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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短篇小說免費閱讀

發布時間: 2025-08-18 18:58:04

❶ 羅爾德達爾的短篇小說《待宰的羔羊》

待宰的羔羊
[美國]羅爾德達爾著 陶潔譯

房間溫暖而干凈,窗簾閉合著,兩張桌子上的燈亮著——她那一盞和對面空椅子邊上的那一盞。她身後的餐具櫃上,兩只高玻璃杯,蘇打水,威士忌。保溫桶里,剛做好的冰塊。

瑪麗馬洛尼在等候她丈夫下班回家。

她不時抬頭看看鍾,但並不著急,只是讓自己高興,想到每過去一分鍾就更接近她丈夫回家的時間。她身上和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一種在慢慢微笑的氛圍。她俯視她在縫紉的東西時,那低頭的動作特別安詳。她的皮膚——這是她懷孕第六個月了——有一種非常美麗的透明的味道,她的嘴巴很柔和,她的眼睛,由於那新有的安詳的神情,似乎比以前更大了,也更黑了。時針指到五點差十分時,她開始銷辯注意表面聽,幾分鍾後,跟往常一樣准時,她聽見外面輪胎軋礫石的聲音,汽車門碰撞的聲音,窗戶外面的腳步聲,鑰匙開鎖的聲音。她放下手中的針線,站起來,在他進門時上前去親吻他。

「你好,親愛的,」她說。
「你好,親愛的。」他回答。

她拿過他的外套,掛到壁櫃里。然後,她走過來配酒,一杯厲害一點的給他,一杯淡一點的給自己;沒過多久她又回到椅子上做針線,他坐在對面,另外那張椅子,兩手捧著那高玻璃杯,搖晃著讓冰塊碰到杯邊,發出輕輕的響聲。
對她來說,這永遠是一天內幸福的時刻。她知道他在第一杯酒沒喝完以前不想說話,而她,坐在她那邊,也滿足於安靜地坐著,獨自一人在家過了那麼長的時間以後,她很滿足他來做伴。她喜歡盡情享受他的存在,幾乎像做日光浴的人感受陽光那樣,感受他那男性的熱量從他身上發出來流到她那裡。她愛他,愛他那鬆鬆垮垮地坐在椅子里的樣子,愛他進門時的神態或者大步慢慢地走到房間另一頭的樣子。她愛他看她的時候眼睛裡那種聚精會神而又遙遠的目光,他嘴巴滑稽的形狀,尤其是他對他的疲勞保持沉默的做法,靜靜地坐在那裡,一直到威士忌消除了一些疲勞。
「累了吧,親愛的?」
「是啊,」他說,「我是累了。」他說的時候做了件跟平時不一樣的事情。他舉起酒杯一口喝完,盡管裡面還有半杯酒,至少還有半杯酒。她並沒有真正看著他,但她知道他把酒喝光了,因為她聽到他把杯子放下來的時候冰塊撞擊杯底的聲音。他停了一會兒,在椅子上俯身向前,然後他站起來,慢慢地走過去再倒一杯酒。
「我來,」她跳起來嚷道。
「坐下,」他說。
他走回來時,她發現新的這杯酒,由於威士忌很多成了暗琥珀色。
「親愛的,我去把拖鞋拿來,好嗎?」
「不用。」
她望核簡著他開始一點一點地飲那深黃色的酒,由於酒的成分很濃,她可以看到酒裡面小小的油亮油亮的旋渦。
「我認為這很不對頭,」她說,「你當警察已經做到這樣的資格,他們還讓你成天在街上巡邏。」
他沒有回答,於是她又低下頭,繼續縫了起來;但他每次舉起杯子喝酒的時候,她聽見冰塊撞擊杯邊的聲音。
「親愛的,」她說,「你要我給你拿點乳酪嗎?我沒有做晚飯,因為今天是星期四。」
「不用,」他說。
「要是你太累了,不想出去吃飯,」她又說,「現在還虧氏缺不晚。冰箱里有很多肉啊魚啊的東西,你可以就在這里吃,甚至連椅子都不用挪。」
她望著他,等他回答,一個微笑,小小地一點頭,但他沒有任何錶情。
「無論如何她繼續說,「讓我給你拿點乳酪和餅干。」
「我不要,」他說。
她很不自在地在椅子里動了一下,大眼睛仍然望著他的臉。「可你得吃飯啊!我反正可以做出來,你可以吃也可以不吃,隨你便。」
她站了起來,把手裡的女紅放在桌子的燈邊上。
「坐下,」他說,「就一會兒工夫。坐下。」
直到這時候,她才開始覺得害怕。
「坐啊,」他說,「坐下。」
她慢慢地坐下身子,回到椅子上,一直用她那迷惑的大眼睛看著他。他喝完了第二杯酒,正皺著眉頭看著杯子。
「聽著,」他說,「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他現在變得紋絲不動,他低著頭,讓他身邊的燈光只照到他臉的上半部,嘴和下巴留在陰影里。她注意到他左眼角有一小塊肌肉在抽動。
「這會讓你吃一驚的,恐怕,」他說,「但我想了很久,我決定惟一該做的事情就是馬上告訴你。我希望你不會太責怪我。」
於是他告訴了她。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四五分鍾,最多了,她在聽的過程中一直坐著一動不動,懷著迷亂的恐懼望著他,看著他隨著一句句話離她越來越遠。
「就是這么回事,」他說,「我知道告訴你是件糟糕的事情,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當然我會給你錢,負責做到你一切都有保證。但用不著爭吵。反正我不希望有爭吵。那對我的工作沒有好處。」她第一個本能的反應是不相信,完全拒絕接受。她忽然想他也許根本沒說過什麼,這完全是她自己想像出來的。也許,如果她照常做她的事情,做得好像她並沒有在聽他說話的話,也許過一會兒,在她又醒過來的時候,她可能發現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我去准備晚飯,」她終於輕聲說了出來,這一次,他沒有阻攔她。她走出屋子的時候腳好像沒有走在地板上。她什麼感覺都沒有——除了有點惡心,有點想吐。現在一切都是自動進行——下樓梯到地窖,開關燈,冷凍箱,伸進冰箱的手,拿起第一樣摸到的東西。她拎了起來,看了一眼。紙包著,於是,她把紙打開,又看了一眼。
一條羊腿。
好吧,他們晚飯就吃羊腿。
她拿上樓,用兩只手拿住腿骨細的那一頭,她走進起居室,看見他背對著她站在窗口,她停下腳步。
「老天爺,」他說,他聽見她上樓,但沒有轉過身子。「別給我做晚飯。我就要出去。」
就在這時刻,瑪麗馬洛尼徑直走到他身後,她沒有停頓,而是高高地舉起那條凍結實的大羊腿,用盡力氣砸向他的腦袋。
她簡直就是用根鋼棍打了他。
她朝後退了一步,等待著,有意思的是,他還是站在那裡,有那麼四五秒鍾,慢慢地搖晃著。然後,他頹然倒在地毯上。
巨大的撞擊、響聲、小桌子倒了下來,這一切使她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她漸漸醒悟過來,感到渾身冰涼,十分吃驚,她站在那裡,眨著眼睛看著那屍體,兩手仍然緊緊地握著那荒唐的肉。
好吧,她對自己說。原來我把他給殺了。
現在,這實在太特別了,她的腦子忽然變得非常清楚了。她開始飛快地思考起來。作為一名偵探的妻子,她很明白會有什麼樣的刑罰。那挺好的。那對她沒什麼不一樣。事實上,那可能是解脫。但另一方面,孩子怎麼辦?關於懷著孩子的殺人犯有什麼樣的法律?把他們兩人一母親和孩子都殺了?還是等到第十個月?法律會做些什麼?
瑪麗馬洛尼不知道。她當然不準備冒險。
她把肉拿到廚房,把它放到平鍋里,把烤箱的溫度調到最高,把鍋推進烤箱。然後,她洗了手,跑上樓,進了卧室。她坐到鏡子面前,把頭發梳理整齊,抹了口紅,又在臉上塗了點胭脂。她試著笑了一下。但看上去很古怪。她又試了一下。
「你好,山姆,」她大聲快樂地說。
嗓門也挺怪的。
「我要幾個土豆,山姆。對,我想還要一個碗豆罐頭。」
這好了一點。那微笑和說話的聲音都聽起來好了一些。她又反復練習了好幾遍。然後她跑下樓,拿上外套,走出後門,穿過花園,到了街上。
還沒有到六點鍾,食品雜貨店的燈還亮著。
「你好,山姆,」她高高興興地說,對著櫃台後面的那個人微微一笑。
「哦,晚上好,馬洛尼太太。你好嗎?」
「我要買幾個土豆,山姆。對,我想還要一個豌豆罐頭。」
那人轉過身子,去伸手夠貨架上的豌豆罐頭。
「帕特里克覺得他很累了,今天晚上不想出去吃飯了。」她對他說,「你知道,我們通常星期四總是出去吃飯。這下他把我逮著了,家裡正好沒有蔬菜。」
「那肉呢,馬洛尼太太?」
「哦,我有肉,謝謝你。我的冷凍箱里有一條很好的羊腿。」
「喔。」
「我對凍肉怎麼做不大知道,山姆。不過,我這一次要碰碰運氣。你認為能烤好嗎?」
「我個人,」雜貨商說,「認為凍或不凍沒有什麼不同。你要這種愛達荷州的土豆?」
「噢,對,挺好的。要兩個。」
「還要別的嗎?」雜貨商歪著腦袋,挺高興地看著她。「吃完飯以後呢?你飯後打算給他吃什麼?」
「呃,你有什麼建議,山姆?」
那人巡視一下店裡的東西。「一大塊好吃的乳酪蛋糕,怎麼樣?我知道他喜歡的。」
「好極了,」她說,「他最喜歡的東西。」
她等東西包好,付了錢以後,裝出最明亮的笑容,說,「謝謝你,山姆。晚安。」
「晚安,馬洛尼太太。謝謝你。」
現在,她在匆忙回家的路上告訴自己,她現在做的事情就是回家到丈夫身邊而他在等他的晚飯;她必須做得好吃,盡量做得口味要好,因為那可憐的人累了;如果,在她進屋的時候,她要是發現有些不尋常的事情,也許悲劇性,也許很恐怖,那當然是震驚,她會因為悲傷和恐懼而狂亂。記住,她並不指望會發現什麼事情。她只是買了蔬菜回家。帕特里克馬洛尼太太在星期四晚上拿著蔬菜回家給她丈夫做飯。
就是這樣,她對自己說。樣樣都要做得自然正確。一切事情都絕對自然,那就不需要做戲了。
因此,在她從後門進人廚房的時候,她對自己哼著小調,笑眯眯的。
「帕特里克!」她喊道,「你怎麼樣,親愛的?」
她把袋子放在桌子上,走進起居室;當她看到他躺在地上,兩腿弓著,一條胳臂扭曲著壓在身子底下,她真的嚇了一大跳。所有以前對他的愛和渴望都湧上心頭,她奔跑過去,跪在他身旁,哭了起來,哭得肝腸欲斷。這很容易。用不著演戲。
過了幾分鍾,她站起來,走到電話機那裡。她知道警察局的電話號碼。電話另一端有人說話時,她大聲喊叫快!快來啊!帕特里剋死了!」
「誰在說話?」
「馬洛尼太太。帕特里克馬洛尼太太。」
「你是說帕特里剋死了?」
「我想是的,」她哭泣著說,「他躺在地上,我想他死了。」
「馬上過來』」那人說。
汽車來得很快,她打開前門時,兩個警察走了進來。她認識他們倆一那管區里的警察她幾乎都認識——她投人傑克諾能的懷抱,哭得不能自製。他溫和地把她放進一把椅子里,但她又走過去到另外那個叫奧馬雷的警察身邊,跪在屍體邊上。
「他死了嗎?」她大聲說。
「恐怕是死了。出了什麼事?」
她簡略地說了她的故事,她去食品雜貨鋪,回來的時候發現他躺在地上。她說的時候,又哭又說的時候,諾能發現死者頭上有一塊凝固了的血跡。他指給奧馬雷看,後者馬上站起來,趕著去打電話。
很快,陸續又來了幾個人。先是一個醫生,然後是兩個偵探,其中一個她認識,知道名字。再後來,來了一個警方攝影師,拍起照來,還有一個懂指紋的人。他們在屍體旁悄聲說了好多話,小聲咕噥著,那偵探問了她許多問題。但他們都對她態度和藹。她把故事又講了一遍,這一次從最開始講起,帕特里克回來的時候她在做針線,他累了,他非常累,不想出去吃晚飯。她說了她怎麼把肉放進烤箱——「現在還在裡面,烤著呢」——她怎麼出去到食品雜貨鋪買蔬菜,回來的時候發現他躺在地上。
「哪個食品雜貨鋪?」一個偵探問。
她告訴了他,他轉身跟另外一個小聲說了幾句話,那人馬上出門上街。
十五分鍾以後,他回來了,手裡拿著好幾張筆記,他們又輕聲說了一些話,她在哭泣中聽到一些片言只語 「……表現得很正常……很高高興興的……要給他做頓好飯……豌豆……乳酪蛋糕……她不可能……」
過了一會兒,醫生和攝影師離開了,來了另外兩個人把屍體用擔架抬走了。接著,管指紋的人走了。兩個偵探留了下來,還有那兩個警察。他們對她出乎異常地溫和,傑克諾能問她願不願意到別處去,也許上她的妹妹家,或者去找他的妻子,她會照顧她的,可以留她過夜。
不,她說。她這一刻覺得自己寸步難行。要是她就呆在她現在坐的地方一直到她好一點的時候,他們會非常在乎嗎?她眼前感覺不大舒服,實在動不了。
那你是不是最好到床上去睡一會兒?傑克諾能問。
不,她說。她就想呆在那裡,就坐在這張椅子里。也許,過一小會兒,她好受一點了,她才換地方。
於是,他們讓她留在那裡,自己去幹活,在房子里搜索。偶爾,有一個偵探會問她一個問題。有時候,傑克諾能走過她身邊時會溫和地對她說上幾句。他告訴她,她丈夫是有人拿一個很鈍的東西,幾乎可以肯定是一個很大的鐵器,打他的後腦勺把他打死的。他們正在找這武器。殺人犯可能把凶器帶走了,但也可能把它扔了或藏在房子某個地方。
「還是那句老話,」他說,「找到凶器就逮到人。」
後來,一個偵探上來,坐在她邊上。你是否知道,他問,家裡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當武器的?你可不可以在家裡找一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丟失了一比如說,一把很大的扳鉗,或者一個很重的鐵的瓮罐。
我們沒有很重的鐵的瓮罐,她說。
「那很大的扳鉗呢?」
她認為他們家並沒有很大的扳鉗。但車庫里也許有類似的工具。
搜查繼續進行著。她知道房子周圍的花園里到處有警察。她能聽見他們踩外面爍石的腳步聲,有時候她從窗簾縫里可以看到手電筒的亮光。天色晚了,她注意到壁爐架上的鍾快九點了。那四個搜查房間的人,顯得累了,有點氣呼呼的。
「傑克,」諾能警官又走過她身邊時,她說,「你能給我一點酒嗎?」
「我當然可以給你一點酒。你是說這瓶威士忌?」
「是,謝謝。但只要一點點。這也許會讓我好受一點。」他把玻璃杯遞給她。
「你干嗎不自己也喝一杯?」她說你一定累得很。請務必喝一點。你對我太好了。」
「唔,」他回答說,「這嚴格來說是不允許的。不過。我也許就喝一點點讓我能幹下去。」
其他的人一個一個地走了進來,接受勸說,喝一小點威士忌。他們手裡拿著酒挺別扭地站著,在她面前很不自在,都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諾能瞥官溜達進了廚房,馬上出來說,「嘿,馬洛尼太太。你知道嗎,你家的烤箱還開著,肉還在裡面。」
「哎呀,老天爺!」她嚷了起來。「真的還開著!」
「要不要我把它關了?」
「勞駕關掉它,傑克。真是謝謝你。」
警官再回來時她看著他,黝黑的大眼睛眼淚汪汪。「傑克諾能。」她說。
「什麼事?」
「你能幫我一個小忙嗎?一你和那幾個人。」
「我們可以試試看。」
「呃,」她說,「你們都在這里,還都是帕特里克的好朋友,都在幫我抓那個殺了他的人。你們一定都餓壞了,因為早就過了吃晚飯的時候了,我知道要是帕特里克,上帝保佑他的靈魂,知道我讓你們呆在我們家而不好好地招待你們,他永遠不會原諒我的。你們干嗎不把烤箱里的羊肉給吃了。烤到現在,一定火候正好了。」「我們做夢都不會吃的,」諾能警官說。
「請她懇求他,「請吃吧。我本人什麼也吃不下去,尤其不能碰他在的時候家裡的東西。但你們沒有關系。要是你們吃了,那是幫我的大忙。你們吃完以後可以再接著干。」
那四個警察猶豫了好半天,但他們確實很餓了,最後他們給說服了,走進廚房,吃了起來。那女人呆在原地,聽他們說話,他們嘴裡塞滿了肉,說話聲音滯重而含混不清。
「再來一點,查里?」
「不了。最好別吃完。」
「她要我們吃完的。她說的。這是幫她的忙。」
「那好吧。再給我一點。」
「用來打可憐的帕特里克的傢伙一定他媽的是根大棒子,」其中一個人說,「大夫說他的腦殼給砸得粉碎,就像長柄大鐵錘打的。」
「所以凶器應該很好找。」
「我也是這么說的。」
「不管是誰乾的,他們不可能拿著這么樣的東西到處走。」有一個人打了個飽嗝。
「我個人認為凶器就在出事的地方。」
「也許就在我們的鼻子底下。你說呢,傑克?」
在另外一間房間里,馬洛尼太太咯咯地笑了起來。

