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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槽門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4-01-31 03:56:12

Ⅰ 歐亨利 短篇小說

1、《麥琪的禮物》

《麥琪的禮物》是歐·亨利創作的短篇小說,講述的是一個聖誕節里發生在社會下層的小家庭中的故事。男主人公吉姆是一位薪金僅夠維持生活的小職員,女主人公德拉是一位賢惠善良的主婦。

他們的生活貧窮,但吉姆和德拉各自擁有一樣極珍貴的寶物。吉姆有祖傳的一塊金錶,德拉有一頭美麗的瀑布般的秀發。

為了能在聖誕節送給對方一件禮物,吉姆賣掉了他的金錶為德拉買了一套「純玳瑁做的,邊上鑲著珠寶」的梳子;

德拉賣掉了自己的長發為吉姆買了一條白金錶鏈。他們都為對方舍棄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而換來的禮物卻因此變得毫無作用了。

2、《警察與贊美詩》

《警察與贊美詩》是美國作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該短篇小說講述的是一個窮困潦倒,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蘇比,因為寒冬想去監獄熬過,所以故意犯罪,去飯店吃霸王餐,擾亂治安,偷他人的傘,調戲婦女等,然而這些都沒有讓他如願進監獄;

最後,當他在教堂里被贊美詩所感動,想要從新開始,改邪歸正的時候,警察卻將他送進了監獄。該小說展示了當時美國下層人民無以為生的悲慘命運。

「警察」和「贊美詩」在標題中雖然是形式上對等排列,但作為支配人類生存選擇的兩股力量是不對等的。在警察與贊美詩的二元對立中,以「警察」為代表的國家政權永遠支配著和控制著以「贊美詩為代表的精神力量。

3、《最後一片葉子》

《最後一片葉子》是美國作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作品。該作品描寫一位老畫家為患肺炎而奄奄一息的窮學生畫最後一片常春藤葉的故事。

瓊西在寒冷的十一月患上了嚴重的肺炎,並且其病情越來越重。作為畫家的她,將生命的希望寄託在窗外最後一片藤葉上,以為藤葉落下之時,就是她生命結束之時。

於是,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念。作為她的朋友蘇很傷心,便將瓊西的想法告訴了老畫家貝爾曼,這個老畫家是個脾氣火爆,愛取笑人的酒鬼,終日與酒為伴。

畫了近四十年的畫,一事無成,每天都說要創作出一篇驚世之作,卻始終只是空談。但是他對這兩位年青的畫家卻是照顧有佳。他聽到了此事後,便罵了一通,但仍無計可施。

然而令人驚奇的事發生了:盡管屋外的風颳得那樣厲害,而鋸齒形的葉子邊緣已經枯萎發黃,但它仍然長在高高的藤枝上。

瓊西看到最後一片葉子仍然掛在樹上,葉子經過凜冽的寒風依然可以存留下來, 自己為什麼不能?於是又重拾生的信念,頑強地活了下來。

可是故事並不是到此就結束了,真相才剛剛打開:原來是年過六旬的貝爾曼,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為了畫上最後一片藤葉,因著涼,染上了肺炎。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終於完成了令人震撼的傑作。

4、《二十年後》

《二十年後》是美國作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作品。一對在紐約一起長大、情同兄弟的朋友鮑勃和吉米·威爾斯,他們在鮑勃即將啟程去西部冒險的時候,約定20年後在同樣的時間、地點再次見面。

20年來,他們誰也不曾忘記過這個約定。鮑勃從西部不遠萬里來赴約,支撐他的是只要對方還記得這次約定,那無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對於鮑勃來說,吉米永遠都是最忠實、最令他信任的朋友。

然而,20年後再見面時,等待他們的不是重逢的喜悅,命運卻把他們分別放在了法律天平的兩端,鮑勃是警方正在通緝的要犯,而吉米卻是接到命令努力追捕「狡猾的鮑勃」的警察。

對於吉米來說,究竟是繼續保持對摯友的忠誠,還是履行自己作為警察的職責,他最終選擇了後者。

該小說通過這兩個青年20年後重逢之際所發生的意外變化,反映了美國19世紀後半期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美國社會生活各方面的深刻變遷。

5、《紅毛酋長的贖金》

《紅毛酋長的贖金》,歐亨利的短篇小說作品,文章講述了一個綁架的故事。

「我」與比爾在一個名叫頂峰鎮的地方,綁架了這個鎮上有名望的居民埃比尼澤多塞特的獨子,「我們」原想靠他去敲詐埃比尼澤;

然而「我們」萬萬沒想到,這個孩子捉弄人,一開始,「我們」三個扮印第安人玩,後來這個孩子越來越囂張,越來越捉弄人,還把其中一個人弄傷了,讓比爾差點成了精神崩潰者。

最後「我」把勒索信送到埃比尼澤的家,可後來「我們」卻被埃比尼澤給敲詐,實在是因為「我們」無法忍受著個孩子,最後的結果,「我們」把孩子送回去,並且給了他父親250元。

