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第一章是愛還是劫
『壹』 有沒有哪些短篇卻很驚艷的小說
推薦3本短篇言情小說,高人氣高質量,超驚艷!
書名:《千年》 作者:十四闕
小短評:此文有兩個故事,一個就叫千年,一個叫那麼多年,講得是「曇花一現,只為韋陀」的故事。 「純真與禁忌之間,情愛如曇花一現,一瞬間過千年。優曇這樣一個人物在她做小曇花時很可愛,單純不失赤子之心。想成神只為見到他,靠近他,沒有過多的妄念。多年的努力,終是有了成神的資格。而人世的歷練是考驗,亦是必經之路。她一生短暫,故其劫為『恆』。三世劫未果,兜兜轉轉三千年未悟,看來最後解鈴還需系鈴人,讓本尊出馬助她。可還是愛而不得,想起了從前,執念更深。最後終是為愛之永恆燃盡了自己。 很悲傷也很唯美的故事,強烈推薦!
書名: 《簫月傾城》 作者:楊千紫
小短評:女主驚世美貌但不自視,心思細膩又有一身適當的武藝傍身,是個讓男人都想珍惜的人。男主冷酷而強大,一腔柔情只為一人。愛的徹底而澄澈。為什麼他沒有做錯什麼,卻把一切都還給她,一個是傾世美人,一個是邪魅而敏慧的梟雄,既然相愛了,本該是生生世世與君相知,與伊人相悅的。然而揭開身世的傷疤,卻沾染了仇恨。他不想欠她,以性命相許,留得伊人在沁涼的夜風中獨自悵然看盛開的半際煙花,愛而不得,大傷。一生繾綣,只為一人,百轉千回,以為可以永遠,卻終躲不過命運的無情戲弄,強烈推薦!
書名:《不悟》 作者:則慕
小短評:男主皇帝女主將軍,先虐女後虐男,女主戰死疆場,魂魄飄回了男主身邊——而這期間,男主並不知道女主生死音訊,焦灼等待。女主死訊傳回前的幾天里,插敘了男女主的曾經,現實與回憶交織,彼時男主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而女主是個小宮女,兩人共患難共成長,女主各種努力為男主登帝掃除障礙。男主偽渣(身心如一,不渣),一直讓女主誤以為他喜歡的是別人,其實男主只是一直沒有認清自己的感情。從女主魂魄視角看男主痛不欲生悔不當初,可以說是非常虐男了……強烈推薦!
『貳』 【短篇小說】腳氣與愛情
十年前的夏天,我在縣城第一中學念高中。那一年,我剛好十七歲。
文理分科的時候,素有「數學白痴」之稱的我選擇了讀文科。當然了,我也只能學文科,學數理化的話,那還不如直接一刀殺了我來得痛快。
就在走進文科班教室的那一刻,我看見了白雪。她人如其名,皮膚白皙,身穿一身雪白雪白的連衣裙,美麗得如同童話世界裡的白雪公主一樣。不,對於十七歲的我來說,她就是現實世界的白雪公主。
原本以為學了文科就可以擺脫噩夢一般的高中數學。可是沒想到,這個魔咒終歸還是無法擺脫。令人意外的是,白雪居然是文科生里的數學學霸,而且是超級學霸。文理分科剛結束不久,有一次學校舉行理科班數學競賽,本來這個競賽是不讓文科生參加的。白雪主動請纓報名參賽,然後在全校師生的關注下,居然一舉奪魁,以一名文科生的身份輕輕鬆鬆地拿下了理科數學競賽一等獎,讓許多理科生大呼意外。從那以後,白雪成了我們學校的名人。
在高手如雲的班裡,每一堂數學課我都彷彿在蹲大獄一樣難受,甚至感覺是在上刑場一樣瑟瑟發抖。那一道道數學題目就像一個個劊子手,冷笑著看我,讓我不寒而慄。然而,白雪卻揮灑自如,那些我完全看不懂的題目對她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拿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我承認,自己已經不可遏止地喜歡上了白雪。不,准確來說,我對白雪的感情除了喜歡以外,更多的是崇拜,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拜。
我想追求白雪。可是,我憑什麼去追求人家呢?論相貌,白雪秀色可餐,楚楚動人,可我五尺差半寸,相貌平平;論智慧,白雪冰雪聰明,才智過人,而我反應遲鈍,數理化一竅不通。雲泥之別啊,看來明目張膽地追求白雪是不可能了,我選擇了另外一條路——暗戀。
我主動在體育課上和白雪打了招呼,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當時,白雪正在和另外一個女生喝汽水。聽了我的自我介紹,她一口鹽汽水噴了出來。可能是她聽了我的自我介紹覺得很尷尬,然而我一定更加尷尬。因為我記得當天下午穿的是一條卡其色褲子,因為沾上了從白雪嘴巴里噴出來的鹽汽水,看起來就像尿褲子了一樣。
尷尬之餘,我匆忙跑回教室。驚魂未定之際,我回頭看見白雪也進來了。她走過來,遞給我一包紙巾,小聲對我說:「對不起啊,剛才是個意外,真的。」
「沒……沒事。我習慣了。」我隨口回答。
「這種事你都習慣了?」白雪很驚詫。
「哦,不……不是。」我趕緊糾正,「我意思是說,在女生面前緊張我習慣了。」
「哦哦。你緊張什麼呢?女生又不吃人。」白雪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緊張。」我頓了頓,「對了,你是怎麼把數學學得那麼棒的?高中數學那麼難,一張試卷150分呢,你居然都能考到145分以上,真了不起呀。不像我,只能考45分左右。」
「哈哈。」白雪突然笑了,「從小到大,身邊的所有人都這么誇我。可能是我在數學方面比較有天賦吧。當然了,勤奮認真也很重要的。比如說……」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起了。我心裡清楚,同學們馬上就要涌進教室了。
白雪突然停止了說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這個敏感的年齡段,我們都無一例外地害怕來自其他同學的流言蜚語。
這次搭訕以失敗開始,卻以一個挺不錯的結局結束了。最起碼,我和白雪單獨說過話了。沒錯,是單獨。
這以後,我時不時去找白雪問數學題。其實,我心裡非常清楚,對我來說,那些題目無論是問老師還是問同學,都沒有什麼意義,不懂終歸是不懂。但是,問數學題給了我一個接近白雪的絕好借口。
我有時候會給白雪帶個早餐或者水果。當著旁邊同學的面,白雪推辭不接受。我就說,你給我講了那麼多數學題,我非常感謝你,這是給你的「酬勞」,你看知識就是「金錢」吧。白雪笑了出來,坦然接受了我的小禮物。
白雪的每一天都非常忙碌。我知道,學霸的世界和我們學渣不一樣。同樣是日月星辰,他們的世界轉速比我們快得多。我看見白雪每天從早上六點五十忙碌到晚上九點五十下晚自習,心裡又心疼又羨慕。都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可我覺得,如果有人給我一寸金,我會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給他。
白雪沉醉於學習,我沉醉於喜歡白雪和消磨時間。月考結束以後,我的總成績排名又一次排在了倒數第幾名。我擔心班主任罵我,但是他沒有那樣做。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里,把成績單拿給我看。沉默了幾分鍾後,他提醒我考試成績很差,問我以後有什麼打算。我沒說話。我能有什麼打算?像我這樣的學渣,要麼將來念個大專,要麼將來出去打工,還能怎麼樣呢?麻雀變鳳凰的事情,在我身上絕無可能。班主任愣了一會,突然問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是不是喜歡上哪個女孩子了?這一針見血的關心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突然雙臉發燙,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沒有,沒有的事情,我回答,聲音很低,像蚊子一樣。班主任沒說話,但是我估計他已經猜到了,畢竟都是從青春期過來的。他說,沒有就好,其實這個可以有,很正常的事情。我說,老師,這個真沒有。
從老師辦公室回來,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白雪。她還是在馬不停蹄地做數學題。我不明白,那些等差等比數列、三角函數、圓錐曲線、排列組合、微積分到底有什麼魔力,居然讓如此清純可愛的女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她心裡有愛情的萌芽嗎?她會對哪個男生產生一點點微妙的感覺嗎?也許會的,但我幾乎百分百確定那個男生不可能是我。
「木落雁南渡,北風江上寒。」秋天不知不覺就來了。校園里的玉蘭樹葉子開始片片飄落,氣溫也開始下降,我們都換上了秋裝。白雪穿了一件格子外套,再配上牛仔褲,真的是非常可愛。
看著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子,我實在是寢食難安。於是,我鼓起勇氣給白雪寫了一封信。我不想把這封信說成是情書,因為覺得那個詞語太俗氣,配不上我的冰雪美人。這一次的表白讓我實實在在體會了一下石沉大海和杳無音信兩個成語的意思。我突然想到一個有趣的事情——如果每個成語都能夠讓我們切身體會一下的話,何愁語文學不好呢?
春節過後,新學期又開始了。冬去春來,氣溫開始回暖。燕子飛回來了,柳樹暴青了,小草冒尖了,校園里的玉蘭花又一次潔白芬芳了。
班裡開展班幹部競選,我也踴躍參加了。可是我的成績實在是太差了,也就語文勉勉強強,特別是作文每次得分較高,所以我競選語文科代表。班主任剛好是語文老師,他看我熱情很高,就大力支持我。於是,我如願以償了。當然了,品學兼優的白雪是班長,這一點幾乎毫無懸念。
作為語文科代表,我收作業的時候特別關注白雪交了沒有。這其實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因為白雪從來不拖拉作業,問了也是白問。可是我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引起白雪的關注,盡管我知道她很可能對此不屑一顧。
有一次,我專門拿著白雪的作文去找她。我說:「白雪同學,在數學上你是我的老師,那麼在作文上就讓我也當一回你的老師吧。」
白雪白了我一眼說:「我的語文科代表,我的作文怎麼了?」
我裝模作樣地坐在白雪的身邊,拿出她的作文說:「你的作文立意和構思還是挺不錯的,就是語言比較寡淡無味。比如,我們可以在適當的位置加上一些景物描寫,借景抒情或者是使用象徵手法……或者……」其實我明白,白雪是通才,文理通吃,作文也是一流的,我只是在雞蛋里挑骨頭而已。
「好了,大作家,我知道了。我會朝你看齊的。」
白雪的一番話把旁邊的同學逗笑了。是啊,白雪什麼水平我什麼水平,她需要朝我看齊嗎?搞笑。
五一一過,夏天就撲面而來。女孩子們又穿上了漂亮的裙子,看得男生一個個心癢癢。我看到白雪那麼亭亭玉立楚楚動人,也許是因為喜歡,也許是因為緊張,身上更是不停地出汗。下午家上課的時候,我的腳底板就跟一條小河一樣,嘩嘩淌水。
這一天下午,我上完廁所回來。因為下節課是英語課,我就拿出英語課本做好准備。不曾想,一打開書,發現裡面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行清秀的字:「肖勇,你這個人挺好的,也有才華,就是個人衛生方面有點……建議你勤洗腳哈,實在不行了就去看看醫生,治療一下腳氣。」
太尷尬了!平生最尷尬的事情莫過於此了。看那清秀的字體,應該是班裡哪個女生的。可是我周圍一圈的人基本上都是和我一個層次的學渣,好像沒有哪個女生字寫得特別漂亮的。那麼,問題出來了——這個寫字條的神秘人會是誰呢?
不管怎麼樣,我得先解決腳臭的問題。我看了一下手錶,距離上課還有一分鍾,還來得及。我馬上把字條裝進褲兜里,然後沖到最近的男衛生間,打開用來涮洗拖把的水龍頭使勁兒沖洗雙腳。然後,我趕在英語老師進教室的前一秒從後門溜進了教室。還好,有驚無險!