❷ 短篇小說一一吻你萬千

吻你萬千

(壹)

1924年,民國12年,上海灘似乎比以往都要繁華,街上各形各色的人熙熙攘攘,有穿著小洋裙的名門千金,有擾動上海灘一池春水的交際花,同樣也有身穿馬甲,肩披擦汗巾的黃包拉車客。上海灘也似乎是個包容的城市,這里你能聽到西洋留聲機里的悠悠纏綿,看到舞廳里男女穿著洋裙,穿著西裝,跳著西洋舞;也能聽到胡琴咿咿呀呀的拉著,婉轉悠揚,看到台上的伶人胭脂撲面,一步一步,唱說著世間的人生百態。

    一輛汽車駛在上海的街頭上,汽車後座上坐著一個姑娘,穿著素色旗袍,留著長長的頭發,只在發尾卷了幾個卷。姑娘膚色白皙,眼睛像小鹿一般靈動。這是沈瑜,沈家的六小姐。

沈瑜坐在車上,她是來接她大哥沈默的,沈默在英國留學,如今學成歸來。在沈家,沈瑜最喜歡的就是她家大哥了,所以沈瑜一聽到沈默回國的消息便主動請纓要來接她家大哥。     

不知過了多久,汽車穩穩地停下,停在了黃浦江碼頭,也拉回了沈瑜早已飄得很遠的思緒。

「六小姐,碼頭到了。」司機下車打開後側的門,對著沈瑜說道。

沈瑜下了車,迎面吹來細微的風,吹起她的發梢,也彷彿吹進她的心裡。沈瑜笑了,她愛這個風。

    沈瑜轉過頭來對著司機說到:「吳師傅,你在車里等就行了,大哥估計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到,我去江邊那裡吹吹風。」

「是,六小姐。」司機應了一聲,待沈瑜走向江邊後,便回到了車里。

  沈瑜站在江邊,看著一望無際的江景和一望無際的藍天,沈瑜忍不住張開手臂,感受著溫柔的風從指尖劃過,感受著江水的聲音,沈瑜又笑了,嘴角彎彎,眼睛彎彎,像一縷溫柔的春風,陪著雲,陪著水,陪著天空,一起化成最美的畫。而這幅畫也落到了江上不遠處郵輪上的白景文的眼裡。他看著不遠處岸邊上的姑娘,微風吹起她的頭發,似乎也吹起她的笑容,這笑容似乎順著風的風向,輕打著旋,一直吹到白景文這里,也溫柔了白景文的心。白景文看著那個巧笑嫣然的一抹景,想起一句詩「舟搖搖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白景文低頭笑了出來,是啊,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沒一會兒,郵輪靠岸了,郵輪的汽笛聲陣陣想起,拉回了與雲作畫的沈瑜,沈瑜高興的往郵輪靠岸的地方跑去。

很多人陸陸續續的從甲板上走下來,去擁抱那些他們日夜想念的親人。沈瑜一個一個的看著,恐怕漏掉了她大哥。

  「大哥,大哥,我在這里。」沈瑜對著甲板上穿著西裝,提著箱子的男人開心的喊道。

  沈默看到了前面沖他開心招手的沈瑜,笑了出來,提著箱子快步走向沈瑜。

走到沈瑜跟前,沈默把箱子放在地上,張開雙手給了沈瑜一個大大的擁抱,又摸了摸沈瑜的腦袋,開心又不乏感慨的說道:「看看我家小妹,四年不見,出落的更加漂亮了。這上海灘的少爺是不是都快把我們家的門檻踏破了?」

沈瑜開心的去挽沈默的胳膊,沖著沈默笑道:「大哥,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可不想這么早就出嫁,你才剛回來,我還想多纏纏你呢。」

沈默笑著看著他家小妹,又摸了摸沈瑜的頭發。這時,白景文也提著箱子走到了兩人面前,對著沈默笑道:「沈默,你不介紹介紹嗎」

這時沈瑜也看到了白景文,男人穿著格子西服,長身而立,提著皮箱。

沈瑜知道,這是白景文,因為沒人有他那種溫文爾雅的氣質,眸若清泉,英俊儒雅。

「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不知怎麼的,沈瑜想到了這句詩。玉樹臨風的人啊,終於歸來。

沈瑜看著面前的男人慌了神,他站在她的前面,對她淡淡笑著,他的背後是一望無際的江水,是湛藍色的天空,是溫暖的日光,是雲卷雲舒。

「哦,對,小妹,這是白景文,我的同窗,」「景文,這是我家小妹沈瑜,」沈默又似笑非笑的接著問白景文:「哎,你們以前都見過的,還能不認識啊?」

沈瑜的思緒被大哥的話拉了回來,她這才發覺自己剛才一直在看白景文,而白景文貌似也一直淡淡的對自己笑著,心立刻慌了神,臉上潮紅片片,趕忙低下了頭,去看自己的腳尖。

前方白景文輕輕淺淺的聲音傳來,沈瑜不由的捏住了自己的旗袍裙邊。

「自是認識,只是四個年頭已過,萬事在變,人也在變,不知沈家小妹可還記得白某?」沈瑜聽到這話忽的抬起頭來,白景文正好向前挪了一小步,兩個人的距離近了不少。

沈家小妹,記得四年前他也是用輕輕淺淺的語氣對著她說:「沈家小妹,我是白景文,你可以喊我作白大哥。」

那時的她似乎陷進這溫柔的聲音,只獃獃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回應了一聲,低著頭羞紅了臉。

思緒飄回。沈瑜的眼睛遇上白景文的,只一瞬,沈瑜便心下亂跳,連忙挪了眼神,又對著白景文稍微躬了身,壓下自己的慌張慢慢笑著說道:

「沈瑜自是記得白大哥的,只是不知白大哥同大哥一起回來,所以家中就我一人前來。有些許失禮之處,還請白大哥見諒。」

白景文聽著眼前姑娘似春風細膩的聲音,笑意更甚,微微低著頭看著她說:

「沈家小妹客氣了,並沒有失禮之處,相反,白某很開心。。。」。

我開心,因為來的人是你。笑如春風的姑娘,你好。

沈默看著自家妹妹和自家兄弟,笑了出來,用手拍了拍白景文的肩膀,又對著自家妹妹說道:「小妹,你白大哥在上海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會暫住在我們家幾天,等事情處理完後再回北平。」