Ⅱ 歐亨利 短篇小說

1、《麥琪的禮物》

《麥琪的禮物》是歐·亨利創作的短篇小說,講述的是一個聖誕節里發生在社會下層的小家庭中的故事。男主人公吉姆是一位薪金僅夠維持生活的小職員,女主人公德拉是一位賢惠善良的主婦。

他們的生活貧窮,但吉姆和德拉各自擁有一樣極珍貴的寶物。吉姆有祖傳的一塊金錶,德拉有一頭美麗的瀑布般的秀發。

為了能在聖誕節送給對方一件禮物,吉姆賣掉了他的金錶為德拉買了一套「純玳瑁做的,邊上鑲著珠寶」的梳子;

德拉賣掉了自己的長發為吉姆買了一條白金錶鏈。他們都為對方舍棄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而換來的禮物卻因此變得毫無作用了。

2、《警察與贊美詩》

《警察與贊美詩》是美國作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該短篇小說講述的是一個窮困潦倒,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蘇比,因為寒冬想去監獄熬過,所以故意犯罪,去飯店吃霸王餐,擾亂治安,偷他人的傘,調戲婦女等,然而這些都沒有讓他如願進監獄;

最後,當他在教堂里被贊美詩所感動,想要從新開始,改邪歸正的時候,警察卻將他送進了監獄。該小說展示了當時美國下層人民無以為生的悲慘命運。

「警察」和「贊美詩」在標題中雖然是形式上對等排列,但作為支配人類生存選擇的兩股力量是不對等的。在警察與贊美詩的二元對立中,以「警察」為代表的國家政權永遠支配著和控制著以「贊美詩為代表的精神力量。

3、《最後一片葉子》

《最後一片葉子》是美國作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作品。該作品描寫一位老畫家為患肺炎而奄奄一息的窮學生畫最後一片常春藤葉的故事。

瓊西在寒冷的十一月患上了嚴重的肺炎,並且其病情越來越重。作為畫家的她,將生命的希望寄託在窗外最後一片藤葉上,以為藤葉落下之時,就是她生命結束之時。

於是,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念。作為她的朋友蘇很傷心,便將瓊西的想法告訴了老畫家貝爾曼,這個老畫家是個脾氣火爆,愛取笑人的酒鬼,終日與酒為伴。

畫了近四十年的畫,一事無成,每天都說要創作出一篇驚世之作,卻始終只是空談。但是他對這兩位年青的畫家卻是照顧有佳。他聽到了此事後,便罵了一通,但仍無計可施。

然而令人驚奇的事發生了:盡管屋外的風颳得那樣厲害,而鋸齒形的葉子邊緣已經枯萎發黃,但它仍然長在高高的藤枝上。

瓊西看到最後一片葉子仍然掛在樹上,葉子經過凜冽的寒風依然可以存留下來, 自己為什麼不能?於是又重拾生的信念,頑強地活了下來。

可是故事並不是到此就結束了,真相才剛剛打開:原來是年過六旬的貝爾曼,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為了畫上最後一片藤葉,因著涼,染上了肺炎。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終於完成了令人震撼的傑作。

4、《二十年後》

《二十年後》是美國作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作品。一對在紐約一起長大、情同兄弟的朋友鮑勃和吉米·威爾斯,他們在鮑勃即將啟程去西部冒險的時候,約定20年後在同樣的時間、地點再次見面。

20年來,他們誰也不曾忘記過這個約定。鮑勃從西部不遠萬里來赴約,支撐他的是只要對方還記得這次約定,那無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對於鮑勃來說,吉米永遠都是最忠實、最令他信任的朋友。

然而,20年後再見面時,等待他們的不是重逢的喜悅,命運卻把他們分別放在了法律天平的兩端,鮑勃是警方正在通緝的要犯,而吉米卻是接到命令努力追捕「狡猾的鮑勃」的警察。

對於吉米來說,究竟是繼續保持對摯友的忠誠,還是履行自己作為警察的職責,他最終選擇了後者。

該小說通過這兩個青年20年後重逢之際所發生的意外變化,反映了美國19世紀後半期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美國社會生活各方面的深刻變遷。

5、《紅毛酋長的贖金》

《紅毛酋長的贖金》,歐亨利的短篇小說作品,文章講述了一個綁架的故事。

「我」與比爾在一個名叫頂峰鎮的地方,綁架了這個鎮上有名望的居民埃比尼澤多塞特的獨子,「我們」原想靠他去敲詐埃比尼澤;

然而「我們」萬萬沒想到,這個孩子捉弄人,一開始,「我們」三個扮印第安人玩,後來這個孩子越來越囂張,越來越捉弄人,還把其中一個人弄傷了,讓比爾差點成了精神崩潰者。

最後「我」把勒索信送到埃比尼澤的家,可後來「我們」卻被埃比尼澤給敲詐,實在是因為「我們」無法忍受著個孩子,最後的結果,「我們」把孩子送回去,並且給了他父親250元。

