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首頁 » 小微小說 » 契訶夫的短篇小說閱讀

契訶夫的短篇小說閱讀

發布時間: 2025-06-18 15:04:24

1. 契訶夫短篇小說-套中人的梗概

1、梗概
《套中人》寫一個小城的中學古希臘文教員別里科夫,他在晴天也穿著雨鞋、帶著雨傘出門,習慣於把一切日常用具裝在套子裡面。他與世隔絕,好比一個裝在套子里的人,卻喜歡到處告密,長期危害了這個小城居民的自由,小城的生活因而變得死氣沉沉。他也想到結婚,但害怕"生出什麼事來",久久不敢向女方求婚,後來看見她竟騎自行車上街,認為太不體面,因此和她哥哥爭吵,被從樓梯上推下來,不久即死去。
2、作品簡析
作品通過對別里科夫的思想性格特徵的刻畫及其婚事遭遇的描寫,塑造出一個膽小怕事,因循守舊、害怕新事物和扼殺新思想的"套中人"的典型形象,從而揭露了沙皇專制統治造成的惡濁黑暗的政治空氣,批判了頑固維護舊制度、舊秩序的反動勢力,並暗示出反動勢力最後覆滅的命運。
3、作者簡介
契訶夫(1860—1904),俄國作家,1860年1月29日生於羅斯托夫省塔甘羅格市。1879年進入莫斯科醫科大學醫學系,1884年畢業後在茲威尼哥羅德等地行醫,廣泛接觸平民和了解生活,這對他的文學創作有契訶夫被稱為「世界短篇小說之王」,他一生創作了七八百篇短篇小說,善於從日常生活中發現具有典型意義的人和事,通過幽默可笑的情節進行藝術概括,塑造出完整的典型形象,以此來反映當時的俄國社會。評論家稱,他的小說:「再現了小人物的不幸和軟弱,勞動人民的悲慘生活和小市民的庸俗猥瑣。」

2. 契訶夫《美女》閱讀賞析

《美人》是契科夫的一篇極短的小說,這篇小說甚至沒有情節,只是回憶了曾經邂逅的兩個美麗動人的姑娘,她們的那種美在各自的世界裡造成了一個漩渦,每一個接近這片海域的人都會被暗流所席捲,引向漩渦中心,不管是愚魯的趕馬人,困頓的電報員,疲憊的列車員,抑或昏耄的老人。

這種悲傷來自什麼?蓄勢於空的失落?對時光的預感?還是擦肩而過的惆悵?是軟弱,人面對命運來襲之時的巨大軟弱感。我們無法斬斷那千絲萬縷的命運線頭,讓萍水相逢的這個美麗的精靈與我的生命之流交會,即便我們能夠放膽一試並且居然不幸地做到,她那純潔動人的風情也會最終被時日所撕破。所以,這種邂逅相似於我們與夏日玫瑰的邂逅,密布的刺叢和霜秋的預感讓我們悲傷。在這樣的歷史性瞬間,當我們凝視那彈指而逝之美並為之動容、悲傷的時候,我們遭遇了命運。愚蠢的唐璜和無畏的小丑才會試圖去征服命運,揉碎花瓣,更多的人懷著對命運的模糊的預感,暫時地駐足,沉默地凝望,然後再次沉入自己的生活。

3. 最平凡的人也深不可測(契訶夫短篇小說閱讀有感)

引:總是能在平凡中窺見偉大,地域如此,人亦如此。

一、那個不平凡的人

1860年1月29日,羅斯托夫省塔甘羅格市一個小商人家庭中誕生了一個男孩,父親給他取名安東·巴甫洛維奇·契訶夫。雖然在祖父的努力下家族擺脫了最下等的農奴身份,但在屬於俄國暗夜的時代,父親無論如何也挽救不了日益慘淡的經營。1876年帕維爾·葉果羅維奇·契訶夫(父親)雜貨鋪破產,無奈之下舉家遷居莫斯科。年僅16歲的契訶夫隻身留在塔甘羅格,靠擔任家庭教師以維持生計和繼續求學。雖然父母沒有基於小契訶夫富足的物質生活,但是夫妻二人在精神層面給契訶夫未來的成就打下了一個個堅實的釘子,帕維爾·葉果羅維奇·契訶夫對東正教十分虔誠甚至於狂熱,東正教的平等主義,民族主義等思想對契訶夫產生了很深遠的影響,雖然契訶夫從不是宗教主義者。契訶夫後來接近低層人民群眾,對勞苦人民的同情與悲天憫人與其父親具有很大關系。而母親葉夫根尼婭喜歡給幾個孩子講故事,這個本是出身於商人家庭的婦人早年跟隨其父親踏過了俄羅斯很多的土地,諸多見聞藏在肚子里,隨著時間醞釀成一個個故事。俄羅斯多雪,下雪的日子最適合圍在火爐邊講故事了。因為母親的原因,契訶夫一顆小心臟在小時候就跑出了羅斯托夫省,帶著豐富的想像力躍向母親故事裡的那些土地。陪著小契訶夫長大的那片泥土地並不知道,在自己的懷抱里,一個世界級的文學家誕生了。

不知出於哪種原因,契訶夫對於自己的童年並沒有過詳盡敘述。但是從他與其他作家往來的信件談論中,從其文章的只言片語中,從其他人對契訶夫的回憶中可以看出來這位文豪的童年生活並不是非常如意的,甚至是悲慘。「專制和欺騙毀掉了我們的童年」契訶夫在後來的回憶中這樣寫道。在充斥著市儈和暴力的小民階層生活里,小契訶夫度過了一個沒有該有的童真與甜蜜的童年生活。亦或者本來富有童趣的孩子在生活的滾輪下被消弭額的一干二凈,以至於後來回憶起的自己只是一個在折磨中習慣順從的中學生。在唐·博格拉茲的回憶錄中對契訶夫一家在塔甘羅格市中的描寫也敘述著這個悲劇:「塔甘羅格中學,就像一個特別的勞動隊,學校有一個感化班,用翻譯希臘文和拉丁文的課堂練習來代替棍棒責罰。"在給作家謝格洛夫的信中契訶夫也寫道:

我小時候就接受過宗教教育以及這一類的培養,例如在教堂唱聖歌朗誦使徒福音和《舊約》中的贊美詩,參加晨禱,負責在聖壇上幫忙,在鍾樓上敲鍾。結果怎麼樣呢?現在每逢我回憶起自己的童年,它給我的感覺總是非常陰郁。現在我不信教。您知道,當初我和我的兩個哥哥在教堂里唱三重唱《改邪歸正》或者《天使長的聲音》的時候,大家都感動地看著我們,羨慕我的父母,與此同時我們卻感到自己是小小的苦役犯。

瀕臨破產的雜貨店,死氣沉沉的中學,囚禁的教堂……在陰郁的環境下契訶夫困頓的生活著,但同時也造就了在壓抑境遇下幽默的性格——契訶夫特屬的幽默。以至於後來的日子裡無論怎樣的難過,這個善於講笑話的男人總是能將它化成一個個笑話笑著過去,一如他母親將自己的經歷講成一個個故事。彷彿在那段歲月的捶打下,一個契訶夫幽默式的模型有了它最原始的形狀。

1879年契訶夫完成高中學業,並成功考入莫斯科大學醫學系。在長達四年的醫學理論學習中,契訶夫也開始了他的文學創造之路。雖然最開始是為一些幽默刊物撰稿,以稿費來補貼自己輕薄的生活費,但不可否認的是早期契訶夫文學已經具有一定意義的批判性。再加上俄羅斯地區長期的寒冷與沙俄時代的壓抑低暗,幽默型的小說總能給人民群眾帶來一定的慰藉,亦或減輕心情負擔。所以契訶夫早期小說雖然價值意義不高,但可讀性與傳播性極好,無形中為他聚攏了一大批粉絲。大學期間契訶夫的作品,在群星薈萃的藍色俄羅斯雖然稱不上深刻幽囚,但已經能窺見文章背後的批判力度。總是能通過一個個事件的荒誕與可笑,巧妙地引起閱讀者的深思,將沙俄時代的資本主義社會人們虛偽與市儈的醜陋面孔勾勒出來。在《一個文官之死》中,切爾維亞科夫因為對著文官將軍打了一個噴嚏就被自己的擔憂逐漸的折磨消亡在沙發上。不禁令人深思:逼死切爾維亞科夫的僅是他自己的膽小么?究其所以是對沙皇專制制度鞭撻與揭露。等級森嚴的社會制度,欺下媚上的官場風氣,一件一件的不合理造成了切爾維亞科夫在社會的重壓下無法正常的喘息,即使像狗一樣的卑躬屈膝著,也還是一步步的走向死亡。切爾維亞科夫的死亡在我看來反而是一種最好的解脫,離開了比死亡更讓人可怖的東西——禁錮著的自由。