暫。。。暫住嗎?白景文不是立即回北平,而是要在上海待一段時日嗎?沈瑜呆愣了片刻,她不知道是什麼感受,緊張亦或是驚喜,她分不清,因為她好像已經陷進那句「白某很開心」中了。。。

她不敢想他開心的原因,但她又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期待。

四年前,那個長身而立的少年低頭對她說:「沈家小妹,再見」,

四年後,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個碼頭,還是那片天空,還是那縷風,低頭對她說:「沈家小妹,你可還記得白某」。

似乎一切都沒有變,變化的只有斗轉星移的時間。

(貳)

等到沈瑜大腦終於回到現實中時,她們已經坐在疾駛的車上了。。。不一會兒,車子就停在了沈家公館內。

三個人隨即下了車,天色也已經晚了,廳內早已准備好晚飯。

白景文的到來讓沈家上下又驚又喜,畢竟是名震北平的白家四少呀。於是一頓晚飯變成了噓寒問暖,沈瑜望著被自家人的熱情稍微嚇到的白景文,向來溫潤平靜的他面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她低頭用手帕掩著嘴輕輕的笑了。。。。

晚飯過後,沈瑜坐在院子里的涼亭中,對著那一彎明月發呆。

月亮灑下銀色的光,讓黑黑的夜添了一份皎潔和溫柔,周圍很靜,似乎萬物都安睡了,只有蟲兒還在鳴鳴的叫著,好像在陪著沈瑜一起看這溫柔的月亮。

「月色美嗎」

溫潤的聲音傳來,沈瑜轉過身去看,還未開口,一件西服外套落在了她的肩上,很大很溫暖。一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雖隔著外套,但她也能感覺到那熾熱的觸感。

「秋風還是冷了些」他說。手從她的肩膀上拿了下來。

沈瑜的心跳的極快,她手抓著那件外套,衣服上還留有他的余溫,肩膀上酥酥麻麻的,她緊張極了。

再也顧不上什麼月色,蟲鳴。

「謝謝。。。謝謝你,白大哥」沈瑜抬頭望著白景文,眉眼化成笑。

但她手中的衣服被她抓的更緊了。

白景文一瞬間失神了,月色溫柔,眉眼溫柔,笑也溫柔。他覺得夜色也溫柔了。

「月色美嗎」他的眉眼也滲了笑,又問了一遍。

「啊?當然,當然美」

沈瑜看到他笑,忽然好像沒那麼緊張了。風兒還在,她手捏著外套的一角,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他比她高了不少,她抬著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嘴角的笑還在,眼眸里光彩熠熠,映著明月,也映著她。

她忽然想起初見他的四年前,

他對她說:「沈家小妹,你好我是白景文。」

還是一樣的夜晚,還是一樣的月色。只不過那時他即將遠赴西洋。

她問他:「外國的月亮當真如他人所說更加圓,更加美嗎。」

所以大哥,其他人,還有你都選擇赴西洋留學。

她記得那時的月極其亮,也極其圓,細風捲起他的長衫一角,她聽到那個溫潤又堅定的聲音:「不,沒有哪裡的月亮比祖國故土的月亮更圓,更美。去西洋是為了更好的守護這里的明月。」

那時她抬頭看向他,他的眼睛裡有星星點點的光,亮的耀眼,他輕輕淺淺的笑,她也跟著他輕輕淺淺的笑。

沈瑜念此,低頭笑了出來,白景文看到她如此這樣,不禁問道:「怎麼,想到什麼有趣的事?」

「嗯,看到此情此景,想到一些舊事。」頓了一下,沈瑜去瞧眼前的男人,他額前的碎發微微隨著風揚動,沈瑜又不禁開口:「白大哥,英國的月色美嗎?」

白景文一怔,看她如此這樣問,也想起了四年前她的話。笑意不禁更甚。他輕輕彈了一下眼前姑娘的額頭,笑答:「不及故土的月色美,更不及今晚的月色美。」

更不及眼前的你美。

沈瑜臉色漸漸起了紅潮,額頭上他手指的余溫猶在。她想她不知道他原來如此愛笑,風還在吹,沈瑜卻不覺得冷,只覺得這風也太過熱烈了些。

沈瑜定了定神,把身上披的外套拿了下來,

「四年前白大哥所言沈瑜一直記得,現在時隔四年,白大哥留洋歸來,沈瑜很高興又聽到白大哥如此說。沈瑜也覺得,再沒有比故土的月色更美的了。」

沈瑜把外套遞給白景文,她看著他,眼睛裡似有星河。

「白大哥,歡迎回來。」

白景文,感謝你還是那個崢嶸少年。

明月猶在,清風自來。

白景文接過外套,那句軟軟甜甜的歡迎回來還縈繞在他耳邊,融化掉他遠渡重洋所受的辛苦和孤獨,盡數化為一杯清酒淺淺入肚,只余香甜和醇香。

(叄)

白景文再見到沈瑜時,已是四五天後,白家在上海設有紡織分局,白景文在上海逗留幾日也是因為受父親之命處理生意上的一些事情。如今已經忙完了,也是他離開上海,離開沈家的日子了。

再見到沈瑜時,她正在院子里澆花。院子里的菊花一簇一簇,開的正艷。少女身穿霜白色的的洋裙,披著披巾,站在滿園的金黃中,巧笑嫣然,更襯的她冰肌瑩澈,皓如凝脂。

白景文看的入了迷,他又想起看月那晚她軟軟甜甜的聲音。

白景文走到跟前時,沈瑜正蹲著看花,一雙皮鞋落入她的眼簾,她不禁抬頭去瞧,就看見白景文清風透徹卻又不掩疲憊的眸子,沈瑜想,這幾天他定是忙壞了。

白景文伸出他的手,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星辰一樣的眸子看著她,卻不言語。

幾朵白雲在天上卷動,時不時的有鳥兒飛過。

沈瑜望著眼前指節分明的手,手掌很寬,手指很長。沈瑜心跳跳的極快。不敢抬頭瞧他的眼睛,怔了一下,她閉了閉自己的眼睛,壓住自己的緊張,慢慢的把手放到他的手上。

白景文看在眼裡,笑意更甚,原來,除了溫柔的像雪像風,還可愛的像只小鹿,像只小兔。

我見過你的堅定,見過你的溫柔,見過你的可愛。這樣真好。

溫熱的觸感包圍著沈瑜的手,讓沈瑜有點不知所措。待沈瑜站好,白景文松開了她的手。把那隻手背在身後。

沒人知道,在身後,白景文的手指若有似無的摩挲著,似要記住那隻小手的柔軟與香氣。

沈瑜仍是有點不知所措,也把兩手背在身後,相互交疊,減緩她的緊張。

「謝謝白大哥,今日怎回來了,事情都忙完了嗎?」

她知道,他為了處理公務方便,這幾天一直住在紡織局裡。

「嗯,明日,我就回北平了。」

他說的很輕,沈瑜還是聽到了,她幾乎是在聽到的一瞬間抬頭去瞧他,他的眸子還和往常一樣,淡淡的,像沉靜的大海,風平浪靜。

她把頭低了下去,心頭有些東西堵得她有點難受。

對呀,生在北平,長在北平的人,終究是要回去的。她和他相識至此,她只是作為沈默的妹妹,跟著自家大哥,喚她一聲白大哥,而他也只是作為沈默的同窗跟著喚自己一聲沈家小妹而已。

可沈瑜不知,表面風平浪靜的大海也許在深處早已波濤洶涌。

沈瑜越想越覺心中苦悶,強忍著委屈,勉勉強強擠出一個笑,沒敢再去瞧眼前男人的眼睛。

「噢,那沈瑜祝白大哥一路順風,白大哥如此繁忙,肯定極為勞累,趕緊回房好好休息吧,沈瑜也有些其他事情,就先行回房了。」

說完就逃似的離開了滿園金黃,獨留白景文一人怔怔的站在園中。

他看著前面步子匆匆,像逃跑一樣的背影,嘴角牽出淡淡的笑,然後他把那隻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獃獃的看了一會兒,又對著那個背影的方向看去,他搖了搖頭,眼睛再也藏不住深深的笑意。

怎麼。。。。不聽人把話說完呢?

(肆)

次日傍晚,一輛黑色的老爺車停在沈公館門前,惹得街上行人時不時的側目,白景文手中的皮箱被司機接去放在了車里。門口站著沈默和姍姍來遲的沈瑜。沈瑜本是不想來的,她不想再感受一次那種難受的悶塞感。算算看,她和白景文的見面,好像不是在送別,就是在迎接。總之,那是一種抓不住也留不下的感覺。

但是又想起今天中午,大哥沈默來她房間,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對她說:

「小妹,怎麼,你不去送送白景文?」

  沈瑜頓了一下,又低頭綉她的花:「他是大哥的同窗,我送與不送,於他而言,無關緊要。」

「你怎會這樣說?」沈默看著眼前頭也不抬的妹妹,眉毛皺了皺,

於他而言,你去送他,他自是滿心歡喜。你不送,他倒是會黯然神傷啊。

沒人比沈默更清楚,他家小妹於白景文來說到底有多重要。白景文其實是個不愛笑的人。但每次只要他提到自家小妹的時候,沈默總能看到白景文嘴角流出的淺淺的笑。

有次小妹寫信過來說家中給她安排了一門親事。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沈默思來想去,還是將這件事告訴了白景文。那天晚上,沈默是第一次見到白景文喝酒,喝的酩酊大醉。

一直以來溫潤如玉,滴酒不沾的少年,原來因為情也會變成這般模樣。

沈默看著心疼,忍不住去問:「怎麼,你就這么喜歡我妹妹嗎?」

白景文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我不懂何為喜歡,我只知道,看見她,聽見她的消息,我都會格外緊張,見到她笑,我似是著了魔,也會跟著笑。

來英國這幾年,我從未忘記她,一顰一笑,都能拉動我的心弦。就像——」

他自嘲了一下,又一杯酒滑進喉嚨。

「就像這次,知道她有了親事,我竟是如此難受,心如刀絞。」

他抬頭看他,眼睛裡是藏不住的悲傷,那是沈默從未見過的白景文。

「沈默,你說,這算不算喜歡?」

沈默仍記得,他當時走上前去,拍了拍白景文的肩膀。對白景文說了一句話

「這不算喜歡,這算愛。」

那段時間,沈默再也沒看到白景文笑過,也沒見過他再喝酒,只一股腦的全撲進了學業上,讓自己沒有喘息的機會。

他說:「喝酒消愁愁更愁。」

直到沈瑜再來信時,沈默才見到白景文臉上久違的笑容。

沈瑜來信說,那家少爺愛慕的是他的五妹妹沈央,沈央也同樣愛慕於他,是家裡的長輩亂點鴛鴦譜了。知道了實情以後,家裡長輩也成全了他們。所以變成沈央的婚事了。

自是一個好結局,沈默也心中歡喜。

可從那以後,白景文更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沈默讓他別這么拼。他說他要提前修完學分,和自己一起回國。

那時沈默驚住了,自己是四年的學制,白景文學的卻是五年的學制。現在卻說要和自己一起回國。

他問他為什麼,白景文只是笑笑,

半晌,沈默自己也反應過來,取笑白景文,說他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但自己也真心為白景文高興,為自己小妹高興。

但如今,怎麼變成了這副情景呢。

唉,可憐的白兄,怎麼就沾上了愛情呢。

沈默揉了揉額頭,對著自家妹妹故作傷心地說道:

「小妹啊小妹,白景文今日就要走了,白家把上海的紡織分局賣給了別人,今後也許景文不會再回上海來了。你該去送送他的。」

她當時正在綉花,就那一瞬間她楞了一下,針扎破了她的手指,紅豆大小的血珠從白玉般的指尖滲出,沈瑜卻沒感覺,她只覺得這個紅礙眼,礙得她心漸漸地疼。

窗檐處飛來一隻小鳥,走來走去,昂首闊步,似是在嘲笑她的大驚小怪。

她無聲笑了一下,低頭用帕子去擦指尖上的血,可落到那指尖的卻是一滴傷心淚。

半響,她說:「是了,我該去送送他的。」

她來時,沈默和白景文已經說完了話,白景文看到沈瑜,眼裡有著細碎的光,像冬日的暖陽,沈瑜最怕他這樣的眼神,因為這種光總是會讓她沉迷,總是會讓她胡思亂想。

她只得往沈默這邊靠了靠,因為想要逃離,想要清醒。

沈默看到此情此景,輕咳了一聲,手搭在白景文的肩膀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咳咳,我可是把人給你帶來了,好好說。

這愛情兩字,可不能藏著掖著啊。」

說完,拍了拍白景文的肩膀,又摸了摸自家小妹軟軟的頭發,笑意盈盈的進了沈公館。

門口就剩了沈瑜和白景文兩人。不遠處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汽車的響笛聲,賣報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但那邊的喧鬧似是和他們無關,天邊泛起淡淡的紅暈,法國梧桐的葉子鋪滿了道路,被夕陽的光照的更顯金黃,些許金黃色的梧桐葉子被秋風吹在空中,打著旋,和在暮色中,像一首溫柔繾婘的詩。

有片葉子隨風飄呀飄呀,卻飄到了沈瑜的頭發上,像是溫柔的撫摸,也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寧靜。

沈瑜想把葉子拿下來,卻早已被一雙大手搶先,再看時,白景文已拿著那片葉子輕挑著眉看她,眼睛裡是沈瑜不能忽視的溫柔。

沈瑜想,她或許真的是亂了。

如若無情,為何有意?如若無意,又為何含情呢?

