根白布繩,從她嘴裡鼻孔里流出的血洇開來就像白紙上的小紅花。平日里黑里透紅的臉龐此時像豬肝一樣紫浸浸的,被抖落的煙塵帶子落滿她的臉,她的身,她那黑油油的大辮子。
堂屋另一頭人們正圍著沙瑪拉惹給他裝殮。沙瑪拉惹的母親二舅母披頭散發,捶著胸口呼天搶地地哭:「我的天哪,我的兒呀……」我打著顫,牙齒「格格」地碰磕著,可一點也覺不出腳僵。突然二舅母發瘋一般撲過來抓住嫂子的頭發「啪啪」摑了嫂子兩耳光,挽住嫂子的辮子摁住嫂子的頭狠狠地往地上碰,一邊碰一邊罵:「吉木嫫爾果,我把你當我的親生女兒待,你倒好,像頭發情的母豬纏住我兒子,把我兒子害了。你這頭騷母豬,我怎麼不灌你的辣椒水哩……」罵著罵著,又「呸呸」地吐了嫂子一臉唾沫。
在坐的人有的羞得不敢抬頭,有的小聲地說:「大概氣瘋了。」她的大兒子沙瑪姆果狠狠地蹬了她一眼,生氣地說:「要哭就好生哭,不好生哭就出去!人還沒死時不好好管管,現在人死了再哭再鬧有什麼用?丟人現眼!」
剛進來的吉姆嬸子也氣憤地指責道:「我說他二舅母,誰的女兒都一樣,你不能因為她的親人不在就這樣對待她喲,況且這事不見得是爾果一個人的錯,說不定人家吉姆阿蕾兩家的拳頭攥起來比你沙瑪家的腦袋還大呢」。
二舅母被大兒子和吉姆嬸子一頓數落後,放開嫂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著哭:「他舅母呀,不是吉姆嫫爾果的錯還會是拉惹的錯嗎?母狗不齜呀,公狗不上背哩。她害了我的拉惹呀……我恨不能把她撕了吃呀。」哭著哭著又狠狠踢了嫂子幾腳後。回到她的兒子身邊,伸手「啪啪」給了兒子兩個耳光,罵道:「你這個不成器的,居然聽信一個騷母豬的話,乖乖地跟著她去死,你把媽拋下媽怎麼活喲?媽媽的幺兒哩……」她一邊哭一邊捧著兒子的頭,俯在兒子的臉上哭。
沙瑪姆果從他弟弟的上衣口袋裡搜出一個紙袋,打開一看,是嫂子和沙瑪拉惹的合影,他恨恨地罵道:「這對不知羞恥的狗男女!」一把撕了丟進火塘里。我急忙從溫熱的火塘中刨出像片,選了一張比較完好的悄悄揣進口袋裡。
沙瑪拉惹被裝殮得簇新後,放進屍架抬到他家裡放去了。
先前看著眼前的景象,我怔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現在沙瑪拉惹被簇擁著抬走了,只剩下嫂子仍穿著那身舊衣裙孤零零地躺在這里沒人過問時,我的心尖發疼,喉頭發哽,眼淚順著臉頰不住地流。我要上前去給嫂子解繩子時,吉姆嬸子一把把我拽到身後:「你這孩子,誰讓你來的?叫你父母看見打不死你。」隨即叫道:「男人們都死光了還是怎麼的?難道你們想叫她這個樣子見她的親人嗎?」她一邊嚷一邊動手給嫂子理抻衣裙,撣掉她身上的煙塵,又用那脫毛的頭巾蘸著水把嫂子臉上的血跡揩乾凈。
那天,晦暗的天空從早到晚無聲無息地飄落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好在是白天,一邊下一邊就化了,他們把嫂子奶奶的壽衣背來重新給她裝殮時,看到嫂子身上的烏斑,臉上的傷痕,衣服上的血跡就問起原因。不知誰把砍繩時沒人扶住嫂子倒在地上口鼻流血,二舅母鞭屍嫂子等等全捅給了吉姆家。先還為嫂子不光彩的死感到難堪的吉姆家,這下找到了出氣的地方,他們男女老少棍棍棒棒揚言要把沙瑪家踏平,要勒死二舅母。 旁姓男人們又勸又拉費了好大勁才算把吉姆家勸住。
嫂子的小娘(柯惹的小姨)捶著胸悲沉嗚咽地訴著哭:「我的孩子,像你這樣從沒穿過一身像樣衣裙的人也配風流嗎?你為什麼聽信沙瑪拉惹的話跟著他去死?這些可憐的孩子以後誰來照顧他們呀,你把擔子撂給誰啦……天殺的沙瑪拉惹,是他殺死了我的孩子啊……」在人群中來往穿梭著斟酒敬酒的小夥子們互相擠眉弄眼地湊著耳根:「應該說『是沙瑪拉惹戳死了我的孩子』」。然後捂著嘴哧哧地笑。
大多數的人都說嫂子單純,真真是被沙瑪拉惹誆去死的。另外一些人則不然:「誆?能無端地被人誆去死?」更有些表兄妹開玩笑說:「那我也來誆誆你,看你能乖乖地跟著我去死不?」那段時間里只要有兩人在一起,他們的話題就是猜謎一樣猜嫂子和沙瑪拉惹是怎樣愛上又怎樣死的。
這件事只有嫂子家隔壁的吉姆嬸子知道。但是在他倆沒死之前,吉姆嬸子把它漚爛在心裡從不露出半點鱗爪,因為弄不好要陪人命的。
那一年「五一」勞動節社裡放假並殺兩頭豬給社員們打牙祭。吃過早飯男人們都聚到溪邊殺豬分肉去了。女人們早上找背柴回來吃飯喂豬後都聚到場壩走去,剛坐下就看見嫂子朝山粱那邊走去,吉姆嬸子也想趁有伴再去找一背柴,於是回家拿起彎刀肩搭皮繩趕嫂子後邊去了。
暮春的天氣,太陽暖暖地照著,碧藍的天邊一朵蓬鬆的白雲正關切地俯瞰著大地。大地上山花點點,一陣陣暖熏熏的花香隨著微風撲面而來。藍天下雲雀悠揚動聽的歌聲告訴人們火把節就要到來;山坡上布穀高朗歡快地催人們快點包穀,早撒蕎子;谷底的斑鳩夢囈一般一聲迭著一聲傳出親昵的渴求愛情的呼喚;蜜蜂在花叢中低吟,蚱蜢在草叢中做愛……大自然的美景大自然的美景使吉姆嬸子想放開喉嚨地唱,可寡居的她又怕人聽見說:「吉姆寡婦不安份。」於是在喉嚨里小聲地吟唱——
……布穀鳥兒喲,你的叫聲就像我慈祥的父母在呼喚,
小小蜂兒喲,你的低吟是我親愛的兄妹在歌唱,
天邊的白雲喲,
你可看見我的姐妹放豬在沼澤?捻線織布在院里?