1844年契訶夫自莫斯科大學畢業,在茲威尼哥羅德等地行醫。與此同時,開始了真正意義的文學創作。醫生與作家彷彿註定有一種奇妙的共通性,畢竟醫生的刀和作家的筆都是能將人剖開的東西。一次偶然的機會將所喜愛或敬仰的幾位作家放在同一張紙頁上,竟奇跡般的發現許多都和醫生這個職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魯迅先生在日本仙台醫學院肄業;渡邊淳一做了一輩子醫生;柯南道爾曾經是一名船醫;毛姆進入倫敦聖托馬斯醫學院學習;福樓拜也曾經是一個醫生。開始思尋這兩個職業的同性。首先二者出發點基本相同,醫生在於救人,作家在於救世。在「救」這個字眼上二者巧妙地相遇了,然後小心救人的醫生變成了大氣魄救世的作家。次之是二者的關注點相同,都是在思考一些古老的話題:生命,慾望,血液,繁衍等。最後就是自身敏銳的觀察力與所處環境更容易使醫生蛻變為一個大作家,畢竟人類在生老病死之間最能體現人性的本質,醫生目睹過人的出生,也目睹了人的死亡。這個小輪回除了醫生這一特殊職業再也沒有人能在不再主動探究的情況下了解很深。馮唐說:「醫生每天面對著病人的痛苦,各種各樣的病症,各種各樣的痛苦,每個病人表現和忍耐痛苦的方式又不同。做一個好醫生,不僅要有好的醫術,還要有好的、細膩的、能夠感受到病人的痛苦的心。做醫生,最深切的體會就是「人生是苦」。寫作也是這樣。寫作表達的是『人性』,人性糾結,各種苦。如果說作家與醫生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系,我想可能是『痛苦』」。醫生緩解身體的痛苦,寫作緩解人心的痛苦。所以有一個醫生標簽的契訶夫,更容易感受到沙俄時代人民的苦難與悲慘遭遇,同時也看到了這個社會是如何病到骨子裡去的。而且最為一個醫生,他能更深入到最廣泛地民眾階層。在痛病與死亡面前他聽到了太多了對於這個時代的控訴和嘆息,一把火在這個年輕的醫生身體里愈燃愈甚,最終被他傾入到了文字中。在俄羅斯總是能感受到意外的寒冷,契訶夫的這把火凍得整個俄羅斯文壇難受。

在《苦惱》中對馬夫姚納·波塔波夫的描寫,在兒子死了之後他想將自己內心的苦惱同幾個不同的人傾訴,但後沒有得到一絲兒同情。三次不同的傾訴得到了相同的結果—無人靜下心來理會一下他的悲慘。若說軍人與三個青年的漠然是制度不合理造成的階級差異,下層階級的人民的性命在上層階級就好像一隻貓,一隻狗一般卑賤,尚可以歸罪到制度上去,但同為車夫的年輕人也是無動於衷的冷漠,真的讓人感到一種刺骨的寒冷。是俄羅斯冰冷的天氣凍結了人性么?整個社會呈現著有骨子裡散發的病態。契訶夫在描寫姚納的苦惱時候只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訴說,但是不妨礙一隻手緊緊地攥著我們的心:

姚納的眼睛焦灼而痛苦地打量大街兩邊川流不息的人群:難道在那成千上萬的人當中,連一個願意聽他講話的人都找不到嗎?人群匆匆地來去,沒人理會他和他的苦惱……那苦惱是浩大的,無邊無際。要是姚納的胸裂開,苦惱滾滾地流出來的話,那苦惱彷彿會淹沒全世界似的,可是話雖如此,那苦惱偏偏沒人看見。那份苦惱竟包藏在這么一個渺小的軀殼里,哪怕在大白天舉著火把去找也找不到……

無奈之下姚納向他的馬兒,一隻牲畜講述著他的悲慘遭遇。所幸馬兒沒有將他最後的期望掐滅:

「是這么回事,小母馬……庫司瑪?姚尼奇下世了……他跟我說了再會……他一下子就無緣無故死了……哪,打個比方,你生了個小崽子,你就是那小崽子的親媽了……突然間,比方說,那小崽子跟你告別,死了……你不是要傷心嗎?……」

小母馬嚼著乾草,聽著,聞聞主人的手……

姚納講得有了勁,就把心裡的話統統講給它聽了……

在一場人與牲畜無形的較量中,人性敗落的非常徹底。魯迅先生筆下的「看客」與這些麻木冷漠的人物形象有異曲同工之妙。當這種屬於姚納的痛苦彌漫到沙俄社會時候,就是一種悲劇了。

1886年是契訶夫發表短篇小說最多的一年,幾乎達到了兩日一篇的數量。但是後來卻逐漸減少作品數量,將筆鋒對准社會深層問題的關注,創作轉向了深邃有意義的作品創作之中。巧的是這種轉變不是由於某件大事件或大人物,僅僅來自於一個不起眼的名字:德米特里·瓦西里耶維奇·格里果羅維奇。德米特里是俄國一個年老作家,在閱讀了契訶夫的作品後給青年契訶夫寫了一份信。信中肯定了契訶夫的才華,並且希望契訶夫能夠珍惜自己的才華,在思考下進行創作,寫更多的太有意義的作品。在此之後,契訶夫以嚴肅的文學態度取締了為謀生而創作的理念,開始成為一個純粹的作家。而德米特里也被戲稱為「著名作家」,變成了俄羅斯歷史的「汪倫」。但是最平凡的人有著不平凡的意義,德米特里或許成不了俄羅斯的大文豪,不過他能讀懂契訶夫,並且在最適合契訶夫的時代讓他轉向了屬於自己的道路,走上世界文壇。

1887契訶夫由於自己身體原因去往烏克蘭東旅行療養。在這個過程中也是契訶夫文學療養時期。回來後他的文章就趨於嚴肅化了,擺脫了以滑稽幽默為主型的文學形式。開始看向自然,思考沙俄人民的命運,更深層次的思考自己創作的意義。《傷寒》《吻》《沃洛嘉》《禍事》《婚禮》《逃亡者》都是在這一時期創作的,第二年他的中篇小說《草原》榮獲「普希金文學獎」。這既是他的文學的一次飛躍,也是他精神意志的一次飛躍。盡管這樣,契訶夫還是將自己自囿於屬於自己的文學世界,他諷刺社會,諷刺制度,卻從未走進過沙俄的政治圈子。他在1888年10月的一篇書信中就做出過庄嚴的聲明:我不是自由主義者,不是保守主義者,不是漸進論者,不是修道士,也不是旁觀主義者。我倒願意做一個自由的藝術家,就這么一點兒願望而已。」他熱愛公益,熱愛俄國,但是他總是游離在政治結社的邊緣。作為一個清醒的,拒絕頂禮膜拜的作家,他成功的堅守著自己內心的自由。

1890年契訶夫隻身一人游歷庫頁島。作為沙俄的流放地,庫頁島上遍布著地獄般的慘狀。後來經過貧窮的西伯利亞,民眾的苦難生活使他對沙俄黑暗的現實一個清醒的認識,一直游離於政治之外的契訶夫消失了。反而是以一種決絕的冷血姿態向沙俄的專制制度展開了沖鋒。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契訶夫向世人展現著沙俄時代人民的悲慘。著名的中篇小說《第六病室》和報告文學《庫頁島旅行記》因為這段經歷誕生,同年,他還發表了短篇小說《賊》《古塞夫》等。在此之後,契訶夫文學進入了他生命中的巔峰時代:

1891年,他創作了中篇小說《決斗》,向列夫·托爾斯泰的「勿抗惡」觀點進行挑戰,成為了俄國文學史上第一部向著托爾斯泰沖擊的作家。

1892年,他創作了《跳來跳去的女人》《鄰居》和《第六病室》。

1893年,他創作並發表了短篇小說《匿名氏的故事》和《大沃洛嘉和小沃洛嘉》。

……

在此十年中,一部部經典在契訶夫筆下接二連三的誕生。沙俄時代的醜陋與黑暗在社會在契訶夫小說中被描述的淋漓盡致。如同一個冷漠的劍士,一次又一次向丑惡發起攻擊,沉默寡言是他,冷淡無情也是他。誰能想像這是那個在十六年前給大家講幽默故事的人呢。沙俄人民的悲慘遭遇造就了契訶夫的在泥濘境遇中飛速成長,但契訶夫未嘗不是那個時代被上帝派遣的天使。被平凡的人民造就的不平凡的大文學家,他的文學與生命總會與那些掙扎在最底層的困境人民聯系在一起。成長在那片困境中的劍士想努力刺破困郁的黑暗。他成功了。

1904年1月7日,契訶夫的戲劇《櫻桃園》在莫斯科藝術劇院首演。本來是意向中是喜劇的《櫻桃園》,被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將全劇變成了一部悲劇,這彷彿預兆了俄羅斯文學世界將有悲劇發生。悲呼!同年7月契訶夫在巴登維勒與世長辭。被安葬回莫斯科僅僅是契訶夫的軀體,靈魂仍然還是飄盪在俄羅斯藍色的土地上,在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土地上,契訶夫以他獨有的熱情與愛傾注給了看到的苦難人民,冷漠刺向不合理的黑暗制度。魯迅先生的「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好像也有受到契訶夫人生的影響。閱讀《契訶夫短篇小說選》的那段日子,不禁審問自己,契訶夫真的死亡了么?