兵荒馬亂,沈瑜的心早已兵荒馬亂。

沈瑜不知所措的理了理發梢,一手背在身後,捏成了拳,一手拿出攥在手心好久的荷包。沒去瞧那人的神色,輕聲開口,像柳絮般軟軟綿綿。

「白大哥,那日園中見你,看到你經常揉眼睛,想來是很累。這是我一直掛在床頭的香包,有安神助眠的作用,對你應該有用的。」

黃色的荷包是刺綉而成的,盤著金色的線,上面綉著粉白的桃花,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白景文瞧著眼前著素衣的姑娘,她微低著頭,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張開把荷包遞向他,嘴角有著淡淡的笑意。

香靨凝羞一笑開,柳腰如醉暖相挨。

心中一股暖流侵入白景文的五臟六腑。情不自禁的,他上前一步,輕輕的撫了一下沈瑜頭頂的發。

看著眼前的她仿若一隻驚弓之鳥,嚇一跳似的抬頭去看他。

他募自笑了出來,又緩了緩心神,

「這葉子,把你頭發弄亂了。」

溫潤的聲音一字一字的傳到沈瑜這里,她早已控制不住她的心跳。

「謝謝,我定會好好掛在床頭」

「我也給你留了一樣東西,在我住的那間房裡。」白景文頓了一下,

「我走後,打開它。」

沈瑜疑惑的望著他,半響,獃獃的點了點頭。

(伍)

白景文走了約兩個時辰了,聽司機說早已上了火車,從上海到北平差不多需要一天一夜。

沈瑜待在自己的房裡。好像還沒有走出那個黃昏。

她記得他說「沈家小妹,我走了」。那時他的眼睛盛滿的是一種不舍。

她在他上車的那一刻跑過去問他:「以後還會來上海嗎」

「我一定會來,這里丟了我一件東西」那時他的眼睛滿是熾熱,灼的她心慌。她沒問是什麼東西,但又隱約知道是什麼東西。

她看他上了車,又看他把車窗搖下來,他們的視線相抵,他的手上還拿著那片調皮的樹葉。

「沈瑜,一定要看。還有,我會寫信給你。」

她知道,他說的是他房裡給她的東西。

東西是一個木槿盒子,復古精緻。沈瑜打開盒子時,裡面是一個發夾,上面鑲嵌了一顆珍珠,渾圓渾圓的,在陽光下閃出耀眼的光。發卡下是一封信,上面寫著沈瑜親啟。雋秀大氣的字體,這是沈瑜第一次看到他寫的字。

字如其人,那張溫潤的臉似乎躍然紙上。

「沈家小妹:

我是白景文,你的白大哥,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坐上去往北平的火車了。

今日在菊園中見你,不是偶遇,是我為了想見你。」

沈瑜的心緊了,眼睛似有一層薄霧。

「本來我有許多話想要與你說,但想來是我做錯了什麼,你沒給我這個機會讓我一吐真心。

今晚在房間一直輾轉反側,思來想去,景文決定寫信給姑娘,還望念信的姑娘不要見笑。」

看信的姑娘失笑,昏黃的西洋台燈襯的她臉色緋紅一片。

「初見你時,是在四年前你的學校,聖約翰大學的講堂里,當時我在上海,便去聽了那次學生演講。

你穿著校服,扎著雙麻花辮,光束從窗戶中打進來。

那時,我想,這姑娘真好看。

但我沒想到你講的這么好,有思想,有深度,不像一個女子說出來的話。

真真是淑逸閑華。

那時,姑娘的巧笑嫣然便記在了景文心裡。

再見你時,竟是在沈公館,知道你是沈默的妹妹,我心裡是驚喜的,但也哀傷,我即將遠赴西洋。

正如你在那次演講中所說的那樣,上海如今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繁華如初,但是暗裡早已波濤洶涌,風雨飄搖。

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去守護我們的故土。

姑娘尚且有如此心,身為一男子,景文更是立志,要守護家鄉。

所以,遠赴西洋,是應然也是必然。

再然後,月色,碼頭,那個抬頭問我外國月亮圓不圓的姑娘,那個在碼頭揮手送別的姑娘。都讓我一並刻在了心裡,帶去了英國。

那時,景文心中在想,待幾年後你是否還會記得有這么一個人,曾陪你看過月色。

時過境遷。

碼頭再見你時,你就像一縷春風吹進我從未停歇的心池,泛起點點漣漪。

聽你說還記得白某時,我更是滿心歡喜。

再然後,月色,菊園,我終於知道,

對於你,白某的心早已兵荒馬亂。

你大哥不止一次對我說過,

愛情兩字,可不能藏著掖著啊。

所以,不怕姑娘笑話,寫這封信,我鼓足了勇氣。

我回了北平,但我的心丟在了上海

沈瑜,如果可以,如若可能。

望你珍攝,吻你萬千。

白景文」

燈下的姑娘,眼裡水汽涔涔,臉頰緋紅一片。

「我一定會來,這里丟了我一件東西。」

「我回了北平,但我的心丟在了上海」

信紙上有點點的水漬,那是沈瑜的淚。但她又偏偏笑著,笑的燦爛。

如此情意拳拳的書信,他是第一次寫,她是第一次收。

望你珍攝,吻你萬千,沈瑜忍不住伸出手撫了撫信上的字,又拿起珍珠發夾在燈下仔細端詳。

最後,姑娘終是忍不住拿起手帕掩面笑起。

(六)

半月之後,沈瑜收到了遠在北平那人的信。信中只有短短幾句,卻讓沈瑜喜笑顏開。

「昨得手書,反復讀之。得書之喜,曠若復面。

下月十二,上海車站,等我。

吻你萬千。」

合上書信,沈瑜把它放到自己的心臟位置,眉眼的笑像滴了蜜的甜。猶記得她那日寫給他的回信,只有短短三句,但她知道那個崢嶸少年一定會懂。

「明月猶在,只待你來。

望君一切康適。

等你。」

  等你我相見,告訴你,你丟的心我找到了,我會萬分珍攝。

等你我相見,告訴你,先生德宏才羨,我早已傾心。

也望君珍攝,吻你萬千。

❸ 琦君簡介

琦君
琦君(1917-2006),原名潘希真,浙江溫州市甌海區人。曾任台灣中國文化學院、中央大學中文系教授。有散文集、小說集及兒童文學作品40餘本,主要著作有《永是有情人》《水是故鄉甜》《萬水千山師友情》《三更有夢書當枕》《桂花雨》《細雨燈花落》《讀書與生活》《母親的金手錶》。
中文名
潘希真
國籍
中國
民族
漢族
出生地
溫州甌海瞿溪鎮
出生日期
1917年7月24日
人物關系

