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的短篇小說陷阱
1. 請推薦介紹格非的書籍。
去看看《人面桃花》吧
今天看了一天《人面桃花》,覺得格非真是有非凡的敘述能力。他用並不全知的全知視角為我們製造敘事空白。懸念以及隱晦的敘述使閱讀探索的興趣激增,然而隨著敘述的流動,你會發現,懸念與解釋並非是對稱的,所以有些問題你根本找不到答案,這就是格非,讀者不得不和他一起思考。面對格非的文本,思考是不能缺席的,而且格非具備這樣的能力,他能夠把你拉進某種思考。
在文本中,夢境與幻境的出現,讓我想起了紅樓夢中的太虛幻境。不同的是,在警幻仙子的太虛幻境中,詩歌文本是對文中人物命運走向的一種隱喻,是解讀人物命運的線索和密碼,他統攝了整個文本。紅樓夢的草蛇灰線,是有跡可尋,文本前後是一種沒有縫隙的對稱。而格非的《人面桃花》,夢境與幻境雖然也是對人物走向的某種隱喻,但這種隱喻不是針對整個文本,只是人物行動的階段性走向。另外,作者所設置的懸念和後面的解答也不能形成一種對稱,而是一種非對稱,很多懸念被懸置了。比如說飢荒時那一帶米從何而來?梅芸和張季元如何相識?金蟾、金蟬又是怎麼回事?等等等等,都是無法解開的謎團,這種懸置使文本變成了一個開放性的結構,對文本的閱讀結束了,但是後閱讀馬上就會開始,讀者會陷入一種持續的沉思,這也許是格非的意圖,正如他在新浪網上與網友聊天時所說,他希望自己的文本能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體會,我想效果的實現有賴於敘事空缺手段的使用吧。
長篇小說
《敵人》
花城出版社1991年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
《邊緣》
浙江文藝出版社1993年
《慾望的旗幟》
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年
北嶽文藝出版社2001年
春風文藝出版社2005年
《人面桃花》
春風文藝出版社2004年
春風文藝出版社2005年
作家出版社 2008年
《山河入夢》
作家出版社2007年
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1年
《春盡江南》
上海文藝出版社2011年
中短篇小說
篇目:
《相遇》 ( 大家)
《傻瓜的是詩篇》 (1989鍾山)
《錦瑟》 (1990花城)
《雨季的感覺》 (1991鍾山)
《鑲嵌》 (1992花城)
《贗品》 (1994收獲)
《時間的煉金術》 (1996鍾山)
《推背圖》(武則天)(1994江南)
《湮滅》 (1994收獲)
《打鞦韆》 (1995收獲)
《不過是垃圾》 (2005長城)
《蒙娜麗莎的微笑》
《追憶烏攸先生》
《陷阱》
《迷舟》
《大年》
《沒有人看見草生長》
《青黃》
《風琴》
《蚌殼》
《褐色鳥群》
《背景》
《夜郎之行》
《唿哨》
《涼州詞》
《初戀》
《去罕達之路》
《紫竹院的約會》
《解決》
《沉默》
《馬玉蘭的生日禮物》
《半夜雞叫》
《謎語》
《失蹤》
《喜悅無限》
《未來》
《蘇醒》
《讓他去》
《月亮花》
《戒指花》
《公案》
《黎明之軌》
《窗前》
《暗示》
《廢墟儀式》
中短篇小說:
《迷舟》作家出版社1988年
《追憶烏攸先生》 《陷阱》 《褐色鳥群》 《沒有人看見草生長》 《迷舟》 《大年》
《青黃》 《風琴》 《蚌殼》
《唿哨》長江文藝出版社1992年
《大年》 《背景》 《青黃》 《風琴》 《蚌殼》 《褐色鳥群》 《夜郎之行》
《傻瓜的詩篇》 《唿哨》
《雨季的感覺》新世界出版社1994年
《相遇》 《湮滅》 《傻瓜的詩篇》 《背景》 《錦瑟》 《夜郎之行》 《雨季的感覺》
《格非文集》(三卷)江蘇文藝出版社1995年