二、那些平凡的的人

「小人物」是十九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俄羅斯文學中,隨著現實主義應運而生的一類人物形象。該群體主要由平民知識分子,下層官吏,普通勞動者,無所事事的遊民等構成。盡管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都對小人物這一群體有過刻畫,但契訶夫的小人物更有味道,他筆下的這些人更符合小人物的形體特徵與語言能力。契訶夫筆觸堅持著簡潔與質朴,他的小說的藝術美的表現在樸素真實。當我們談他的小說,竟是能感覺到文章中的世界與現實世界的景,物,人有著高度吻合。因為他寫小說從來不會去故意雕琢、粉飾、營造一些曲折離奇的情節或者冗長乏味的對話取勝,反而是最沉默式的記錄手法。他僅僅想把社會最真實的樣貌記錄下來。契訶夫曾對謝格洛夫說:

一個作家,一定要使自己養成聚精會神、永不休止的觀察力。你必須做到把優良品性的培養變成直接習慣,變成天然素質!」也多次建議庫普林到第三等級里(工人、農民等被統治階級)多走走。他對捷列紹夫說,「到一千俄里、兩千俄里、三千俄里外的地方.....你們會了解很多東西,會帶回很多的故事!你們會看到人民的生活,在偏遠的驛站和木屋裡過夜,完全像普希金時代那樣……只是一定要沿著鐵路到第三等級中去,到普通的民眾當中去。否則,任何有意思的事你們都不會聽到。如果你想成為一個作家,明天就買張到下諾夫哥羅德的票,從那沿著伏爾加河和卡馬河一路走下去……

尼古拉鐵路一個火車站上,有兩個朋友相遇:一個是胖子,一個是瘦子。胖子剛在火車站上吃過飯,嘴唇上粘著油而發亮,就跟熟透的櫻桃一樣。他身上冒出白葡萄酒和香橙花的氣味。瘦子剛從火車上下來,拿著皮箱、包裹和硬紙盒。他冒出火腿和咖啡渣的氣味。他背後站著一個長下巴的瘦女人,是他的妻子。還有一個高身量的中學生,眯細一隻眼睛,是他的兒子。

簡單的筆觸就勾勒出胖子與瘦子地位的差距。如他們吃飯之後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味,胖子是「白葡萄酒和香橙花的氣味」,瘦子是「火腿和咖啡渣的氣味」;再如寫瘦子的瘦,不僅表現在自己瘦,連他的妻子也是個「長下巴的瘦女人」,他的兒子也瘦,是個「高身量的中學生」。通過簡簡單胖瘦就描繪了他們擁有財富的多少和身份的高低。甚至他們的物品,親人都與飯後散發的氣味混在了一起,和諧且曼妙著。

契訶夫認為,要是描寫偷馬賊,就不必作偷馬是不道德的壞事之類的議論。所以小人物的深不可測並非是以卑微的地位做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也不是表現在心思的深沉,僅是完全的符合他這個人的還有的意識形態而已。在淺薄的書頁上,一旦他們有了健全的人格,渾圓的形象不會囿於二維空間無思想與意識形態中,就深不可測了。胖子與瘦子就是在跳出書頁給讀者表演一場鬧劇。在這場讀者與作品的雙向對話中,契訶夫給他們給予了一定的生命力。所以他筆下的小人物丑惡的真實,這些人卑躬屈膝,欺下媚上等形態表現在他們自己的行為與語言中,並非是在一個個形容詞,名詞中浸泡著腐爛的軀殼。不過契訶夫式小人物里不僅是有奴性的,墮落的那一類,人性的光點也在他們身上表現著,如《萬卡》中的小萬卡:

昨天晚上他問過肉鋪的伙計,伙計告訴他說,信件丟進郵筒以後,就由醉醺醺的車夫駕著郵車,把信從郵筒里收走,響起鈴鐺,分送到世界各地去。萬卡跑到就近的一個郵筒,把那封寶貴的信塞進了筒口……他抱著美好的希望而定下心來,過了一個鍾頭,就睡熟了……在夢中他看見一個爐灶。祖父坐在爐台上,耷拉著一雙光腳,給廚娘們念信……泥鰍在爐灶旁邊走來走去,搖尾巴……

九歲的小萬卡被送到靴匠阿利亞興的鋪子里當學徒。在文中他給爺爺康斯坦丁•馬卡雷奇的信中引述的回憶可以看出這三個月里,小萬卡的遭遇是異常悲慘的。與其說是當學徒,不如說是當奴隸。不僅每天吃不飽飯,而且老闆,老闆娘因為一點兒錯就要打他戳他,師傅們也在耍他,晚上還得哄老闆的孩子入睡,而他自己不能睡覺。在這種境遇中萬卡覺得快活不下去了,但是他並未對生活完全喪失了希望,他是一個有思想的孩子,那點尚對世界抱有幻想的美好在思想沉淪,金欲橫行的時代彌足珍貴。所以在給爺爺寫信的過程中,他幻想著爺爺能帶他回去,脫離這種苦難。然而一封沒有地址的信,能不能到達康斯坦丁手中,文末並未交代,讀者未可知,但同時也留下了非常豐富的想像空間。《苦惱》中的馬夫姚納·波塔波夫即使被生活壓迫著,即使胸腔彌漫著兒子死了也無法訴說的苦悶,但是也依然堅強的活著,甚至在嚮往能好一點的生活:

「其實我連買燕麥的錢還沒掙到呢,」他想,「這就是為什麼我會這么苦惱的緣故了。一個人,要是會料理自己的事……讓自己吃得飽飽的,自己的馬也吃得飽飽的,那他就會永遠心平氣和……」

契訶夫認為:「在舞台上得讓一切事情像生活那樣復雜,同時又那樣簡單。人們吃飯,僅僅是吃飯,可是在這時候他們的幸福形成了,或者他們的生活毀掉了...」這些小人物也許一輩子都不與大的波瀾有過接觸,但是他們有自己的嚮往與幸福,這些嚮往和幸福在別人看來也許是微不足道,甚至是可笑的,但是卻是他們獨有的。諸如小萬卡,姚納之類的小人物,他們的深不可測在於能在萬惡的世道嚮往美好。當他們對這個世界給予善意之後,並未得到善意的回報,甚至只有惡意,這個時候,能夠不失望,才是真正的希望。在黑暗的沙俄時代,總有像萬卡般的小人物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又正好被契訶夫捕捉在了文章中。

契訶夫筆下的女性形象也異常豐富。他並未將筆下的女性丑惡化或者是美化,只是自然的將她們生活中的模樣付之於筆端而已,真實的展示了她們的原始狀態。她們有純潔也有善良,但是並未掩蓋虛榮與放盪。在描寫中契訶夫也揭露了沙俄時代對於女性在肉體與精神的迫害,同時也在剖析女性意識的種種缺陷,促進俄國新時代女性的誕生。一如《在峽谷中》對阿克西妮婭的描寫:

阿克辛尼雅生著天真的灰眼睛,那對眼睛難得眨巴一下,她臉上老是帶著天真的笑容。她那對難得眨巴的眼睛、長脖子上的小腦袋、苗條的身材,都有點蛇的樣子;再加上綠色的衣服,黃色的前胸,唇邊露出微笑,看上去活象春天從嫩嫩的黑麥田中挺直身子昂起頭來瞧著行人的一條毒蛇。

契訶夫在描寫中並未對阿克西妮婭刻意醜化,但是隨著故事情節的進展阿克西妮婭逐漸卻向一條毒蛇的性格進發著;她為了爭奪家產用開水燙死了麗巴的孩子,在金錢的誘利下,這個本是善良的女孩子一步一步走向墮落,變成了一個黑暗中喘息的毒婦。這種無形的變化最是深不可測,在麗巴孩子死的那一刻,阿克西妮婭也消亡了。留存的不過是一隻被利益驅使的肉體。但是契訶夫筆下的不只是向阿克西妮婭般走向墮落的女人,還有娜迦類對生活發出控訴並且反抗的人。她拋棄了寄生式,日復一日的蒼白的舊生活,離家出走,奔向遼闊的,充滿神秘的新生活。「整個過去已經與她割斷,消失,彷彿已經燒毀,連灰燼都隨風飄散了似的」在文章中,契訶夫如是寫道。

小人物的深不可測在於敢於向生命發起挑戰,在於能忍受生命極限的痛苦。他們同樣為了生活奔波,無論善良還是庸碌,他們身上都壓著一個甚至許多膽子。小人物在重擔下緩緩喘氣。而契訶夫將他們同擔子一起寫入書中,再被讀者拿起,喚出書頁表演。當生命再次被喚醒的那一刻,他們都是深不可測的。