你可看見我的弟兄放羊在山岡?擀氈編筐在場壩?
……
說是逝者晴天隨雲去,陰天隨霧來,
天邊的白雲喲請你告訴我,
我慈祥的父母可在你中間,
我親愛的人兒可在你中間……
唱著唱著,吉姆嬸子淚花迷離哽咽著唱不下去了。她索性坐下來扯起衣角抹淚,抹著抹著,好像下邊林子里有人在壓低嗓門說話,她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屏住氣息側耳細聽,是一男一女在低聲爭執:
「……放開我!你瘋了是怎麼的?你應該清楚你是阿蕾家的女婿,我是阿蕾家的媳婦,是兄妹!況且我一直把你當我親哥看的,你卻這樣欺負我?放開我,求求你……」女的小聲哀求著。
「你姓吉姆,我姓沙瑪,怎麼會是兄妹?至於阿蕾家,我們不認他們不就得了?我是不要他家那個黃毛丫頭了,病懨懨的連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你也不要再守著你那瘦猴一樣的小男人了!我們倆結婚成家生兒育女,那日子才叫幸福呢。我們倆才般配,你知道嗎?」
聽到這兒,吉姆嬸子知道是沙瑪拉惹在纏嫂子了。她怕被他倆發現,趕忙鑽進一籠秤桿木叢中。
「把人家的女兒蹬了拐人家的媳婦?!虧你想得出,要遭天殺雷劈的!放不放?不放我可要喊人了。」嫂子氣吁吁地掙扎著。
「我跟你說了,我要娶你做老婆!我沙瑪拉惹是一條漢子,說話是算數的。我想你想了三年,今天才開口對你說,聽我的話。」沙瑪拉惹輕言細語地開導說。
「你想幾年關我什麼事?你想我可我不想你!知道嗎?」嫂子提高嗓門說。
「你不想我那你想不想你那瘦猴小男人?你那小男人拿什麼和我比?來吧,慢慢你會想我想得離不開的。」沙瑪拉惹輕柔地調笑著。
「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你放了我,我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嫂子壓低嗓門軟言細語地求沙瑪拉惹。
「給你說了那麼多,你聽不來還是怎麼的?我不是三歲小孩!我要做的事不達目的不罷休!能放了你我先就不來找你了。乖乖,聽話」由於嫂子奮力抗爭,沙瑪拉惹開始惱了,他壓低嗓門氣咻咻地說。
「憑什麼要聽你的話?放不放?!不放,我可真的喊人了。」嫂子提高嗓門發怒了。
「憑我是你男人!你喊吧,你要真把人喊來,我一刀戳了他!」沙瑪拉惹也發怒了。
「不要臉的東西!」啪——沒說的,嫂子摑了他一耳光。
沙瑪拉惹被嫂子這一摑,氣得嗵一聲把嫂子摔在地上,咬牙切齒地說:「別說臉,命也不要了!我要是把你讓給阿蕾柯惹,我就不是男人!」嫂子喘著粗氣掙扎了一陣,後來嚶嚶地哭了。
先前還以為沙瑪拉惹纏不過嫂子就會把她放了,哪想會弄到這個地步,吉姆嬸子想起沙瑪拉惹那句話,嚇得頭皮發炸,脊樑骨發冷,連動都不敢動,只是心在「朴嗵,朴嗵」不住地跳。她後悔死了,在心裡罵著「燒屍的柴」,覺得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硬把她拉到這里來了。她無計可施,只有為嫂子擔心的份:「要是懷上了,那可怎麼辦喲。」
過了好久,才聽見沙瑪拉惹說:「乖孩子,別哭了。不哭我就買糖給你吃。我說你呀,真是個傻丫頭,差點把我肩膀上的肉都給咬下來了,你看你看。」
嫂子唏唏噓噓地抽泣。
「硌著了嗎?起來我看看。」沙瑪拉惹象誆孩子一樣誆著嫂子。
嫂子仍唏唏噓噓地抽泣。
「我把柴給你捆好,你快些穿戴好,早點把柴背回去。」沙瑪拉惹「唰唰唰」動手捆柴了。
嫂子仍唏唏噓噓地抽泣。
「你不用害怕,今天這邊連個人影兒都沒有,不會有人知道的。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你盡管放心,到時我們就結婚。記住,晚上別閂門。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沙瑪拉惹悠然地吹著口哨朝谷底下去了。他早上是扛著火葯槍出來打獵的,現在循著原路無事一般回去了。
過了好久,嫂子才背起柴抽抽搭搭地邁著沉重的步子從吉姆嬸子身邊擦過。估計嫂子翻過山樑時,已蹲得腰酸背疼痛發麻的吉姆嬸子才繞到另一匹山上胡亂揀了一抱毛柴回家。
(人們說看見有人野合,如不在兩人睡處釘樁,就會倒霉,重則丟命輕則大病一場。如釘子樁災難就會移到兩個野合人身上。我曾經問吉姆嬸子釘了沒有,她說沒釘。可我死也不相信,不釘?那怎麼沒翻年兩人就都死了?肯定釘了,並且釘的是最厲害的馬桑樹樁。)