潘國綱
養父
人物簡介
琦君(1917-2006),原名潘希真。當代台灣女作家、散文家。作品多以散文、兒童故事為主。1917年7月24日生於浙江溫州市甌海區瞿溪鄉一個舊式家庭,14歲就讀於教會中學。另外,成名作為《外婆的澎湖灣》的台灣民謠歌手潘安邦(1961-2013)是琦君的侄子。
琦君
代表作品
有散文集、小說集及兒童文學作品40餘種,包括《煙愁》《紅紗燈》(獲中山文藝創作獎)《三更有夢書當枕》《髻》《細雨燈花落》《讀書與生活》《千里懷人月在峰》《與我同車》《留予他年說夢痕》《琦君寄小讀者》《琴心》《菁姐》《七月的哀傷》以及《琦君自選集》等等。小說《橘子紅了》曾被台灣的公共電視台改拍為電視劇,散文《春酒》入選人教版八年級下冊《語文》第19課。《桂花雨》入選人教版五年級上冊《語文》第3課
合集
《琴心》(散文、小說)國風雜志社 1954年,爾雅出版社 1980年
《琦君自選集》(詞、散文、小說)黎明文化公司 1975年
《文與情》(散文、小說)三民書局 1990年
《琦君散文選》(中英對照)九歌出版社 2000年,新版 2007年
《母親的金手錶》九歌出版社 2001年,簡體字版 中國三峽出版社 2002年
《夢中的餅干屋》九歌出版社 2002年,簡體字版 中國三峽出版社 2002年
《琦君書信集》台灣文學館 2007年
《未有花時已是春》(散文集)由九歌出版社授權,武漢愛漫畫動漫科技有限公司出版中文簡體字版本。 金城出版社 2017年[1]
小說
《菁姐》(短篇)今日婦女半月刊 1956年,爾雅出版社 1981年
琦君小說《橘子紅了》改編電視劇
《百合羹》(短篇)開明書店1958年
《繕校室八小時》(短篇)台灣商務印書館1968年
《七月的哀傷》(短篇)驚聲文物供應社 1971年
《錢塘江畔》(短篇)爾雅出版社 1980年
《橘子紅了》(中篇)洪範書店 1991年
散文
《溪邊瑣語》婦友月刊社 1962年
《煙愁》光啟社 1963年,書評書目出版社 1975年,爾雅出版社 1981年
《琦君小品》三民書局1966年,新版 2004年
《紅紗燈》三民書局 1969年,新版 2002年
《三更有夢書當枕》爾雅出版社 1975年
《桂花雨》爾雅出版社 1976年
《細雨燈花落》爾雅出版社 1977年,新版 2005年
《讀書與生活》東大圖書公司 1978年,三民書局 1986年
《千里懷人月在峰》爾雅出版社 1978年
《與我同車》九歌出版社 1979年,新版 2006年
《留予他年說夢痕》洪範書店 1980年
《母心似天空》爾雅出版社 1981年
《燈景舊情懷》洪範書店 1983年
《水是故鄉甜》九歌出版社 1983年,新版 2006年;簡體字版 湖北人民出版社 2006年
《此處有仙桃》九歌出版社 1985年,新版 2006年
《玻璃筆》九歌出版社 1986年,新版 2006年
《我愛動物》洪範書店 1988年
《青燈有味似兒時》九歌出版社 1988年,新版 2004年;簡體字版 湖北人民出版社 2006年
《淚珠與珍珠》九歌出版社 1989年,新版 2006年
《母心‧佛心》九歌出版社 1990年,新版 2004年;簡體字版 湖北人民出版社 2006年
《一襲青衫萬縷情》(我的中學生活回憶)爾雅出版社 1991年
《媽媽銀行》九歌出版社 1991年,新版 2005年
《萬水千山師友情》九歌出版社 1995年,新版 2006年
《母親的書》洪範書店 1996年
《永是有情人》九歌出版社 1998年,新版 2005年
兒童文學
《賣牛記》繪者:田原 台灣省教育廳 1966年,2006年 三民書局將舊版的《賣牛記》與《老鞋匠的狗》合一,成新版的《賣牛記》
《老鞋匠和狗》繪者:田原 台灣省教育廳 1969年
《琦君說童年》純文學出版社 1981年,三民書局 2006年
《琦君寄小讀者》純文學出版社 1985年,健行出版社 1996年,2004年 原書更名為《鞋子告狀—琦君寄小讀者》九歌出版社
《桂花雨》繪者:黃淑英 格林文化出版社 2002年
《玳瑁發夾》繪者:黃淑英 格林文化出版社 2004年
論述
《詞人之舟》純文學出版社 1981年,爾雅出版社 1996年
《琦君讀書》九歌出版社 1987年,新版 2006年
翻譯
《傻鵝皮杜妮》國語日報 1965年
《涼風山莊》純文學出版社 1988年
《比伯的手風琴》漢藝色研出版社 1989年
《李波的心聲》漢藝色研出版社 1989年
《愛吃糖的菲利》(頑童菲利三部曲)九歌出版社 1992年,新版 2008年
《好一個餿主義》遠流出版社 1992年
《小偵探菲利》(頑童菲利三部曲)舊版 九歌出版社 1995年,新版 2008年
《菲利的幸運符咒》(頑童菲利三部曲)九歌出版社 1997年,新版 2009年
作品評價
看琦君的文章就好像翻閱一本舊相簿,一張張泛了黃的相片都承載著如許沉厚的記憶與懷念,時間是這個世紀的前半段,地點是作者魂牽夢縈的江南。琦君在為逝去的一個時代造像,那一幅幅的影像,都在訴說著基調相同的古老故事:溫馨中透著幽幽的愴痛。1949年的大遷徙、大分裂,使得渡海來台的大陸作家都遭罹(li)了一番「失樂園」的痛楚,思鄉懷舊便很自然地成為他們主要的寫作題材了。林海音寫活了老北京的「城南舊事」,而琦君筆下的杭州,也處處洋溢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美好氣息。
琦君結婚照
熟讀琦君作品的讀者都會感覺到琦君的母親在她作品中所佔的分量。琦君寫得最感人的幾篇文章幾乎都是寫她母親。可以說母親是琦君最重要的創作泉源。琦君塑造的母親意象是一位舊社會中相當典型的賢妻良母,充滿了「母心、佛心」──但這並不是琦君文章著力之處,而是琦君寫到她母親因父親納妾,夫妻恩情中斷,而遭受到種種的不幸與委屈,這才是琦君寫得刻骨銘心、令人難以忘懷的片斷。看過琦君膾炙人口的名篇《髻(ji)》的讀者,我想沒有人會忘記二媽頭上耀武揚威的發髻是如何刺痛著琦君母親的心的。琦君替她母親鳴不平,為她母親立碑作傳,忠實地記錄下一位菩薩心腸的女人,在情感上被丈夫拋棄後,是如何默默地承受著非人的痛苦與屈辱。當然,琦君母親的故事,只有在從前舊中國社會男尊女卑的家庭制度中才會發生。
文壇恆星
琦君於1917年7月24日生於浙江永嘉縣瞿溪鄉一個舊式家庭里,既是官家小姐,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愛之深教亦嚴,父親潘國綱(潘鑒宗)雖出身農野,久歷戎行,身為師長,卻酷愛中國古典文學,盼她成為才女,就請一位姓葉的家庭教師教她。於是:五歲,認方塊字;六歲,學描紅;七歲,讀詩經、唐詩、習字;八歲,讀女誡,孟子;九歲,讀論語、唐宋古文、左傳,學做古文;十歲,她就過目能誦,揮筆成文了。十二歲,隨父母遷居杭州,入弘道女中。由於古典文學根基好,加之父親的書房裡有許多古今名著,如《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等,她常偷讀。暑假中,飽看新文學作品,外國小說則偏愛《簡愛》《約翰克利斯多夫》《小婦人》等等。
她從古典文學、新文學及外國文學佳作中吸其精華,因此作文比賽,常得第一,被同學們封為「國文大將」。高一那年,她在《浙江青年》雜志上發表了處女作《我的好朋友——小黃狗》,自此,她立志當文學家。高中畢業時,她以優秀的成績直接升入之江大學,成為我國「一代詞宗」夏承燾的得意女弟子,琦君因此詩詞造詣極高,其中又以同更獲贊賞。大學畢業後曾在上海匯文女中及故鄉永嘉縣中教書。
共5張
琦君生活照
1949年去台灣,服務於司法界,任台灣當局高檢處記錄股長及台當局司法行政部編審科長等職,同時在大學任教,並擠出時間寫作。
1964年獲台灣文藝協會散文獎。
1966年代表台灣婦女寫作協會訪問韓國。
1970年《紅紗燈》散文集獲中山學術基金會散文創作獎。
1972年應美國官方邀請訪問夏威夷及美國本土參觀各大學,與教授作家們交換教學、寫作意見。
1969年在台灣當局「司法部」志願退休後,在台灣的「中央大學」及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任教,專心教課與寫作。後其夫李唐基赴美任職,她也隨任作「閑妻」而又閑不住,仍常給報刊寫稿。
1985年《琦君寄小讀者》獲「台灣新聞局」金鼎獎。
1986年《此處有仙桃》散文集獲台灣第十一屆國家文藝獎。
1986年10月12日出席了在紐約舉行的有大陸、台灣兩地作家參加的第四十八屆國際筆會學術活動。在台灣作一個暢銷作家並不難,但從事真正的純文學創作而作品暢銷的作家卻極少,琦君就是這極少數作家中的一位。據台灣《中國時報》報道,2013年台灣對三十年來圖書出版情況作了一次調查,統計結果,作品最暢銷的男女作家是琦君和林清玄。琦君名列台灣十大女作家之首。三十多年來她筆耕不輟,出版散文、小說、兒童文學、詞研究等近三十本,有些散文被選入中學課本,作品被譯為英、日、朝鮮文,深受海內外讀者歡迎,被譽為「台灣文壇上閃亮的恆星」。
散文大家
琦君以撰寫散文開始她的創作生涯。而她作為散文大家。她的名字總是與台灣散文連在一起。從她的第一本散文小說合集《琴心》算起,先後出版的《煙愁》、《琦君小品》、《紅紗燈》、《三更有夢書當枕》、《桂花雨》、《細雨燈花落》:《讀書與生活》、《千里懷人月在峰》、《與我同車》、《留予他年說夢痕》、《水是故鄉甜》、《母心似天空》、《此處有仙桃》、《燈景舊情懷》、《玻璃筆》、《琦君說童年》、《琦君寄小讀者》、《青燈有味似兒時》、《琦君自選集》、《母心·佛心》等二十多本。琦君在自己寫的大量散文中,盡情地抒發十分真摯熱烈的感情,這里有對故鄉山水和童年生活詩一樣的回憶,有對父母師長摯友深沉的懷念,有對在台灣生活的敘寫,又有對異國旅遊的觀感,此外是讀書心得,創作雜談,以及專給小讀者寫的小散文,但寫的最好最多的,是懷鄉思親的散文。正如《煙愁》後記中寫的:「每回我寫到我的父母家與師友,我都禁不住熱淚盈眶。我忘不了他們對我的關愛,我也珍惜自己對他們的這一份情。像樹木花草似的,誰能沒有根呢?我常常想,我若能忘掉親人師友,忘掉童年,忘掉故鄉,我若能不再哭,我寧願擱下筆,此生永不再寫,然而,這怎麼可能呢?」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她的根扎在故鄉,扎在祖國。雖然年紀大了,常常丟三落四,可是故鄉的景、事、人卻永遠印在心裡,忘也忘不掉。那剪不斷的故鄉之情,理還亂的親友之思,以它的真摯、深沉、執著和熱烈,構成了琦君散文抒情美的基本特徵,「我們從大陸移植來此(「移植」一詞,用得何等精妙),匆匆將三十年。生活上盡管早已能適應,而心靈上又何嘗能一日忘懷於故士的一事一物。水果蔬菜是家鄉的好,雞魚鴨肉是家鄉的鮮。當然,風景是家鄉的美,月是故鄉明」。「蕁茱鱸魚長入夢,他鄉雖好總添愁。」戀鄉的人,終於忍不住喊出:「故鄉,我們哪一天回去?家鄉味,我們哪一天能再嘗呢?」(《家鄉味》)這種感情,是琦君所有懷鄉思親散文中的血液,就如年年中秋,年年吃月餅。台灣是產糖的地方,有各種餡的美味月餅,可琦君一想起家鄉的月光餅,那又香又脆的味兒好像還在嘴邊呢。」(《月光餅》)即使是水,也是故鄉的甜。琦君去台旅歐訪美,喝過各種各樣的水,也愛喝礦泉水,但又懷疑外國的礦泉水不是天然的,而且,「說實在的,即使是真正天然的礦泉水,飲啜起來,在感覺上,在心靈上,比起大陸故鄉的『山泉』來,能一樣的清洌甘美嗎?」(《水是故鄉甜》)在《鄉思》里,作者寫得更懇切:「來到台灣,此心如無根的浮萍,沒有了著落,對家鄉的苦念,也就與日俱增了。」日里想,夢里思,「昨夜夢魂又飛歸故里,躺在雙親的墓園中,擁吻著綠茵覆蓋的芬芳泥土,望著悠悠出岫的白雲,多年抑鬱的情懷得以暫感舒松,可是短夢醒來,淚水又濕透枕邊,美麗的家園啊!它依舊是海天一角,水闊山遙」。她多麼盼望海天連成一片,山水連成一線,能回到故鄉「享受壯闊的山水田園之美,呼吸芳香靜謐的空氣。我渴望那一天,難道那一天還會遠嗎?」(《寫作回顧》),這里寫的。不只是她個人的心願。那夢,那渴望,是屬於許許多多去台人士的,也是屬於神州大地每一個炎黃子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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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琦君