Ⅲ 經典的短篇小說(不一定要名家,好看就好)

一隻愛上狼的兔子
我是一隻愚蠢的兔子,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說著。我有著自己美滿的家庭,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妹妹,我愛他們,他們也愛我。對於家人的愛,我只能做到一點回報,那就是給他們一個美好幸福的笑臉。

森林裡,在虎王的管理下,也算是一個和平的世界,只是犧牲自己的那一天還有沒到來。在這個社會里,王就是這里唯一的神,他要誰死誰就得死,游戲的規則是他定的,也是為他自己而定的,我們其他的所有人都不是玩家,亦不是旁觀者,我們只是其中的景物或道具。也可以說出生就是為了別人的玩樂,所以我也愛上了玩樂,雖然永遠成不了主角的人,但我也要成為最精彩的配角。

一隻不知道性別的兔子愛上了狼,別覺著那麼的荒誕,那是一個並不為所有人知道的事實,兔子是我,而狼可能是你或是他。

夕陽西下,五彩的晚霞滿天飄,我坐在森林的邊際,看著廣闊的平原和遠處的高山,幻想著漫步其中,其今生的可能性可能為零了。一陣清風吹過,樹葉「嘩嘩嘩」的響,草低眼界闊,我看到了那隻狼,我們又一次不期的邂逅,只是之前中是在親人的強拉硬扯中離去。我給他一個笑容,笑聲問他,可以陪我看看晚霞嗎?他眼中充滿了警示,不像剛才那種明顯的貪欲,他在害怕,害怕我又是一個職業的誘餌,但是我的心痛了!觀察了很久,他總算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時不時的把眼睛從夕陽那邊轉向我,我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變化,從驚慌不定中,變的充滿了疑問。在他疑惑不定時,我又打開了話匣子:我們都是配角,主角還輪不到我們出演。看到了他會心的微笑,我知道了他可能也是族群中的異類者,快樂的孤單者。我又繼續我的話題:看天上的彩霞和夕陽,夕陽是主角,彩霞因為主角而精彩,狼,你說你是不是這樣,而我只是天際最低的一絲絲灰濛蒙的煙,我也幻想我會成為彩霞,但是得不到王者的青眯,所以灰濛蒙的煙愛上了五彩斑斕的晚霞。

自己寫的,論壇上發過,可以嗎?

Ⅳ 好看的短篇小說(校園、穿越的都行)

短篇有很搞笑的《紅鸞記》【PS:我看一次笑一次】
還有《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很現代啦,有點悲情但是很寫實
《蘭亭序-齊眉說》很有古典特色
榛生的文我都大愛《替你喂貓》《豌豆象的花園》
消失賓妮的《如果你還記得這條街》《騙子》都很和我胃口
不二小姐的《我不做仙女很久了》《喜劇》很棒
在這里我給你一篇我看了無數次都不厭的《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PS:你來解渴的說~】

陸景灝 2007.5

從畫展出來,天空又下起了小雨。細密的雨絲斜斜的垂著,傘外的世界蒙了一層霧。辦畫展的是幾個朝氣蓬勃的小朋友。

我在一幅畫前駐足良久。 畫上的女孩白衣勝雪,黑藻般的頭發軟軟地披下來,她的身後是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畫手是個高瘦的男孩,笑起來露出一顆虎牙。他說這是將來他會喜歡上的女孩的模樣。

人煙稀少的郊區站台,偶有車輛經過。我點了一支煙,怔怔地看雨。她撐了一把黑色的雨傘站到我旁邊。她以為把傘蓋壓得很低,我就認不出她來。我嘆口氣說,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她沒有回答,踮起右腳尖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畫圈。

七年?八年?我喃喃自語。
是——很久了。她說。

那麼你好嗎?我找不出其他的話來打破沉寂。

我…她猶豫著,把傘撐高了一點,抬眼看我。她一點都沒變,臉頰消瘦,眼睛很大很黑,有些悲傷。

你呢?你做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嗎?她忽然問,聲音冰涼如水。

我麽?我快忘記自己喜歡什麼了。然後我們都不說話了。彷彿時間凝重得走不動。

雨越下越大,我甚至分不清哪是雨聲哪是十里蛙聲。我將煙頭扔進水窪里,星點一閃就熄滅了。一縷孱弱的青煙冉冉升起。

顧長安 1998、7

生活是一條河流,盡頭是汪洋大海。不知道是在哪本書上看過,還是自己隨口胡謅的這句話,此刻如魔咒般盤踞在36°高溫的天空下。頭痛欲裂,暑假的生活唯「補習」二字而已,果真是無盡的苦海。

陌生的房間,視線從褪色的窗簾掃到很高的天花板,硬是找不到可以正視的地方。穿著短褲和背心的男生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不知道是不是保持這個姿勢太長時間,看上去傻兮兮的。伯母進來囑咐幾句,便帶上門出去了。