1、樹與石 :《追憶烏攸先生》 《陷阱》 《沒有人看見草生長》 《迷舟》 《大年》
《背景》 《青黃》 《風琴》 《蚌殼》 《褐色鳥群》 《夜郎之行》 《唿哨》 《涼州詞》 《初戀》 《去罕達之路》
2、眺望: 《相遇》 《錦瑟》 《雨季的感覺》 《傻瓜的詩篇》 《湮滅》
3、寂靜的聲音: 《敵人》 《邊緣》
《當代作家文庫•格非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
《格非小說自選集》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
《傻瓜的詩篇:中國當代小說50家》時代文藝出版社1999年
《未來》 《讓它去》 《月亮花》 《解決》 《錦瑟》 《時間的煉金術》 《半夜雞叫》
《紫竹院的約會》 《傻瓜的詩篇》 《蘇醒》 《沉默》 《謎語》 《涼州詞》 《初戀》
《鑲嵌》 《失蹤》 《喜悅無限》 《打鞦韆》 《贗品》 《相遇》《湮滅》
《馬玉蘭的生日禮物》
《格非卷 中國當代作家選集》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
《追憶烏攸先生》 《涼州詞》 《初戀》 《紫竹院的約會》 《解決》 《沉默》
《迷舟》 《褐色鳥群》 《蚌殼》 《青黃》 《背景》 《唿哨》 《傻瓜的詩篇》 《錦瑟》
《雨季的感覺》 《相遇》 《鑲嵌》 《時間的煉金術》 《贗品》
《格非散文》浙江文藝出版社2000年
《青黃》浙江文藝出版社2001年
《迷舟》 《大年》 《青黃》 《風琴》 《雨季的感覺》 《馬玉蘭的生日禮物》 《推背圖》
《走向諾貝爾:當代中國小說名家珍藏版•格非卷》文化藝術出版社2001年
《邊緣》
《相遇》 《雨季的感覺》 《傻瓜的詩篇》 《湮滅》 《打鞦韆》 《贗品》 《蘇醒》
《紫竹院的約會》 《解決》 《月亮花》 《謎語》 《馬玉蘭的生日禮物》 《沉默》
《格非作品精選》 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年
《迷舟》 《褐色鳥群》 《青黃》 《紫竹院的約會》 《錦瑟》 《雨季的感覺》
《傻瓜的詩篇》 《相遇》 《打鞦韆》 《贗品》
《戒指花》(短篇小說集) 春風文藝出版社2007年
《追憶烏攸先生》 《迷舟》 《褐色鳥群》 《青黃》 《蚌殼》 《背景》 《唿哨》
《涼州詞》 《初戀》 《紫竹院的約會》 《解決》 《沉默》 《馬玉蘭的生日禮物》
《戒指花》 《夜郞之行》 《風琴》 《蘇醒》
《不過是垃圾》(中篇小說集)春風文藝出版社2007年
《相遇》 《傻瓜的詩篇》 《錦瑟》 《雨季的感覺》 《鑲嵌》 《時間的煉金術》
《贗品》 《推背圖》 《不過是垃圾》
專著
《小說藝術面面觀》 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年
第一章 小說與現實
第二章 作者與讀者
第三章 故事
第四章 結構
第五章 語言
第六章 小說的未來
《小說敘事研究》 清華大學出版社2001年
第一章 小說與現實
第二章 作者與讀者
第三章 故事
第四章 結構
第五章 語言
第六章小說的未來
下編:敘事分析
第七章 卡夫卡的鍾擺
第八章 麥爾維爾:《白鯨》
第九章 福樓拜:《包法利夫人》
第十章 詹姆斯•喬伊斯:《都柏林人》
第十一章 廢名小說的敘事研究:樹
《塞壬的歌聲》 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
第一輯 寫作的恩惠
第二輯 十年一日
第三輯 塞壬的歌聲
第四輯 廢名的意義
《卡夫卡的鍾擺》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
《文學的邀約》 清華大學出版社 2010年
導言: 現代文學的終結
第一章:經驗與想像
第二章:作者及其意圖
第三章:時間與空間