傍晚吉姆嬸子照例去嫂子家串門時,見嫂子坐在鍋庄後邊把頭埋在懷里不吃飯就問道:「爾果不舒服嗎?」嫂子仍埋著頭說:「今天去找柴,不小心眼睛被樹枝彈著了。」
饒舌的阿妞說:「我嫂子眼睛疼得飯都吃不下哩,怎麼才好,吉姆嬸子?」
「炒點鹽包在帕子里趁熱焐焐就好了。」吉姆嬸子說。
「行不?」嫂子抬起頭笑了一下。
「行,行,保證行。」吉姆嬸子東拉西扯地侃了一陣回去了。
嫂子和吉姆嬸子兩家的房子是「一平二調」時修的,中間只隔一堵山牆,院壩也沒個遮攔,所以哪家有啥事不用說就可知八九。
從那天以後,沙瑪拉惹又接連撬了三四晚嫂子家的門。再後來不知是嫂子先就留門了,還是聽到沙瑪拉惹來了才開的門,反正沙瑪拉惹進出嫂子家就像進出自己家那麼方便了。
轉眼就到割蕎打蕎的時候了。那時節體弱的人愛苦夏。嫂子也說她苦夏,懶懶地,坐著站著都在大瞌睡,有時還平白無故的干嘔。
因為學校放暑假閑著無事,我和阿嘎都到場上給打蕎人抱蕎捆。中午歇息時,人們這里一堆那裡一堆地圍著燒洋芋吃。嫂子說她不像吃,靠在小山一樣的蕎秸上用頭巾蓋住臉睡覺。吃過了的小夥子們坐在她對面另一堆蕎秸上抽煙,說笑。我吃過了用衣襟兜著刮干凈的燒洋芋朝嫂子走去時,沙瑪倭惹神秘兮兮地招手叫我過去,我到他跟前時他把手裡的青蛙亮亮,湊著我耳根說:「你敢把你嫂子的衣服掀開,讓這只青蛙吃她的奶嗎?」我那時已是十二三歲的人了,可什麼也不懂,只知道調皮,所以人家都叫我「阿蕾家的假小子」。一聽這主意,覺得太開心了。於是得意地說:「有什麼不敢?看我的。」我把洋芋倒在蕎秸上,捏著青蛙躡手躡腳地挨近嫂子,猛地把嫂子的衣服向上一掀,只見白百的肚皮一晃,嫂子猛地坐了起來,把我也給嚇了一大跳,青蛙不知蹦哪去了。
正當我不知所措時,對面的小伙們使勁拍著腿拍著手笑得幾乎岔氣,有的打著滾叫肚子疼。嫂子的臉一時漲得通紅,低著頭慌亂地包著頭巾。還圍著火堆吃洋芋的人們不知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好奇地張望著,也咧著黑乎乎的嘴莫名其妙地跟著傻笑。這一切被坐在另一邊的沙瑪拉惹看在眼裡,他沉著臉狠狠地瞪了叔伯兄弟沙瑪倭惹,又覺得對不住嫂子,於是低著頭灰溜溜地回到小伙們中間。
小夥子們互相擠眼撇嘴,小聲地耳語。回想起他們那一副副鄙夷的眼神,肯定是他們在罵:「哼!蹬了人家的女兒拐人家的媳婦,你才有家教呢。遭雷劈的!」
大概那時人們都覺出他倆的事了,只是沙瑪家凶死的人多,又都懼怕沙瑪拉惹,怕擔干係而心照不宣罷了。
我母親也大概覺出不對頭了。但哪邊都不好說。她央求吉姆嬸子:「她嬸,我們呢公公婆婆的有些話不好說,你呢,一是一個地方來的,二是好鄰居之間說話比較中聽。麻煩你給我們柯惹媳婦提醒提醒,敲敲警鍾。」
吉姆嬸子呢也不好直說,繞山繞水地繞:「爾果呀,眼看這些孩子都漸漸長大了,柯惹呢,哎,阿蕾姆妞家這幾個孩子要不是你,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呢。」
說真的,不是嫂子的話,我幺叔家可真是家破人亡了。
幺叔家在民改前還算是中等經濟。柯惹還在月窩時,為了親上加親,給他訂了個媳婦——他大舅家的女兒爾果。成立了合作社眼看糧食牲畜都要入社時,幺叔為了給兒子舉行隆重的婚禮,不管是不是娶嫁年,突擊把婚事辦了。那一年嫂子十二歲,柯惹才十歲。
雖然嫂子從小死了爹娘,一直跟著奶奶過,可水靈靈地一點也不像個孤兒。柯惹呢和嫂子相比簡直沒法提。人們說,嫂子長得太好剋死了她的雙親,柯惹出奇地不肯長也剋死了他的雙親。
娶嫂子的那天至今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天一大早人們就在幺叔家的園子里用松枝搭了個喜棚,地上鋪了一層金黃的燕麥秸等著新娘的到來。(因為這一年婆婆丈夫不能和新娘見面,否則相剋。)
夕陽西下,白楊樹還未落盡的黃葉在橙紅色的夕輝中瑟瑟地閃著光,喜鵲歸來了,在窠邊跳上跳下地歡叫。終於等來了新娘和送親的人們。我擠進喜棚守在新娘身邊,等第一顆星星出來。新娘側睡在客人中用披氈蒙著頭,大概睡得百無聊賴,她在里邊用指頭指指戳戳地戳弄著披氈,我看見了驚喜地招呼小夥伴們:「快來看哪,新娘在動呢。」送親的小聽了笑著說:「想看新娘嗎?拿見面禮來就讓你們看。」
好不容易等到天邊現出第一顆星星時,沙瑪二舅母作為「婆婆」(因為嫂子和二舅母命宮相合,而且二舅母兒女雙全,那時二舅也還健在,所以擇二舅母為「婆婆」服侍新娘梳頭進食是再好不過的)端著一缽炒蕎飯來到新娘身邊親昵地喚道:「爾果,起來,我給你梳頭。」我也耐不住說:「嫂子,餓了吧?快起來吃飯。」新娘——嫂子揭開披氈笑吟吟地坐了起來。等二舅母給她把頭梳好,吃了飯換了便妝,二舅母就把她領到她家歇宿去了。我們一幫小女孩又鬧嚷嚷地跟到了她家。