他關掉游戲界面,站起來搖晃幾下,不知所措地撓了幾下頭發。他努力半睜著眼睛,像只瞌睡的大袋鼠。好像蠻高的,應該只到他的肩膀。我暗自比畫著。

「哎,我剛熬了通宵,先睡會兒,你自己做作業吧。」他居然把我晾在一邊自顧自睡著了。陸景灝,Z大建築系大二學生,據說當年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績考進去的。他一點都不是我想像了很多遍的尖子生書獃子模樣。

男生的房間出人意料的干凈。書架上都是些光看名字就覺得很深奧的書。夏天的陽光亮閃閃地撒了一屋子。呼吸和著滴答作響的鬧鍾聲,深沉而溫和。是食草動物那般安詳平和的呼吸。窗口的大樹吧嗒、吧嗒掉下很大的紫色花朵。我腦袋出了故障,直直盯著一道數學題卻不知道在講什麼。夏天,本來就是一個適合睡覺發呆的季節。

睜開眼睛時,陸景灝拿著我的作業本,帶著一副「你居然睡著了」的難以置信的表情看我。他好像完全換了個人,跟剛才那張水腫的臉相差好大。我訕訕地坐起來。「你醒啦——顧長安。」「恩,啊。」他想笑又忍著不笑的模樣,讓我尷尬到想用腦袋在牆上撞個洞,然後結結實實扎進去。

我相信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所謂天才,比如陸景灝。不管多難的物理題,他最多撓三下頭發思路肯定出來了,然後嘴角露出一絲自信滿滿的笑。所以補習完後,他的發線總是如剛睡醒那樣隨意翹著。他會送我到門口,腳踩在那些紫色的花朵上居然脆生生地響。「吶,顧長安,再見咯。」他每天都重復這樣一句話,叫我名字時會把顧字拖得長一點,像小朋友玩的一個惡作劇。

顧長安 1998、7

早上我在去補習的公車上看《小王子》,心裡止不住的憂傷起來。我也正在一點點變成奇怪的大人。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矛盾中。一面激憤地抗拒做一隻被分數驅趕的小羊羔,一面又強迫自己去做那些毫無意義的復習題。但慢慢的我不再那麼容易憤怒了,好像順其自然地接受了一切。這些,都讓我憂傷,有時候憂傷是種病。

我很怕聽見媽媽一聲比一聲沉重的嘆息,怕聞一年一年纏繞在她枯黃的頭發上的油煙味。當我想狠狠丟掉書本的時候,就會看見她那雙泡在水裡的如核桃般皺縮的手。我用細細的銀針扎自己的手指,傷口很小,一點不痛,能夠讓我清醒。

我問過陸景灝關於理想什麼的,我很少向人敞開心扉。他一本正經地說自己不想當建築師,想當攝影家。我騰地從椅子上起來,膝蓋磕到桌子,有那麼幾秒種我以為自己痛得快要死去。我真的,滿是感激地看著他,原來還有和我一樣「不務正業」的傢伙。

陸景灝說,我們現在還不夠強大,所以需要耐心等待。等待有一天我們強大到能守護自己的理想。他目光灼灼,彷彿洞察一切。

補習的最後一天,因高三住校的問題和媽媽大吵一架,甩門而出。腳上趿一雙拖鞋,皺起的棉布裙子和襯衣單薄地裹著身體,汗出如漿。空氣里飄盪著什麼東西餿掉的酸味。我在下午兩點鍾的大太陽下,狠狠地擠出一滴眼淚。

我用35分鍾走完三條街。陸景灝的家在第三條街的盡頭,門口有一棵長得很勻稱的樹,用碎紅磚圍起來,像童話里的一幅插畫。我小心翼翼地按門鈴。他開門,看我一身狼狽的模樣,眉毛一挑,說,你剛從難民營遣回來?隨即丟過來一條毛巾。我不依不饒地瞪著他說,你以為我想走這么多路來補習呀,唉,我是不想傷了你做老師的自尊。

補習啊…他嘿嘿笑著說,那麼我們開始學習吧。見他一臉奸詐的笑著,我才意識到雙手空空如也,連支寫字的筆都沒帶。

我把身無分文的情況跟他詳細地描述了一番。「該怎麼辦呢?」他若有所思地說,「算了,送你回家吧。」

「誒?」

「我可不想借你錢坐公車。」

我使足了勁才在陸景灝的單車上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勢,他的車技真不怎麼樣。陸景灝是個纖細消瘦的傢伙,像所有沒長成的少年般有著瘦削的肩膀。風鼓起他白色的襯衣,柔軟的布料不時觸碰著鼻尖。溫潤的鼻息和周圍溫熱的空氣混合在一起,暖暖的感覺。
吶,天真熱啊。