第四章:語言與修辭
關於長篇小說:
以上應該是比較完整的信息,這6部長篇都很喜歡。
關於版本,《敵人》收的是2001年,91年的版本不好買啊,《邊緣》只有一個版本(當然邊緣也可以在他的文集寂靜的聲音里找到),已經收了,《慾望的旗幟》收的是春風文藝的,《人面桃花》肯定是春風文藝的好,但是送人了,現在手裡補了個作家出版社的,這個版本加個共和國作家文庫,還鮮明的五星,看著很虐。 《山河入夢》應該要作家出版社的版本比較好,《春盡江南》今年剛出。
關於中短篇小說與散文集:
格非的成名作應該是 迷舟 青黃那一批,而且他的中短篇一樣是值得反復品讀的。
如上所列,如果不是為收藏版本而言,倒覺得07年春風文藝的兩本中篇加短篇小說選集就比較全了,像88年的作家出版社的迷舟,孔夫子上基本都賣150元左右了。但是那些早期的版本,每篇的序言倒是有意義的多了,因為篇目在07年的春風文藝基本都能找到。
還有覺得格非散文那篇里的篇目不常見,值得收閱,電子版也能找的到。
倒是覺得格非散文那篇里的篇目不常見,值得收閱,電子版也能找的到。
專著方面:
小說藝術面面觀就沒必要了,有《小說敘事研究》就行(我只有掃描版),孔夫子上賣的也比較多。最近一本是《文學的邀約》。可惜被清華大學出版社裝幀的太差勁了。書是好書。
6本長篇:《邊緣》《敵人》《慾望的旗幟》《人面桃花》《山河入夢》《春盡江南》
中篇選:《不過是垃圾》
短篇選:《戒指花》《樹與石》
《文學的邀約》
雖說早前的很多書的裝幀設計,以現在的標准來看也許慘不忍睹,但是也正是那樣,現在拿在手裡才能感受一種時間的真實感,甚至有時隱隱覺得審美因一種對主流的反抗而有了偏向,當然前提絕對是格非的書是值得收藏的,反復閱讀的。所以那些早期的版本,能收到的話,除了愛書人的一種成就感(越難的就越有種成就感),而且在細節上,讓我們這個年齡對那個時代有些隔膜的人,能更加擴大閱讀的深度和廣度。
《迷舟》的序言作者是吳洪森。《唿哨》附錄里張旭東評格非的文字,還有格非很多的自序,都可以看看。
還有關於仲月樓,一直想了解,資料也很少。格非自己講解小說很吸引人,其實他的作品本身也是當代文學非常值得解讀的
以上是格非所有版權書
2. 關於格非《褐色鳥群》
格非的中篇小說《褐色鳥群》表面上敘事支離破碎,顛倒錯亂,似乎沒什麼主題。通過文本細讀,本文認為,《褐色鳥群》實際上表現了一個深刻的主題:存在是荒誕的。它分為四個方面:許多人生活的機械性可能引起他們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和目的;這暗示了荒誕。強烈的時間流逝感,或承認時間是一種毀滅力量。一種被遺留在異己世界的感覺。與他人的隔離感。 格非中篇小說《褐色鳥群》的敘事極富特點,突出地表現為以下四方面:其一,敘事支離破碎,幾個幾乎毫無關聯的故事憑「我」的回憶連屬在一起。很多無關緊要的瑣碎細節作者卻故意強調,使人捉摸不透小說敘事重點到底是什麼;其二,敘事毫無次序:敘述一個事件又馬上敘述另一個與之無關的事件,事件間胡亂拼接;其三,敘事的不避重復性。它主要表現為一些大同小異的事件的重復敘述上,而且,只是變動了一些細節結果就迥然不同;其四,敘事的顛倒錯亂性。這又表現在敘述一些事件馬上又自我否定,某個或某些事件殘缺遺漏或無謂添加,事件間互相傾覆否定。整體看來,小說將「我」存在的多種可能性並列展現,套中套式的套圈結構及事件的雜糅交叉,表現了敘事的並置循環性與自相纏繞性。這么看來小說似乎沒什麼主題。但筆者以為,這種敘事方式鏡像式地對應著現實中一種具普遍性的存在主義主題——存在是荒誕的。
在存在主義哲學中,「存在」一般是「指人的存在,指具體的、個別的人的同自身的關系,即他的自我感,指孤獨個人的非理性的情緒體驗。」 [1]