這一節課,我整個兒心不在焉,甚至連裝樣子都不想了。我在心裡反復排查,寫這個字條的女生究竟會是誰呢?是誰對本人的腳氣如此敏感呢?突然,一道靈光在我腦海里閃現——我記得上次去給白雪說作文的時候,看到她寫的字彷彿就是這樣的,每一個漢字的筆畫似乎都帶了一點兒「小銀鉤」。難道這個字條會是白雪寫的?她居然注意到了我有腳氣,可是我和她的座位明明隔了有整整三排的距離……
「肖勇,請你起來回答問題。」英語老師聲突然點到了我,「我剛才講的限定性定語從句有哪兩個要點?麻煩你給我復述一遍。」
英語老師洪亮的聲音驚醒了我。糟了糟了,我完全沒有聽課,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辦呢?情急之下,我反應上來這兩天上火了,鼻孔里有血絲,於是把小拇指伸進鼻孔里挖了一下,拿出來的時候手指頭上已經帶血了。
「老師,不好意思,我流鼻血了。」我說。
英語老師慌了,忙說:「怎麼回事?那你趕緊去外面水池那邊沖洗一下吧。」
就這樣,我成功躲過了一劫。
當天晚上,我從學習委員那裡要來了白雪的QQ號,想加她的QQ問一下那一張字條到底是不是她寫的。可是,白雪加上了我又始終不回信息。第二天早上,我習慣性地查看QQ消息,才發現白雪回復了一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接下來的一周,我基本上每天下午都會利用課間休息時間去水龍頭底下沖洗雙腳。我有腳氣病這事不假,但是我真的沒想到會對別人造成了困擾,而且對方還是女生。
周末的時候,我給白雪發消息:「星期六下午有空嗎?一起去體育場玩吧。」白雪回復:「對不起,沒時間。我在籌備數學競賽的事情。」我回復:「你不是已經拿了全校數學競賽一等獎了嘛。」她說:「這次是全省高中生數學競賽。」看到她的回復,我瞬間就傻眼了,沒有再打擾她復習備考。
時光飛逝,我們很快步入了高三年級。這是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年了,很有可能也是我們這些學渣的最後一年校園學習生活。
「珍惜吧,最後一年了!」我在語文課本的第二頁寫下這句話。(我的所有課本里只有語文課本保護得最為干凈和完整。)一來,我覺得這可能是我學習生涯的最後一年了;二來,我覺得這也很可能是我與白雪之間相處的最後一年。白雪那麼優秀,幾乎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考試她都是總分第一名,而且第二名的成績與她還有較明顯的差距。我想她高考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會考上北京大學或者清華大學,最低也應該是復旦大學或者是浙江大學那樣的一流名校。那麼,高中畢業後,我們的命運肯定是天壤之別了,可能連見一面都很不容易呢。
暗戀的滋味兒實在是太痛苦了。為了不給青春留下太多的遺憾,我決定在高考之前正式向白雪表白。怎麼表白呢?我上網路查了一下,表白有多種方式,比如當面表白,節日送禮物表白,英雄救美然後趁熱打鐵表白,用蠟燭擺成一顆心然後手捧鮮花單膝下跪表白……思來想去,我決定在聖誕節的時候送禮物表白。
平安夜的那一天,我把提前買好的聖誕老人和巧克力裝在書包里。等到下晚自習的時候,我特意動作很磨蹭,其實就是為了等待白雪。我知道,她特別勤奮,每次下晚自習都是最後一個才捨得走。想到這一點,我忽然有點兒覺得追求白雪就等於是在耽誤她的錦綉前程。可是沒辦法,弓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准備,我就一定會把表白進行到底。
白雪要出教室了,我也趕緊把書包背上出門。關燈鎖門的時候,白雪問我:「你怎麼今天這么晚才走?」她有此一問其實也很正常,因為全班同學都知道,每天下晚自習我都是第一個從教室里消失的。
「是嗎?可能因為今天晚上月亮非常地美吧。」我剛一說完就打臉了,因為一抬頭才發現今天晚上根本就沒有月亮。
下樓梯的時候,白雪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樓道里很安靜,安靜得幾乎可以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下了教學樓,我們並排走在校園里。道路兩旁是行道樹,再旁邊就是本校最近五年的大學錄取光榮榜。我猜,半年之後,白雪的名字一定會在新的錄取光榮榜的榜首位置熠熠閃爍。
「白雪,聖誕節……平安夜快樂!」我連忙拿出准備好的禮物送給她。
白雪愣住了,問:「為什麼?為什麼突然送我禮物?」
我滿臉通紅,硬著頭皮擠出幾個字:「因為我喜歡你!」
空氣突然凝固了。
兩分鍾以後,白雪平靜地回答:「謝謝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接受你。」
「為什麼?是因為我學習成績差嗎?我知道我成績很差,配不上你……」
「不是。」
「那是為什麼呢?」
「你先把腳氣治好再說吧。我受不了男生的腳氣。」白雪拋下這句話,自顧自走了。
我愣在原地,天旋地轉。白雪不喜歡我,居然是因為我有腳氣!太兒戲了吧!
晚上回家,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可是我又覺得我一個學渣去追求學霸,也許是我兒戲在先的。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必須先把自己的腳氣治好再說別的。
寒假的時候,我讓父親帶著我去各種小診所看醫生,用了各種外用軟膏和泡腳湯葯,雖然短時間不能根治,但是天天泡腳和抹葯,畢竟起了一點點作用。一個寒假過去,我的腳氣雖然沒有根治,但是臭味兒沒有以前那麼明顯了。
開學了,我也效仿白雪,給她英語書里夾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我的腳氣基本上治好了」。三天以後,我的英語書里出現了另外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再把你的字努力寫漂亮」。我又開始買字帖勤奮刻苦地練字,一個月下來,我的字談不上漂亮,但是大有長進,比以前算得上是工整大方多了。
我又炮製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我的字也寫好看了」。這一次,我收到的回復是「男兒有志在四方,你應該努力看遠方」。我不明白,白雪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這到底是接受呢還是拒絕呢?
過了一個月,我以過生日的名義約白雪見面,當面問她這個問題。白雪沉默了一會兒,平靜地告訴我,她其實從一開始就拒絕了我。她目前不想談戀愛,覺得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想努力拚搏一下,給人生更多的可能與機會。她還說,她拒絕我並不是真的因為我有腳氣。當初那麼嫌棄地說,包括後來說我字寫得不好看,主要是為了讓我明白,人是可以努力改變自己的,而成功的路其實就在腳下,優秀的方法就在手裡。
分別的時候,白雪走了兩步又轉過來說:「肖勇,你雖然總成績很差,但是很有文學天賦。你也許會考不上大學,但是可以嘗試寫作,特別是寫小說,說不定可以成作家。我相信只要堅持努力,你一定會成功的。加油吧,未來有緣再見!」
白雪走了,長發飄飄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五月的風里。我放眼望去,遠處的田野里,風吹麥浪,綿延數十里。
時光飛逝。高考以後,白雪不負眾望地考進了清華大學數學系,成為了我們所有人的驕傲。而我也毫無懸念地落榜了。成績揭曉的那一天,我沒有和任何老師與同學打招呼,買了一張車票,背上簡單的行囊,坐著一列綠皮火車去了新疆。我聽人說,新疆是一片非常廣袤而神奇的土地,那裡或許有許許多多等待發掘的故事……
(完)
『叄』 2014文學獎短篇小說獎——愛你一萬年
魯四能把自行車騎成風樣兒。
天很冷,老北風還在烈烈地刮著。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硫磺味,耳邊的鞭炮聲一陣猛似一陣,好像把空氣都炸開了。
今天是大年初八,街上的店鋪都趕在今天開張,家家都放了鞭炮討彩頭。一路上,魯四能專打放鞭炮的店鋪門前過,聽著那悅耳的聲音在自己耳邊炸開,偶爾有零星的紅碎屑濺到自己身上,魯四能心裡樂顛顛的。借別人的鞭炮給自己開張,也是好兆頭。魯四能在心裡說。
除了這些,魯四能還覺得今天有些不同。街邊很多花店的門口都擺著鮮紅的玫瑰花,玫瑰花很漂亮,一朵朵,不怕冷地站在那裡,有的花枝纏著好看的玻璃紙,有的花束上還插著心形的飾品。
今天是啥日子呀?直到魯四能看到一家花店門口貼著的大紅海報,魯四能才明白過來,今天是情人節呀!
情人節,魯四能聽小巧念叨過。魯四能記得去年的情人節他和小巧正要去上工。在路上,小巧看著一路上擺著的玫瑰花,眼睛就立即泛了花樣。再看到街上的小姑娘手裡拿著花,臉上寫滿的幸福表情,小巧就用手捅了魯四能的肋下。魯四能住了腳,看著小巧拿眼睛盯著玫瑰花,心裡明白了八九分。他氣得一跺腳,拉走小巧站定的身子說了一句,那不是該咱買的,別跟著起鬨。弄得小巧一路上都沒跟魯四能說一句話。
今天魯四能看著這些花,心裡怪過意不去的,小巧跟著自己沒攤上好日子,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他心說,今天如果開了工,咋地也給小巧買一枝,不,買一大把!想到那一大把玫瑰花,魯四能咬了咬牙。
魯四能和小巧都沒有工作,倆人靠打短工維持生活。魯四能手巧會做活,木工瓦工水暖工電工,只要是房子里的事,沒有他擺弄不明白的。小巧沒啥特長,可是能挨累,苦活累活不在乎,魯四能人手不夠,她就幫把手,要是沒事,她就找些打掃衛生的活乾乾,一年到頭也閑不著。魯四能和小巧結婚三年,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些,不過倆人感情好,過得倒也快活。
魯四能一路上踩著鞭炮聲到了零工市場。
零工市場只有零散的幾個人。天氣冷,幾個人都縮著脖子立在寒風里東張西望,盼著有個主顧。魯四能把自行車立住,從工具箱子里拿出找活的牌子掛在脖子上,跟那幾個人一樣把自己的脖子縮在大衣領子里,等著人來。
街上的行人不多,世界還懶懶的樣子。人不多,找活的人更是沒有。魯四能等到中午也沒見一個人來,肚子倒餓得咕咕叫。他有點後悔出來,剛過完年,誰家的活都在年前幹得差不多了,哪還有活可干。零工市場里已經有人收拾家什走了,搞得魯四能心裡也活泛,要不回家吧?可是想到自己已經下了決心,如果開了工就買玫瑰花給小巧,魯四能就放棄了回家的念頭。
正當魯四能腦子里轉悠著玫瑰花的時候,真的有一束玫瑰花刺到了魯四能的眼睛。這是一大捧玫瑰花,足足擁了捧花的人滿懷,讓人看不清他的衣裳。在花的映襯下是一張男孩兒稚氣的臉,看樣子不會超過二十歲。
男孩兒捧著花向魯四能走來,魯四能一看就是找活兒的主,心裡一陣高興,剛要迎上去,早有幾個腿快的一窩蜂迎在了他的前面。他們劫住了男孩兒,開始七嘴八舌地打聽男孩兒要找干什麼活的,給多少錢。男孩兒瞪著好看的大眼睛看著這些人,卻一句話也不說,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牌子舉在了自己的胸前。魯四能湊上前去一看,只見牌上寫著:僱人說出我愛你。
圍著男孩兒的這幾個人都愣住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大家都琢磨不透男孩兒是啥意思,問那男孩兒,男孩兒著急地開始比劃起來,嘴裡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音,大家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男孩兒是個啞巴。
男孩兒看大家不明白,就放下花,從懷里掏出筆來,寫字給大家看。由於天冷,男孩兒的手凍得直哆嗦,字就寫得歪歪扭扭的,不過倒也看得清楚。魯四能看到字條上寫著: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兒,可他因為我是個啞巴不能說我愛你,不接受我,我要在今天雇個人替我對她說我愛你,直到她接受我為止。
大家一看這張字條來了精神,幾張嘴一起叫了起來,給多少錢哪?忽然都意識到男孩兒聽不見,他們開始跟男孩兒比劃著數錢的動作。
男孩兒看懂了大家的意思,就在字條上寫下了二十元。
二十元一句?有個穿軍大衣的瞪大了眼睛說,這也太合適了,這要說上一百句還不發了呀?走,我干!說著,拉起男孩兒就要走。旁邊的幾個人眼看著到手的肥肉要被搶跑了,趕緊拽住男孩兒,生怕被那小子獨吞了。在這幾個人的爭搶下,男孩兒就像一隻要被活活撥毛的雞,可憐地躲閃著。
魯四能看著,在旁邊悶悶地說了一句,這傢伙也不像有錢人,能給你們那麼多錢?眾人聽了魯四能的話,立刻鬆了手。穿軍大衣的小子接話說,也是,說一百句就是兩千塊,一千句就是兩萬塊呀,這一天指不定說多少句呢。說著,他開始不斷快速地說我愛你三個字,聲音像一百隻麻雀在吵。他一邊說一邊扳著手指頭記數,等到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他收了嘴,喳著舌頭說,不可能給這么多錢,得問清楚嘍。他拿過男孩兒的筆在紙上寫:說多少遍二十塊錢?男孩兒拿過筆寫道:一天,直到她接受我。等眾人看到「一天」兩個字的時候,大家全喪氣地散開了,有人嘴裡嘟囔著,一天把嘴皮子磨破了才給二十塊,這不逗人嗎?