撰文:毛富康

4. 寶貝兒的契訶夫短篇小說

契訶夫1899年作品
原文:
《寶貝兒》
退休的八品文官普列勉尼科夫的女兒奧蓮卡①坐在當院的門廊上想心事。天氣挺熱,蒼蠅老是討厭地纏住人不放。想到不久就要天黑,心裡就痛快了。烏黑的雨雲從東方朝這兒移動,潮濕的空氣時不時地從那邊吹來。
庫金站在院子中央,瞧著天空。他是劇團經理人,經營著「季沃里」游樂場,借住在這個院里的一個廂房內。
「又要下雨了!」他沮喪地說,「又要下雨了!天天下雨,天天下雨,好象故意跟我搗亂似的!這簡直是要我上吊!要我破產!天天要賠一大筆錢!」
他舉起雙手一拍,接著朝奧蓮卡說:
「瞧!奧爾迦·謝敏諾芙娜,我們過的就是這種日子。恨不得痛哭一場!一個人好好工作,盡心竭力,筋疲力盡,夜裡也睡不著覺,老是想怎樣才能幹好,可是結果怎麼樣呢?先不先,觀眾就是些沒知識的人,野蠻人。我為他們排頂好的輕歌劇、夢幻劇,請第一流的諷刺歌曲演唱家,可是他們要看嗎?你當是他們看得懂?他們只要看滑稽的草台戲喲!給他們排庸俗的戲就行!其次,請您看看這天氣吧。差不多天天晚上都下雨。
從五月十號起下開了頭,接連下了整整一個五月和一個六月。
簡直要命!看戲的不來,可是租錢我不是照舊得付?演員的工錢不是也照舊得給?「
第二天傍晚,陰雲又四合了,庫金歇斯底里般地狂笑著說:「那有什麼關系?要下雨就下吧!下得滿花園是水,把我活活淹死就是!叫我這輩子倒霉,到了下輩子也還是倒霉!讓那些演員把我扭到法院去就是!法院算得了什麼?索性把我發配到西伯利亞去做苦工好了!送上斷頭台就是!哈哈哈!」
到第三天還是那一套。……
奧蓮卡默默地、認真地聽庫金說話,有時候眼淚湧上她的眼眶。臨了,他的不幸打動她的心,她愛上他了。他又矮又瘦,臉色發黃,頭發往兩邊分梳,用尖細的男高音說話,說話時撇著嘴。他臉上老是帶著沮喪的神情,可是他還是在她心裡引起一種真摯的深情。她老得愛一個人,不這樣就不行。早先,她愛她爸爸,現在他害了病,坐在一個黑房間里的一把圈椅上,呼吸困難;她還愛過她的姑媽,往常她姑媽每隔兩年總要從布良斯克來一回;這以前,她在上初級中學的時候,愛過她的法語教師。她是個文靜的、好心的、體貼人的姑娘,目光溫順、柔和,身體十分健康。男人要是看到她那豐滿、紅潤的臉蛋兒,看到她那生著一顆黑痣的、柔軟白凈的脖子,看到她一聽到什麼愉快的事情臉上就綻開的天真善良的笑容,就會暗想:「是啊,這姑娘挺不錯,……」就也微微地笑。女人呢,在談話中間往往會情不自禁地,忽然拉住她的手,忍不住滿心喜愛地說:「寶貝兒!」
這所房子坐落在城郊的茨岡居民區,離「季沃里」游樂場不遠,她從生出來那天起就一直住在這所房子里,而且她父親在遺囑里已經寫明,這房子將來歸她所有。一到傍晚和夜裡,她就聽見游樂場里樂隊的奏樂聲,鞭炮劈劈啪啪地爆響,她覺得這是庫金在跟他的命運打仗,猛攻他的大仇人——淡漠的觀眾,她的心就甜蜜地縮緊,她沒有一點睡意了。等到天快亮,他回到家來,她就輕輕地敲自己卧室的窗子,隔著窗簾只對他露出她的臉和一邊的肩膀,溫存地微笑著。……他向她求婚,他們結了婚。等到他挨近她,看清她的脖子和豐滿結實的肩膀,他就舉起雙手輕輕一拍,說道:「寶貝兒!」
他幸福,可是因為結婚那天晝夜下雨,沮喪的神情就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
他們婚後過得很好。她掌管他的票房,照料游樂場的內務,記帳,發工錢。她那紅潤的臉蛋兒,可愛而天真、象在放光的笑容,時而在票房的小窗子里,時而在飲食部里,時而在後台閃現。她已經常常對她的熟人說,世界上頂了不起的、頂重要、頂不能缺少的東西就是戲劇,只有在戲劇中,人才能獲得真正的享受,才會變得有教養,變得仁慈。
「可是觀眾懂得這層道理嗎?」她說,「他們只要看滑稽的草台戲!昨天晚場我們演出《小浮士德》②,差不多全場的包廂都空著;要是萬尼奇卡③和我換演一出庸俗的戲劇,那您放心好了,劇院里倒會擠得滿滿的。明天萬尼奇卡和我准備上演《俄耳浦斯在地獄》④。請您過來看吧。」
凡是庫金講到戲劇和演員的話,她統統學說一遍。她也跟他一樣看不起觀眾,因為他們無知,對藝術冷淡。她參加綵排,糾正演員的動作,監視樂師的行為。遇到本城報紙上發表對劇團不滿的評論,她就流淚,然後跑到報館編輯部去疏通。
演員們喜歡她,叫她「萬尼奇卡和我」,或者「寶貝兒」。她憐惜他們,借給他們少量的錢。要是他們偶爾騙了她,她只是偷偷地流淚,可是不向丈夫訴苦。
冬天他們也過得很好。整個一冬,他們租下本城的劇院演劇,只有短期間讓出來,讓給小俄羅斯劇團,或者魔術師,或者本地的業余愛好者上演。奧蓮卡發胖了,由於心滿意足而容光煥發。庫金卻黃下去,瘦下去,抱怨虧損太大,其實那年冬天生意不錯。每天夜裡他都咳嗽,她就給他喝覆盆子花汁和菩提樹花汁,用香水擦他的身體,拿軟和的披巾包好他。
「你真是我的心上人!」她撫平他的頭發,十分誠懇地說,「你真招我疼!」
到大齋節 ⑤,他動身到莫斯科去請劇團。他一走,她就睡不著覺,老是坐在窗前,瞧著星星。這時候她就把自己比做母雞。公雞不在窠里,母雞也總是通宵睡不著,心不定。庫金在莫斯科耽擱下來,寫信回來說到復活節才能回來,此外,他還在信上交代了幾件有關「季沃里」的事。可是到受難周⑥前的星期一 ,夜深了,忽然傳來令人驚恐不安的敲門聲,不知道是誰在使勁捶那便門,就跟捶大桶似的——嘭嘭嘭!睡意蒙矓的廚娘光著腳啪嗒啪嗒地踩過水窪,跑去開門。
「勞駕,請開門!」有人在門外用低沉的男低音說。「有一封你們家的電報!」
奧蓮卡以前也接到過丈夫的電報,可是這回不知什麼緣故,她簡直嚇呆了。她用顫抖的手拆開電報,看見了如下的電文:伊凡·彼得羅維奇今日突然去世星期二應如河殯葬請吉示下。
電報上真是那麼寫的——如河殯葬,還有那個完全講不通的字眼「吉」。電報上是歌劇團導演署的下款。
「我的親人!」奧蓮卡痛哭起來。「萬尼奇卡呀,我的愛人,我的親人!為什麼當初我要跟你相遇?為什麼我要認識你,愛上你啊?你把你這可憐的奧蓮卡,可憐的、不幸的人丟給誰喲?
……「
星期二他們把庫金葬在莫斯科的瓦岡科沃墓地;星期三 奧蓮卡回到家,一走進房門,就倒在床上,放聲大哭,聲音響得隔壁院子里和街上全聽得見。
「寶貝兒!」街坊說,在自己胸前畫十字,「親愛的奧爾迦·謝敏諾芙娜,可憐,這么難過!」
三個月以後,有一天,奧蓮卡做完彌撒走回家去,悲悲切切,十分哀傷。湊巧她的鄰居瓦西里·安德烈伊奇·普斯托瓦洛夫,也從教堂回家,跟她並排走著。他是商人巴巴卡耶夫木材場的經理。他頭戴草帽,身上穿著白坎肩,坎肩上系著金錶鏈,那樣兒與其說象商人,不如說象地主。
「萬事都由天定,奧爾迦·謝敏諾芙娜,」他莊重地說,聲音里含著同情的調子,「要是我們的親人死了,那一定是上帝的旨意,遇到那種情形我們應當忍住悲痛,順從命運才對。」
他把奧蓮卡送到門口,和她告別,就往前走了。這以後,那一整天,她的耳朵里老是響著他那莊重的聲音,她一閉眼就彷彿看到他那把黑鬍子。她很喜歡他。而且她明明也給他留下了好印象,因為過了不久,就有一位她不大熟悉的、上了歲數的太太到她家裡來喝咖啡,剛剛在桌旁坐定,就立刻談起普斯托瓦洛夫,說他是一個可靠的好人,隨便哪個到了結婚年齡的姑娘都樂於嫁給他。三天以後,普斯托瓦洛夫本人也親自上門來拜訪了。他沒坐多久,不過十分鍾光景,說的話也不多,可是奧蓮卡已經愛上他了,而且愛得那麼深,通宵都沒睡著,渾身發熱,好象害了熱病,到第二天早晨就要人去請那位上了歲數的太太來。婚事很快就講定,隨後舉行了婚禮。