恩,很久沒下雨了。

一條、兩條,我抬頭,千萬條雨絲蓋住了整個世界。

哈哈,顧長安,你是龍王嗎?他笑得喘不過氣。我驚異地看著雨越下越大。

你快騎,廢話那麼多!我喝道。

你就不會往我背上靠一點啊?還嫌自己淋得不夠濕啊?唉,我要拿你這個傢伙怎麼辦呢?做事老是慢半拍。讓你靠你就靠好了,看你淋得這么濕怪可憐。要是在我們學校里,你早就被那些仰慕我的女生的眼光殺死了。

我的手緊緊扯著他的衣服的下擺,不出聲地流下很多眼淚。那天的老街記得,一輛破舊的單車沖過下雨時四下逃散的人群。

陸景灝把單車停在我家樓下。他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雨停了。我們看著對方狼狽的模樣相視而笑。

我局促地看著他,他笑著說,那我走了。我可以請他去我家坐一會,請他擦乾身上的雨水,或者還有更多的選擇,可是我說,好。他背對著我,右腳鉤地,伸出左手揮了揮。一下就騎出很遠。再普通不過的告別,好像我們明天還會見面那樣,他真的一次都沒有回頭。「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來當騎士,我當馬。」年幼的我拉著想要回家的小夥伴的衣服說。我苦笑一下,還想這些干什麼。

走過廚房時,媽媽正在洗東西。我說,媽,我決定不住校了。她頓了頓,說,好。看著她的背影,心裡湧起莫名的惆悵,堵得難受。我說,媽,我來幫你。她過來關廚房的門,邊關邊說,不用,你去學習吧。門關上的一剎那,我看見面前橫起一堵白色的厚實的牆。重重地壓在心上。

陸景灝 2007、6

1999年,有人預言了世界末日。現在是公元2007年,地球還是以它即定的軌道運轉,堅持45億年的執著。這真是個神經質的玩笑。

整個世界是一台啟動後就轟轟作響,永遠無法停下來的機器。我們脆弱的心臟,承受著機器巨大的轟鳴,每次跳動都有窒息的危險。有時胸口悶得透不過氣,我就開始想念距離現在已經十分久遠的某一天。關於1999年的夏天。那個異常燥熱煩悶的夏天,貫穿沒有MP3、CDplayer,只有walkman的1999年。每一次的想念都讓我感覺到1999年的時間過得和那時的網速一樣緩慢。一台轉不動的電扇、冰棒、花露水、短褲、腳踏車,全部在另一個夏天到來之前消失不見。

「周遭人群的密集程度與個人孤獨成正比」,我開始驗證這句話的真實度。假設自己遊走在電影情節裡面,現在應該把鏡頭拉遠。然後可以看見我四周密集的人群,一條燈火閃耀的街,一個孤單的銀河系,一整個黑暗的宇宙。

就像,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海里,要不停地游才有機會靠岸。

顧長安 1999、4

南方的雨季冗長而粘稠。

從教室靠窗的位置望出去剛好可以看見一直滴水的雨傘和打皺的合歡樹葉。我從抽屜里抽出考壞的數學試卷,嘆口氣。一隻大鳥飛過淺灰色的天空,那麼大,我叫不出名字。

一模的成績還沒出來,可是感覺很糟糕。我清楚的記得那張理綜試卷在桌椅碰撞的混亂聲中被收走時,腦門上的青筋突突地跳,連思考的力氣也沒有了。真是糟透了。

去食堂的路上驚異地發現平日安靜的校園突然人聲鼎沸。想了想才記起今天是5年一遇的校慶。高三被單獨安排在另一個校區,像沉浮在大海上的一座孤島,聽不到外面的喧囂。曾經在這里生活的人,再次回來追憶些什麼,然後看著我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除去考試,學校還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地方。

「 同學,請問新建的圖書館怎麼走?」

「往——」我條件反射地伸出右手…等等,誒?

頭發剪短了一點,黑色制服的領口露出挺直的白襯衫的領子。然後視線在回上去看那一張帶著一點點優渥的微笑的臉。陸景灝說,好久不見。他鬆了松制服的袖口,自言自語地說,高中的制服居然還合身。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說,你都一把年紀了還穿制服扮純情,打算拐帶未成年少女嗎?

哈哈,難道你也覺得我穿制服的樣子很帥?我無不鄙視地瞟了他一眼,本質上他就是一個無賴。我拿吃飯這件事打發他,沒想到撞到了槍口上。正好,我也餓了。他說著,不容分說地把我拖到了食堂。我往一號食堂走,他一把把我拖進二號食堂。「我想吃花椰菜,二號食堂的花椰菜最好吃!」

他端著堆得滿滿的餐盤在我對面坐下,露出得意的笑。我可以想像他在食堂大媽面前裝可愛的惡心樣。吃完飯他又以老校友的身份強迫我這個在校學生帶他逛校區。但不知怎麼,到後來反成他帶著我逛了。

你不知道吧?男生宿舍前面的荷花池裡能釣到很多龍蝦呢!