述懷游記
有人說琦君不善於寫游記,這種說法不確切。游記有各種寫法,有的偏重於寫景,有的偏重於記事,有的偏重於述懷。琦君是生活在人情中的人,無疑偏重於述懷的,但常常與記事寫景結合在一起。她的《西湖憶舊》、《故鄉的江心寺》、《何時歸看浙江潮》,雖是追憶而寫的,實是絕好的游記。這些地方,她離開了許多年,卻寫得一往情深,景、人、物——如在2013年,再一次說明她愛之切,憶之深。在她筆下,「西湖似明眸皓齒的佳人,令人滿懷喜悅,古寺名塔似遺世獨立的高人逸士,引人發思古幽情。何況秋月春花,四時風光無限,湖山有幸,靈秀獨鍾」、「令人留連忘返」,「若把西湖秀麗景物移到台灣,都成奇景」。對於「佔世界風景最佳四大學的第二位的」母校之江大學,因為有「千變萬化的錢塘江水」,「我愛之勝於西子湖」。清晨,「晨曦自紅霞中透出,把薄霧染成了粉紅色的輕紗,籠罩著江面。粼粼江水,柔和得像紗帳里孩子夢中帶笑的臉……我們赤足在潺氵爰的溪水中揀石子,夏老師依檻閑吟,詩成後傳誦一時」(《何時歸看浙江潮》)。這簡直是一幅色彩分明、人物鮮活、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的故鄉母校游樂圖。但更引起作者思戀的,是遊子喝了「不忘本土」的「迴旋井水」,因而盼望「再飲江心寺的回頭水,更願此身幻化為井底清泉,迴旋地回到故鄉」(《故鄉的江心寺》)。
這種對故鄉熾熱的思念,正是作家熱愛祖國的真誠表現。尤其令人難忘的,作者每看到異國他鄉的山川景色稍似祖國風光時,又會引起豐富的聯想,傾注她對祖國灼熱的愛。如她游美國愛荷華城時,看到萬縷千條柳絲,隨風飄拂,她就「手牽著柔細的柳條,悠悠然真有置身大陸江南之感。台灣也有柳,但垂柳沒有這么柔,這么長。愛荷華的柳很像杭州西子湖堤上的柳,自有一份魅力,引人無限鄉思」(《靜謐的大學城》)。她應邀訪問韓國時,所以「使我驟一見就立刻愛上了她」,是「那一份似大陸北國又似江南的情調,與亞熱帶的台灣迥然不同。」在瞻仰漢城故宮的勤政殿的屋脊上的飛檐時,她覺得「彷彿置身於北平故宮中,頓然發思古之幽情」。作家對祖國母親的眷念,是那樣刻骨銘心。在這些篇章里,作者不是一字一句地來描述這一切,而是用整個心胸來擁抱這一切,那深沉渾厚的感情,深深地震撼著讀者的心弦。
難忘故人
琦君忘不了故鄉的山水,自然更忘不了故鄉人,忘不了親愛的父母、尊敬的老師、異姓姐妹,甚至長工和乞丐。她把她的滿腔思念,一片至情,溶鑄到每一篇作品裡。不同的是,一般作家是一篇文章寫一個人,她是一篇文章一個重點,通過許多篇章,集中許多重點,寫活一個真人。這種效果,表現在寫母親時最為成功。如《母親新婚時》,寫母親的愛情和婚姻,她與丈夫雖是「親上加親」,愛情卻發生在婚後,突出母親的嬌羞、溫柔和順從。《母親那個時代》,寫她一天到晚為一家子忙,想得到丈夫的愛而不能,突出她的勤勞和容忍;《母親的偏方》,敘母親能用各種偏方治病,簡直是一位「全科醫生」,而這一切都是從外祖父那兒零零碎碎學來的,說明母親的聰明干練;《母親的手藝》表現母親的多才多藝;《母親母親》述母親對女兒既嚴厲又溫和的教育方法;《髻》寫母親的幽怨,因為做官的丈夫把本應給她的愛轉移到姨太太那兒去了;《毛衣》寫母親對女兒的慈愛。《母親的教導》寫母親如何注重在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中教導自己的女兒。除了這些專外,在其他散文中,在寫別人的同時,也給母親一些側寫。如寫母親待長工和待家人,她甚至幫阿榮伯成了家,並讓他們夫妻雙雙住進潘家(《阿榮伯》);她也善待奶媽,把一對金手鐲分贈給奶媽的孩子和自己的女兒(《一對金手鐲》);即使對乞丐她也充滿了同情心(《三劃阿王》)。讀者可以從專篇或其他別篇有關的側面描寫中,多角度地發現她勤勞、刻苦、節儉、善良、容忍、慈悲的品德,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和三從四德和舊式婦女的形象,活脫脫地站在我們面前。這種連環畫式的寫法,不啻是對散文藝術的一種創新。對外祖父、老師、阿榮伯的描寫,也採用同一手法。《外祖父的白鬍須》中的外祖父,既是私塾老師,又是義務郎中,對一切人都親切和氣,甚至連螞蟻蟲類都要「保護」,他抓到小偷也不打罵,反而送小偷兩塊銀元叫他做生意以改邪歸正。為了「最蹩腳」的戲班子能演下去,他特地帶外孫女頂風冒雪去「捧場」,「拚命拍手叫好」,最後還給戲班子一塊銀元,「讓他們買壺酒,買斤肉暖暖腸胃,天太冷了。」《紅紗燈》則著重通過外祖父因材施教,寓教於樂的教育方法,希望把染有壞習慣的五叔教育成為力求上進的青年,突出外祖父不同凡響的智慧與熱切心腸,我們也從這些不同的篇章里,看到了這位活神仙的方方面面。在懷念老師的散文中,《春風比雨》、《鷓鴣天——懷念夏承燾師》這兩篇文章,將風流倜儻的大詞人及與人迥異的教育方法與教育實踐,寫得絲絲入扣,而《一生一代一雙人》則體現老師對師母的理解與體貼,從另一,角度顯出老師的高尚人格,心地善良;《吾師》,把三個老師為教、為文、為人層層襯出,突出三人不同的學識、個性和風格。把一個僱工和官家小姐的美好關系寫得那麼動人,華人作家中只有琦君。如《第一雙高跟鞋》、《阿榮伯伯》,阿榮伯伯的「學得能幹點,要自己打天下」的叮囑,倒不像僱工對小主人說的話,而是長輩對小輩的關切。怪不得他「仁慈慷慨樂於助人的性格,給我少年時代不少的啟迪」了。
國內有些評論文章,隻字不提琦君父親寫的散文,只是在別的文章中提及父親對母親的無情。其實琦君也很愛父親,專文有《父親》、《油鼻子與父親的旱煙管》,在其他寫母親或母親、父親、姨娘三角微妙關系以及父親對「我」的摯愛之類散文中,父親的形象也是親切鮮明的,如《小梅花》、《楊梅》、《酒杯》、《鮮牛奶的故事》、《喜宴》等等。琦君通過兒童的視角,將父親棄官退隱後的心態,以及對種田人純真的友誼(《油鼻子與父親的旱煙管》),晚年對母親的理解、深情和愧疚(《楊梅》),以及對「我」的摯愛(《喜宴》),寫得那麼細膩,那樣鮮活,那樣生動。而《父親》的構思尤其獨特。文章一開始,作家就為父親造型:「每回聽到馬弁們一聲吆喝:『師長回府啦』」孩子們遠遠偷看到的是一個威風凜凜的父親。「我」和哥哥,只是怕他,不敢親近。待父親因反對軍閥內戰而自動退隱閑居以後,父親不再穿軍裝而著一身藍色長衫,不像顯赫的軍官而像詩人學者時,「我」就感覺親近多了。尤其是哥哥死後,父親從北平回到杭州,「我」也由遠遠的「偷看」到「靠在他懷里」,為痛悼哥哥而與父親相對痛哭。在這里可看出作家組合素材的高超:從形式上實質距離的拉近到感情距離的拉近,承接得天衣無縫,同時也藉此將父親的顯赫、威武、悲愁、慈愛一一展出,既樹起父親的高大形象,又寫出父親豐富的內心感情。
人物散文
在寫人的單篇散文中,有人把《一對金手鐲》當成小說,這是不難理解的,因為它有鮮活的人物形象,嚴謹的結構。事實上琦君寫人的散文,都小說化了,如《父親》、《髻》、《紅紗燈》等。所以這也是一篇小說化了的散文傑作。因為它是絕對真實的。琦君是獨女,母親愛之如掌上明珠,怎肯交與他人?據說是因為她一頭濃發,聽人說送與奶媽撫養才會健壯成長,迷信的母親就讓她與乳母之女阿月同吸乳汁。一歲半後,她被母親接回,母親拿出一對金手鐲,一隻套在阿月手上,一隻套在她手上。七歲時,這一對小姐妹又見面了,一樣童稚,一片天真,並不感到她們有什麼不同之處。可是十八年後,當她們再見時,阿月竟當面喊出:「大小姐,多年不見了!」如同魯迅的《故鄉》中的閏土喊「老爺」一樣,震顫著作者與讀者的心。「魯迅以他超越常人的冷漠,以極度悲憫所壓縮成的冷漠,維系他古典的節制;琦君則以她靜謐的詩詞含蘊將悲憫擴散在時空以外」(楊牧:《留予他年說夢痕·序》)。這一聲喊,一下子拉開了她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點出她們不同身分地位。正因為琦君「將悲憫擴散在時空以外」,她對這「大小姐」的喊聲也作了與魯迅別樣的處理,她不許這樣喊,而且當晚,這位官家小姐、女大學生還執意與帶一小女兒的貧苦農婦睡在一張床上,暢談別後詳情,關心她的命運。直到現在,她與阿月一別半個世紀,還念念不忘這位異姓姐妹,足以透示作家善良美好的心靈,溫柔敦厚的個性。很可惜,作者只為阿月的貧困嘆息,卻無法找出阿月貧困的根本原因,卻是她思想上的局限。情真意切是這篇散文的靈魂,這表現在文字方面,是作者不露痕跡地將她在古典詩詞上深厚的造詣溶合於一篇白話文里,轉成質朴的語言,抒寫她的深情與眷戀。僅就流淚場面,就有七次之多,但沒有雷同的。其中,有乳娘見到長大成人的「我」的喜極而淚,有「我」面對兩「鬢已斑」的母親和摸到乳娘「粗糙」雙手而流的傷感的淚,有「我」與阿月話別時感到一對異姓姐妹「生活環境里離將日益遙遠」而流的無奈的淚……除了寫淚,作者運用對比手法,將失落之情,也寫得如在當時,如當「老師講到馬克·吐溫的雙胞弟弟掉到水裡淹死了,馬克·吐溫說『淹死的不知是我還是弟弟』,全班同學都笑起來,自己想起阿月……心理就有點悵悵惘惘的。」這種對比,既鮮明又有新意。全文顯得纏綿徘惻,動人心弦。比起憶舊文章的凝重情深,來台以後的生活寫照的散文,則多幽默詼諧。當然不能說她寫來台後的生活散文就不帶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琦君信奉「感人心者,莫善於情」(白居易語)這句名言。她是用「情眼」看世界的,在她的筆下,處處都是愛,萬般都有情。我說她憶舊文章更凝重,更情深,只是比較而言而已。請看《我的另一半》、《我的另一半補述》、《三如堂主人》、《梨膏醬油》、《與我同車》寫得多麼幽默而又一往情深。至於《孩子快長大》、《孩子慢慢長》、《捕兒住校後》等等,也寫盡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愛心,《家有怪妻》、《再做閑妻》則更是妙趣橫生!
除了寫人,她的筆也離不開她心愛的小動物。她寫貓(《家有五貓》),寫狗(《寂寞的家狗》)、寫猴(《再見獃獃》),甚至寫老鼠(《人鼠之間》)、小蟲(《靜夜良伴》)等等。她自幼愛小動物,她的處女作就是《我的好朋友小黃狗》。在所有寫動物的散文中,我認為《我家龍子》最出色,它不僅表現作家對動物的愛,更突出一顆慈母心。因為那隻貓是兒子雨夜拾回來的「愛寵」、拜託「我』代為照顧的,於是母子間的情愫得以溝通。而這聾了的小白貓所以不叫聾子而叫龍子(這名字還是最不喜歡小動物的父親取的!),也表現做父母的對兒子的期望——望子成龍。結尾處「我抱著龍子,喃喃地對龍子訴說心事…但想想(已經遠行的)兒子,他又何嘗聽得見,聽得懂呢?」那種對兒子的擔心和愛心,是每個母親都有,卻不是每個母親所能言傳的。
琦君寫身邊瑣事的散文常富哲理,如《倒帳》,全家賴以生息補貼家用的一筆錢,被一位朋友倒掉了,怎麼不難過呢?但「塞翁失馬,安知非福」,由此「使我們懂得如何安貧守拙,更懂在貧與拙中,如何來享受無邊的家庭樂趣」,「豈非『得大於失』」?又如《財富和愛情》說明夫妻生活中,愛情和友情才是永恆的財富,給讀者多少啟迪!此外如《恩與愛》、《生與死》、《有我與無我》、《有甚閑愁可皺眉》等都是極富哲理與情趣的精品。有些身邊瑣事則寫得富有人情味,如《課子記》,她嫌她先生對兒子太苛,「誰知輪到自己教他,竟比他爸更容易動火」,寫做爸爸的輔導兒子功課時一下子叫「乖兒子」,一下子罵「笨東西」,聲態笑貌,躍然紙上,像一幅家庭生活畫,一出富有詩趣的小喜劇。通篇作品生氣盎然、真實,真是使人神遊而意會的好作品。
相關資料
《琦君的世界》隱地編 爾雅出版社 1980年
《琦君的文學世界》章方松三民書局 2004年
《剪不斷的母子情─論琦君的親情書寫》黃渭珈 中國語文月刊 2005年
《永遠的童話:琦君傳》宇文正 三民書局 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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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晉康,男,1948年生於河南南陽,高級工程師,中國作協會員,中國科普作協會員兼科學文藝委員會委員,河南作協會員。迄今已發表短篇小說87篇,長篇小說10餘篇,計500餘萬字。 曾獲97國際科幻大會頒發的銀河獎、全球華語科幻星雲獎終生成就獎。