普斯托瓦洛夫和奧蓮卡婚後過得很好。通常,他吃午飯以前待在木材場里,飯後就出去接洽生意,於是奧蓮卡就替他坐在辦公室里,算帳,賣貨,直到黃昏時候才走。
「如今木材一年年貴起來,一年要漲兩成,」她對顧客和熟人說。「求主憐恤我們吧,往常我們總是賣本地的木材,現在呢,瓦西奇卡⑦只好每年到莫吉廖夫省去辦木材了。運費好大呀!」她接著說,現出害怕的神情,雙手捂住臉,「好大的運費!」
她覺得自己彷彿已經做過很久很久的木材買賣,覺得生活中頂要緊、頂重大的東西就是木材。什麼「梁木」啦,「圓木」啦,「薄板」啦,「護牆板」啦,「箱子板」啦,「板條」啦,「木塊」啦,「毛板」啦等等,在她聽來,這些詞兒包含著某種親切動人的意味。……夜裡睡覺的時候,她夢見薄板和木板堆積如山,長得沒有盡頭的一串大車載著木材出了城,駛往遠處。她還夢見一 大批十二俄尺長、五俄寸⑧厚的原木豎起來,在木材場上開步走,於是原木、梁木、毛板,彼此相碰,發出干木頭的嘭嘭聲,一 會兒倒下去,一會兒又豎起來,互相重疊著。奧蓮卡在睡夢中叫起來,普斯托瓦洛夫就對她溫柔地說:「奧蓮卡,你怎麼了,親愛的?在胸前畫十字吧。」
丈夫怎樣想,她也就怎樣想。要是他覺得房間里熱,或者現在生意變得清淡,她就也那麼想。她丈夫不喜歡任何娛樂,遇到節日總是待在家裡。她就也照那樣做。
「你們老是待在家裡或者辦公室里,」熟人們說,「你們應當去看看戲才對,寶貝兒,要不然,就去看看雜技也好。」
「瓦西奇卡和我沒有工夫上劇院去,」她鄭重地回答說,「我們是幹活兒的人,我們哪兒顧得上去看那些胡鬧的玩意兒。看戲有什麼好處呢?」
每到星期六 ,普斯托瓦洛夫和她總是去參加徹夜祈禱,遇到節日就去做晨禱。他們從教堂出來,並排走回家去的時候,臉上總是現出感動的神情。他們倆周身都有一股好聞的香氣,她的綢子連衣裙發出好聽的沙沙聲。在家裡,他們喝茶,吃奶油麵包和各種果醬,然後又吃餡餅。每天中午,在他們院子里和大門外的街道上,總有紅甜菜湯、煎羊肉或者烤鴨子等等噴香的氣味,遇到齋日就有魚的氣味,誰走過他們家的大門口,都不能不犯饞。在辦公室里,茶炊老是沸騰,他們招待顧客喝茶,吃麵包圈。夫婦倆每個星期去洗一回澡,並肩走回家來,兩個人都是滿面紅光。
「還不錯,我們過得挺好,謝謝上帝,」奧蓮卡常常對熟人說,「只求上帝讓人人都能過著象瓦西奇卡和我這樣的生活就好了。」
每逢普斯托瓦洛夫到莫吉廖夫省去采辦木材,她總是十 分想念他,通宵睡不著覺,哭。有一個軍隊里的年輕獸醫斯米爾寧租住在她家的廂房裡,有時候傍晚來著她。他來跟她談天,打牌,這樣就緩解了她的煩悶。特別有趣的是聽他談他自己的家庭生活。他結過婚,有一個兒子,可是他跟妻子分居,因為她對他變了心,現在他還恨她,每月匯給她四十盧布,作為兒子的生活費。聽到這些話,奧蓮卡就嘆氣,搖頭,替他難過。
「唉,求上帝保佑您,」在分手的時候,她對他說,舉著蠟燭送他下樓。「謝謝您來給我解悶兒,求上帝賜給您健康,聖母……」她學丈夫的樣,神情總是十分端莊,穩重。獸醫已經走出樓下的門,她喊住他,說:「您要明白,符拉季米爾·普拉托內奇,您應當跟您的妻子和好。您至少應當看在兒子的份上原諒她!……您放心,那小傢伙心裡一定都明白。」
等到普斯托瓦洛夫回來,她就把獸醫和他那不幸的家庭生活低聲講給他聽,兩個人就嘆氣,搖頭,談到那男孩,說那孩子一定想念父親。後來,由於思想上某種奇特的聯系,他們倆就在聖像前面跪下叩頭,求上帝賜給他們兒女。
就這樣,普斯托瓦洛夫夫婦在相親相愛和融洽無間中平靜安分地過了六年。可是,唉,有一年冬天,瓦西里·安德烈伊奇在場思喝足熱茶,沒戴帽子就走出門去賣木材,得了感冒,病倒了。她請來頂好的醫生給他治病,可是病越來越重,過了四個月他就死了。奧蓮卡又成了寡婦。
「你把我丟給誰啊,我的親人?」她送丈夫下葬後,痛哭道。
「現在沒有了你,我這個苦命的不幸的人怎麼過得下去啊?好心的人們,可憐可憐我這個無依無靠的人吧。……」她穿上黑色的喪服,縫上白喪章 ,不再戴帽子和手套了。
她不出大門,只是間或到教堂去或者到丈夫的墳上去,老是待在家裡,跟修女一樣。直到六個月以後,她才去掉白喪章 ,打開百葉窗。有時候可以看見她早晨跟她的廚娘一塊兒上市場去買菜,可是現在她在家裡怎樣生活,她家裡的情形怎樣,那就只能猜測了。大家也真是在紛紛猜測,因為常看見她在自家的小花園里跟獸醫一塊兒喝茶,他對她念報上的新聞,又因為她在郵政局遇見一個熟識的女人,對那女人說:「我們城裡缺乏獸醫的正確監督,因此有了很多疾病。常常聽說有些人因為喝牛奶得了病,或者從牛馬身上染來了病。
實際上,對家畜的健康應該跟對人類的健康一樣關心才對。「
她重述獸醫的想法,現在她對一切事情的看法跟他一樣了。顯然,要她不愛什麼人,她就連一年也活不下去,她在她家的廂房裡找到了新的幸福。換了別人,這種行為就會受到指摘,不過對於奧蓮卡卻沒有一個人會往壞處想,她生活里的一 切事情都可以得到諒解。他們倆的關系所起的變化,她和獸醫都沒對外人講,還極力隱瞞著;可是這還是不行,因為奧蓮卡守不住秘密。每逢他屋裡來了客人,軍隊里的同行,她就給他們斟茶,或者給他們張羅晚飯,談牛瘟,談家畜的結核病,談本市的屠宰場。他呢,忸怩不安,等到客人散掉,他就抓住她的手,生氣地輕聲說:「我早就要求過你別談你不懂的事!我們獸醫之間談到我們本行的時候,你別插嘴。這真叫人不痛快!」
她驚訝而惶恐地瞧著他,問道:
「可是,沃洛傑奇卡⑨,那要我談什麼好呢?」
她眼睛裡含著眼淚,摟住他,求他別生氣。他們倆就都快活可是這幸福沒有維持多久。獸醫隨著軍隊開拔,從此不回來了,因為軍隊已經調到很遠的地方去,大概是西伯利亞吧。於是剩下奧蓮卡孤單單一個人了。
現在她簡直是孤苦伶仃了。父親早已去世,他的圈椅扔在閣樓上,布滿灰塵,缺了一條腿。她瘦了,丑了,人家在街上遇到她,已經不象往常那樣瞧她,也不對她微笑了。顯然好歲月已經過去,落在後面。現在她得過一種新的生活,一種不熟悉的生活,關於那種生活還是不要去想的好。傍晚,奧蓮卡坐在門廊上,聽「季沃里」的樂隊奏樂,鞭炮劈劈啪啪地響,可是這已經不能在她心頭引起任何反響了。她漠然瞧著她的空院子,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盼望,然後等到黑夜降臨,就上床睡覺,夢見她的空院子。她固然也吃也喝,不過那好象是出於不得已似的。
頂頂糟糕的是,她什麼見解都沒有了。她看見她周圍的事物,也明白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對那些事物沒法形成自己的看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沒有任何見解,那是多麼可怕呀!比方說,她看見一個瓶子,看見天在下雨,或者看見一個鄉下人坐著大車走過,可是她說不出那瓶子、那雨、那鄉下人為什麼存在,有什麼意義,哪怕拿一千盧布給她,她也什麼都說不出來。當初跟庫金或普斯托瓦洛夫在一塊兒,後來跟獸醫在一塊兒的時候,樣樣事情奧蓮卡都能解釋,隨便什麼事她都說得出自己的見解,可是現在,她的腦子里和她的心裡,就跟那個院子一樣空空洞洞。生活變得又可怕又苦澀,彷彿嚼苦艾一 樣。