由存在主義哲學的角度來說,「荒誕」是「現代人面對世界時產生的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就是世界的無理性同人的靈魂深處竭力追求的清晰之間的沖突。荒誕感使人覺得理性無能為力,而在理性之外又一無所有。」[2]它指存在的極度不合理、不正常,甚至人妖顛倒,是非、善惡倒置,時空錯位,一切因素都混亂無序,令人不可思議,不能理喻。加繆作為「荒誕」思想最權威的解釋者,「他揭示了荒誕就是人們面對無依無靠的世界感受到自己是孤獨的陌生者、異鄉客、局外人而產生的一種情緒。」[3]並且歸結出「荒誕」的四種內涵:
「1、 許多人生活的機械性可能引起他們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和目的;這暗示了荒誕。
2、 強烈的時間流逝感,或承認時間是一種毀滅力量。
3、 一種被遺留在異己世界的感覺。
4、 與他人的隔離感。」[4]
下面從上述四個方面具體分析《褐色鳥群》。
一. 生活的機械性。
生活的機械性是人們在生活中把生命浪費在一成不變的無用功上,而這些事對人的生命價值的實現毫無意義。他們已化為機器式的存在物,已失去了人生存的生動感性的本質屬性。
這種生活的機械性在《褐色鳥群》中具體表現為:
「我」蟄居在「水邊」,由於天天寫作使「我」出現幻覺。褐色鳥群既是使「我」知道時序嬗遞的信號,又是使「我」「憂慮」的潛在力量。它們是「我」在混亂顛倒的主觀時間中唯一釐正「我」的時間觀念的東西。「我」在專注於它們還是專注於寫作的矛盾下出現幻聽,這暗示出,「我」的靈魂分裂是由於「我」不和諧的內心的兩極的互相牽掣撕扯而造成的。「落雪」或「落沙」的聲音是一些事物正在碎裂成齏粉並不可挽回地流逝的象徵。這一描寫說明「我」在潛意識中知道自己的生存的空虛性,生命就這么徒然流逝了。而幻覺內容的不確定性說明,「我」對自己的荒誕狀態處於模稜兩可的認識中。
「我」像一個昏睡不醒的人,在棋的造訪中昏昏欲睡。「水邊」的寓所對於「我」是一種習焉不察的存在,即使與棋一塊待著,「我」也感到無聊與空虛。「我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棋在沉思中黑眼珠朝我突然翻動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說:你睏倦了?我說沒有。「我」對存在中一種微乎其微的似有似無的東西很敏感,這就是非存在。「非存在」不是虛無,而是對「存在」的否定,對生命的瓦解, 「非存在」不在別處,它就包含在「存在」本身之內,並通過「存在」而顯露出來,它是一種遮蔽人的本真存在的東西,又是一種暗示人的本真存在的線索。即使兩個人在一起,人生的空虛性也毫不猶豫地侵蝕著「我們」 。既不能捅破這層膜也不能任其為所欲為,所以「我」只能逃避。於是,先是「試著找出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來潤滑一下現在多少變得有點尷尬的氣氛」,然後全面徹底地屈服:「昏昏欲睡」了。窗簾與潮水作為非存在的幫凶也催促「我」消極地在非存在中沉淪。雖然「我」不能忍受這種狀態,但還是乖乖就範,束手就擒了,還是不能反抗使「我」萎靡不振的「非存在」的力量,也就是生活的機械性。
酒店中「掏酒槽」的人在一隅一直自顧自地幹活,碌碌無為也體現了生活的機械性。
他一直自顧自地幹活卻又碌碌無為,揭示了普通人把生命糜費在一成不變的習焉不察的無用功上了,這些事對人的生命價值的實現毫無意義。普通人一天到晚在自我羈靡的異化狀態中庸庸碌碌、昏昏沉沉地活著。生命已僵化得像化石一樣,在「我」眼中呈現為「一個黑影」的這個物象。這段描寫是做著枯燥貧乏生計的小人物把悲辛沉澱為純粹的麻木的深刻寫照。
總之,「我」和「掏酒槽」的人都處於機械性的存在狀態下,區別在於,「我」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和目的,但是「掏酒槽」的人卻仍執迷不悟,只有「我」對其毫無意義的存在有所懷疑。這暗示了存在的荒誕。