二舅母點起明子把個嫂子從頭到腳看了又看,不住地嘖嘖道:「爾果呀,你奶奶給你些啥吃的,長得這么高,這么漂亮。瞧,什麼衣服穿在你身上都那麼好看,恐怕給你披件蓑衣也好看呢。」說得嫂子不好意思地勾起頭笑了。
真的,嫂子穿上那身新娘的禮服,戴上銀領花,銀領牌,銀耳墜簡直光彩照人,真把我羨慕死了。可惜那些東西都是借的。
食堂化時幺嬸幺叔相繼去世,丟下五個孩子。最大的柯惹那時也才十三歲,阿依十歲,阿嘎八歲,阿妞五歲,阿妞底下還有一個叫姆萊的兒子才三歲。嫂子來奔幺嬸的喪後就留下來挑起主婦的擔子照顧這些孩子。沒過多久姆萊也隨幺叔幺嬸去了。那時人死了連「陰祿」都沒有,嫂子只好從食堂里打回當晚的口
糧——洋芋,縫了個布袋選了兩個大點的裝好結在姆萊的小披氈繩上當「陰祿」。那晚嫂子什麼也沒吃。
那時柯惹跟著拉瑪爺爺放一群羊,阿依給社裡放豬,兩人的工分只抵一個強勞力。阿嘎
F. 巴金先生寫的《家》的主要內容
《家》,中國作家巴金的長篇小說,激流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其他兩部為《春》、《秋》,《家》被認為是巴金的代表作之一。最早於1931年在《時報》開始連載,原篇名為《激流》。開明書局1933年5月出版《家》單行本。
《家》的主要內容:
小說描述五四時期成都高家公館的大家族,主人公是覺慧、覺民、覺新。高老太爺是這個大家庭的權威。三個主角有不同的性格和個性。
故事發生在成都一家姓高的大公館里,高覺新是這個大家庭里的長孫,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被剝奪了學業與愛情。在中學畢業那天被迫放棄了自己所愛的能夠了解他、安慰他的錢家表姐--錢梅芬,和父親指定的姑娘結了婚,結婚後,覺新在父親的安排下進入西蜀實業公司事務所上班,爾後不久父親死去,覺新成為家中事物的承重者。
覺新的二弟覺民和三弟覺慧就不同了,他們接受西方文化知識的熏陶,有著先進的思想、昂揚的鬥志,是新時代的新青年。覺新也跟他倆一起接受新思想,但是他依舊還是"作揖主義"和"無抵抗主義"的擁護者。一日,覺慧和覺民跟往常一樣,買了幾本新書,來到覺新的辦公室里,這時張太太和琴小姐來了。琴是高家親戚裡面最美麗、最活潑的姑娘,她也是
一個有著理想、有著抱負的勇敢的新青年。她給大家帶來了一個不尋常的消息,錢家大姨媽回省城來了,梅表姐嫁了不到一年就守了寡,婚後變得有點憔悴。這個梅表姐就是大哥覺新所摯愛的錢家表妹,而這時覺新正陪著張太太買衣料,他並沒有聽到這個消息。
覺慧和覺民離開了覺新的事務所,覺民去了琴的家裡,而覺慧在路上遇見同學張惠如,並從他口中了解到當兵的打了學生。覺慧義憤填膺地和一些學生們參加了向總督示威遊行的隊伍。祖父高老太爺很快知道了他遊行的事,便讓覺新把他囚禁在家裡,為了覺新,覺慧只能留在家裡,不久後,他又出去了。
舊歷新年快來了,高公館這個紳士家庭也忙著准備過新年。除夕的前一天下午,覺慧買了一本小說《前夜》讀給他的兩個哥哥聽,書里的內容激起了覺慧的熱情,也喚起了覺新痛苦的回憶,他向兩兄弟述說了自己身為長孫承擔的重任,自己為了家族的人,犧牲了自己的幸福......覺慧想著,我是青年,我不是畸人,我不是愚人,我要給自己把幸福爭過來。他又為不是大哥的自己十分慶幸。天黑了,高家四世同堂聚集在一起,互相慶賀著吃年夜飯,高老太爺看見自己的子孫滿堂,想著再過一兩代,他們高家不知道會變成一個怎樣繁盛的大家庭,心裡非常地高興。
舊歷年的最後一天,覺新告訴覺慧他遇見梅表妹了,痛苦和悔恨湧上心頭。覺慧責備覺新當初為什麼不反抗,落到這地步,是罪有應得。覺新苦笑著說現實的環境不允許他這樣做,覺慧突然感覺在思想上跟他的大哥是離得愈來愈遠了。
鳴鳳是高公館里的丫頭,她既聰慧又漂亮,她很喜歡覺慧。而覺慧只有在回到他那寂寞無聊的家裡時,才會不為思念鳴鳳而苦惱。丫頭們傳聞,馮樂山要討姨太太,准備在大房同三房的丫頭中挑一個去。鳴鳳向覺慧發誓她絕對不會跟別人。
元宵節的夜晚,他們幾個年輕人接到了消息,督軍下令討伐張軍長,前線已經開火。仗終於打起來了,高公館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恐怖、絕望之中,此時琴也正在高家,她沒有地方可去,只能呆在這里。她從前還相信自己是一個勇敢的女性,而這時她發現自己還是一個脆弱的女子,沒有能力反抗,也只能等待別人來宰割。