漸漸地,這座城向四面八方擴張開來。茨岡居民區已經叫做大街,在「季沃里」游樂場和木材場的原址,已經造起了一座座新房子,出現了一條條巷子。光陰跑得好快!奧蓮卡的房子發黑,屋頂生銹,板棚歪斜,整個院子長滿雜草和荊棘。奧蓮卡自己也老了,丑了。夏天,她坐在走廊上,她心裡跟以前一樣又空洞又煩悶,充滿苦味。冬天,她坐在窗前瞧著雪。每當她聞到春天的清香,或者風送來教堂的玎矓鍾聲的時候,往事就會突然在她的腦海里涌現,她的心甜蜜地縮緊,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可是這也只有一分鍾工夫,過後心裡又是空空洞洞,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黑貓布雷斯卡依偎著她,柔聲地咪咪叫,可是這種貓兒的溫存不能打動奧蓮卡的心。她可不需要這個!她需要的是那種能夠抓住她整個身心,整個靈魂、整個理性的愛,那種給她思想、給她生活方向、溫暖她那日益衰老的心靈的愛。她把黑貓從裙子上抖掉,心煩地對它說:「走開,走開!……用不著待在這兒!」
日子就照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過去了,沒有一點歡樂,沒有一點見解。廚娘瑪甫拉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七月里炎熱的一天,將近傍晚,城裡的牲口剛沿街趕過去,整個院里滿是飛塵,象雲霧一樣,忽然有人來敲門了。奧蓮卡親自去開門,睜眼一看,不由得呆住了,原來門外站著獸醫斯米爾寧,頭發已經斑白,穿著便服。她忽然想起了一切,忍不住哭起來,把頭偎在他的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非常激動,竟沒有注意到他們倆後來怎樣走進房子,怎樣坐下來喝茶。
「我的親人!」她嘟噥著說,快活得發抖,「符拉季米爾·普拉托內奇!上帝從哪兒把你送來的?」
「我要在此地長住下來,」他說,「我已經退伍,離職後上這兒來試試運氣,過一種安定的生活。況且,如今我的兒子應該上中學了。他長大了。您要知道,我已經跟妻子和好啦。」
「她在哪兒呢?」奧蓮卡問。
「她跟兒子一起在旅館里,我這是出來找房子的。」
「主啊,聖徒啊,就住到我的房子里來好了!這里還不能安個家嗎?咦,主啊,我又不要你們出房錢,」奧蓮卡著急地說,又哭起來,「你們住在這兒,我搬到廂房裡去住就行了。主啊,我好高興!」
第二天,房頂就上漆,牆壁刷白粉,奧蓮卡雙手叉腰,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發命令。她的臉上現出舊日的笑容,她的全身充滿活力,精神抖擻,彷彿睡了一大覺,剛剛醒來似的。獸醫的妻子到了,那是一個又瘦又丑的女人,頭發剪得短短的,現出任性的神情。她帶著她的小男孩薩沙,他是一個十歲的小胖子,身材矮小得跟他的年齡不相稱,生著亮晶晶的藍眼睛,兩腮各有一個酒窩。孩子剛剛走進院子,就追那隻貓,立刻傳來了他那快活而歡暢的笑聲。
「大媽,這是您的貓嗎?」他問奧蓮卡。「等您的貓下了小貓,請您送給我們一隻吧。媽媽特別怕耗子。」
奧蓮卡跟他講話,給他茶喝。她胸膛里的那顆心忽然溫暖了,甜蜜蜜地收緊,彷彿這男孩是她親生的兒子似的。每逢傍晚,他在飯廳里坐下,溫習功課,她就帶著溫情和憐憫瞧著他,喃喃地說:「我的寶貝兒,漂亮小夥子。……我的小乖乖,長得這么白凈,這么聰明。」
「『四面被水圍著的一部分陸地稱為島,』」他念道。
「四面被水圍著的一部分陸地……」她學著說,在多年的沉默和思想空虛以後,這還是她第一回很有信心地說出她的意見。
現在她有自己的意見了。晚飯時候,她跟薩沙的爹娘談天,說現在孩子們在中學里功課多難,不過古典教育也還是比實科教育強,因為中學畢業後,出路很廣,想當醫師也可以,想做工程師也可以。「
薩沙開始上中學。他母親動身到哈爾科夫去看她妹妹,從此沒有回來。他父親每天出門去給牲口看病,往往一連三天不住在家裡。奧蓮卡覺得薩沙完全沒人管,在家裡成了多餘的人,會活活餓死。她就讓他搬到自己的廂房裡去住,在那兒給他布置一個小房間。
一連六個月,薩沙跟她一塊兒住在廂房裡。每天早晨奧蓮卡到他的小房間里去,他睡得正香,手放在臉蛋底下,一點兒聲息也沒有。她不忍心叫醒他。
「薩憲卡⑩,」她難過地說,「起來吧,乖乖!該上學去啦。」
他就起床,穿好衣服,念完禱告,然後坐下來喝早茶。他喝下三杯茶,吃完兩個大麵包圈,外加半個法國奶油麵包。他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因此情緒不佳。
「你還沒背熟你那個寓言哪,薩憲卡,」奧蓮卡說,瞧著他,彷彿要送他出遠門似的,「我為你要操多少心啊。你得用功讀書,乖乖。……還得聽老師的話才行。」
「嗨,請您別管我的事!」薩沙說。
然後他就出門順大街上學去了。他身材矮小,卻戴一頂大制帽,背一個書包。奧蓮卡沒一點聲息地跟在他後面走。
「薩憲卡!」她叫道。
他回頭看,她就拿一個海棗或者一塊糖塞在他手裡。他們拐彎,走進他學校所在的那條胡同,他害臊了,因為後面跟著一個又高又胖的女人。他回過頭來說:「您回家去吧,大媽。現在我可以一個人走到了。」
她就站住,瞧著他的背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他走進校門口不見了為止。啊,她多麼愛他!她往日的愛戀從沒有象這一回那麼深;她的母性的感情越燃越旺,以前她從沒有象現在這樣忘我地、無私地、歡樂地獻出自己的心靈。為這個頭戴大制帽、臉蛋上有酒窩的旁人的男孩,她願意交出她的整個生命,而且願意含著溫柔的眼淚愉快地交出來。這是為什麼?誰說得出來這是為什麼呢?
她把薩沙送到學校,就沉靜地走回家去,心滿意足,踏踏實實,滿腔熱愛。她的臉在最近半年當中變得年輕了,帶著笑容,喜氣洋洋,遇見她的人瞧著她,都感到愉快,對她說:「您好,親愛的奧爾迦·謝敏諾芙娜!您生活得怎樣,寶貝兒?」
「如今在中學里念書可真難啊,」她在市場上說,「昨天一 年級的老師叫學生背熟一則寓言,翻譯一篇拉丁文,還要做習題,這是鬧著玩的嗎?……唉,小小的孩子怎麼受得了?」
她開始講到老師、功課、課本,她講的正是薩沙講過的話。
到兩點多鍾,他們一塊兒吃午飯,傍晚一塊兒溫課,一塊兒哭。她安頓他上床睡下,久久地在他胸前畫十字,小聲禱告,然後她自己也上床睡覺,幻想遙遠而朦朧的將來,那時候薩沙畢了業,做了醫師或者工程師,有了自己的大房子,買了馬和馬車,結了婚,生了子女。……她睡著以後,還是想著這些,眼淚從她閉緊的眼睛裡流下她的臉頰。那隻黑貓躺在她身旁,叫著:「喵……喵……喵。」
忽然,響起了挺響的敲門聲。奧蓮卡醒了,害怕得透不出氣來,她的心怦怦地跳。過半分鍾,敲門聲又響了。
「這一定是從哈爾科夫打來了電報,」她想,周身開始打抖,「薩沙的母親要叫他上哈爾科夫去了。……哎,主啊!」
她絕望了,她的頭、手、腳全涼了,她覺得全世界再也沒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可是再過一分鍾就傳來了說話聲:原來是獸醫從俱樂部回家來了。
「唉,謝天謝地,」她想。
她心裡的一塊石頭慢慢地落了下來,她又覺得輕鬆了。她躺下去,想著薩沙,而薩沙在隔壁房間里睡得正香,偶爾在夢中說:「我揍你!滾開!別打人!」
「注釋」
①奧爾迦的愛稱。
②法國作曲家埃爾維(1825—1892)所作的輕歌劇。——俄文本編者注
③庫金的名字伊凡的愛稱。
④法國作曲家奧芬巴赫(1819—1880)所作的輕歌劇。——俄文本編者注
⑤指復活節前為期四十天的齋戒,以紀念耶穌在荒野絕食。
⑥基督教節日,在復活節前的一周,紀念耶穌受難。
⑦瓦西里的愛稱。
⑧1俄寸等於4。4厘米。
⑨符拉季米爾的愛稱。
⑩薩沙和薩憲卡都是亞歷山大的愛稱。