二.強烈的時間流逝感,或承認時間是一種毀滅力量。
這一點在文本中大多表現為「我」的回憶的出現與斷裂的不可預測性上。它往往交糅於現實與幻想間游移不定,還不可掌控地任意流出或梗阻。
首先,「我」蟄居的「水邊」時間模糊混亂卻一直流逝。從「時間出了毛病」,「這些鳥群的消失會把時間帶走」等可以看出「水邊」時間的模糊混亂。「我」先把這種感覺具象化:「甲殼狀或蛾狀微生物爬行的姿勢」令人迷惑不解,但那種細枝末節的紋路排列的樣子正是時間在內心刻下的波紋。「白霜」在中午「才化成水從屋檐滴落」 暗示出,時間在某時凝固板結而另一時候又融化癱軟;「流星作勻速圓周運動」、「櫻桃形」月亮的出現,說明這里的時間已受積壓而扭曲變形。褐色鳥群每天的出現使「我」在模糊混亂的時間中不致於太過迷失,但僅限於「隱約猜測時序的嬗遞」,知道季節的變換。但無論時間如何模糊混亂,在我的主觀感覺中,它卻不斷流逝。
由於時間的斷裂,「我」對李劼的回憶只隱約出現一絲一毫。小說寫道,時間的斷裂影響了我對李劼的回憶:「我的如灰燼一般的記憶之繩像是被一種奇怪的膠粘接起來,我滿腹焦慮地回憶從前,就像在注視著雪白的牆壁尋找兩眼的盲點。」回憶之繩像膠粘接的灰燼,非常艱難才出現了「大概是一九八七年……」這個線索。這段描寫表明,記憶的力量在漫長的時間流逝中慢慢減弱。而「我」竭盡全力將殘存的記憶拾掇起來也收效甚微。時間的毀滅性表現在它把「記憶之繩」腐蝕作「灰燼一般」。「李劼」這個詞被賦予一種使記憶重現的魔力,作為唯一的線索來貫穿記憶之繩,但這微不足道的契機只是使「我」所剩無幾的回憶現出一隅,對整個往事的回憶進程幾乎毫無助益——時間的流逝感和毀滅力量得到了充分地表達。
三.一種被遺留在異己世界的感覺。
《褐色鳥群》中,這種異己感表現為,在突然失去了幻想和洞察力的世界中,人感到自己是陌生人。而這種異己感最強烈時,就變成了惡心。
闃無人跡的荒誕感。文本中出現的「印轍」、「圓洞」、「凹槽」等我跟蹤女人的路上的坎坷的具體表象讓人感覺到追尋存在之路的險惡。自行車的零件們突然暴露無遺,似乎是用顯微鏡觀察到的細微物件都一下子誇張放大了一樣。這使得這些黑鐵制的代步工具毫無人性,令人產生極為強烈的異己感。而且,自行車作為模糊黏滯的世界中的唯一的巨細靡遺的東西卻也在不停地「掉鏈子」。存在充滿了對人阻礙的力量,至少也以微不足道卻也擺脫不了的紕漏使人身心受損;這種不可言說的感覺超越了闃無人跡的環境。這種騎車過程彷彿使「我」處於一種宇宙中獨我一人的空冥感中,「我」與自行車合而為一地在生命中艱難地跋涉。自行車的黑咕隆咚、瘦骨伶仃的樣子象徵人的骨架,它擔負著存在的不可承受之重。它在阻礙重重的存在中以錚錚鐵骨對存在之路的險惡毫不屈服;而「它就像是一匹盲馬跌跌撞撞地朝前疾奔」象徵人的存在的盲目性和不由自主。
鬼魅險惡、走投無路的荒誕感。我跟蹤女人遇見一座橋。這座橋似是幽冥之水中長出的一段截面,「我」感到前面斷了卻仍摸索前行。破敗不堪的橋像「殘骸」,「發出重金屬滑碰的橐橐聲響」。這與上述騎車的描寫幾乎如出一轍:存在的阻礙物可以是坎坷不平的路面與振落鏈條的自行車,也可以是搖搖欲墜及橋鏈滑碰的橋。「橋面沒有扶手的一面的邊緣已經和橋下的黑影悄悄縫在一起了」,這表明,橋雖然殘缺不全卻魅惑著人,讓人產生它是完整而毫無危險的錯覺,或是激發延伸入不可捉摸的黑暗的存在的恐懼。此時燈熄無人彷彿處於與外界毫不相通的絕境。人被拋進一個荒謬的存在中,孤苦無依地在黑暗中摸索,充滿了畏懼和顫栗。這里刻意營造的這種陰森可怖、充滿了焦慮和困惑的氛圍,也象徵著現實的殘酷。「我站住了。因為我看不清橋面朝前延伸的灰暗的輪廓。我不得不摸索著橋的鐵鏈朝前移動,但是突然我感到橋鏈也沒了。我的腦袋一陣暈眩。」這是不可理喻的:不能想像半座橋在半空中懸掛著。「我」進退維谷,在批郤導窾的深入挖掘中暈頭轉向。「我」受到無法左右的力量的控制和擺布,發現自己處在一種無法以理性解釋的荒誕神秘的世界中,內心充滿了恐怖、焦慮和困惑,卻又無可奈何地找不到任何出路。但是存在就是這么荒誕。