這條路以前被稱作情人小路哦!

……

走到通往校門口的林蔭道上,他突然看看手錶,說,給你看個奇跡。「奇跡?」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是啊,奇跡。從現在開始你閉上眼睛,倒數十個數,然後睜開眼睛。」閉眼睛。然後在心裡默數幾個數。不要睜開眼睛哦,他說,321,陸景灝難道真是魔術師?隨著眼瞼的開啟,道路兩旁的路燈一起點亮,夜幕倏然而至。橘色的燈光暈成一團一團,溫暖而厚實地堆積在心臟里。

陸景灝笑著說,這個路燈還是那麼准時啊!那我走了。你呀,好好體會一下這個地方吧,不要老是悶在教室里。天文台去過嗎?沒去過吧?唉,你還真失敗呢,以後畢業了會遺憾的哦。

他向前走了幾步,又折回,過來拉我的手。在我攤開的掌心寫下幾個細瘦的數字。「給我打電話吧。」他說。

他扁扁的身體頎長好看,在我的視線中漸行漸遠。有那麼幾秒鍾我真的感受到這個世界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壞。雨,沒有生息地潛入夜色中。旁邊有個同學喊,快跑啊,下雨了!

顧長安 1999、5

我很怕面對那些看到我考試成績的人。怕他們臉上露出「你以前不是成績很好」那樣驚異的表情。總是安慰自己我又不是為了他們而活,可是我是很累了。

我也很怕班主任找我談話,怕她那些義正言辭的說教。她總是能讓我懷著焦慮尷尬的心情不知所措地看她。現在,我把頭深深地埋下來,想像一隻鴕鳥那樣。可是這里是辦公室,我低頭看著自己從褲腳下露出來的骯臟的鞋尖。

你應該知道的,她說。我不知道自己應該知道些什麼,我心裡想。

她從一疊試卷的最下面抽出我的試卷,發黃的試卷像一塊舊手帕,被人隨意仍在桌子上。

「我不想再說你成績退步了多少,有句話叫『木已成舟』你明白嗎?可是我希望你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一心一意對付高考。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和別班的男生交往呢?」

她臉上是痛心的表情。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說陸景灝不是她所謂的「別班的男生」?

「你最近的表現真是糟糕透了!」我不知所措又驚異又害怕地望著她。

上小學時,記不清楚具體哪一天。上學路上摔了一跤,被一個男生碰翻了午飯,上廁所時鑰匙掉進了槽里。倒霉事像多米諾骨牌那樣一塊接一塊倒。放學後一直欺負我的女生繼續欺負我,推了她一把,剛好被老師看到。她把我叫到辦公室,我剛想解釋什麼,她直截了當地說:「你今天的表現真是糟糕透了。」

我覺得自己的心像遺落在了千年冰原里,找回來了,卻沒了絲毫的溫度。我怕孤單,怕一個人被漸漸遺忘,怕沒有人僅僅因為我可愛而愛我。

回家的路上,我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一隻黑貓弓身掠過我的面前,像道黑色的沉默的閃電。我很怕貓,怕看到那種灼人的眼睛。一道慌亂的剎車聲拉回我的思緒。我抬頭,看見一個女孩像只單薄孱弱的蝴蝶那般飛了起來。她直直地盯著天空最後一抹藍色,沒有驚恐亦沒有怨恨。她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像一幕無聲電影的結束,我驚恐地捂住了嘴巴。

吃飯時覺得胃裡一直有什麼東西在翻騰,吃不下東西。爸爸生氣地把飯碗一擱,說:「你擺臉色給誰看啊!」我很想像別人那樣,和爸媽說說笑笑地吃頓飯,真的很想。我犟著脖子把飯碗一推走進了房間。關門時,聽見媽媽說,可能高三壓力太大了。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硬是沒讓它流下來。他們不知道,我所目睹的死亡。

我看不了書,眼前只有那女孩蒼白的臉。我把好好藏起來的素描本又抽了出來,我想畫些東西,畫女孩如蝴蝶般蹁躚的模樣。媽媽推門進來,見我手裡拿著素描本,又急又氣。她奪過本子,用勁把它對半撕開,再撕再撕。紙張裂開的聲音,一次次讓我的心臟縮緊,她說,怎麼生了你這樣一個小孩!你怎麼這么不聽話,你不是答應我不畫了嗎?!你是想看我死嗎!

我覺得自己沒有錯,大聲地向她,向這個世界質問:為什麼要讓我背負這么重的理想,為什麼給我這么沉重的負擔!