5. 契訶夫《變色龍》全文

巡邏中的督警奧楚蔑洛夫和隨從穿過集市廣場時,忽然聽見有人在尖聲大喊,於是他們朝喧鬧的人群走去。原來,金銀匠赫留金想用煙蒂去燙一隻無家的小狗的鼻於,卻被小狗咬了手指。見來了督警,於是便向他告狀。一開始,督警奧楚蔑洛夫很是公正和嚴歷,「好的……是誰家的狗?我不會袖手不管。」大聲斥罵養狗的人,並要把小狗處死;當聽到有人說這好像是日加洛夫將軍家的狗時,他立即改變態度,「莫非它夠得著你的手指頭?它一點點大,你卻是個彪形大漢!」並警告赫留金不要玩花樣,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時,他的隨從說,好像這不是將軍家的狗.他又開始「復色」,說「這樣的小賤種,怎麼會是將軍養的」,說是該對「它進行懲罰的時候了。但又有人說好像在將軍家看到這條狗時,他又說:「赫留金你這個笨蛋,都是你自己惹的禍!」他一變再變,當最後從將軍家廚師口中得知這是將軍的狗時,他馬上大聲贊揚小狗是「靈巧的」,「張嘴就咬了這傢伙的小指頭」。處置完「事件」,他對赫留金說:「我還會來收拾你的!」又繼續巡邏了。

拓展資料:

《變色龍》是俄國作家契訶夫早期創作的一篇短篇小說。

契訶夫在該作中栩栩如生地塑造了虛偽逢迎、見風使舵的巡警奧楚蔑洛夫,當他以為小狗是普通人家的狗時,就揚言要弄死它並懲罰其主人。當他聽說狗主人是席加洛夫將軍時,一會兒額頭冒汗,一會兒又全是哆嗦。通過人物如同變色龍似的不斷變化態度的細節描寫,有力地嘲諷了沙皇專制制度下封建衛道士的卑躬屈膝的嘴臉。

6. 請問大家,契訶夫有《兒童》這本小說嗎我百度不到。有一題作業不會做。

契訶夫的短篇小說《兒童》
寫了五個在賭博的孩子,刻意表現他們之間的不同。九歲的葛里夏「他打牌完全是為了錢」,「擔心贏不成的那分恐懼嫉妒」,「不容他安安靜靜地坐著」,「他局促不安,倒好象坐在刺草上似的。他一贏,就貪心地把錢抓過來」,而他的八歲的妹妹阿尼雅「也怕別人會贏,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但是她和她哥哥不一樣,她緊張地盯住別人,不是為了錢,「錢不錢,她倒不放在心上,對她說來,賭贏了,是面子問題」。另一個妹妹索尼雅又有不同之點:「她是為玩牌而玩牌」,她根本不關心輸贏的問題。「不管誰贏了,她總是拍手笑」。最小的弟弟阿遼沙的不同之處是既不貪錢,也不好面子,更不是一般地湊熱鬧。他在那裡與其說是為了玩牌,不如說是為了看人家起糾紛,「要是有人打人,或者罵人,他就十分高興」。 第五個孩子是廚娘的兒子安德烈,他的特點是迷迷糊糊,自己贏了也好,別人贏了也好,他都不關心,他一心注意的是這種牌戲的數學原理:「這世界上能有多少不同的數字呵,它們怎麼會算不錯?」
這種幾乎沒有任何戲劇性情節或心理病態的作品之所以動人,主要得力於契訶夫把五個孩子內心對於賭錢的不同看法放在綱領性的地位上。
膚淺的作家容易滿足於五個孩子外表的區別,但不能超越這種外表信息的差異。契訶夫之所以是巨匠,具有點鐵成金的才華,就在於輕松自如地把握了他們心靈深處的差異,外表的信息的差異只是一種索引。作家的任務並不是把這種區別絕對化。把人看得沒有任何共同點,會妨礙生活真諦的顯示。作家從尋求區別開始,並不停留在區別上,作家觀察的深刻還在於他最終還能發現這不同的心靈軌道在另一個層次上又屬於一個更大的共同軌道。用哲學的語言來說,作家的觀察的過程是從嚴格的特殊走向廣泛普遍性的過程。

7. 求契訶夫的《苦惱》全文

我向誰去訴說我的悲傷①?……

暮色昏暗。大片的濕雪繞著剛點亮的街燈懶洋洋地飄飛,落在房頂、馬背、肩膀、帽子上,積成又軟又薄的一層。車夫姚納·波達波夫周身雪白,象是一個幽靈。他在趕車座位上坐著,一動也不動,身子往前傴著,傴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傴到的最大限度。即使有一個大雪堆倒在他的身上,彷彿他也會覺得不必把身上的雪抖掉似的。……他那匹小馬也是一身白,也是一動都不動。它那獃獃不動的姿態、它那瘦骨稜稜的身架、它那棍子般直挺挺的腿,使它活象那種花一個戈比就能買到的馬形蜜糖餅干。它多半在想心思。不論是誰,只要被人從犁頭上硬拉開,從熟悉的灰色景緻里硬拉開,硬給丟到這兒來,丟到這個充滿古怪的亮光、不停的喧囂、熙攘的行人的旋渦當中來,那他就不會不想心事。……姚納和他的瘦馬已經有很久停在那個地方沒動了。他們還在午飯以前就從大車店裡出來,至今還沒拉到一趟生意。可是現在傍晚的暗影已經籠罩全城。街燈的黯淡的光已經變得明亮生動,街上也變得熱鬧起來了。

「趕車的,到維堡區。去!」姚納聽見了喊聲。「趕車的!」

姚納猛的哆嗦一下,從粘著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見一個軍人,穿一件帶風帽的軍大衣。

「到維堡區去!」軍人又喊了一遍。「你睡著了還是怎麼的?到維堡區去!」

為了表示同意,姚納就抖動一下韁繩,於是從馬背上和他肩膀上就有大片的雪撒下來。……那個軍人坐上了雪橇。車夫吧噠著嘴唇叫馬往前走,然後象天鵝似的伸長了脖子,微微欠起身子,與其說是由於必要,不如說是出於習慣地揮動一下鞭子。那匹瘦馬也伸長脖子,彎起它那象棍子一樣的腿,遲疑地離開原地走動起來了。……「你往哪兒闖,鬼東西!」姚納立刻聽見那一團團川流不息的黑影當中發出了喊叫聲。

「鬼把你支使到哪兒去啊?靠右走!」

「你連趕車都不會!靠右走!」軍人生氣地說。

一個趕轎式馬車的車夫破口大罵。一個行人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抖掉自己衣袖上的雪,行人剛剛穿過馬路,肩膀撞在那匹瘦馬的臉上。姚納在趕車座位上局促不安,象是坐在針尖上似的,往兩旁撐開胳膊肘,不住轉動眼珠,就跟有鬼附了體一樣,彷彿他不明白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那兒似的。

「這些傢伙真是混蛋!」那個軍人打趣地說。「他們簡直是故意來撞你,或者故意要撲到馬蹄底下去。他們這是互相串通好的。」

姚納回過頭去瞧著乘客,努動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說話,然而從他的喉嚨里卻沒有吐出一個字來,只發出噝噝的聲音。

「什麼?」軍人問。

姚納撇著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勁,這才沙啞地說出口:「老爺,那個,我的兒子……這個星期死了。」

「哦!……他是害什麼病死的?」

姚納掉轉整個身子朝著乘客說:

「誰知道呢,多半是得了熱病吧。……他在醫院里躺了三 天就死了。……這是上帝的旨意喲。」

「你拐彎啊,魔鬼!」黑地里發出了喊叫聲。「你瞎了眼還是怎麼的,老狗!用眼睛瞧著!」

「趕你的車吧,趕你的車吧,……」乘客說。「照這樣走下去,明天也到不了。快點走!」

車夫就又伸長脖子,微微欠起身子,用一種穩重的優雅姿勢揮動他的鞭子。後來他有好幾次回過頭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閉上眼睛,分明不願意再聽了。他把乘客拉到維堡區以後,就把雪橇趕到一家飯館旁邊停下來,坐在趕車座位上傴下腰,又不動了。……濕雪又把他和他的瘦馬塗得滿身是白。一個鍾頭過去,又一個鍾頭過去了。……人行道上有三個年輕人路過,把套靴踩得很響,互相詬罵,其中兩個人又高又瘦,第三個卻矮而駝背。

「趕車的,到警察橋去!」那個駝子用破鑼般的聲音說。

「一共三個人。……二十戈比!」

姚納抖動韁繩,吧噠嘴唇。二十戈比的價錢是不公道的,然而他顧不上講價了。……一個盧布也罷,五戈比也罷,如今在他都是一樣,只要有乘客就行。……那幾個青年人就互相推搡著,嘴裡罵聲不絕,走到雪橇跟前,三個人一齊搶到座位上去。這就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該哪兩個坐著,哪一 個站著呢?經過長久的吵罵、變卦、責難以後,他們總算做出了決定:應該讓駝子站著,因為他最矮。

「好,走吧!」駝子站在那兒,用破鑼般的嗓音說,對著姚納的後腦殼噴氣。

「快點跑!嘿,老兄,瞧瞧你的這頂帽子!