陰沉冷酷的荒誕感。「我」在絕境中回頭看見一個老人拎著一隻馬燈走過來。「他的長須上結滿了玻璃碴似的冰棱」。「花白鬍須」、「玻璃碴」、「冰棱」及「馬燈」的玻璃等物象反復強調出存在物的冷酷的屬性。這幾種物象有某種相似之處:它們都具支叉及刺渣的特性,彷彿可以穿透存在的迷霧,但也可以傷害存在中毫無保護殼的「我」。老人說這橋「在二十年前就被一次洪水沖垮了」。「我」極力堅持「一個女人從這橋上過去了」,但他極力反駁。這個謎沒有答案,因為存在的迷離性決定了這一點。「雪花飄落在馬燈的玻璃罩上化成水滴滾落」,似乎預示著事情的水落石出,將要清晰起來,但接下來卻仍沒有結果。老人又說橋不拆是因為「還會有更大一次的洪水」。這些表面合理的回答實際上是徒然的「空缺」,最後他說女人是「雪的光亮」的「錯覺」,「會把人領入深淵」。這更讓人覺得前後矛盾了。女人的存在與否成了悖謬。在荒誕的存在中,一個人的存在可以倏生倏滅。女人也可以是存在的象徵,追尋存在稍微偏失就會毫不覺察地掉入存在的「深淵」。存在的「光亮」對人是個圈套,存在的陷阱真真假假難以分清。
虛幻迷離的荒誕感。「我」回憶起李劼的兒子李朴滾雪球的場景。在記憶中,「我」透過玻璃看見李朴在滾雪球的場景,它神秘莫測。這如同透過層疊多重的玻璃使存在更加迷離恍惚。雪地的反光加之於男孩身上如同穿套上一層晃眼的光暈,他像白玉罐一樣與晶瑩剔透的雪地相得益彰,使場景更加璀璨奪目。空氣中似乎充滿了液態玻璃,它們微動的樣子不可琢磨,充分顯露了鬼域似的不真實感、陌生感和異己感。
骯臟丑惡的荒誕感。當「我」將與女人同床時,「我」受驚動後看見了外面的骯臟丑惡的景象。這骯臟丑惡的景象是:「廢舊的雞塒,在大風中搖曳的木榛花樹,和泛著污穢黑水的牆根陰溝」。這其實是很普通的農家院落景象,但特別強調「泛著污穢黑水的牆根陰溝」這一意象說明,它與此時的「我」的某個念頭契合了:即是「我」與女人做「那種事」的象徵。「我」陷於與女人的污穢關系中欲罷不能卻不可自拔,但還是為自己的罪惡而自責愧疚。這突然闖入「我」眼簾的醜陋惡心的物象是「我」純潔真摯的本心受到玷污的外化。但是說到底,這些突然出現的物象將其異己性暴露無遺,這種異己感最強烈時變成了惡心。
四.與他人的隔離感。
在外界的侵入中,「我」過度敏感,在提心吊膽中產生了無數的視聽幻覺,處於驚恐不安之中,以怪誕的感覺表現出人與人的隔膜。「我」與他人的隔離感在小說中主要表現為「我」與「棋」、與「女人」、與「騎車人」之間揮之不去的隔離感。
首先是「我」與「棋」的隔離感。
「棋」面目模糊。「我」與「棋」的隔離感首先表現為「棋」的面目模糊,當她在水邊「踅身」走過來時,會因為水的璀璨閃光的映襯而添加了一層陰翳,成了一個毛玻璃般的氛圍籠罩下的影影綽綽的人形,於是這個「侵入者」的形象成為一個神秘的象徵。雖然「我」「看清了她的清澈的臉」,但並未改變人物的符號化性質,她只是一個空洞抽象的能指符號,讓人感覺是空氣中的一團輕飄飄的雲煙或霧靄,一直無法把握而令人有隔離感和陌生感。她「胸脯上像是墜著兩個暖袋,裡面像是盛滿了水或者檸檬汁之類的液體,」把乳房物化為「暖袋」,是與將人體比作臭皮囊異曲同工的。人成了突顯物 質性特徵的怪物,由此產生人與物似的隔離感。
「棋」撫摸「我」使「我」厭惡。「棋」的撫摸讓「我」感到「蛋白質釋放出來的臭雞蛋的氣味」,而她對「我」的撫摸使「我」惡心說明,她的手相對於「我」是異己的存在,只要是非我的即是與「我」深深隔絕的「他者」:觸覺的不適產生變態的嗅覺是通感,「他者」的皮膚與「我」的皮膚的相觸本身即隔著一層皮,這層皮在異己的接觸在化成了「臭雞蛋的氣味」。「我」把這種感覺外化為肉質腐敗時的臭不可聞的氣味,這一細節無疑暴露了「我」與「棋」的隔離感多麼嚴重。