恐怖的時期終於過去了,和平的統治又恢復了。高公館又熱鬧起來。覺民弟兄的幾個同學創刊了《黎明周報》,刊載新文化運動的消息,介紹新的思想,批評和攻擊不合理的
舊制度和舊思想。覺慧熱心地參加《周報》的工作,經常在《周報》上發表文章。至於覺民,他白天忙著功課,晚上按時去琴那裡教書,對於《周報》並不像覺慧那樣熱心。
琴因為她的好朋友倩如把長辮剪了,她也想這么做,但遭到母親的反對,並要把她嫁出去。琴心裡愛的是覺民,她傷心地哭了起來。就在琴傷心痛苦的晚上,鳴鳳也同樣傷心至極。原來高老太爺要她做馮老頭子的姨太太,而且就在三天之後。這是高老太爺的命令,誰也違背不了,誰也反抗不了。她沒有辦法,覺慧是她惟一的希望了,而此時的覺慧正忙著寫他的文章,無暇顧及鳴鳳,待她要說時,覺民的到來使得她不得不走了。鳴鳳徹底地絕望了,她記得她曾說過寧死也不會去,她帶著對覺慧深深的愛和對這世上的不公平的恨跳進了湖裡。
鳴鳳死了,由三房的丫頭婉兒代替她去當姨太太。鳴鳳的死很快被這大公館里的人忘記,而覺慧卻不能忘,因為他的自私,他沒有把他心愛的人留住。他這時才發現平常老是訓斥大哥和覺民沒有膽量,其實他自己跟他們一樣,也是一個沒有膽量的人。他對生活已厭倦了,他有了遠離這個家庭的想法。一天晚上他看到四房的丫頭倩兒偷偷在花園里在給鳴鳳和婉兒燒紙錢,
感到萬分苦楚。
在高老太爺66歲誕辰的慶祝的日子裡,馮樂山向高老太爺提親,將自己的孫侄女許給覺民,同時將淑英許給陳克家的二兒子。覺民愛的是琴,他立即表示要自己的事自己作主。為了反抗祖父他在覺慧的鼓勵和幫助下逃離了公館,覺新在這時聽到了梅小姐去世的消息,萬分痛苦。
覺慧的五爸在外頭討了妓女"禮拜一"做姨太,還打著老太爺的招牌借了許多債,老太爺為此一病不起,他已清楚高家已走下坡路了,最後的結局是可以想得到的。他做了多年的"四世同堂"的好夢徹底破滅了。臨死前他把覺民召了回來,答應馮家的親事不提了,便離開了人世。
覺慧的嫂嫂瑞珏生產的日子近了,但公館的太太們卻要她遷到城外生產。因為他們迷信什麼"血光之災",懦弱的覺新沒有說一句反抗的話,忍受了一切,把瑞珏接到了城外。
瑞珏幾天後就生產了,她生下了一個兒子,自己難產死了。覺新沒有能見她最後一面。是舊的制度、禮教和迷信奪去了他的青春、他的幸福、他的前途,也奪去了他最愛的兩個女人。他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他又不能夠抵抗這一切,他只有絕望,只有痛苦,他就此醒悟了,同二弟覺民一起,助三弟覺慧終於逃離了這個家,使他們被束縛著的家,到上海去一面求學一面從事進步的革命工作。
G. [希區柯克] 讀懂這篇小說的幫我解析一下(超短篇)
凱倫的嫂子會在游泳的時候殺了她的,用那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就醬紫。
全文:希區柯克《向自己說再見》
凱倫那年九歲,個子小小的,皮膚黑黑的,是個近視眼。她沒有朋友,和哥哥嫂嫂住在一起。
哥哥比她大二十歲,一雙眼睛離得很緊,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們家的人都長得不好看。
嫂嫂以前很漂亮,可是她越來越胖,當她穿上比基尼泳裝時,活像個摔跤選手。凱倫非常想擁有一套比基尼泳裝,但嫂嫂不肯給她買。凱倫常常想,如果她有一套比基尼泳裝的話,到海濱就不怕水了。
凱倫七歲時,有一天爸爸媽媽一起出去購物,結果,他們再也沒有回來。嫂嫂說,因為有人搶劫銀行,
那人像瘋子一樣亂開槍,把爸爸媽媽打死了。
在爸爸媽媽外出購物前,凱倫知道自己必須向他們說再見。她先慢慢地、清晰地跟媽媽說再見,然後現跟爸爸說再見,但當時沒有人注意到什麼。只是事後哥哥記起來,對嫂子說:「小妹向爸爸媽媽說再見的樣子,就像她早知道會出事一樣。」
嫂子說:「天哪,她怎麼可能知道呢!別瞎說了。」她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我想,今後她的一舉一動,都要由我們負責了。」
嫂子說這話時,顯得很不高興。
搬回來和哥哥嫂嫂同住之後,有一天晚上,凱倫知道,她必須向嫂嫂的弟弟說再見。那天他正在客廳里和哥哥嫂嫂玩紙牌。嫂嫂抬頭看見凱倫走過來,說:「凱倫,你不能自己上床去睡覺嗎?」凱倫好像沒有聽到嫂嫂的話,徑直走到嫂嫂的弟弟面前,筆直地站著,雙手放在前面,就像在學校里唱聖歌時,法勒老師教的那種站姿。