她疲軟下去,抹著眼角的淚走了出去。我像做錯事的孩子蹲在地上流眼淚,驚恐地等待著懲罰。

我撥了那幾個號碼,一邊撥一邊揀著地上的紙片。

喂——喉嚨被什麼東西卡住了發不出聲音。

喂——只有我的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怎麼沒有聲音呢——我彷彿看見陸景灝搔首疑惑的模樣。可是,當我需要你的時候,我卻牽不到你的手。

忙音——曾經那麼熱切地期盼去看一個更大的世界,期盼讓你看到一個更好的我。可是不是每棵芽都能堅強地堅持到開放的。一時的勇敢,可以為我恆久的微末的膽怯找一個解脫。我害怕擔負不了未來的重量,害怕一個人在未來的世界裡踽踽獨行。

冰冷的刀片伸過來,可是感覺不到疼痛。我閉上眼睛,很多人變成模糊不清的影子掠過我的面前。爸媽,小時候欺負我的女生,班主任,以及很多分辨不出的臉。我的心沒有一點苦,沒有一點怨恨,一個人不該因為自己的不幸而一直悲傷下去。最後的最後我看見陸景灝。他站在夏天泛濫的陽光里,被曬黃的額發閃著細碎柔和的光。他的右手把玩著一片受光的樹葉,對著它吹氣、微笑。他說,不要睜開眼睛哦。我說,好。

陸景灝 2007、7

我們時常會忘記一件以為會永遠記得的事情,時常會想起一件早該忘記的事情。

「我喜歡夏天午後的暴雨,喜歡巧克力味道的食物,喜歡邊騎自行車邊想事情。最大的理想是當個畫家。」「陸景灝以後當了攝影師的話,會去很多漂亮的地方把。」「以前因為成績好被同班女生排擠,現在已經怎麼和別人交往了。」「周遭人群的密集程度與個人孤單成正比,所以我不害怕一個人。」「人生啊,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不知道以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的人。」

時鍾指向凌晨1點,我關掉筆記本,身子往後仰。木質的椅背把我的背擱得生疼。從高層公寓的落地窗向下俯視,這個城市仍然不眠不休。習慣把自己扔進無休止的工作中,賺得最體面的酬勞來面對如潮水般涌來的麻木的面孔及四周嘈雜卻無意義的聲音。

走出公寓去便利店買了飲料。從營業員手裡接過一枚硬幣。硬幣上1999的字樣閃著暗淡的光澤。距離現在已經十分久遠的1999年,這座城市的一張晚報上印了一則新聞:某重點中學高三女生因不堪高考壓力割腕自殺。距離現在更加遙遠的1998年,我用相機拍下了一個孩子靠在書桌上安睡的模樣。她微皺著眉頭,似乎夢里也有困擾的事,那一刻我希望自己能夠一直陪伴她。我把硬幣拋向空中,漆黑的夜裡分辨不出它滾向何處。

喜歡的歌手沉寂了幾年之後又在這個夏天出了新專輯。她抱著吉他淺吟低唱: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

我最喜歡你。我喜歡你。

一起工作過的女孩蕙發來簡訊:三年過去了,可是我想我還是喜歡你。屏幕上熒熒藍光映著那幾個細瘦的字,看上去慘白無力。我想起我們深夜在工作間畫圖紙的情景。她異常認真彷彿篤信什麼的神情,讓我想起長安。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一絲不苟地伏在桌子上作物理題,偶爾皺起眉頭思考些什麼。我和蕙原來都是一樣執著的人。對於愛,抓不住,也放不下。

我回過一趟高中母校。想像長安曾經和我一樣孤單地走過長長的林蔭道。沿陰暗晦澀的樓梯蹬上天文台。那裡更加破敗,細屑的灰塵在光線中舞蹈。

斑駁剝落的牆壁上塗滿字跡:喜歡你、物理組的胖子去死、傻子才悲傷。寫下這些字的人,如今不知流散在何方。剩下它們來傳唱一個不老的傳奇。

我在那些字里輕而易舉地辨出一行娟秀的小字——顧長安到此一游。因為字跡上方有一幅畫,畫上的少年笑容搖曳,我看得清自己曾經那張無憂的臉。一縷光線打亮那些字,那幅畫,仿若隔世。我的心臟縮成小而堅硬的一塊,突突地跳著,痛得我流出眼淚。