零工市場變得安靜起來,人們都回到原來的地方,又有兩個沒有耐性的收拾家什走了。男孩兒站在原地沒動,他舉著的那個牌子召來路人好奇的眼光,他垂著長長睫毛的眼睛盯著手裡的玫瑰花,一副受審的樣子。
魯四能縮在牆角點了一支煙,一邊抽煙一邊看著那一大把玫瑰花,心裡盤算著,僱人說我愛你,這事新鮮。如果說一句我愛你那個女孩兒就接受了呢?那二十塊錢就是白得了。要是一直不接受呢?那沒准就白忙活。唉,就賭這一回,反正剛過完年也沒活,就當玩了,掙著錢就給小巧也買上這一大把花。
魯四能想著就走到了男孩兒的面前,用手在男孩兒垂著的眼睛前晃了一把。男孩兒抬起了頭,驚奇地看著魯四能。魯四能先伸出兩個手指頭,又伸出兩根,在男孩兒眼前晃了晃。魯四能一邊伸一邊嘴裡叨嘮著,再加兩個數我就干,好像那男孩兒能聽到似的。男孩兒看著頓了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眼睛立刻放了光,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衣服兜掏了個遍,掏出的錢全都塞到了魯四能手裡,魯四能一數,三十五塊七。
一路上,魯四能把我愛你這仨字在心裡轉了無數遍。一直在盤算著咋把這仨字放出口,一想到說出這仨字他自己都覺得臉紅。
魯四能從來就沒有說過我愛你。他就談過一次戀愛,那就是和小巧。跟小巧也不算是正式談過,小巧是家裡人給介紹的,總共見過三回面就訂了婚。他們倆從認識到結婚就半年,從來沒有吐出過這三個字,小巧總是埋怨魯四能嘴笨。剛結婚那會兒,小巧曾經逼過魯四能像電視里那樣說聲我愛你,可是魯四能的嘴就像上了大鎖的牢房,把這幾個字死死地關在裡面,而且還判了個無期。剛開始小巧因為這事還哭過,後來日子久了,小巧也拿魯四能沒辦法。用魯四能的話說,掙錢過日子是真的,別的都是假的。
男孩兒領著魯四能走了很久的路,轉來轉去到了一個住宅區。這是沈陽城裡隨處可見的一處住宅,盒子一樣的樓房,青灰色的水泥樓面,讓魯四能推斷出這個女孩也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男孩在一棟樓前停下了腳步,抬頭向樓上望瞭望,臉上露出了遲疑的表情。他回過頭來看看魯四能,眼中滿是求助的目光。魯四能看到這樣的目光,忽然覺得自己的肩膀上一下子有了份量。
樓道里有些黑,男孩兒捧著花走在前頭,魯四能跟在他的身後,心裡像打著個小鼓。女孩家住得很高,魯四能覺得自己從來沒上過這么高的樓,這么難上的樓。等男孩兒停下來,魯四能喘著粗氣抬起眼,看到樓道的牆上寫著一個紅色的「8」。
男孩兒在一家門口站了片刻,整整衣領,抹了抹頭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抬起右手准備敲門。魯四能看到男孩兒的樣子,彷彿自己已經站在女孩兒的面前,他的臉憋得通紅,猛地拽下了男孩兒的手。
男孩兒轉過身來驚奇地看著魯四能。魯四能像是對男孩兒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等等,等等,我練練,我練練。魯四能張開嘴巴,我我了半天,就像一個十足的結巴,怎麼也說不完整我愛你這仨字。男孩兒似乎看明白了魯四能在幹些什麼,他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魯四能,在這個安靜的樓道里,魯四能聽到了男孩兒靜靜的喘息聲,他的樣子更加窘迫了。
大約過了三分鍾,魯四能終於勉強能把這仨字連綴在一起了,他讓男孩兒敲了門。開門的是一個女人,穿著黑色的緊身衣,額上是齊齊的劉海兒,樣子很年輕。魯四能一看門里出來個女人,腳下就像安了一支彈簧,一下子彈到男孩兒的前面,沖到那個女人面前來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說,我愛你。嚇得女人媽呀一聲關了門。把男孩兒驚得一把花差點沒掉在地上。
魯四能知道自己失了態,有點不好意思。他抬手開始敲門,一聲聲的,樓道里發出空洞的回聲,屋裡卻沒有一點動靜。魯四能想,這下演砸了,把人家姑娘嚇回去了。
半天,門支開了一條縫。那張女人的臉從縫里露出了半張,她看著眼前的男孩兒和魯四能。女人說,你回去吧,萌萌不在家,再說你一個啞巴,我也不能同意她跟你交朋友。魯四能仔細看著邊說話邊做著揮手動作的女人,這才看清,女人雖然年輕,可是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皺紋。又一聽她那話茬兒,忽然明白這女人是女孩兒的媽。
男孩兒顯然沒聽懂女人的話,還借著門縫向里張望著,女人推了男孩兒一把,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男孩兒好像聽明白了似的,在門關上的一瞬間兀地蹲在了地上。魯四能也默著頭,他想告訴男孩兒女人剛才說了什麼,可是又不知道咋對男孩兒說。他拍拍男孩兒的肩膀想要拉起他,可是他忽然發現地上汪了幾滴水。
『肆』 找一篇短篇小說《此去經年》只有幾千字,主角叫 經年 ,有點玄幻的愛情故事
蓮安,今日我與你告別,我決定進行一場旅行。關於幽狹的幾條隧道,醒來之後終日的惴惴不安,或是痴迷。漆色的鐵軌,散發沉重的金屬味道;橘色的警示燈,橫置的斑馬線。星星點點的照亮,呼嘯關於我對你的愛,如同是安期未覓的蓮,所以,今日我喚你做。蓮安。
蓮安,這里很潮濕。覆了鬱郁的苔蘚,它們一程瘋長,旺盛鮮活。連朝開暮落的葵都淡了蹤跡,多年之前你苦苦追尋一兩抹俏麗的顏色,委實,我也在尋她,她卻不知,只我一個人在廢棄的荒年裡。我被蘆葦傷了身,殷殷陳血染紅了月白鞋子,我疼。我不是倔小姐瑪利,無人在秘密花院里給我鮮花玫瑰。蓮安,你竟亦狠心,剜了我一大片經年,這些個忌日,斑斑蒼離,日日夜半。
蓮安,你是北方的姑娘,受不住南邊的天氣,怕濕,怕潮,怕冷,17歲的一襲長裙。至今讓你瑟瑟發抖,你第一次露出了大片的皮膚,白皙,細膩,因為寒冷,你細細的毛孔張結成網,細長突兀的鎖骨裸置在空氣里,大塊的蝶骨展翅欲飛狀。菀生,我有點冷。你仰頭說話,兩腮因羞澀而抹上了幾指嫣紅,看痴了一旁的我,禁不住俯身吻你稍稍突出的眉骨。你卻似受了驚的獸,急急往後閃躲。
蓮安,你不知道你是在這冗長的夜裡,開出了美麗的花,朵朵驚鴻。
蓮安,你十九歲時候一個劫。你第一次雙頰潮紅的不知所措。他俊朗挺拔,溫暖如陽,他在你身邊掠影而過,留給你滿心的痴傷!你是何時學調脂弄粉,何時描上了柳黛煙眉?何時心存牽掛,何時意有所託?夜夜聽你輕輕的囈語:「菀生啊,我若能為他的妻,這輩子都無怨了,真的,真的。」這是年少女子的小小心願,在漫長的時光里,它不失俏麗,不落顏色。它給了你歡欣的等待和盡池的羞澀。它將你庇護在那重逢的高楊樹之下,看路過匆匆,待盡蒼顏白發,可何處才是你心念的良人?
「菀生,很小的時候在寺廟里,看見一筒筒的神簽,我好奇。春天,落盡了揚花都是,匆匆的行人和行人的匆匆而過,佛,在窺探著他們的秘密。愛或惡,喜或悲,聚或散,合或離。不經意之間的動作,被看清了前塵,菀生,你想躲開吧,可那無華的眼神,如歌,似水。」
蓮安,你坐在小小的車廂里,大片的陰影下,你埋著發,置若惘然的答,「菀生,我走了,走了。菀生,我該去尋他;菀生,我累了。」
你啜泣
我似見到七,八歲時候的你,粘染了細碎花瓣的臉,明凈,透徹。你穿著淺藍著的碎齒上衣,粉紅色的露膝短裙。笨拙的在填字格樣的日記本上塗鴉。你寫,菀生,我們永遠再一起。旁邊塗兩個並肩而立的小人兒。簡易的線條衣裙,笑容一筆而就,背景也只是太陽,樹木與流水。唯有你,從始至終的牽著我的手。不願疏離。
蓮安,你多年之前許下的誓。你說我們雙生並蒂,應是不離不棄。你卻一夜之間隱去身影。剩下的花,終是落地化塵。
彼時,我遇見一座孤孤的墳,她落在了灌木里頭,不懂言語,不明哀傷。她好象是見著了你,婉婉孑立。墓上面稀疏幾筆,長了厚厚的綠霉,因此模糊不清,走在遠處便可以聞見腐味。我曾經試圖走近,她卻遠遠的拒絕,她不覺孤立無援,不覺靜謐難安,她只是淺淺的魅。
至此
蓮安,你可見那一片白?