全彼得堡也找不出比這更糟的了。……」「嘻嘻,……嘻嘻,……」姚納笑著說。

「湊合著戴吧。……」

「喂,你少廢話,趕車!莫非你要照這樣走一路?是嗎?

要給你一個脖兒拐嗎?……」

「我的腦袋痛得要炸開了,……」一個高個子說。「昨天在杜克瑪索夫家裡,我跟瓦斯卡一塊兒喝了四瓶白蘭地。」

「我不明白,你何必胡說呢?」另一個高個子憤憤地說。

「他胡說八道,就跟畜生似的。」

「要是我說了假話,就叫上帝懲罰我!我說的是實情。……」

「要說這是實情,那末,虱子能咳嗽也是實情了。」

「嘻嘻!」姚納笑道。「這些老爺真快活!」

「呸,見你的鬼!……」駝子憤慨地說。「你到底趕不趕車,老不死的?難道就這樣趕車?你抽它一鞭子!唷,魔鬼!唷!使勁抽它!」

姚納感到他背後駝子的扭動的身子和顫動的聲音。他聽見那些罵他的話,看到這幾個人,孤單的感覺就逐漸從他的胸中消散了。駝子罵個不停,謅出一長串稀奇古怪的罵人話,直罵得透不過氣來,連連咳嗽。那兩個高個子講起一個叫娜傑日達·彼得羅芙娜的女人。姚納不住地回過頭去看他們。正好他們的談話短暫地停頓一下,他就再次回過頭去,嘟嘟噥噥說:「我的……那個……我的兒子這個星期死了!」

「大家都要死的,……」駝子咳了一陣,擦擦嘴唇,嘆口氣說。「得了,你趕車吧,你趕車吧!諸位先生,照這樣的走法我再也受不住了!他什麼時候才會把我們拉到呢?」

「那你就稍微鼓勵他一下,……給他一個脖兒拐!」

「老不死的,你聽見沒有?真的,我要揍你的脖子了!……跟你們這班人講客氣,那還不如索性走路的好!……你聽見沒有,老龍②?莫非你根本就不把我們的話放在心上?」

姚納與其說是感到,不如說是聽到他的後腦勺上啪的一 響。

「嘻嘻,……」他笑道。「這些快活的老爺,……願上帝保佑你們!」

「趕車的,你有老婆嗎?」高個子問。

「我?嘻嘻,……這些快活的老爺!我的老婆現在成了爛泥地羅。……哈哈哈!……在墳墓里!……現在我的兒子也死了,可我還活著。……這真是怪事,死神認錯門了。……它原本應該來找我,卻去找了我的兒子。……」姚納回轉身,想講一講他兒子是怎樣死的,可是這時候駝子輕松地呼出一口氣,聲明說,謝天謝地,他們終於到了。

姚納收下二十戈比以後,久久地看著那幾個游盪的人的背影,後來他們走進一個黑暗的大門口,不見了。他又孤身一人,寂靜又向他侵襲過來。……他的苦惱剛淡忘了不久,如今重又出現,更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姚納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兩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這成千上萬的人當中有沒有一個人願意聽他傾訴衷曲呢?然而人群奔走不停,誰都沒有注意到他,更沒有注意到他的苦惱。……那種苦惱是廣大無垠的。如果姚納的胸膛裂開,那種苦惱滾滾地湧出來,那它彷彿就會淹沒全世界,可是話雖如此,它卻是人們看不見的。

這種苦惱竟包藏在這么一個渺小的軀殼里,就連白天打著火把也看不見。……姚納瞧見一個掃院子的僕人拿著一個小蒲包,就決定跟他攀談一下。

「老哥,現在幾點鍾了?」他問。

「九點多鍾。……你停在這兒干什麼?把你的雪橇趕開!」

姚納把雪橇趕到幾步以外去,傴下腰,聽憑苦惱來折磨他。……他覺得向別人訴說也沒有用了。……可是五分鍾還沒過完,他就挺直身子,搖著頭,彷彿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似的;他拉了拉韁繩。……他受不住了。

「回大車店去,」他想。「回大車店去!」

那匹瘦馬彷彿領會了他的想法,就小跑起來。大約過了一個半鍾頭,姚納已經在一個骯臟的大火爐旁邊坐著了。爐台上,地板上,長凳上,人們鼾聲四起。空氣又臭又悶。姚納瞧著那些睡熟的人,搔了搔自己的身子,後悔不該這么早就回來。……

「連買燕麥③的錢都還沒掙到呢,」他想。「這就是我會這么苦惱的緣故了。一個人要是會料理自己的事,……讓自己吃得飽飽的,自己的馬也吃得飽飽的,那他就會永遠心平氣和。……」牆角上有一個年輕的車夫站起來,帶著睡意嗽一嗽喉嚨,往水桶那邊走去。

「你是想喝水吧?」姚納問。

「是啊,想喝水!」

「那就痛痛快快地喝吧。……我呢,老弟,我的兒子死了。……你聽說了嗎?這個星期在醫院里死掉的。……竟有這樣的事!」

姚納看一下他的話產生了什麼影響,可是一點影響也沒看見。那個青年人已經蓋好被子,連頭蒙上,睡著了。老人就嘆氣,搔他的身子。……如同那個青年人渴望喝水一樣,他渴望說話。他的兒子去世快滿一個星期了,他卻至今還沒有跟任何人好好地談一下這件事。……應當有條有理,詳詳細細地講一講才是。……應當講一講他的兒子怎樣生病,怎樣痛苦,臨終說過些什麼話,怎樣死掉。……應當描摹一下怎樣下葬,後來他怎樣到醫院里去取死人的衣服。他有個女兒阿尼霞住在鄉下。……關於她也得講一講。……是啊,他現在可以講的還會少嗎?聽的人應當驚叫,嘆息,掉淚。……要是能跟娘們兒談一談,那就更好。她們雖然都是蠢貨,可是聽不上兩句就會哭起來。

「去看一看馬吧,」姚納想。「要睡覺,有的是時間。……不用擔心,總能睡夠的。」

他穿上衣服,走到馬房裡,他的馬就站在那兒。他想起燕麥、草料、天氣。……關於他的兒子,他獨自一人的時候是不能想的。……跟別人談一談倒還可以,至於想他,描摹他的模樣,那太可怕,他受不了。……「你在吃草嗎?」姚納問他的馬說,看見了它的發亮的眼睛。「好,吃吧,吃吧。……既然買燕麥的錢沒有掙到,那咱們就吃草好了。……是埃……我已經太老,不能趕車了。……該由我的兒子來趕車才對,我不行了。……他才是個地道的馬車夫。……只要他活著就好了。……」姚納沉默了一忽兒,繼續說:「就是這樣嘛,我的小母馬。……庫茲瑪·姚內奇不在了。……他下世了。……他無緣無故死了。……比方說,你現在有個小駒子,你就是這個小駒子的親娘。……忽然,比方說,這個小駒子下世了。……你不是要傷心嗎?」

那匹瘦馬嚼著草料,聽著,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氣。

姚納講得入了迷,就把他心裡的話統統對它講了。……

【注釋】

①引自宗教詩《約瑟夫的哭泣和往事》。——俄文本編者注

②原文是「高雷內奇龍」,俄國神話中的一條怪龍。在此用做罵人的話。

③馬的飼料。

作者簡介:契訶夫,俄國小說家、戲劇家。戲劇名作《三姊妹》《櫻桃園》。

熱點內容
虐心小說言情兄妹 發布:2025-06-18 18:55:04 瀏覽:419
小說女主角是七絕女都市小說 發布:2025-06-18 18:52:22 瀏覽:983
關於女主角唐馨的重生小說 發布:2025-06-18 18:38:14 瀏覽:111
契訶夫短篇小說選讀後感五篇 發布:2025-06-18 18:36:45 瀏覽:22
短篇小說神奇寶貝 發布:2025-06-18 18:25:41 瀏覽:69
男主古代言情經典小說 發布:2025-06-18 18:25:30 瀏覽:931
古代言情經典小說公子 發布:2025-06-18 18:14:57 瀏覽:883
小說心靈法醫最終羅筆芯結局 發布:2025-06-18 18:07:05 瀏覽:658
各種類型網路小說排行榜 發布:2025-06-18 18:06:49 瀏覽:563
短篇恐怖小說集嬰靈 發布:2025-06-18 17:39:19 瀏覽:8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