對「棋」眼部的細節描寫表現「我」對於她的疏離感。「她潮濕的眼睫毛參差錯落像一排蘆葦的籬掩住了黑白的眼球」。這個對「棋」眼部細節細致入微的描寫讓人感到,「眼睫毛」似在顯微鏡下般被誇大成「一排蘆葦的籬」。「我」探幽入微地注意到她的眼睛周圍無足輕重的部分,釐定不了它真正的大小,而在幻覺中將微乎其微的物體看作大而無當的樣子。這說明「我」已分不出以毫釐計算的物體與以米計量的物體的區別了,這只是因為「我」與「棋」的隔離感而產生的變態幻覺。「我」把棋的眼睫毛放大說明「我」力求把她的樣子清晰化。那麼「我」必然與棋有一種隔離感。而從另一個方面說,無法將精微的細節還原成整體,也是隔離感、異己感的反映。
第二是「我」與女人的隔離感。
「我」跟蹤女人卻不可企及。在「我」跟蹤女人的過程中,她像足不離地的鬼魂。而且自行車反而不如「不緊不慢地走著」的被跟蹤者走得快,好像我們是兩塊同性磁鐵互相排斥而永遠無法靠近、不能企及,總隔著一段距離似的。之後我看見「她像一灘墨漬在米色的畫布上蠕動」。這里把女人物化為「一灘墨漬」,這已不同於傳統小說中類似的譬喻,而是現代人特定的存在感,人在這虛無飄渺、荒誕不經的世界上是那麼渺小、孤獨。墨漬是一個洇潤化的邊緣模糊的黑點兒,它的凝固定格已使人感到不確定了,再加上蟲子似的蠕動則更增加了不確定性。存在顯出它的本真面目: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令「我」和女人無法接近。
女人在酒店讓男人打得摔在地上。女人被打後摔倒在「像一灘墨漬一樣卧在反射出酒店暗綠色燈光的地上」,這樣,在陰暗的地板上卧著一個更陰暗的人形,它是一個微型黑團,充滿著看不見的昏沉。物化的人形盡力憑自己的輪廓向外界呈露質存形失的形影,表現出存在的模糊性。「渾身的筋絡像杯子里盛滿的水一樣晃浮著。」在「我」的酒醉中她成了透明的玻璃質。其中的裂縫毫不規矩地懸浮掂掇,水紋的質感在她身上體現出來。「女人的脖子上被手指抓破的細長的血印像一條美麗的蜈松。」怪誕陰毒的爬蟲在女人嬌嫩的肌膚上張牙舞爪,表明女人作為一個潛在的陰郁殘忍的形象在「我」潛意識中初露端倪。血印孳生出幾條支叉著實像一條蜈蚣。通過「我」的幻覺生成的扭曲的存在「引進了一種反常規的經驗或不相協調的荒誕情景」[5]。
「我」碰到她的皮膚感到惡心。 她的皮膚在「 我」的感覺中腥涎滑膩像「青蛙皮一樣」。把冰涼的皮膚表徵為青蛙這一黏乎醜陋的生物,說明女人被「我」的潛意識想像為必須極力抗拒的惡魔。「我」「聞到了散落在她發中樟腦丸的氣息」 。說明她毫無生氣 ,因為防止蟲蛀的衣服才放入樟腦丸。而她發出這種氣息說明她不是生物,成為了易受蟲蛀的雖生猶死的非生命體,這與可感可知的「我」永遠拉開了距離。當女人和「我」躺在床上,被一隻貓驚動的時候,「我」隨著手電筒看到了周圍的景物:「廢舊的雞塒,在大風中搖曳的木槿花樹,和泛著污穢黑水的牆根陰溝。」在這里,木槿這種美麗的植物被並置在骯臟的雞塒和陰溝之間,暗示女人正像這棵木槿花樹一樣既讓人迷戀,又讓人厭惡和恐懼。
醒後「我」對女人說了做的怪夢:「我夢見你的屍體飄浮在那斷橋下的河面上,你的乳房上長滿了青草。橋頭有人在唱著《玫瑰玫瑰處處開》。」夢中女人只是女孩的替代物,女人的屍體是使我們看到女孩的一個顯像器。在夢中我們終於重新看到了女孩在清澈澄凈的河面上返璞歸真地與大自然同化了,「托體同山阿」。而《玫瑰玫瑰處處開》是對女孩的安魂曲,她終於在「我」的潛意識中獲得了永恆的安眠。這一幕可能是全文唯一的亮點,女人的純潔無瑕的一面在最後終於顯露了,即使是在「我」這一個人與她這一具屍體在虛幻的夢中的相遇。追根究底「我」與女人也是隔離的。在「我」的潛意識中女人還是逃不出存在的索命而香消玉殞。
第三是「我」與騎車人的隔離感。
「我」在追蹤女人的路上遇見了另一個騎車人。騎車人像「黑蝴蝶」或「蝙蝠」,寫出了頂風冒雪中人的衣服蓬鬆飄揚的形態,而這種以物代人的比喻使人在其「翅膀」扇動的節奏中分辨不清現實與夢幻之間的界限。在這種情況下,再加上背景的迷離恍惚更增加了虛幻感。他是一個物象,「我」與他摩擦的聲音令人不快。這都表現出他是異己物。他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突然目睹的物象「它」。與它擦過時似「一種輕微的刷子在羽絨布上摩擦發出的聲響。」這種摩擦聲是「我」與它之間的滯澀硌塞感的具象化,彷彿本體與客體之間的磨擦,是與異己物不可避免地相觸中難以忍受感的外化。