「蓮安,你可見那一片白?蓮安,你可見那一片白?。。。。」驚鳴的聲音震得菀生全身一顫,「蓮安,蓮安?」她低聲的呼喚,背後濕涼一片。已經是深夜了,車廂里的燈已經全部暗了下來,火車在曠野里夜奔,不時能夠看見遠處村落里的點點星火,菀生將頭靠在窗面之上,單手托著下巴,輕輕的笑出聲音。
「不睡嗎?」
菀生回頭,原來坐在身邊的男人早已經醒來,溫潤的眼神透過安靜直直的放在菀生的眼中。
她低頭不語,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旅行?探親?」
「啊,是,回去看看。」
「什麼地方?梧州?」
「不,是蒼梧。」
「李濟深故居可是那裡?」
菀生抬起頭,答「是的。」
「覺得孤單嗎?一個人出行,沒有人做伴的日子,半夜驚醒之後只能發現自己是在冷寂的車廂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可真是可憐!是否這么覺得?」
菀生順下眉眼微微的笑,「或許比起我自己來,更加的同情你。」
男人壓低了聲音,歡快的笑起來。「之前我很猶豫,是否應該同你開口。」他頓了一頓,「現在,覺得我還是聰明的時候比較多。」
兩人一同笑起來,突然,男人伸出手,將菀生大力的挽進懷里。菀生掙扎,但很快便安靜下來。這是夏天的天氣,車廂里的風箱不斷的有冷風供進來,菀生打了個冷戰,透著薄薄的襯衣,她感覺到他的輕微的顫抖和愈演愈烈的恐慌。她反手擁上他的肩,「是的,我們都可憐;但是,也都聰明。」男人呼出的熱氣一陣陣的打在菀生的肩頭,「哎,叫我徐年。」
「徐年」
菀生恍惚。
她終是要回到那潮濕陰冷的小閣樓,裡面經年的彌漫著糨糊和宣紙的味道。它坐落在蒼梧的城郊地方,離最近的鎮子隔兩條青石橋。菀生回憶起幼年時候,她在橋上匆匆的奔走,一隻喚做「阿嗚」的貓咪跟走在她的周圍。她們如同被遺棄一般躲在橋墩底下,吃一兩片焦黃的饅頭片。在夜深之後悄悄的回家,避開院子里哭的凄風苦雨的人們。在狹小的閣樓里,她抱著泛黃的枕頭沉沉入睡。
「蒼梧給我的記憶很是單薄,我覺得我小時候不停的在跑。在青石橋上跑,在矮巷子里跑,在河裡跑,在馬路上跑。蒼梧的冬天很短,但是很冷,地上的水結成冰晶,火爐里騰出白色的蒸氣,以及木材被燒時候發出獵獵的聲響。到了現在,每當我回想起那時候,總還覺得冷。」
菀生在火車里的談話,男人彎起的眼角,似笑非笑的神情,「如果,我是你,或許,我會找一大幫的孩子玩捉迷藏。」
菀生沉默,稍久之後開口道「家裡一直操持著鎮里的白事,扎些紙人,紙馬供老人家享福,沒有人家會讓孩子與我游戲。說來那些紙人伴我長大,但它們卻不夠吉利。」
半響,男人不再言語。
菀生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鋪天蓋地的腐濁味道迎面而來。她置身於二十多年的回憶之中。
她彷彿還可以聽見多年之前那竹子斷裂的聲音,「嘣嚓,嘣嚓」輕微細小的聲音,在這狹小的空間里,來回盪動,她竟覺得安心。這遍布著陳舊氣息,舐人光陰的黑洞,少年時候的污濁記憶。每至夜半,在第二個瓦沿的逢中,漏進一兩縷的光。帶著溫柔的橘黃月光。朝它伸出手,它便消失不見,她指尖透著點滴的涼。它不知幼年的恐慌,不知少年的成長。只有石梯下的水輪不停的轉,轉。
那些夜,夜夜涼如水。
「後來,他們殺死了我的貓,可憐它只是只不會抗議的畜生!」
菀生開口,她眉目緊皺。
男人卻不加評論,顧自說著,
「你知道嗎,我一直渴望與幼時相熟的事物相親相愛的過下去,直到現在,我的房間里還擺著可笑的布衣老虎,與我一起的女人經常懷疑我的是否有不良的癖好。我想讓她們明白,可是她們總是吝嗇機會,到了最後,除了做愛,我們幾乎沒有語言。」
菀生側著頭,聽他緩緩道。這個不安的男人,說話時候依然不得解脫,他目光四下里游移,觀察著周圍的人和事,即使是在漆黑的車廂之中,也不依不撓的進行著。
「但我還是可以安慰自己,這只不過是時下最流行的戀物癖而已。」他道,「雖然,這很可笑。」
菀生走進屋子,開始慢慢的用手觸著閣樓里陳舊的傢具,這個屋子多年無人料理,沉積著厚厚的灰塵與濁氣,輕微的一個觸碰,就會惹得埃塵滿天。她在這個沉悶的環境下生活了十多年,沒有留戀和感傷。她只記得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一個陰郁的早晨,孩子們肆意的笑聲以及一隻無辜的灰貓。
那時候,它已經死去,棕灰色的皮毛上黏染著點點沉暗的血跡,它的身體被甩在了床角,她從床底爬出來,靠近它,再靠近它,她的手輕輕的撫摩它的額角,輕輕的喚它,「阿嗚,阿嗚,天亮了,天亮了,再不起床我不和你玩了。」她低聲呼喚,她以為她親愛的貓眯還會在沉睡之後突然醒來,親昵的靠近她,用粗糙的毛皮摩擦她的身體。
她錯了。
她落下一大滴的眼淚,空氣里是新年時候特有的煙塵味道,灰白色的天映襯成火紅一片的光景。她將那小小的屍體裹在懷里,粘稠猩紅的液體蹭在了她青白的大襖上,青底紅面,分外撩人。
「那麼,你恨嗎?是否有恨過他們?甚至於想要報復他們。」
菀生忽得記起他的話,他似在蠱惑她。
恨他們嗎?恨嗎?
那一年的夏天不停的雷雨,明朗寂靜的午後一下子灰暗下來,院子里的植物凌亂的栽了一地。她做了一個繁復而綿長的夢,她不停的奔跑,奔跑,頭發在身後糾結成華麗的圖案,有陌生的人亦步亦趨的跟隨,他親吻她的額頭,不光潔,凹凸不平的質感在唇際匍匐前進,她的衣裳蘸著汗水,濕粘的依附在皮膚上。她想退後,卻發現身後片片狼藉。
她掙扎,卻在那一個夏日,一夜蒼涼。
「唉,我。。可以與你一同上路嗎?」
他站在面前,不再是夜裡若隱若顯的面容與神情,那時的曖昧氣氛已經完全褪去,留下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疏離。
菀生不作聲響,他不再是清冷車廂里的不寐者,在這一個光線充沛的清晨,他抖擻精神,朝氣蓬勃的讓她覺得疑惑。
「這,我只是回鄉罷了,那裡沒有風景也沒有故人。」菀生閃躲目光,她猶豫。
他黯淡目光,轉身離開。
「那好」他輕聲說。
菀生一顫。
她是被凌晨時候的涼風凍醒,她躺在閣樓里的雕花木床上,深紅色的木床,紅漆在多年的光陰之後已經開始脫落,留下班駁的滄桑痕跡。她扯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動作緩慢輕柔,盡量避免身體的傷痛,她記得一個男人的臉,在印象中支離破碎,卻給了她一觸即發的深刻疼痛。她無法動彈,只覺得自己被包裹在一個充滿了古怪氣味的圈子裡,裡面雜合汗水腥鹹的味道,精血濃稠的味道,以及昂揚時候的情慾味道。
男人的身體就在不遠的簍花長椅上,臃腫肥胖的軀體與精巧的簍花椅格格不入,她一陣的惡心。
他的身體似乎在魅惑她,她勉強的起身,走近他。
之後她重復幼年時候的動作,她一個人奔跑,跑過潮濕的青石橋上,跑過坑窪的矮巷子,跑過夏日裡冰涼的河,跑過空無一人的馬路。她大口的喘氣,她埋藏了多年的積怨在這一個時刻完全的爆發出來。
「是的,我恨他們,我要報復他們。」
菀生記得,在那個夜裡,這是與他的最後對白。
菀生步行匆匆,人海如流的車站,她沒有意外的重逢徐年。
菀生靠在窗戶上,想起那日徐年漸行漸遠的身影,那一個荒涼的夜裡,他等她靠近,她猶豫,於是他轉身走了。菀生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扶手,這本是一個難堪的相對。但他卻施捨於等待。
「怕嗎?」菀生問道,「處心積慮了那麼多的台詞,卻因為你的一時心軟,功虧一簣。」
「這,確實後怕,怕你得知我的身份之後便拂袖而去。」 徐年少許尷尬,自嘲道,「或許那樣,我真的會功虧一簣。」
菀生不看他,這個太過於聰慧的男人令她不斷的挖空自己的回憶。
「清晨的時候,他只剩下一具乾涸的皮囊,我真開心。」
「後悔嗎」
「確實,後悔沒有早些時候就揭穿你。」
菀生笑。
「626次班車即將啟動,請乘客做好准備。」
「626次班車即將啟動,請乘客做好准備。」
徐年看著她,目光堅定
他握住她的手,:「我還可以等你。」
菀生笑,「多少年?10年,還是20年?我想,沒有一輩子,我是出不來的。」
徐年閉上眼睛,笑的從容,「那真是遺憾啊,我想我只能用我的後半輩子來等你了。」
他坐直了身子,張開眼,直直的望著菀生,「因為,我的前半輩子,都用做尋你了。」
菀生嫣然,她覺得多年的沉積在胸口的陰郁轟然倒地。
「那麼,現在該去哪裡?」
「梧州市公安局,」徐年握著她的手加了幾分力,「菀生,自首吧。」
火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菀生閉上眼,聽著周遭一片嘈雜。
蓮安是嗎?
蓮安!
我累月經年的惶惶,終是遇見了一扇門。我曾猶豫,是否能夠執著於僥幸。可惜那前塵往事不見,來事變故不知,我推開了那扇門,從一個混沌,度進了另一個混沌。
蓮安!
我想,我的才華早已盡了,終日的逐水草而居,我累了。如種的那片葵,盈春的時候竟全背棄了我而去,我真怕,一日雕盡長安花,不留一點模樣。
蓮安!
徐年轉頭,卻發現她早已沉沉的睡去。她只微微的攏起身子,安靜的倚靠在軟座一角,
「菀生,累了嗎,是否覺得這個長夜,一別又經年?」
蓮安緩緩道。
應該是這個吧?
『伍』 歐 亨利短篇小說這本書(就是初三必讀書)每篇小文章的概括 求人幫忙
讀歐•亨利的小說,總有種輕松卻又迫不及待的心情,說是輕松,是因為他的故事並不沉重,而說是迫不及待,又是因為我總是急於知道真相,看看這似乎是不和邏輯,意料之外的,卻又合乎情理,耐人尋味的結尾。
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麥琪的禮物》。開始,作者著力介紹詹姆斯•迪林厄姆•楊夫婦倆的金錶,和德拉的秀發。他這樣寫道:「如果示巴女王①也住在天井對面的公寓里,總有一天德拉會把頭發披散下來,露出窗外晾乾,使那女王的珍珠寶貝黔然失色;如果地下室堆滿金銀財寶、所羅門王又是守門人的話,每當吉姆路過那兒,准會摸出金錶,好讓那所羅門王忌妒得吹鬍子瞪眼睛。」夫婦倆生活貧困,但卻彼此相愛,為了給對方一個聖誕禮物,吉姆賣了表,買回梳子,而他的妻子卻賣了自己的頭發,買了一個表鏈。初讀完這段時,我真是替這對夫婦不平,費勁心思為對方買的禮物,卻成了莫大的諷刺。富人可以揮金如土,可窮人卻得用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交換。然而讀到後面,我就釋然了,作者寫道:「正如諸位所知,麥琪是聰明人,聰明絕頂的人,他們把禮物帶來送給出生在馬槽里的耶穌。他們發明送聖誕禮物這玩藝兒。由於他們是聰明人,毫無疑問,他們的禮物也是聰明的禮物,如果碰上兩樣東西完全一樣,可能還具有交換的權利。在這兒,我已經笨拙地給你們介紹了住公寓套間的兩個傻孩子不足為奇的平淡故事,他們極不明智地為了對方而犧牲了他們家最最寶貴的東西。不過,讓我們對現今的聰明人說最後一句話,在一切饋贈禮品的人當中,那兩個人是最聰明的。在一切饋贈又接收禮品的人當中,像他們兩個這樣的人也是最聰明的。無論在任何地方,他們都是最聰明的人。
他們就是麥琪。」
是啊,從表面上看,他們極不明智地為了對方而犧牲了他們家最最寶貴的東西。但他們對彼此的愛才是物價之寶,金錢無法換得真情,聖誕禮物只是一個象徵,但其中凝聚的愛確實高於眾人之上的。他們便可以被稱作麥琪——傳播愛,為世間送來福音的聖人。他們象徵著這種可貴的品質,在作者看來,這才是人間最聰明的東西。
這段結尾,是歐•亨利鮮有的點評式結尾,但從中足以看出作者對真愛的贊美,相信世界有真情,對美好人間的希冀。
而在本書中,我最較喜歡的,還有《高尚的騙子》系列,傑浦•彼得斯和安岱這兩個騙子,在《精確的婚姻學》,《慈善事業數學講座》,《藝術良心》及《虎口拔牙》中,通過各種奇異的方法行騙,有時在開頭或結尾,你總以為兩人會在行騙之餘作些好事,如將兩千元送給特洛特太太去結婚,或是辦所學校,可到頭來,錢還是到了他們的手上,令人啼笑皆非。可無論如何,對於這兩個騙子,我卻怎麼也恨不起來。我想原因,在於這樣一段話:「你在家鄉上教堂,做禮拜,挺像一個正經公民,但是你到芝加哥來,想剝奪別人的錢。那些人同你今天想充當的這類卑鄙小人做交易,才創立了穩妥有利的行業。你可知道,那個賣假鈔的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要靠他養家活口。正因為你們這批假仁假義的公民專想不勞而獲,才助長了這個國家的彩票,空頭礦山,股票買賣。如果沒有你們。他們在就沒事可幹了。你打算搶劫那個賣假鈔的人,為了研究那門行業,可能花了好幾年功夫。每做一筆買賣,他就承擔這一次喪失自由,錢財甚至生命的危險。假如他弄到了錢,你可以去報警,而你弄到了他的錢,他只好一聲不吭,典當掉他的會外套去換飯吃。」這段對塔克先生的職責,也是傑浦•彼得斯的內心話。人性本善,沒有人天生就要去當壞人,但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想不勞而獲的偽君子,資本主義家,才使老百姓們貧苦無依,他們受生活所逼,不得已才去行騙。而被他們騙倒的人,也大多拿的是不義之財,兩人利用人貪婪,好慕虛榮,好逸惡勞的心裡,以自己的自由,金錢甚至生命為籌碼,去謀生計,對於他們,又真有什麼可恨之處呢?作者筆下黑暗腐敗的美國社會,才是最大的騙子,才是罪惡的源泉。
此外,還有《華而不實》,《汽車等待的時候》兩篇文章相映成趣,一場邂逅,真正的上層人士隱藏自己的身份,窮人卻將自己虛幻成有錢人,從中也能看出當時美國的社會風氣——金錢至上。這個風氣如今在許多地方依然風行,令人悲嘆。
這便是歐•亨利的內心矛盾,一方面,他相信並歌頌人間的真愛,如《麥琪的禮物》,《愛得奉獻》,《小熊約翰•湯姆的返祖現象》等,可另一方面,他又諷刺了人間世事難料,虛偽狡詐的一面,如《帶傢具出租的房間》《兩位感恩節的紳士》。在他筆下,壞人也有善良的一面,而所謂的正人君子,有權有勢之人,才是真正的黑暗勢力。如《重新做人》中的吉米,《虎口拔牙》中的五金巨商。這顯然不符合普通人的邏輯,可細讀下來,放眼社會,這卻就是真相。或許人們驚嘆的是歐•亨利巧妙的寫法,但更多的,是對我們所處的社會那隱約可見,卻沒有人敢於直面的黑暗面的震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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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骯臟,他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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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彼此折磨,卻又彼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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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花火雜志 短篇小說
煙花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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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小生來求一方金湘綉。
三月的天,桃花炎炎,極力開盡,彷彿行人一回眸,那粉粉淡淡弱弱纖纖的花瓣便要落掉一般。
隔牆柳枝盈盈,澄碧滿天。
這是一家綉坊,紅牆碧竹,青色的瓦楞上,幾只灰羽白腹的雀兒在專心啄食。白玉雕棟上懸著一方杏黃色的匾,上面書著三個燙金大字:金湘綉。
那時的他,尚是一介書生,正為上元節上驚鴻一見尚書府千金魂不守舍。才子佳人的香艷旖旎傳說霎那燙熱他的心頭。可此後那麼多個恰恰相思的日子,柳下徘徊,花前埋影,他再未有幸見她一面。
此時,在這綉坊的燙金牌子前踟躕了半天,才舉起了手。
敲門。
開門的是一環髻的丫頭,豆蔻年華,鵝黃小衫,妙眸流轉,含笑打量了他一番,粗布衣衫,難掩文雅風流之氣。她笑,貝齒櫻唇:這位公子爺,是來求什麼?