❺ 短篇小說| 內褲,不送

小閨最近心事重重,為情所困,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腦袋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小肚子一陣陣地收緊疼痛。她知道是來月事了,可疼得她無力起不來,不能給自己沖杯紅糖水喝。

肚子里滾粥似地,醞釀著,終於開閘似的一泄而下,濕漉漉。她摸了一下屁股底下,不用看血浸透了褲頭。滲透入了床單,畫了一朵牡丹花。

她苦笑了一下,泄下之後,疼痛稍減些,拖著虛弱的身體, 晃晃悠悠起來上廁所換下被血吃透的內褲。換了被套,床單,沖洗,手泡在冰冷的水裡,腦袋清醒了不少。疼痛也緩解許多,機械式地搓著牡丹花圖,泡沫紅色漸漸變淡,最後消失滑入下水道。

洗完把自己丟上床繼續懶睡,"漂洋過海來看你……″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是莫邪迪打來的,不接,她翻了下身, 讓那首《漂洋過海來看你》繼續唱著。認識莫邪迪,是在一個"頂級俱樂部″,這個俱樂部里的會員都是單身王老五。而且是身價過億社會精英,每個男士除了有錢之外,還是外貌協會成員。

莫邪迪是制衣業巨頭,在巴黎時尚界擁有一席之地。但近年因為午午 集團的崛起,使他心情暴跳如雷,在俱樂部里,罵天下人皆負他。

"小閨,你知道嗎?那些制衣業最新潮品,全是我創造出來的。那款荷葉古典,引領時尚,讓多少同行 羨慕嫉妒恨吶。仿造的產品滿大街都是。害得我們公司損失不淺。現在又有午午推出一系列產品,擠得我沒飯吃了。″莫邪迪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倒起竹筒來。

小閨拉一下白色紗裙邊站起來:"莫總,別生氣了,讓我彈一首古箏二月春給你聽好了!″也不等他回,站起身飄然來到古箏前,坐下,玉指輕揮,叮咚聲響,白雲藍天,小橋流水在她指間穿梭著。蝶兒翩翩起舞,花兒在微風中搖曳生姿。陽光曬落身上暖意濃濃。初春回盪在整個俱樂部里。

A君修長的身影走進俱樂部,他是俱樂部里最帥的男士。只要他一現身,身邊鶯鶯燕燕圍上來,可他總是換不同女伴,好像沒有固定伴侶。

對了,俊男俊女成團而行,左呼右擁。似乎游戲人生才是他們的生活。

"好,一首二月春!要不我們來做一個游戲吧!以景寫詩,詞,每人把自己的職業寫出來,怎麼樣?″低沉的男中音,是在牆角棕色單人沙發,俱樂部發起人芩村有嘴裡發出來的。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俱樂部里其他人的響應。

身材豐滿,穿一件黑色無袖深v字領,白白的兩團糯米粉快要飄出來了,一頂網紗帽子 遮住了半邊臉,只看見塗著玫瑰紅的嘟嘟唇,是欣欣姐。她在俱樂部擁有一姐的地位,氣場強大,詩詞如衣,隨手換來。

"我就不客氣了,橘扒大家先來猜猜我做什麼的?

七拼八湊成席坐,

三朋二友包間聚。

欣欣端杯穿梭忙,

五臟六腑全靠它。

深夜孤影遊街行,

杯醉眼迷步伐亂。

冷風吹來起雞皮,

再來二杯吼銷魂。″

"好!不愧是一姐,出口成章,不才也來獻丑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入眾人耳,大家齊刷刷向他看去。

這人小閨從來沒有見過,或許他常來,但是俊男靚女太多了,在這個俱樂部里,沒有幾把刷子,閃光點,是會被碾壓成渣的。

"峽谷山川丈量行,

億年流光破肚研。

世上稀少探究竟,

雜草眾生不俱險。″

短短幾句打油詩,引起俱樂部里眾人低聲猜,這是何種職業?

一曲二月春演湊完,小閨起身,白衣飄飄向莫邪迪走去。

"小閨,你來首詩詞,早聽說你的詞,別有一翻韻味!″芩村有晃動著手中琥珀色的威士忌酒,半眯著眼睛, 眼光閃爍著。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來首就來首,小閨眼睛游到A君身上他斜靠在一棵塑料桃花樹下,雙手插入褲袋,似笑非笑。她不由心裡春心盪漾。陌上公子世無雙,大概就是指他了吧!

她清清嗓子:"來俱樂部有段時間了,來猜一下我的職業。

悟空崩出五指山,

叩拜唐僧叫師傅。

赤裸露體羞煞為師也,

挑燈密密縫從此為人形。″

莫邪迪皺起濃眉,把手上的酒一口乾了:"你跟我是同行?″

"差不多吧!″小閨伸手接過服務生端來的水果沙拉:"所以我跟你有親近感啊!″

俱樂部里的迷虹燈,閃耀著看不清每個人臉部的表情,像霧里看花,水中澇月,你能分辨這變化莫測的世界。

這個俱樂部最大的特色是,沒有操雜的音。安靜,舒適才是大家愛相聚的原因吧!

三百多平方米的大廳埋差,正上方有一個舞台,上有多種樂器,圓液昌鋼琴,吉他,小提琴,電子琴,薩克斯,鼓架, 古箏,豎琴……真是中西合璧, 這些樂器是俱樂部會員自己演奏用的。如果誰想要演奏,自己可以上台去演奏一下。來展示自己的才藝,心情,還可以吸引互相喜歡的人成為知己,粉絲。

會員們三五成堆,自成圈,磁場相吸,自然分成組。

漂洋過海來看你終於停了,把小閨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嘆了一口氣,煩!

都怪自己是巨蟹座的性格,母愛泛濫,讓異性以為對他們有意思。見一個愛一個,可是身邊的男士一個比一個出色,不是出色,是絕代美男子。

才華橫溢,多金又多情。小閨在商場打滾多年,對人鑒定能力還是有的。俱樂部里任何一位,在社會上都是明珠。身邊異性從來不缺,可愛情就不好說了。

愛情是獨一份的,是保持忠貞的。對的愛情是愉悅的,不對的愛會痛苦萬分。心中在打疑問的愛,還是放棄吧!

俱樂部里大多數人,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了一份珍貴的愛情。單身的人,在人群中尋覓愛人。

小閨的煩惱就是她不知道自己愛上了誰?為什麼對每個男士都會有好感?這是博愛,是濫情。唯獨缺少愛情?何為愛?

她想起了那次聚會時,芩村有提議做真心大冒險活動場景。

那天人還是挺齊的,好像約過一樣,全到場了。小閨業務上有點矛盾,處理完手中活進俱樂部,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香水。男士的古龍水 尤其沖鼻,與女士甜膩膩的玫瑰香水混合在一起,鼻子發癢讓她忍不住狠狠打起噴嚏來。

對不喜香水味的女子來說,好像來錯了地方。可她還是來了,抬頭就看見A君身邊又換了美美。

"小閨,來得真好,今晚我們來玩真心大冒險。怎麼樣?″芩村有熱情地招呼著。"規則是把心中的愛人,用詩詞 鑲嵌的手法。寫進去。″

小閨對人有好奇的沖動,這個芩村有為什麼開這俱樂部?無人知道他的底細,他身上有 紳士風范,為人體貼周到,每個人都願意跟他交朋友。就這一點就非常了不起了。

他來自江南,跟小閨的老家挺近的,在俱樂部里能用家鄉方言交流,特別親。但他剛失戀了,錯,是他剛剛拒絕了一絕世美女的追求。

在小閨眼中,這位佳麗膚白腿長,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似乎從古代仕女圖中走來。看過她寫的情書, 哀怨動人,情意綿綿。

可不知為何,卻被芩村有拒絕了。

"好!小時候玩過的游戲,來吧!″

擊鼓傳花, 游戲開始了。咚咚咚,咚咚咚……一聲快過一聲,心臟跟著突,突直蹦。突然停在欣欣姐面前。

今夜有點怪,小閨明顯地感到氣氛不對,可又說不出來。欣欣姐手上的紅酒只剩下半杯了,看她臉,一定沒少喝。

"還是我先來。″一姐做事就是咔嚓,一仰脖半杯入喉。

"穀雨下珠珠,

山嶽霧漫漫。

吾在心口中,

愛字脫衣出,

你越山林來。″

好!大家拍手鼓掌!

哦!谷岳,原來那個陌生男子叫谷岳啊!欣欣姐愛上了他。小閨會心一笑。擊鼓傳花繼續著。

咚咚咚,咚咚咚……

咚,停!傳到了一身白色西裝的A君手中,他修長白得有點嚇人的手指,右手夾起紅色的花放左手掌中磨擦著。

"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

他……居然用古詩,可這詩,小閨心跳加快,臉發紅,她下意識地抓起桌子上的啤酒杯一口悶,喝了下去。

身邊幾位男士齊齊向她看去。芩村有叫:"好,開始!″

咚咚咚,咚咚咚……

在芩村有手上停了。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把手中花一拋一拋,然後抓緊。

"村中有一土,

種啥就出啥。

門前一小樹,

今來就發芽。″

"太棒了!村中有一土,虧你想得出。″欣欣姐正好坐在他對面,伸手拍打過去。

臉上飛上了二朵紅花,什麼情況?小閨沒有想到芩村有把他和小閨的名, 拆開了組合成一首詩。

她想找個地洞鑽下去,為什麼?這俱樂部里美女如雲,為什麼會這樣?這是一個游戲,不是真的,她暗暗告戒自己。別自作多情,這不可能是真的。

可是周圍所有的目光已經聚向了她。美女們各懷心事,盯著她。男士們的目光似乎要 扒了她的衣服似的。

繼續傳花……

小閨已經坐立不安了,害怕花傳到她手上,傳過來了,像燙手的山芋一樣,她丟給了下一位。咚,又停了。

傳到了穀雨的手上,他眼睛餘光掃了一眼小閨,轉頭正眼默默地注視著欣欣姐。

"遇見你三生有幸,

愛上你命中註定。

期侍你步入愛河,

欣欣榮今生無悔。″

哇!果然是高手,一出手就是挽著愛人,成雙成對了。小閨看著他倆,感覺真好。這就是愛情吧!今生找到唯一的真愛,多好!羨慕嫉妒恨!哈!咳!她看到幾雙眼睛 齊沙沙地向她看來。

不要,她預感到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黑暗。

"我看不用傳花了,我來一首吧!″莫邪迪拿過谷岳手上的紅花,放到鼻子低下聞了聞。

"閨中待嫁女,

君子好逑之。

知音世難求,

你現可知曉。″

這,不是添亂嗎?存心為難,小閨如坐針尖上,扎得慌。為什麼啊?這……因該開心還是悲哀?

俱樂部里任何一個男士走到人群中,都是鶴立雞群。優秀,要財有財,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可是三位同時喜歡上,這是一種悲哀,真的,小閨想兩腳 摸桐油,開溜!

"看來今天,小閨,你是人生大贏家啊!來姐姐敬你一杯酒。″塗著紅色指甲的手端著紅酒來到小閨面前。

一兩糯米粉團快溜出來玩了。

小閨眼睛睜不開,她一口喝乾了紅色的酒。

"小閨,上次你說那個悟空師傅什麼的,你是做內褲生意的吧!″芩村有一隻手托著下巴,微微一笑,話中有話:"今天,有三位向你表白了,你得有個答復哦!你看咱們三,誰是你最愛?″

A君身邊的美女嘟起了嘴:"君,我不舒服,你陪我回去吧!好嗎?″

小閨抬眼一看,A君那雙桃花眼裡倒影著自己的身影。嚇了一跳,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看來,你今天是不好過了,不如你送我們幾位內褲吧,一人一條,公平吧!″芩村有那低沉的男聲,帶著諷刺似的語調,陰陽怪氣地說著。

小閨肚子又痛了起來,她拉一下被子,用手揉著肚臍眼。她想忘了那天,怎麼回到的家,之後就生病了。

二天沒去公司上班,讓手下打理。她想起當時是……

"不送,不送內褲。″她用江南吳語向芩村有狠狠地丟過去, 落荒而逃。

天空下著雨, 淋濕了全身。

沒有人追上來,她孤零零地走在 彌紅燈閃爍的街頭。 噴嚏一個接著一個打。

截了一輛計程車,把自己送回了家。

手機有微信過來:"你送內褲不?″

"不送!″她打上二個字,停了下來。內心又讀了一遍"內褲″,"內苦″啊!