她慢慢地、清晰地對狄克——嫂嫂的弟弟——說了聲「再見」,而嫂嫂的臉上露出一種怪怪的神色。
狄克沒有抬頭,仍然玩著牌,說:「晚安,小傢伙。」
第二天晚上,凱倫再見到他時,他已經患一種叫做「腹臘炎」的急病死了。
嫂嫂對哥哥說:「昨晚你聽沒聽到她怎樣向狄克說再見的?」
哥哥喘著氣說:「我早告訴過你,這個小傢伙古里古怪的。她的怪異讓我害怕,我真想知道她下一次要向誰說再見?」哥哥的氣喘病又犯了。
嫂嫂安慰哥哥說:「好了,寶貝,好了,先安靜下來。」
這時,凱倫從後門走出來,她一直躲在那兒偷聽。她說:「別擔心,哥哥,你沒有事。」
哥哥被她的舉動嚇得臉上都起了雞皮疙瘩,唇色也變藍了。他壓低聲音問凱倫:「你怎麼知道?」
多笨的問題,凱倫想,好像如果我知道,我會告訴他一樣。
嫂嫂彎下身來,湊近凱倫的臉,凱倫甚至可以聞到她吐出來的煙味、酒味和大蒜味。嫂嫂皺著眉頭,嚴肅地說:「以後不許再向任何人說再見!不許再說!」
問題是,凱倫忍不住會說。
這以後,有一段時間事情還算順利。凱倫以為,也許哥哥嫂嫂已經把事情全都忘光了,但是嫂嫂仍不肯給她買一套比基尼。
後來,有一天在學校里,凱倫知道她必須向她的同學巴利、愛瑪、蘇茜和麗茲說「再見」。凱倫雙掌合十,慢慢地、清晰地向她們說再見。
法勒老師奇怪地問:「天哪,凱倫,為什麼要這么莊重?」
凱倫說:「嗯,你看,他們就要死了。」
「凱倫,你真是個殘酷古怪的孩子,你不應該說這種話。你瞧,你傷害了蘇茜,看著她哭泣,並不是件有趣的事情。」說著,法勒老師招呼蘇茜,」上車去吧,一會兒就到家,到了家就平安了。「
於是,蘇茜擦乾眼淚,跟在巴利、愛瑪和麗茲的後面上了汽車,坐在愛瑪母親的旁邊,因為那個星期輪到愛瑪的母親開車接送孩子。
那是凱倫最後一次看到她們。因為汽車在山路行駛時,滑到路旁然後滾到下面的山谷,爆炸。
第二天沒有上課,大家都去參加葬禮,為她們唱歌,在墳墓上撒花。
沒有人喜歡站在凱倫身旁。
葬禮完畢之後,法勒老師來看嫂嫂。
在會客廳,凱倫向老師說:」晚安。「老師回答了,但是眼睛沒有看凱倫,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嫂嫂
對凱倫說:」好了,上樓做你的功課去吧。「把凱倫打發出去。
當法勒老師離開之後,嫂嫂把凱倫叫進去。她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千萬千萬不能再跟任何人說
『再見』!」
她緊緊地抓住凱倫,眼睛裡的怒火好像在燃燒。她扭住凱倫的手臂,扭得很痛。凱倫尖叫道:「別扭我,求求你,別扭我。」
但是她繼續扭,一直扭著。於是凱倫說:「假如你不放手的話,我要向哥哥說再見。」
那是凱倫能想到惟一能叫她住手的辦法。
她立刻停止扭凱倫的手臂,不過沒有放手。她說:「哦,天哪,你意思是說,你能夠讓別人死亡。」
凱倫當然不能,但她不告訴嫂嫂,深怕她再弄疼自己,所以凱倫說:「是的,我能夠。」
嫂嫂猛地放開凱倫,她一下子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凱倫。」嫂嫂急切地問。
凱倫揉著很痛的胳膊,說:「是的,很疼,你最好別在這樣粗暴地對我。」
嫂嫂說:「我只是想和你開個玩笑,我不是真心的。」
於是,凱倫知道嫂嫂懼怕自己。
凱倫說:「我要一套黃色的比基尼,因為我喜歡黃色。」
嫂嫂說,「凱倫,你知道,我們得節約開支。」
「你要不要我對哥哥說『再見』?」凱倫斜著眼睛悄悄觀察嫂嫂的反應。
嫂嫂靠到牆上,閉上雙眼,笑著說:「我們明天去海濱好嗎?我們帶午餐去。」
「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買一套新比基尼泳衣?」
嫂嫂說:「對,你想要什麼都行。」
於是,那天下午他們一起去買了一套黃色的比基尼。第二天早上,嫂嫂在廚房做了許多野餐用的食品:炸雞、沙拉、巧克力蛋糕和圓糖果。她問:「凱倫,這些夠嗎?」
凱倫說:「太棒了,現在我有比基尼穿,我不怕海浪了。」
嫂嫂大笑起來,把午餐籃提到汽車上。她有著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她說:「是的,我想你不會再懼怕海浪了。」
然後凱倫上了樓,回到卧室,把新買的比基尼穿上,泳衣非常合身。她走到鏡子前,得意地轉了幾個圈,左看右看,然後,很莊重地雙掌合十,心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慢慢地、清晰地對鏡中人說:「再見,凱倫,再見,凱倫,再見!再見!」