他緩過神來,叨擾姐姐,小生來求一方金湘綉。
他的小心惹得她吃吃發笑,銀鈴似的,灑滿了這青瓦紅牆。他不敢抬眼,竟覺得剎那間桃花都開上了臉。
她掩笑,公子,你還是跟姐姐們商量,挑一個小樣,也好費工夫。說罷,莞爾一笑,閃進門。
他尾隨著她走進大院。幾樹桃花,皎皎其華;芳草萋迷,碧油油的讓人不忍看。他看她裊裊娜娜的走在清雅的卵石小路上,不由想起那個妙詞:步步生蓮花。
抬頭時,發現她已映掩入一片桃花林中,消了蹤跡。
於是,他也在這百折千轉的院子里急急尋覓,這份情景,竟似夢中。當他走到那片瀟湘竹林前,只見方方正正的雕花綉架前,一群紅粉佳人,手拈銀針,綵線壓過織錦處,立時,鴛鴦戲水,荷葉團擺。
可能是聽罷環髻丫頭的相報,頓時,鶯鶯燕燕的嬌笑不停,弄得他滿臉窘色。
開口的是一個面泛桃花的女子,皎皎的笑,伶俜,這便是方才那位公子?
環髻丫頭嫣然一笑,上前拉他,素白的手指埋在他粗澀的衣袖中,指尖的溫度滲入他的皮膚,她只顧著急,忘了禮數,公子,你快跟姐姐們說來,要的是什麼花式?
他紅著臉開口:小生施子介,諸位姐姐有禮了。
桃花女子笑了,書生,少酸腐。姐妹們的針線可不是你的酸腐買得來的。既然伶俜丫頭帶你進來,你的請求,我們沒有不應的道理。
他忙不迭道歉。
被喊做伶俜的丫頭將臉埋在那位桃花女子身後,吃吃的笑。
他說,小生久聞金湘綉大名,奈何貧寒之人,無緣相求。今日猶豫半天,冒昧敲門,也蒙姐姐們不棄……
伶俜打斷了他的話,對桃花女子皺眉:大姐,這書生天生榆木,不如我說。他上元節時,遇見一官家小姐,便丟了魂魄。日日痴念,夜夜掛牽,鬼神都煩,今兒,他是來求姐姐們幫他綉一方金湘綉,贈與那官家小姐,希望能結百年;就算是無緣,總也能托一方錦帕贈與伊人紓解相思……
桃花女子微慍,橫了伶俜一眼。
伶俜吐吐舌頭,不再言語,掐了一朵桃花,別入耳際,幾分俏皮,沖施子介巧笑如花。
施子介目瞪口呆的望著她,自己的心事何曾托與別人,緣何這丫頭竟悉數全知?
桃花女子笑,只是,公子想要怎樣的綉樣呢?交頸鴛鴦?臨水桃花?還是……
施子介搖頭,那些怎麼能抵得上織媛小姐的千萬分之一呢?
伶俜撇嘴,將桃花扔在地上,踩了幾腳,嘆道:看你這幾分顏色,怎麼能入人家公子的眼呢?
施子介忙解釋,自己的話並無半分不敬之意,可能只是一時情迷。
桃花女子問,那公子想要什麼呢?
施子介吞吞吐吐,最終道出:自己想為織媛小姐描一幅丹青,只可惜,微微墨跡,恐怕難入尚書府,所以才來金湘綉,求得姐姐們,能將小姐的畫像給綉於錦上。
眾姐妹竊竊,面面相覷。
桃花女子淺笑嫣然,那麼公子就留下小姐的畫像吧。
施子介再三行禮,說因不知是否能求下金湘綉,自己尚未畫小姐的畫像,怕單薄白紙,唐突了紅顏。既然姐姐答應,我這就回去畫。
桃花女子看了看伶俜一眼,只是嘆氣。
那日,他離去時,伶俜低眉相送,硃色大門幽幽敞開,清冷的不似人間。伶俜如一株雛菊凜冽的開在門前,施子介喉頭一緊,施禮告辭。
其實,他想對她說,菊花在這春日裡開,太過突兀。可又覺得自己的話更突兀,這漫天桃花季節中,哪來的半株清菊呢?
承:我叫夜妖,千年如是!
湖水幽藍,詭秘的如同幽冥的眼。
安以軒在湖邊撫琴,琴聲嬰寧,少女哭泣一般。
湖水中盪開,卻不見一絲波浪。一個女子睡蓮般浮出,頃刻間,水藻般茂密的秀發濕漉漉的跌宕在白如細瓷般的頸項前。她浸在湖水裡,看著湖邊撫琴的安以軒,眸如點漆。黑色紗衣因水緊貼在水潤的皮膚上,如一盆凜冽的墨菊,傲然神秘、纖細冷淡。她沖他笑,眉眼彎彎,書生,我該贊美你的琴聲美,還是該贊美你故事寫得好呢?
她銀鈴一般的聲音傳至湖邊,順著他的琴聲留下,彷彿一個哭泣的少女。安以軒按住琴弦,琴聲戛然。
他望著湖水裡的她,美得不似人間女子。他說,聲音淡漠,那隻是一個故事開端而已。
她笑,聲同天籟,我知道,不就是一個叫施子介的書生愛上了一個官家小姐么?
安以軒修長的手指滑過琴弦,嬰寧的低泣再次從琴上傳來。他說,難道,你就看不出,伶俜也愛上了施子介?
她咯咯的笑,開什麼玩笑!
轉身,沉入湖底,水藻般茂密的長發,在水裡飄搖,寂寞的如同水妖。
然後,她慢慢露出水面,水珠從顛倒眾生的臉上滴下,格外晶瑩。她沖安以軒笑,極妖嬈,她說,書生,好好寫你的書,一旦我看膩了,我就吃掉你!說完,不忘將柔細的手指輕輕劃過菱花般的嘴唇,做一個吸血的手勢。
安以軒懶懶的抬眉,做水妖真好,至少哭的時候,沒人看到你的眼淚。
她笑,我不叫水妖,我告訴過你。我叫夜妖。說完,她沉入湖底,容顏變得恬淡安靜,如夢一樣消溶在水裡。
安以軒的琴聲繼續流淌,關於那個故事,時過境遷這么多歲月,桃花無數次的盛開、落盡。誰還能記得?
她是這個湖裡寂寞的水妖,每天唱著寂寞的調子。
這個湖邊,反反復復、復復反反,只有往湖邊走的腳印,卻沒有一個腳印從湖邊離開。
這個湖裡盛滿了香艷的故事,也堆滿了累累白骨。
製造這些香艷故事的女子,穿著落寞的黑衣,細瓷般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閃爍,劃傷那些尋歡人的眼睛。
他們對她殷勤的笑,他們說,願為她散盡萬貫家財,願為她妻離子散,甚至可以為她去死,只為博她傾城一笑。
所以,她毫不吝嗇的笑了。
也毫不猶豫的拿走了他們的生命。
是他們自己說的, 可以,為她去死。
安以軒是沿著這些腳印來的,頭束青色方巾;身著銀灰長衫,暗藏著密密的針腳,也暗藏著心事。
那時,她正在湖邊。
陽光非常好,照在她水樣的皮膚上。剛剛晾乾的長發,斜挽著一個髻,鬆鬆斜斜的,別樣慵懶美麗。
他向她作揖,說,叨擾姐姐,小生……
如此相同的開場白,驟然間,劃過層層疊疊的時空,炸雷一般,觸痛她的耳蝸。她轉身,抬頭,望著他,時光就這么踉踉蹌蹌的輾轉回來,幾只灰羽白腹的雀兒呼楞楞的飛過紅牆碧竹,飛過她記憶的滄海。
他也愣了,因為這份驚為天人的美麗,他不輕薄,卻也年少,經不起這種美麗。
她先開的口,聲銀清脆甘爽,你來靜湖做什麼?
他傻傻的看著她,關於靜湖的香艷他聽說過,關於靜湖的陰森他也聽說過。他懷著心事而來,只因金湘寺的藏經閣里,他看到一個故事,一個關於金湘綉的故事。
故事裡,那個叫伶俜的少女的眉眼,如烙鐵一樣,燙傷了他。
如果,如果他不是一個寒門書生,就不會寄讀在金湘寺;如果不寄讀在金湘寺,他不會在藏經閣層層摞摞布滿塵土的書籍里找到那本野史--《金湘綉》;也不會為一個叫做伶俜的女子而心傷;更不會因為一個五百多年前的故事,幾許輕狂的,來到靜湖。
因為故事的結尾,那個叫伶俜的女子,墜下了湖。從此這座湖的水面再也沒有波紋盪起,人們就稱它為靜湖。每天夜裡,這里都會有女子低低的哭泣聲。他們說,那個女子哭得很怪異,仔細的聽,竟是得意的笑。很多走向靜湖一探究竟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
安以軒想起這個故事,再看看眼前的女子,一時不能回答,只能拚命的清嗓子,掩飾窘態。
她笑,黑色的緞衣,並不能裹住她少女的柔媚。她合上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暗影,她說,你從金湘寺來,對嗎?