"不送″可惡,他一定知道,我會說:"不送內褲的。″

"唉!我被你打敗了!″小閨打過去。她突然心情好了!

好吧,不送內褲"苦″,那隻剩下甜甜的,或許很平淡的,或許是鹹的,但決不是苦的就行。

她收到一串壞壞的笑臉……

❻ 琴師【短篇小說】

青絲纏繞,琴音裊裊,羅帳內傳出一聲嘆息:「琴師,你什麼時候再來陪我喝酒·····」帳內隱約可以看見人的模樣,那是一個極為俊秀的公子,鳳眼微挑,白玉一般的肌膚,顯得有幾分媚態,卻又絲毫不女氣,「這酒,怕是再也喝不上了······」

天下的劍客都知道,天下間誰為武林第一人?那當然是柳雲琴柳大公子!說起柳公子,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相當神秘,相傳柳公子不僅劍術出神入化,他的琴技,詩賦也是絕頂的厲害,長相英俊,劍眉微揚,眼眸深邃黝黑,稜角分明······不過,之所以是「相傳」,因為那些未必全為真實,因為——從未有人見到過「柳雲琴」公子,不,應該是從未有活人見到過!那些見過他的人,都敗在了他的劍下!

劍客之所以為劍客,那是他們擁有「為劍而生,為劍而死」的豪氣壯志,這也是一個劍客的尊嚴,他們的輸贏決定了他們的生死,一個失敗的劍客有何顏面立足於江湖?是的,一個劍客他可以選擇死亡,但是他不能沒有尊嚴的活在世上!這就是劍客悲劇的一生!

其實,世人不知道「柳雲琴」並不是這位天下第一劍客的名字,而是他的琴的名字。

他叫琴師,卻是一個劍客。

七歲那年拜入師門,成為天下第一江清遠的徒弟,他還清楚地記得入門師傅說的第一句話:世上唯有無情無欲之人方能天下無敵。那年,他帶著師傅贈他的劍,離開了故鄉,來到這個叫「江湖」的地方。

十年,琴師在雲閑山莊生活了十年,這十年裡,師傅只負責教導他如何習劍,何為劍術,何為心術。師傅說:「你不能對任何事物產生感情,尤其是人!人啊,只要有了感情,有了慾望,他的劍,就會有破綻······包括我!現在,我是你的師傅,但當你離開這里那一刻,我就不再是你的師父,我們之間,再一次的相遇,那就只剩斗爭了······」

山莊里除了師傅還有一位婆婆,她姓孫,沒有名字,因為她也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她喜歡彈琴,她的琴彈得極好,可是她的曲子卻總是充滿了憂傷,婆婆說,這就是柳雲琴,天下間的音樂,只有它,才能奏出最美的聲音。婆婆的一生是悲哀的,沒有人知道她經歷過什麼,是什麼帶給她了一生的傷痛。

離開雲閑山莊的時候,他帶著一把劍,一個酒壺,還有——婆婆送他的琴,婆婆說:「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這把琴,和你有緣······」眼神還是如以往的空洞憂傷,師傅什麼也沒有說,因為該說的,他早就說過了。

洛陽三月花如錦,多少功夫織得成。 洛陽城。依然繁華似錦,四季如春。路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朝著一個方向。

「段飛鴻向李嘯天下了戰帖?」

「是呀,是呀,在江湖中都是有名望的前輩啊!」

「聽說就是今天午時在梅雨山決斗呢!」

「去看看······」

「小二,來一壺酒。」一個青衫青年頭戴斗笠,腰間配著一把劍,拿出酒壺。看不清青年的外貌,只是——他的周圍散發著一股冷氣。

青年接過遞來的酒壺,別在腰上,眼中若有所思,也追隨人群而去。

幾百里外,梅雨山。初春的空氣微涼,在這山之巔,卻顯得愈加陰冷。

如今,兩大武林中算得上有名氣的前輩決斗,兩條藍影掠過山頭。

劍氣使空氣變得輕盈,只見空中劍光飛過,普通人根本看不清兩位大俠的一招半式,是的,他們的劍很快,絲毫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破綻。

其實,這兩個人的劍法上的造詣差不多,唯一可比的不過是持久性罷了。

「哼······」在離打鬥不到一里處的一棵大樹上,沒有人注意到一個青年躺在上面,他頭戴斗笠,嘴裡夾著一根樹葉,眯著眼睛······沒錯,他就是眯著眼睛,可就算如此,他依然知道,段飛鴻要輸了!這場決斗的勝負已定。是的,真正的高手,他用來看事物的,往往不是眼睛,而是耳朵!

果然,不出片刻,段飛鴻倒在了地上,這個武林,從此又少了一個劍客。

「江湖的『仁義劍客』也不過如此······」從樹上跳下來一個人影,他帶著斗笠,看不到面容,從聲音中可以聽出來,他還只是個少年。

「誰?」李嘯天驚道,在聲音發出之前,他確實沒有感受到附近的氣息,而且,看著這個少年身後的樹,怎麼可能?他還只是個少年,在這么近的距離內竟然沒被劍氣所傷?習武之人都知道,比武之時不能在十里內觀看,這個小子究竟是不懂規矩,還是······

「好個口出狂言的後生,難道你還想和老匹夫打鬥一場不成?到時候,可不要說前輩欺負後輩······」作為這場比斗的贏家「仁義劍客」李嘯天豈能讓後輩如此放肆。

「哼,就憑你?已經是身疲力竭之軀了,和你比?那我豈不是以少欺老·····」他的口中透著幾絲輕蔑。

「你······」

「三日後,在這里,再戰吧······」轉身,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他的聲音變得悠遠······

於是,江湖有了新的熱門話題,決斗現場驚現少年!這個看似平凡的無名的少年究竟是誰呢?

然而,這個話題人物此時卻悠閑的喝著小酒······

「呵呵,你倒是閑哉,你可知······」柔魅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剩下酒水流入喉嚨的聲音。

「來,喝酒······」攬過來人的肩膀,揚起手中的酒壺,酒水就入了他的嘴。 來人是個看似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一襲青衫,鳳眼微挑,顯得有幾分邪氣,是個十分英俊的少年。

「琴師,你總是這樣······」他笑到,「你明知道我喝酒從來不用杯。」

是的,這個在短時間就引起江湖注意的青年,就是剛從雲閑山莊出來不久的琴師,而這個俊美少年——劍中有劍仙,酒中有酒仙,他便是那酒中仙!他是琴師的知己,唯一的朋友,這便是琴師終日與酒為伴的原因。

琴師是一個冷性之人,這或許是從小師傅教導的原因,可是,只有在面對酒仙的時候,他才可以放開自己,酒仙他是一個懂得傾聽的人,傾聽的不是他的言語,而是他的內心!所以,他們的交流不需要太多言語,因為他們有足夠的默契。

談笑之間,時光飛逝……永遠,都讓人覺得那麼短暫……

三日後,幕時,梅雨山峰,一片黯然。

「小夥子,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誰年輕的時候沒干過荒唐的事情,只要你和老夫道個歉,老夫還是可以……」不是李嘯天看不起後輩,而是,這個後輩實在是在江湖沒有名號,這樣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江湖後生,只怕是他太過於輕狂……

「哼,前輩,廢話少說,開始吧!」琴師打斷了他的話,他看不起這種仗著自己的經驗豐富自以為很了不起的人,前輩?其實還是喊得太客氣了……

「你,你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讓老夫前來教訓教訓你!!」 說完,不留絲毫餘地的出手,沒有任何忍讓。

暮色之中,觀看的人看得不是十分清楚,能依稀看清的只是空中飛動的劍光。

空氣變得寧靜,聽不見風的呼聲,只是——剎那之間,一道劍影飛過,空氣瞬間流動起來,還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麼,一切又瞬間歸為靜止……一切,都已經結束,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看見到底發生了什麼,根本來不及看——就已經結束!這樣的速度,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描述,因為——沒有人有過這樣的速度!

李嘯天躺在了地上,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清了這個少年的模樣,原以為,他是年少輕狂,看來——輕狂的不是他,而且他!是他自己!李嘯天安詳的閉上了眼睛,被江湖後輩打敗,原本應該是件極丟臉的事情,可是,在這一刻,李嘯天沒有這樣的想法,也許,這個江湖應該猶後輩們來掌控了……

劍尖在滴血,一滴一滴的落下,空氣中可以聽到血滴落的回聲。這是最好的結果,劍客死在了劍下!這是每一個劍客一生的榮耀!

是的,從此,江湖上少了一個李嘯天,卻多了一個叫「柳雲琴」的少年。

其實,琴師問過酒仙,為何要在戰帖上留名「柳雲琴」,那明明只是他琴的名字,而不是他的名字,酒仙狡黠一笑:「因為——我喜歡……」接著,兩人相視一笑,繼續飲酒尋歡。

殺人本不是一件神聖而美麗的事情,更何況,琴師本就不是一個輕視生命的人,況且天下真正值得他為之拔劍的人實在太少,戰久了,就慢慢變得寂寞,在這過去的五年裡,能夠和他比斗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琴師終日與酒作伴,可是,連酒仙都已經看出來,他寂寞了!這種寂寞不是無人相伴,這種寂寞只有身在高處的人才能體會!高處不勝寒,可是,明知高處寒,偏愛高寒境!劍客,一輩子都離不開劍,他們用一輩子,去追尋最高的劍道,可是,何處是最高?難不成是天下第一?

「其實,你一點都不在乎「天下第一」這個名號,你只是想找個對手……沒有對手,讓你感覺寂寞……即使是我,也緩解不了你的寂寞!」酒仙倚著欄桿調笑道,「其實,你的心中早已有了人選,可是,你卻在害怕,你害怕他被你打敗,因為……你就會更加寂寞了!我說得對嗎?」看著舉著酒杯望著遠方的人,他的心思,他一直都懂。

「為什麼……你總是……?」拉回遠眺的視線,看著眼前的人,他是如此灑脫不羈,笑看紅塵庸人自擾。

「哈哈哈哈哈哈……」笑聲打斷了琴師的話,接著,兩人就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找我……只有這樣,你才配當我的徒弟!」江清遠的聲音一如往昔般沒有溫度,也許,是他清凈慣了。

「師傅……」琴師非常激動,是的,不是不忍,而是激動,面對對手的激動,想要一決高下的情不自禁!

「不,我早已不是你的師傅,我和你說過,出了雲閑山莊,我們就再無瓜葛,我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徒弟就手下留情!」這是兩個劍術絕頂人的對決,「殺了我,你就是天下第一!」

葉落無聲,風過留痕。天下間沒有知道,在這里的兩個絕世劍客的比武,沒有戰帖,沒有宣言!

寒冬至。

雲閑山莊下了一場大雪,壓彎彎所有的樹枝,除了——庄中的梅花,今年的梅花格外盛開,那朵朵紅梅站在枝頭,綻放出血紅一般的花…… 庄內,談笑風生。

「我還以為,再也等不到你喝酒了呢!」酒仙笑著看著這對在互相敬酒的師徒。

琴師笑著回看了酒仙一眼,有些話,不必多說,一個眼神就可以明白。是的,這場決斗沒有勝負!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結果都是一樣——平局!

其實,結果在這瞬間又變得不那麼重要,如酒仙所言,他現在快樂,沒錯,快樂而不寂寞,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也是最悲的結局……沒有人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再次興起,再來鬥上一場,不死……不休……

酒仙看著杯中的酒水,天下第一?天下哪有什麼第一?誰能真的無情無欲?最終都不過是有情之人罷了……所以,永遠,都不會有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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