H. 求幾本好看的短篇言情小說,女主角最好是乖乖女的,最後是系列小說,長篇的就不用啦,把書名寫下來 謝...
《愛你,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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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嚴家當鋪之四——家道中落的她,被迫加入嚴家流當品的行列,從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變成當鋪的小婢一枚,雖然日子和以前完全不同,但她心裡並不恐懼,因為有一個叫「尉遲義」的男人,用他的笑,讓她安心,可事實上,大夥對她充滿敵意,連話都不願和她多說兩句。他卻像消失了一般,根本沒個影!看來,她果然是養在深閨、不解世事的天真女子,才會把他的「一視同仁」,當成是特殊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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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屠夫的枕邊人》
狂夫霸氣,學不來枕邊哄寵,只想跟她一輩子; 美人清靈,不懂得撒嬌嫵媚,只會柔柔對他笑。 蕭殘夜,烏龍鎮最惡名召彰的屠夫,那粗獷健壯的外形, 人見人怕,豬看豬更怕,因為他利落刀法專門宰豬。 可,誰能想像,惡屠夫曾是綽號「夜梟」,又名「天下第一殺手」, 但,他怎麼都沒想過,那年自己潛入京都梁王府行刺時, 竟被蜷縮在角落的漂亮小丫頭給引去目光,生平第一次, 冷酷的他竟然「順手牽羊」地把小丫頭給偷走了。 是太久沒碰女人了嗎?為此他二話不說,擄人上妓院。 只是妓院的女人還沒發浪,那雙清靈的眼眸卻讓他敗興趕人。 最後,他送她進烏龍鎮,還親口對她說會常回來看她。 誰知,這一別,他竟然將她丟下四個年頭……。 月青綾,烏龍鎮的清靈如天仙的美女大夫,天底下, 沒有她治不好的病人,連進棺材的死人都能跟閻王搶。 可,當她開口說要為他解春葯的毒時,蕭殘夜錯愕的瞪她, 或許,早在她十四歲初遇那年,他這大男人已為她動了心, 抱著她纖細白嫩的身子,蕭殘夜才明白自己的愛比烈火還炙熱……
《失寵天使》
簡介:一直以為哥哥對她的疼愛會是永遠不變的,怎麼料到,一個她將要稱呼「嫂嫂」的女人出現,她就此失去了哥哥的寵愛……哥哥以為,嫂嫂會受傷,會有意外,都是她故意搗蛋的,只因為「嫂嫂」的出現分走了他的注意力!可是,她沒有!當她知道哥哥要結婚時,她確實心酸、心痛,可是她也希望哥哥能夠得到幸福啊!雖然她更希望能永遠留在哥哥身邊,享受他的疼愛……結果,突然冒出了三個人,自稱是她真正的兄姊?那麼其實他並不是她的親哥哥!?所以她更沒有資格留在他身邊了?
這幾本女主應該算乖乖型吧,我挺喜歡這幾本的,文筆還不錯,我習慣推文附上簡介…==,都是短篇的。
I. 林海音的小說作品
迄今為止,已出版八十六本書。
小說:《曉雲》、《英子的鄉戀》、《生命的風鈴》、《城南舊事》、《英子的心》、《冬青樹》、《金鯉魚的百襇裙》、《蟹殼黃》、 《血的故事》
散文:《 吹簫的人》、《文華閣剪發記》、《舊時三女子》、《冬陽· 童年· 駱駝隊》、《 騎毛驢兒逛白雲觀》、《我的童玩》、 《北平漫筆》、《絹笠町憶往》、《竊讀記》。
代表作:《城南舊事》、《竊讀記》。
散文集:《窗》(與何凡合作)(1972)、《兩地》(1966)、《作客美國》(1966)、《芸窗夜讀》、《剪影話文壇》(1984、《一家之主》(1988)、《家住書坊邊》(1987)。
散文小說合集:《冬青樹》(1955)。
短篇小說集《燭心》(1965)、《婚姻的故事》(1963)、《城南舊事》(1960)、《綠藻與鹹蛋》(1957)。
長篇小說《春風》、《曉雲》(1959)、《孟珠的旅程》。
廣播劇集《薇薇的周記》(1968)、《林海音自選集》(1975)、《林海音童話集》(1987)。
編選《中國近代作家與作品>>
此外,還有許多文學評論、散文等。
《金鯉魚的百襇裙》(1993)《奶奶的傻瓜相機》(1994)《往事悠悠》(1995)《英子的心》(1996)
《我們看海去》(1996)《驢打滾》(1996)《林海音文集》(1997)
《城南舊影》(2000)《林海音作品集》(2000)
小說:《驢打滾兒》《 冬青樹 》《瓊君》《金鯉魚的百襇裙》《 蟹殼黃》《 血的故事》
散文:《秋遊獅頭山》《 吹簫的人》《 悼鍾理和先生》《 念遠方的沉櫻》《 虎坊橋》《 文華閣剪發記》《 舊時三女子》《 冬陽·童年·駱駝隊》《 騎毛驢兒逛白雲觀》《我的童玩 》《北平漫筆》《 絹笠町憶往》
J. 求問一篇短篇小說的名字!主角是一個能預知死亡的小女孩,她會和將死者說三次再見。結局是她站在鏡子前…
我也印象很深刻,很早以前看過的:
希區柯克懸念故事集之《向自己說再見》