安以軒至今訝然,她如何知道,他是從何而來。
他並不知道,金湘寺所在之地,就是五百年前金湘綉的舊址,那些擅綉擅織的女子們,早已人影遙邈。
他問過她很多次,伶俜是你的名字嗎?
她都偷偷的笑,慢慢沉下湖底,再慢慢探出頭來,水珠在她臉上晶瑩著,眼淚的模樣。她說,可笑!我叫夜妖。千年如是!
後來,他相信了。
她怎麼能是伶俜呢?那個鵝黃輕衫的少女,易哭易笑,明艷婉轉,因愛成狂;確實不會是眼前這個滿身陰魅之氣的女子。
可是《金湘綉》故事中,靜湖確實是伶俜最後歸宿。
五百年來,沒人來祭拜過她吧?安以軒嘆,如此,不如將那個故事鋪墨,聊作對這縷芳魂的祭奠吧。於是,他憑著記憶,將《金湘綉》慢慢寫來。
偶爾,夜妖會使壞,揚起一陣風吹過,弄得他墨跡滿身。
他不敢怒,因為她是靜湖的主宰;也怒不起來,他總認為,她就算不是伶俜,也與伶俜有著很深的淵源。
她坐在湖邊冷冷的笑,白皙的小腿在月光下撥動著湖水,湖面不見一絲波紋。
她笑,你莫不是愛上了她?
他不理她,繼續鋪開紙來寫,寫伶俜的眉伶俜的眼,伶俜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
夜妖看著他筆下清秀遒勁的小楷,說,你在我的面前,將一個女子寫的這么美,不怕我殺掉你?
她沒有殺他,卻在他面前殺過很多人。
那些尋到靜湖的男子,看到她,魂魄都飛到了三天外。他們殷勤備至,原本清新的面孔都變得醜陋。
她問他們,每一個都很小心的問過,難道你不留戀家中嬌妻么?
他們都乾脆的搖頭,沒半分猶豫。
安以軒嘆氣,眼看著他們一步步墮向死亡的邊緣;夜妖難過卻又得意的看著遠處的他,她曾說過,如果他們記得木石前盟,我怎能取得他們的性命呢?
黑色緞衣落盡,只有濃密的青絲遮住她年輕的身體,月光下,白玉一樣。她輕輕邁入湖中,長發盪漾開來,水藻一樣瘋狂的生長。她對著每一個來的尋歡客回眸橫笑,眼波溫潤,盈盈淡淡。
那些男子無一例外的,中邪似的,跳下水。而靜湖安靜的湖面,就像一個密閉的容器,封閉住了他們的生命。
不見血光的完美殺戮。
月色下,她笑,眼睛微開,傷口一樣。
旋身,她已在安以軒身邊,黑色的緞衣肌膚一樣長在她身上,不曾離開過。她撩起裙擺,眼神清凝,你都看到,是他們情迷。與我無關。
安以軒倒吸一口冷氣。眼前這個眼神清冽的女子,似乎是一幅斷腸的毒葯。
轉:任憑你怎樣美好,終究孤獨一生。
她不想看他寫的故事,那種毒葯一樣的疼痛她已遺忘了五百年,不想再記起。
她只記得,安以軒來靜湖那天,那麼雷同的對白,讓她以為,那是施子介輾轉了五百年的魂魄轉生。
五百年前,當她還叫伶俜的時候,愛上了那個叫施子介的男子。
可從安以軒的故事中看來,那時的施子介竟然將自己當作是金湘綉的丫頭。容顏再殊,終抵不過情有獨鍾。
如何說起?五百年前,她愛上這個男子的那刻?決不是金湘綉門前那盈盈一笑起。比那刻要早,早很多。
五百年前,她是玉帝膝下最討巧承歡的女兒,容姿標致,十指纖巧。織就雲霞漫天,綉來虹霓如練。
他是她手中的針,五色石所凝成,天地精華所致。
當王母將他放如她掌心時,她笑靨如花。她被成為織女,就是因為這枚針。他在她的指尖有了溫度,他在她的指尖懂得了溫柔,當她不小心扎傷了手,那嫣紅的血無數次浸遍他的身體,從她的皺眉中感覺到她的疼痛。
從她討巧的孩童歲月,到她盈盈婷婷的少女年華。天庭沉悶的歲月中,他用比針尖還細密得眼神觀察著她沒一分毫的容顏改變。
他最不忍看的就是她的眼,望進去,便掉了靈魂。而他是一枚針,最需要的就是積聚起一個成形的靈魂;終有一天,可化得人形,出現在她身邊。
當歲月經過,天庭得生活在她花一樣得季節里變得空白寂寞。
她對他說,其實,最大的悲痛怎麼會是人間紅顏見白頭呢?最大的悲痛該是這天宮歲月,紅顏難老。
她對著他微笑,然後嘆氣,說,不如我將你送入凡間,也免去了你天宮寂寞。
她的姐姐笑她,不過一枚銀針,那能懂得寂寞?
他望著她姐姐桃花一樣的容顏,嘆,在她手中我確實不懂寂寞,可如今就要人間天上,怕這樣的寂寞,我如何不知?
只是,那時,他只是一枚針,說不出話,便從她盈盈指端墜入凡間。
十萬米高空,天宮的記憶迅速瓦解。
她的姐姐笑她,不過一枚銀針,那能懂得寂寞?
他望著她姐姐桃花一樣的容顏,嘆,在她手中我確實不懂寂寞,可如今就要人間天上,怕這樣的寂寞,我如何不知?
只是,那時,他只是一枚針,說不出話,便從她盈盈指端墜入凡間。
十萬米高空,天宮的記憶迅速瓦解。
施子介,便是他做人的第一世。
當她在雲端,看到了他,眼睛竟喜出了淚花。她原以為,這枚針,落入人間,不是一段寂寞的路也該是一座孤單的山,但是,如今,看到他因為自己指尖的溫度和血液的浸染,竟然造化成一個那麼文雅秀挺的男子,有血有肉有生命。
那一天,彩霞漫天。
這是她織就的最瑰麗的一天。這一天狠狠的嵌進她生命里,她對大姐姐說,我要去人間。
那個面如桃花的女子頓時呆住了。這么漫長的天庭歲月,她如何不知,她小妹妹將要面對的將是最苦最難的萬劫不復!
伶俜?你怎麼就不知呢?玉帝的女兒,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名字?它的意思就是,任憑你怎樣美好,終究孤獨一生。
她沒有絲毫的猶豫,悄然墮入凡間。她怕自己錯過分毫,在天庭那種幾乎靜寂的時間里,人間的他,轟然老去。
她身著白衫,如同出塵的仙子。偷偷的跟在她身後,聽他的腳落在地上盪起的聲音,看他燈下讀書時亦喜亦怒的容顏。一隻飛蛾,撞在燈焰上,噼啪一聲,盪起一陣輕煙,落在書案上,他眉心皺起無限憐惜。
她喊他的名字,施子介。
他轉身,卻只見竹影搖盪,不見玉人。
原來,她喊他名字的一瞬,被姐姐拉到了一邊。那個面如桃花的女子,細細長長的眼劃過她年輕的臉,她說,小妹,你這么輕狂,會嚇著了他。
她笑,說不定他還記得我呢?他是我指尖的針啊。
姐姐嘆氣,轉世之後,任憑你神仙鬼怪,哪來記憶?一碗孟婆湯,情也好,恨也好,過了奈何橋,都沒了影兒。
紅牆碧竹的金湘綉中,大姐姐說,小妹,這書生喜歡上了尚書府的織媛,今兒,會來求金湘綉。這姻緣天定,不是你我強求得了。
她錯愕,心驟然龜裂。
原來,一碗孟婆湯,天宮歲月無數的寂寞相伴,他絕然記不得他身上有她的溫度,骨中有她的血?
敲門聲震斷她的思索,她匆匆開門,只希望,不是她惦念的那張臉。
門縫里卻見,他暗藏心事的眉眼。
開門,淺笑,鵝黃小杉,妙眸流轉,她藏起眼淚,將自己最美的樣子,交給他。
人生若只如初見。
夜妖喃喃,望著安以軒,月光的清冷灑滿他的臉,他在寫那個故事。她喊他,施子介?
他愣了,抬頭。
夜妖走到他身邊,眼中淚水婉轉。她說,只要你承認你是施子介,我便不再殺人。
安以軒說,那你是會殺掉我么?
夜妖笑,我一直在等,等你的到來,我以為我會毫不猶豫的將你誘到湖中,可是,你也看到,我做不到。我空空恨了你五百年。
安以軒嘆氣,你就這么盼望我是施子介的轉世么?因為他一個人的薄情,你就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
夜妖落落離開,黑色的緞衣包裹住她寂寞的靈魂,她說,安以軒,一個女子等了五百年,只為求一句對不起,有錯嗎?
安以軒心疼痛的厲害,他看著夜妖,確切的說,是伶俜,她本是天界最無邪的仙子,因為一個男子的辜負,卻成了最血腥的妖精,其實,天使與魔鬼,本來就是一線間。
他說,伶俜,可我確實不是施子介。我是安以軒,一個因為你而按圖索驥的男子。關於前世,你為什麼就不能忘掉?
靜湖很久沒有殺戮。
夜妖大段時間都在湖邊,瀑布一樣的長發散在身後,她對安以軒說,你看,這人世就是美好,再深的怨恨,也不過百年。最可憐的是神仙,有了恨,便是千年萬年!
安以軒說,包括愛么?也是千年萬年?
夜妖笑,如今恨也無端了。她說,安公子,你可知,下一個月圓之夜,便是我離開靜湖的日子。
安以軒點頭,因為施子介,你被玉帝關押在這片湖底,可你身上的怨氣那麼難平,這一關,就是五百年。只是,這五百年,你沾染了太多的殺戮,玉帝都不曾責怪你,可見他還是疼你的。
夜妖笑,在他眼中,只要保住天庭清白,就算我造再多的殺戮,他都不會為蒼生而痛的。
突然,她想起了什麼,她轉身問安以軒,《金湘綉》里,施子介最後,好么?
安以軒說,好,他很好,科舉高中,娶了尚書府小姐。安享百年。
夜妖點了點頭,輕輕說了一聲哦,便不再言語。長發遮住她蒼白的臉,看不出她的悲喜。
合:那雙眼睛,看了就會陷進去。
安以軒在湖邊作畫,畫中女子,翠眉杏眸,淺笑盈盈,彷彿一伸手,她便會從畫中走來。
夜妖記得,很久以前,施子介也畫過織媛小姐的畫像,可他不畫眼睛,他說,那雙眼睛,看了就會陷進去。
那時,她央求姐姐為他將這幅畫綉成金湘綉,其實,她愛他,就算心碎,也甘願為他的幸福做點什麼。
此後的很長一段日子,他都沒去過綉坊,那幅金湘綉一直空空的掛在綉架上。姐姐們回到了天宮,只留下她,等他來索取這幅綉像。
下面的日子,意料之中,她陷進了他溫柔繾綣的愛情中。他不提,她亦不問,那幅見證他與別的女子愛情的金湘綉。
他極其擅長丹青。她說,你知道么?為什麼我會來到人間?
來到人間?他臉色突然翻過了痛楚之色。
她知道自己的話有些不妥,連忙托詞,是啊,就是因為,每天,你都在月下作畫。你可知,你畫的那麼認真,給畫中人注入了靈魂,所以,我就從畫中走了下來。說罷,沖他頑皮的笑。
他方才釋然。
夜妖看看安以軒,她說,安公子,你可知,如果,你畫的太過投入,這畫中人將會有靈魂?
安以軒笑,那該是多大的福氣!
夜妖嘆氣,她有了靈魂,便也懂了煩惱,安公子,你如何忍心?
是啊,你如何忍心?五百年前,施子介離開那天,她也這么問。
那天,施子介突然跟她索取那方金湘綉,他說,伶俜姑娘,我要贈與織媛小姐的金湘綉,兩年過去了,你可制備好?