從斷橋回來「我」碰到一個屍體,是擦過的騎車人。這個物象不堪一擊,死亡不露痕跡。我的車「碰到了一個硬物上」,下車看是一輛自行車。然後尋找到撞倒在路邊的溝渠里的是剛才擦過的騎車的男人,以「匆忙之中」為理由自辨似乎說不過去。真是如此,那他則像個皮囊一戳即破。這一場景確實又反證了他是個物象。誰在溝里摔倒會成為屍體?只不過挨著他並產生了微微的嗞嚓聲,而且這可能只是「我」與它擦過的觸覺通感而生的幻聽。「我」卻信以為真把他當作「我」謀殺的無辜者。實際上這可有可無的摩擦可能只是因為天黑路險而偶然發生的,作者卻大書特書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居心何在?無疑,以輕輕一碰即可令對方摔死在溝里的誇張寫法,突顯了與騎車人的隔離感。
結論
總之,通過以上具體分析可以認為,這篇小說的主題應該是:存在是荒誕的。
在人生活的機械性這一部分中,「我」的寫作、老女人賣木梳、女人丈夫的酗酒、酒店中的人掏酒槽、店主捏玩鋼球以及木匠釘棺材等都表明,這些人或是無所事事的閑人,或是讓生存壓彎了腰的普通勞動者。但這其中只有「我」才懷疑自己存在的方式的空虛。現代社會中人像是社會大機器上的齒輪,生存尚且自顧不暇,有幾個人會想到這種機械工具式的存在方式的荒誕?
「我」逃離正常社會而遁入內心,於是時間的概念在「我」心裡淡化了。而「我」在自我封閉的存在中,時間由於沒有人與事件作標識而模糊不清。 「我」只能通過飛過的褐色鳥群這唯一的時間標志感到時間的「正常」存在。但它們也因為出現方式的單調機械而使「我」出現幻覺。雖則如此,強烈的時間流逝感,或時間的毀滅性力量還是體現出來。比如,「我」在給棋講「我」與女人的故事中常因記憶阻塞而斷裂, 或不可遏制地任意流泄,有時又感到回憶一片空白 。而「我」在給棋講的故事中極力對女人證明的她去過城裡的事反而是「我」自造的虛假記憶 。可以說 ,時間與「我」的回憶發生錯位,或毀滅了「我」的記憶。最後「我」的記憶隨著相識者成為陌生人而無可救葯地宣告破產——格非從時間的角度令讀者看出存在的荒誕。
當「我」單獨一人時,周圍世界的物象憑借其強大的異己感對「我」構成威懾。它們似乎天生是剝奪人熟悉親切感的物象,它們以某些神秘難測、鬼魅險惡、走投無路、陰沉冷酷或虛幻迷離的屬性使人產生陌生隔離感與無可歸屬感,感覺它們似乎不是這個世界上的存在物,密閉無隙,毫無人性。人被拋到一個不可捉摸、無所依靠的存在中,這種被遺留在異己世界的感覺,使人產生荒誕感。
在「我」與外界的交往方面可以看出,人與人之間處於沉寂、冷漠、封閉、隔絕的狀態中,「我」與棋、女人、騎車人的接觸似乎都處於一種超現實的陌生化氛圍中。這一特定的人物群之間分割、離絕的狀態又因為「我」的異常感覺而顯得更加突出。可以說,小說是現代人孤獨無依的真實寫照。「我」與棋、女人、騎車人之間的故事都只是生命中的一些變幻無常的插曲,與騎車人甚至只是擦肩而過。他們只是「我」存在中的匆匆過客,歸根結底孤獨才是「我」存在的本質狀態。「我」試圖擺脫孤獨而不斷逃離,又不斷地重新淪入孤獨之中。小說結尾「我」終於棄絕了一切交往,成了一個絕對無所作為的與世隔絕的隱居者,遁入虛無悲觀的「無」中。「我」以虛無對抗荒誕,或許這是更大的荒誕。
3. 你見過哪些小說里令人驚嘆的伏筆
莫泊桑的《項鏈》裡面,女主角向佛來思節夫人睜答借項鏈的時候,對方的回復是「當然可以」沖早茄,這里就預示著箱梁是假的,從反證法的觀點可以知道,如果散察是真的,夫人不可能這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