凱倫那年九歲,個子小小的,皮膚黑黑的,是個近視眼。她沒有朋友,和哥哥嫂嫂住在一起。 哥哥比她大二十歲,一雙眼睛離得很近,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們家的人都長得不好看,哥哥還有氣喘病。 嫂嫂以前很漂亮,可是她越來越胖,當她穿上比基尼泳裝時,活像個摔跤選手。凱倫非常想擁有一套比基尼泳裝,但嫂嫂不肯給她買。凱倫常常想,如果她有一套黃色比基尼泳裝的話,到海濱就不怕水了。 凱倫七歲時,有一天爸爸媽媽一起出去購物,結果,他們再也沒有回來。嫂嫂說,因為有人搶劫銀行,那人像瘋子一樣亂開槍,把爸爸媽媽打死了。 在爸爸媽媽外出購物前,凱倫知道自己必須向他們說再見。她先慢慢地、清晰地向媽媽說再見,然後再向爸爸說再見,但當時沒有人注意到什麼。只是事後哥哥記起來,對嫂子說:「小妹向爸爸媽媽說再見的樣子,就好像她早就知道會出事一樣。」 嫂子說:「天哪,她怎麼可能知道呢!別瞎說了。」她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我想,今後她的一舉一動,都要由我們負責了。」 嫂子說這話時,顯得很不高興。 搬來和哥哥嫂嫂同住之後,有一天晚上,凱倫知道,她必須向嫂嫂的弟弟說再見。那天他在客廳和哥哥嫂嫂玩紙牌。嫂嫂抬頭看見凱倫走過來,說:「凱倫,你不能自己上床去睡覺嗎?」凱倫好像沒有聽見嫂嫂的話,徑直走到嫂嫂的弟弟面前,筆直地站著雙手放在前面,就像在學校里要唱聖歌時,法勒老師教的那種站姿。 她慢慢地、清晰地對狄克——嫂嫂的弟弟——說聲「再見」,而嫂嫂的臉上露出一種怪怪的神色。 狄克沒有抬頭,仍然玩著牌,說聲「晚安,小傢伙。」 第二天晚上,凱倫再見到他之前,他已經患一種叫做「腹膜炎」的疾病死了。 嫂嫂對哥哥說,「昨晚你沒聽到她怎樣向狄克說再見?」 哥哥喘著氣說,「我早告訴過你,這個小傢伙古里古怪的。她的怪異讓我害怕,我真想知道她下一次要向誰說再見?」哥哥的氣喘病又犯了。 嫂嫂安慰哥哥說,「好了,寶貝,好了,先安靜下來。」 這時,凱倫從後門走出來,她一直躲在那兒偷聽。她說,「別擔心,哥哥,你沒事了。」 哥哥被她的舉動嚇得臉上都起了雞皮疙瘩,唇色也變藍了。他壓低聲問凱倫,「你怎麼知道?」 多笨的問題,凱倫想,好像如果我知道,我會告訴他一樣。 嫂嫂彎下身來,湊近凱倫的臉,凱倫甚至可以聞到她吐出來的煙味、酒味和大蒜味。嫂嫂皺著眉頭,嚴肅地說:「以後不許再向任何人說再見!不許再說!」 問題是,凱倫忍不住會說。 這以後,有一段時間事情還算順利。凱倫以為,也許哥哥和嫂嫂已經把事情全都忘光了,但是嫂嫂仍然不肯給她買一套比基尼。 後來,有一天在學校里,凱倫知道她必須向她的同學巴利、愛瑪和麗茲說「再見」。凱倫雙掌合十,慢慢地、清晰地向她們說再見。 法勒老師奇怪的問:「天哪,凱倫,為什麼要這么莊重?」 凱倫說:「嗯,你看,他們就要死了。」 「凱倫,你真是個殘酷古怪的孩子,你不應該說這話。你瞧,你傷害了蘇茜,看著她哭泣,並不是件有趣的事情。」說著,法勒老師招呼蘇茜說,「上車去吧,一會兒就到家,到了家就平安了。」 於是,蘇茜擦乾眼淚,跟在巴利、愛瑪和麗茲的後面跑上了汽車,坐在愛瑪母親的旁邊,因為那個星期輪到愛瑪的媽媽開車接送孩子。 那是凱倫最後一次看見她們。因為汽車在山路行駛時,滑到路旁滾到下面的山谷,爆炸、燃燒。 第二天沒有上課,大家都去參加葬禮,為她們唱歌,在墳墓上插花。 沒有人喜歡站在凱倫身旁。 葬禮完畢之後,法勒老師來看嫂嫂。 在會客廳,凱倫向老師說,「晚安。」老師回答了,但是眼睛沒有看凱倫,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嫂嫂對凱倫說:「好了,上樓做你的功課去吧。」把凱倫打發出去。 當法勒老師離開之後 ,嫂嫂把凱倫叫進去。她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千萬千萬不能再跟任何人說『再見』!」 她緊緊地抓住凱倫,眼睛裡的怒火好像在燃燒。她扭住凱倫的手臂,扭得很痛。凱倫尖叫到:「別扭我,求求你,別扭我。」 但是她繼續扭,一直扭著。於是凱倫說,「假如你不放手的話,我要向哥哥說再見。」 那是凱倫唯一想到能叫她住手的辦法。 她立刻停止扭凱倫的手臂,不過沒有放手。她說,「哦,天哪,你的意思是說,你能夠讓別人死亡。」 嗯,凱倫當然不能,但她不能告訴嫂嫂,深怕她再弄疼自己,所以凱倫說,「是的,我能夠。」 嫂嫂猛地放開凱倫,她一下子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凱倫。」嫂嫂急切地問。 凱倫揉著疼痛的胳膊,說,「是的,很疼,你最好別再這樣粗暴地對我。」 嫂嫂說:「我只是想和你開個玩笑,我不是真心的。」 於是,凱倫知道嫂嫂懼怕自己。 凱倫說:「我要一套黃色的比基尼,因為我喜歡黃色。」 嫂嫂說:「凱倫,你知道,我們得節約開支。」 「你要不要我對哥哥說『再見』?」凱倫斜著眼睛悄悄觀察嫂嫂的反應。 嫂嫂靠到牆上,閉上雙眼,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凱倫問:「你在干什麼?」 嫂嫂說:「我在考慮。」 然後,嫂嫂突然睜開眼睛,笑著說:「我們明天去海濱好嗎?我們帶午餐去。」 「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買一套新比基尼泳衣?」 嫂嫂說:「對,你想要什麼都行。」 於是,那天下午她們一起去買了一套黃色的比基尼。第二天早上,嫂嫂在廚房做了許多野餐用的食品:炸雞、沙拉、巧克力蛋糕和圓糖果。她問:「凱倫,這些夠嗎?」 凱倫說:「太棒了,現在我有比基尼穿,我不怕海浪了。」 嫂嫂大笑起來,把午餐籃提到汽車上。她有著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她說:「是的,我想你不會再害怕海浪了。」 然後凱倫上了樓,回到卧室,把新買的比基尼穿上,泳衣非常合身。她走到鏡子前,得意地轉了幾個圈,左看右看,然後,很莊重地雙掌合十,心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慢慢地、清晰地對鏡子中的人說:「再見,凱倫,再見,凱倫,再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