她錯愕,羞憤,她抓住他的衣袖,問他,施子介,你當我是什麼?你不記得了,我是你的妻!
施子介推開她,彈彈身上塵土,嘆,誰規定了,公子要與小姐相好,就不能順便與丫頭來一番別樣風光?
到現在,她都不能相信,那是施子介說的話,她溫文爾雅的相公,令她不顧天規、私下凡塵的男子,這樣輕薄的抹去了他的盟約、他的誓言。
那天,他離開,頭也不回。
她瘋狂的燒毀了金湘綉坊,沖天火光中,她見到了她的父王。他高高在上,萬世敬仰,卻不肯成全她一段最初的愛情。
她說,讓我留在凡間吧。做不成他的妻,我寧願是他的妾,哪怕仆婦丫環。
他不開口,只是大手一揮,她便墜下了那片湖水,在湖水裡,她聽到了施子介的話,他說,我不要你做妻,更不要你做妾,不過逢場作戲的一段露水姻緣,你何必當真、何必念念不忘!
那天起,她便成了靜湖裡的妖,勾魂一笑,殺盡天下薄情的男子。
月亮終於掛滿了天空。
她從湖中來,一身白衣,飄逸出塵,凌波而來。安以軒望著這個彷彿從畫中走來的女子,不覺傻了。
他艱難的開口,今天,你便可以重返天宮了。
她沖他盈盈一笑,坐在他身邊,纖細的手指撫過他英挺的臉,眼睛晶瑩有淚,安以軒,你可知道?你一出現,我就陷在施子介的往事中無法自拔。其實,當他離開時,我便也不敢奢望什麼愛情。我只求他會內疚,會自責。我在靜湖等啊,等啊,我想,如果,他老了,總會為曾經辜負一個女子而隱隱難過吧?可是,我沒等到他的懺悔;我一直等,等他轉世,等他輪回,等他某天突然記起,我流過淚的眼。可是,如今,我總算明白了,所謂的郎心似鐵!
說完,她一揚手,他書案前的紙張紛紛揚揚的散入湖中,《金湘綉》的愛情故事也埋入了水底。
安以軒說,你這又是何苦?
她慘白一笑,謝謝安公子對伶俜的情有獨鍾。只是,我寧願自己不曾遇到過這個男子。說完,她凌空而起,白衣飄舞,將一枚明珠彈入安以軒手中,眼神黯然,如果公子,真想為伶俜寫一個故事,伶俜寧願曾經愛過的是一個善良木訥、一世平庸的放牛郎,不解風情,更不必俊朗,只要他一生不辜負伶俜的心。這枚明珠就是伶俜對公子的報答了。
說完,她的身體墜下了湖中,不見絲毫波紋。
安以軒流淚了。
他知道,這一生,她不能經歷一份生死相許的愛情,所以她寧可用自己的仙珠來換一段虛假的神話。
仙珠離體那一刻,她再也做不回什麼神仙,只是一個普通的世間女子,深深埋入湖底,等那份永遠等不到的懺悔。
終究有一種愛情,哪怕它辜負你再深,你也會因它,做不了仙。
尾聲:他愛她,只當她是一個平凡的女子。
從此,世上關於那個叫伶俜的女子,只有一個愛情版本,那便是牛郎織女的故事。
故事裡,那個平庸的男子,為了她,不顧什麼天規,也不顧什麼神仙,他愛她,只當她是一個平凡的女子。
安以軒寫這個故事的時候,眼睛裡常常流淚。
他騙了她兩次。
第一次,在他叫施子介的那一世。
他喝過了孟婆湯,卻也不敢忘記她指尖的溫度,也不敢忘記她血色的殷紅,在他是一根針的時候,她就是他眼中的唯一。
可是,他成了人,只能帶著這輩子對她最大的思慕生活在熙攘紅塵。直到她的姐找到他,告訴他,為了她,他必須愛上別的女子。否則,一旦她觸動了天規,必將是萬劫不復的命運。他愛她,如何捨得?只可惜,最後,終究是情生意動。
直到那個桃花女子將天庭的震怒帶到了他的面前,他才記起,她不屬於凡間,其實,他是多麼想如愛一個平常凡世女子那樣愛她啊!
所以,他只有薄倖的離開。
他的配合,換來天庭的體面。
他看到她流淚的臉,而她,卻看不到一個男人吞聲的嚎啕。
第二次,在他叫安以軒這一世。
他騙她,他不是施子介的轉世。
他騙她,施子介科舉高中,娶了尚書府小姐。安享百年。
他騙她,那些辜負人的人,永生都不會內疚的。懺悔這個詞,只是被辜負的人一廂情願的以為。
這一生,他是為她而來的。
因為,那個桃花女子,在地獄找到了他,遲遲不肯轉世的施子介的魂魄。她說,如果你還愛伶俜,就應該在去找她,讓她這五百年的痛苦變得功德圓滿,讓她不再惦記的重返天宮。
所以,他帶著痛苦的記憶來到靜湖,看她冰冷的眼,看她對別的男子巧笑如花,一次一次暗示她,薄倖如施子介,輪回中不知經歷了多少風月,又怎麼記得她呢?哪怕她是仙子,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可以尋歡的丫頭。
只是,他沒想到,五百年後,她也了解不了這段情緣,縱使被辜負,也只願意像一個世間俗女那般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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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可人兒(短篇小說集)〉,收有6篇短篇小說,分別是《無奈》,《人不如舊》,《妒妻》,《盲戀》,《情挑》,《可人兒》
24、〈譬如朝露(中篇小說集)〉,內有4篇小說,分別是《譬如朝露》,《萍水》,《求偶》,《幻象》
25、〈求真記(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我,小公主》,《報告》,《棋友》,《回家》,《勿念》,《霓裳》,《對話》,《尋找失去的時間》,《假戲真情》,《原著人之夢》,《求真記》
26、〈我心(短篇小說集)〉,收有30篇短篇小說,分別是《我心》,《順路》,《生母》,《照片》,《良知》,《金剛》,《一年》,《永遠》,《換妻》,《瞎子》,《黛玉》,《吃人》,《同謀》,《關系》,《不信》,《必勝》,《職業》,《手術》,《預言》,《單戀》,《拖延,《意外》,《舞會》,《密室》,《保佑》,《孝道》,《幸運》,《鄰居》,《隧道》,《殖民》
27、〈雨花(中篇小說集)〉,收有《雨花》,《我這樣的愛她》。
28、〈白衣女郎 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白衣女郎》,《第三者的故事》,《紅色跑車》,《我心》,《女朋友的女朋友》,《月亮》,《綁票》,《旅程》,《舊情人》,《師母》,《負心人》.
29、〈不要放棄春天 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二次求婚》,《不要放棄春天》,《青梅記,緣》,《失戀症》,《影子》,《新年快樂》,《觀光夜》,《花都故事》,《貨腰女》,《戰俘》
30、〈今夜不 短篇小說集〉,收有12篇短篇小說,分別是《今夜不》,《不稱意》,《城市戀愛》,《冬天》,《公幹》,《很久以前》,《婚姻生活》,《母親與戀人》,《年輕的時候》,《通訊朋友》,《誤車》,《一隻手袋》
31、〈他人的夢 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挨罵女郎》,《賜衣》,《家事》,《鏡中花》,《那個男人與那封信》,《SARAISINSARDINIA》,《時代廣場》,《他人的夢》,《新生》,《眼鏡》,《一簾幽夢》
32、〈五月與十二月 短篇小說集〉,收有13篇短篇小說,分別是《父子》,《哥哥與丹薇》,《婚事》,《戰場情場》,《雪兒》,《五月與十二月》,《我與琉璃》,《我就是我》,《千金小姐》,《兩個男人》,《戀愛的一天》,《離婚之後》,《追求記》
33、〈伊人 短篇小說集〉,收有5篇短篇小說,分別是《伊人》,《天使任務》,《夜之女》,《更好的》,《選妻記》
34、〈安琪兒寫照(短篇小說集)〉,收有12篇短篇小說,分別是從此以後,蜜月,假期,安琪兒寫照,戀人,劫後,少男曰記,歡聚,第三代,尋夢,影迷,電梯
35、〈表演(短篇小說集)〉,收有8篇短篇小說,分別是被冤枉的人,一夜,死角,小店,兩個女子,男朋友,叫我阿佛,表演
36、〈玻璃珠的嘆息(短篇小說集)〉,收有6篇短篇小說,分別是玻璃珠的嘆息,女神,濃情,江湖客,時裝店,她的驕傲
37、〈杜鵑花曰子(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杜鵑花曰子,假期,白天鵝,結束,不老山人,不勝寒,國際營,冰人,米雪兒,科學幻想小說,房客
38、〈封面(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封面,開開頭的時候,緣分,再見,有人哭有人不,姊妹,密密意,尋求新聞,畫中人,跟蹤,她還是愛那個傢伙多一點
39、〈蝴蝶吻(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淡淡的故事,獨身女子,蝴蝶吻,花樣,米凱拉,前妻,妻子與情人,十五歲半,星期曰,再見,珍珠
40、〈花裙子(短篇小說集)〉,收有6篇短篇小說,分別是花裙子,結婚,失敗唐璜,花槍夫婦,影子,衣莎貝與米雪兒
41、〈花事了(短篇小說集)〉,收有12篇短篇小說,分別是衣莎貝,花事了,抉擇,花之物語,三人行,佳人,就是她,丹薇的故事,租屋記,相親,洗衣鋪,不成調插曲
42、〈寂寞夜(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寂寞夜,作弊,我兒,挖角,奇異生物,個案,對頭,出賣,志願,秘密,兩全
43、〈精靈(短篇小說集)〉,收有12篇短篇小說,分別是我的故事,精靈,嬰,圈套,過去,屈曲,家事,筆友,少女曰記,佳節,賢妻,弟弟
44、〈鏡子(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鏡子,筆友,選擇,生母,茉莉花般香氛,誘人的黑色跑車,朱紅色葯丸,小學同學,尋人,怪夢,事情並非必定如此
45、〈藍鳥記(短篇小說集)〉,收有18篇短篇小說,分別是燕妮的愛,藍鳥記,未婚夫,水晶,是的在劍橋,無心,我的鄰居,留,一張照片,愛情是流行病,旅程,信,分手,花店,女人,家庭教師,無痕無恨,表妹
46、〈戀後(短篇小說集)〉,收有9篇短篇小說,分別是戀後,我與……鬼,姨,姐妹,女強人,醉女,客人,黑白,花種
47、〈賣火柴的女孩(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賣火柴的女孩,霧航,最難忘的事,盒子,未生兒,初夢,秘密,女兒樂,歸來,空室,舞伴
48、〈貓兒眼(短篇小說集)〉,收有10篇短篇小說,分別是貓兒眼,盼望,知彼,少女變,盲戀,外國人與我,作家,怪女孩,美女,名人
49、〈美麗的她(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美麗的她,那漂亮的小玩意,拍賣行里的鋼琴,失物,血,遊伴,火星港假期,理想生活,靈感泉源,旅程,說故事的人的故事
50、〈暮(短篇小說集)〉,收有11篇短篇小說,分別是池邊,丹薇,大小姐,結婚,玫瑰阿姨,暮,男朋友,外遇,戲,又三年,一夜
51、〈惱人天氣(短篇小說集)〉,收有6篇短篇小說,分別是冰女,青鷂子,心痂,智能兒,惱人天氣,姊妹
52、〈試練(短篇小說集)〉,收有7篇短篇小說,分別是病人,尤物,快樂,Baby Blue,試練,夏竹,繼父
53、〈珍珠(中篇小說集)〉,內有3篇小說,分別是珍珠,蠍子號,香芍葯的婚事
54、〈傳奇短篇集〉,內有11篇小說,分別是畢業曰、傳奇、酒吧、老師、臨走、露與女朋友、玫瑰園、水彩畫、夏之誘惑、心之色、意外。
55、〈紅鞋兒短篇集〉,內有6篇小說,分別是剎那芳華、訪問、紅鞋兒、鈴蘭、漣漪、做夢的女人。
56、〈金環蝕短篇集〉,內有7篇小說,分別是傳說中的女人、單性生活、風中孩子、工作、懷念、金環蝕、能見到愛嗎。
57、〈滿院落花簾不卷(中篇小說集)〉內有4篇小說,分別是《滿院落花簾不卷》、《成熟女人》、《祖母》、《邂逅》。
58、〈變遷短篇小說集〉收集有作品:《變遷第一部》、《變遷第二部》、《變遷第三部》、《同居》、《兄妹》、《誤會》、《妙筆》、《父母》、《我會回來》。
『玖』 愛情—莫泊桑—短篇小說
愛情
獵人筆記三頁
最近,我從報紙的社會新聞欄中,看到一個愛情悲劇的報道。有一個男子將自己的女人殺死,然後自殺,可見,這個男子一直是愛著這個女人的。在我看來,這個男子與這個女人何許人也,並無關緊要,我所看重的只是他們的愛情。這愛情之所以使我大感興趣,不是因為它引起了我的憐憫,不是因為它使我深感驚奇,使我頗為感動,使我思索不已,而是因為它喚起了我青年時期的一段回憶,一段狩獵的回憶,在那次獵事活動中,愛情向我顯示出它的真諦,就像十字架在天空中第一次向基督徒顯靈一樣。
我生來就具有原始人所有那些本能的感官,不過被文明社會的理性與情感磨去了稜稜角角。我酷愛打獵;一看見動物身上鮮血淋淋,羽毛上染滿了血,我自己手上也沾上了血,我的心就興奮得無法控制。
那一年,時屆深秋,天氣驟冷,我被表兄卡爾·德·羅維爾叫去,在黎明時跟他一道到沼澤地去打獵。
我的這位表兄,是一個四十歲的壯漢,滿頭紅棕色的頭發,體格碩健,胡須濃密,既是個鄉紳,又是半個未開化的野人,生性樂觀,平日嘻嘻哈哈,天生有高盧人的機智幽默,其平庸凡俗的人品才得以顯得有趣可愛。他的住宅是一座半農庄半城堡式的建築,坐落在一條寬闊的山谷里,谷里有一條河穿流而過,其左右兩岸的山丘上遍布著密密的樹林,樹林自古以來都歸封建領主所有,其中還留存著好些參天壯麗的大樹,那上面常棲有法國這一地區最為罕見的飛禽。人們常到這里來獵射老鷹;而那些從來不去人口稠密地區的候鳥,幾乎毫不例外都來這些百年老樹上棲歇,似乎它們認得並熟悉這古老森林裡某個小小的角落,知道那是它們夜間短暫歇息的庇護所。
山谷里有一些大牧場,均能得到溝渠灌溉之利,被樹籬隔成了一片又一片;較遠處,河流與渠道疏通,鋪陳為水網密布的廣闊地帶。這個地帶是我所見過的最為理想的狩獵區,我的表兄傾心經營,將它保養得像一個公園。大片大片的蘆葦覆蓋在水網地帶,颯颯作響,充滿生氣。如海浪一般起伏翻騰,人們在蘆葦之中,辟出一條條狹窄的水道,平底船靠著篙撐,在靜止不動的水面上行進,悄無聲息,不時掠過蘆葦的莖稈,驚走了那些在水草中游動的魚兒,使得野水雞黑黑尖尖的腦袋潛入水中,消失不見。
我愛水愛得不亦樂乎。我愛海水,盡管它過於浩瀚,過於激盪,難以調控;我愛河水,它如此美妙,雖然它奔騰、逃遁、一瀉而逝;我尤其愛沼澤之水,那裡面搏動著水生動物神秘莫測的生命。沼澤地,是地球上一個完整的特定世界,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它有自己的生活,它有自己的常住居民,有自己的臨時過客,它有自己的言語,自己的動靜,特別是有自己的奧秘。沒有什麼地方比沼澤地帶更叫人心神不定,更令人不安,更使人驚恐的了。為什麼在這覆蓋著水泊的低窪之地的上空,籠蓋著恐怖?是大片蘆葦的沙沙聲造成的?還是星星點點、怪異閃爍的磷火?是被死寂夜幕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萬籟無聲?還是像屍衣般拖曳在蘆葦叢上的神秘霧靄?要不然就是那難以察覺的汩汩聲,它低微而輕柔,有時卻又比人間的炮火或天上的雷鳴更令人恐慌,它使得沼澤地像夢幻之境,像令人畏懼的地方,深藏著不可知的危險的地方。
不,從沼澤地帶之中還產生另一種東西,在它濃濃的霧靄里,還飄忽著另一種更深刻、更沉甸的奧秘,這也許就是大自然奧秘本身!因為生命最初的萌芽,就是滋生於停滯不動的泥漿之中,就是萌動、成長、綻放於溫暖陽光的照耀下和滋潤潮濕的泥土中。
傍晚時分,我來到表兄的家裡。天氣寒冷,石頭都快凍裂了。
我們在大廳吃晚飯。大廳的餐具櫃上、牆上、天花板上,都掛滿了塞著稻草的飛禽標本,鷹、鷺、貓頭鷹、夜鷹、猛禽、禿鷲、隼,無所不有,姿態各異,有的展開翅膀,有的棲息在固定的樹枝上。表兄向我講了講他當天夜裡的安排。他穿著一件海豹皮做的禮服,本人就像冰寒地帶的一頭怪獸。
我們必須在凌晨三點鍾出發,這樣就可以在四點半左右到達事先選好的潛伏地點。為了稍許抵擋抵擋破曉前的寒風,那裡早已用冰塊砌成了一個隱蔽所。凜冽的寒風呀實在可怕,吹在肌膚上,如鋸子在撕裂,如毒刺在狠扎,如刀片在切割,如鉗子在猛絞,如烈火在灼燒,
表兄搓著雙手取暖,說:「我從沒有碰見過這么冷的天氣,現在是傍晚六點鍾,氣溫已經是零下十二度了。」
晚飯後,我立刻爬上床,在壁爐熊熊大火的亮光中睡著了。
凌晨三點整,有人把我叫醒。我也披上一張綿羊皮,而表兄則裹著一張熊皮。我們每人喝了兩杯滾燙的咖啡,接著又幹了兩杯上等白蘭地,然後就帶著一個跟班和兩條狗出發了,一條狗名叫普隆戎,另一條叫皮埃羅。
剛一走出屋子,我便感到寒氣透骨。那個夜晚,大地彷彿已經凍死。冰冷的空氣變得似乎堅硬可觸,令人難受,它凝固成型,巋然不動,沒有任何風吹能攪動它分毫;它撕咬、刺透、吸吮、扼殺所有的樹木、植物和昆蟲,即使是飛鳥也在劫難逃,它們冷得從樹枝上墜落到堅硬的地上,在嚴寒之中,凍得像土地一樣硬邦邦。
一彎下旋月掛在天邊,蒼白黯淡,在太空中顯得疲軟無力,再也難以移動,它懸在空中,也受到高處嚴寒的侵襲而凍僵了。它向人間灑下一片干澀而悲涼的光,每個月它行將消隱之前,總要將這種微弱蒼白、奄奄一息的光,灑向人間。
卡爾與我,肩並肩、彎著腰向前走去,兩手插在口袋裡,獵槍夾在胳膊下。我們的皮靴外面裹著羊毛,為了在冰凍的水面上行走不打滑,並且踩地無聲,不驚動獵物。跟隨著我們的兩條狗,氣喘吁吁,不斷呼出白色的霧氣。
我們很快就來到了沼澤地帶的邊緣,走進一條乾枯蘆葦所形成的小道,這小道穿過一大片低矮的蘆葦叢,向前伸展。
我們的手肘輕輕擦過一條條像飾帶般的長蘆葦葉子,在我們身後留下一陣輕微的颯颯聲。沼澤地在我心裡所引起的那種強烈的奇特的感情,一下就完全控制了我,這是我過去從未有過的。這一片沼澤已經死了,被凍死了,即使我們穿過密密的乾枯蘆葦叢,走在它上面仍安然無恙。
突然,在小道的轉彎處,我瞧見了那個事先砌好給我們當隱蔽所的冰屋。我走進去,因為那些居無定處的鳥兒要一個鍾頭以後才會醒來,我便鑽進被子試圖取暖。
我仰面躺著,開始觀察那變了形的月亮,透過這間屋子略略透明的冰牆看去,我覺得它似乎有四隻腳。
但是,沼澤地帶的嚴寒、冰屋四壁的寒氣、從天而降的冷氣,很快就滲透進我的體內,我開始咳嗽了。
表兄卡爾開始惴惴不安,他說:「如果今天打不到什麼,那就算我們倒霉,我可不想讓你得感冒,我們這就生火吧。」說完,他就吩咐跟班去割乾枯的蘆葦。
我們在冰屋中央放了一堆蘆葦,冰屋的頂蓋捅了個窟窿,以便冒煙。當紅色的火焰沿著水晶般明亮的四壁上竄時,冰牆開始靜靜地逐漸融化,就像是冰塊在出汗。卡爾待在冰屋外,他朝我喊:「你快來看吧!」我走了出去,一下就驚呆了。我們那圓錐形的冰屋,就像一顆中心燃著火光的巨大鑽石,突然被置於沼澤地冰凍的水面上。而在鑽石之中,則可以看到兩個奇特的形象,那是我們帶來的兩條狗正在火旁取暖。
但這時,我們頭上掠過一陣叫聲,怪里怪氣、嘈雜零亂而又飄忽不定的叫聲,原來是冰屋裡的火光把那些野鳥驚得亂飛亂叫。
這是有生之物在黎明發出的第一聲聒噪,沒有什麼比這更使我心潮起伏了,這叫聲你看不清發自何物,但它於冬日第一道曙光初現以前,在黑漆漆的天空里,迅速地向遠方傳播。我覺得,當此寒冽的拂曉時分,這乘著鳥兒的翅膀飛逝而去的叫聲,彷彿是世界生靈的第一聲嘆息。
卡爾說了一聲:「把火滅掉,天亮了。」
天空的確開始泛白,成群的野鴨在天際飛遠,像是一長串黑點,瞬息即逝。
夜色之中閃出一束亮光,卡爾剛剛放了一槍,兩條狗向前撲去。
於是,每當蘆葦上空出現飛行群體的陰影時,我們便趕緊瞄準射擊,有時是他開槍,有時是我。皮埃羅與普隆戎便興高采烈、氣喘吁吁地跑去。把鮮血淋淋的飛禽銜回來,有時,垂死獵物的眼睛還瞧著我們。
天光大亮,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天空一片蔚藍,太陽從谷底冉冉升起,我們正要繼續前進,有兩只飛鳥頸脖直伸,雙翅展開,從我們頭上掠過。我開槍射擊。其中一支幾乎就墜落在我腳旁,那是一隻腹部呈銀灰色的野鴨。這時,在我頭頂的上空,另一隻還在叫喚,那是一種急促、反復而令人心碎的哀鳴。它倖免於難,卻並未飛遁而去,而開始在我們頭上那一片蔚藍色天空中盤旋,同時盯著我提在手裡的它那死去的伴侶。
卡爾跪著,槍扛在肩上,目光炯炯,直盯著剩下的那一隻,等著它飛得靠近些。
「你打下的那隻是雌的,」他說,「雄的那隻不會飛走了。」
的確,它沒有飛走,它一直在我們上空盤旋,圍著我們不斷哀號。這只可憐的生靈,在空中茫然若失,不斷地發出凄厲的呼喚、悲痛的譴責,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任何痛苦的呻吟比這更叫我心碎。
有時,在槍口瞄準的威脅之下,它也飛遁而逃,似乎准備獨自向天空飛去,繼續自己的行程。然而,它終究下不了決心,立刻又飛回來找失去的伴侶。
「你把打死的那一隻放在地上,」卡爾對我說,「剩下的那一隻馬上就會靠近。」
果然,那一隻全然不顧危險,飛了過來,由於對被獵殺的伴侶的憐愛而癲狂了。
卡爾開槍一射;似乎懸掛著那隻鳥兒的繩索猛然被切斷了,黑糊糊的它應聲落地,我聽見蘆葦叢里那落地的響聲。皮埃羅急忙竄出,將鳥兒銜了回來。
我把這兩只已經冰涼的鳥兒,塞進一隻小獵物袋裡……就在那一天,我動身回到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