光陰變成清冷的流水,變成細微的塵埃,變成溫存的呼吸,帶我回到那些看著天空作白日夢的歲月。

那裡,我們都是需要陪伴的孩子。

很棒的、我一直這么覺得~
還有很多很棒的短篇、要的話我可以給你發。【完】

Ⅳ 求經典的短篇小說,最好直接給出原文,不要地址

這叫經典?我建議你去看看歐·亨利的小說,例如警察和贊美詩,麥奇的禮物,最後一片常春藤葉,非常經典
一元八角七。全都在這兒了,其中六角是一分一分的銅板。這些分分錢是雜貨店老闆、菜販子和肉店老闆那兒軟硬兼施地一分兩分地扣下來,直弄得自己羞愧難當,深感這種掂斤播兩的交易實在丟人現眼。德拉反復數了三次,還是一元八角七,而第二天就是聖誕節了。
除了撲倒在那破舊的小睡椅上哭嚎之外,顯然別無他途。
德拉這樣作了,可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生活就是哭泣、抽噎和微笑,尤以抽噎占統治地位。
當這位家庭主婦逐漸平靜下來之際,讓我們看看這個家吧。一套帶傢具的公寓房子,每周房租八美元。盡管難以用筆墨形容,可它真真夠得上乞丐幫這個詞兒。
樓下的門道里有個信箱,可從來沒有裝過信,還有一個電鈕,也從沒有人的手指按響過電鈴。而且,那兒還有一張名片,上寫著「詹姆斯·迪林厄姆·楊先生」。
「迪林厄姆」這個名號是主人先前春風得意之際,一時興起加上去的,那時候他每星期掙三十美元。現在,他的收入縮減到二十美元,「迪林厄姆」的字母也顯得模糊不清,似乎它們正嚴肅地思忖著是否縮寫成謙遜而又講求實際的字母D。不過,每當詹姆斯·迪林厄姆·楊回家,走進樓上的房間時,詹姆斯·迪林厄姆·楊太太,就是剛介紹給諸位的德拉,總是把他稱作「吉姆」,而且熱烈地擁抱他。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德拉哭完之後,往面頰上抹了抹粉,她站在窗前,痴痴地瞅著灰濛蒙的後院里一隻灰白色的貓正行走在灰白色的籬笆上。明天就是聖誕節,她只有一元八角七給吉姆買一份禮物。她花去好幾個月的時間,用了最大的努力一分一分地攢積下來,才得了這樣一個結果。一周二十美元實在經不起花,支出大於預算,總是如此。只有一元八角七給吉姆買禮物,她的吉姆啊。她花費了多少幸福的時日籌劃著要送他一件可心的禮物,一件精緻、珍奇、貴重的禮物——至少應有點兒配得上吉姆所有的東西才成啊。
房間的兩扇窗子之間有一面壁鏡。也許你見過每周房租八美元的公寓壁鏡吧。一個非常瘦小而靈巧的人,從觀察自己在一連串的縱條影象中,可能會對自己的容貌得到一個大致精確的概念。德拉身材苗條,已精通了這門子藝術。
突然,她從窗口旋風般地轉過身來,站在壁鏡前面。她兩眼晶瑩透亮,但二十秒鍾之內她的面色失去了光彩。她急速地折散頭發,使之完全潑散開來。
現在,詹姆斯·迪林厄姆·楊夫婦倆各有一件特別引以自豪的東西。一件是吉姆的金錶,是他祖父傳給父親,父親又傳給他的傳家寶;另一件則是德拉的秀發。如果示巴女王①也住在天井對面的公寓里,總有一天德拉會把頭發披散下來,露出窗外晾乾,使那女王的珍珠寶貝黔然失色;如果地下室堆滿金銀財寶、所羅門王又是守門人的話,每當吉姆路過那兒,准會摸出金錶,好讓那所羅門王忌妒得吹鬍子瞪眼睛。
此時此刻,德拉的秀發潑撒在她的周圍,微波起伏,閃耀光芒,有如那褐色的瀑布。她的美發長及膝下,彷彿是她的一件長袍。接著,她又神經質地趕緊把頭發梳好。躊躇了一分鍾,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破舊的紅地毯上濺落了一、兩滴眼淚。
她穿上那件褐色的舊外衣,戴上褐色的舊帽子,眼睛裡殘留著晶瑩的淚花,裙子一擺,便飄出房門,下樓來到街上。
她走到一塊招牌前停下來,上寫著:「索弗羅妮夫人——專營各式頭發」。德拉奔上樓梯,氣喘吁吁地定了定神。那位夫人身軀肥大,過於蒼白,冷若冰霜,同「索弗羅妮」的雅號簡直牛頭不對馬嘴。
「你要買我的頭發嗎?」德拉問。
「我買頭發,」夫人說。「揭掉帽子,讓我看看發樣。」
那褐色的瀑布潑撒了下來。
「二十美元,」夫人一邊說,一邊內行似地抓起頭發。
「快給我錢,」德拉說。
呵,接著而至的兩個小時猶如長了翅膀,愉快地飛掠而過。請不用理會這胡謅的比喻。她正在徹底搜尋各家店鋪,為吉姆買禮物。
她終於找到了,那準是專為吉姆特製的,決非為別人。她找遍了各家商店,哪兒也沒有這樣的東西,一條樸素的白金錶鏈,鏤刻著花紋。正如一切優質東西那樣,它只以貨色論長短,不以裝璜來炫耀。而且它正配得上那隻金錶。她一見這條表鏈,就知道一定屬於吉姆所有。它就像吉姆本人,文靜而有價值——這一形容對兩者都恰如其份。她花去二十一美元買下了,匆匆趕回家,只剩下八角七分錢。金錶匹配這條鏈子,無論在任何場合,吉姆都可以毫無愧色地看時間了。
盡管這只表華麗珍貴,因為用的是舊皮帶取代表鏈,他有時只偷偷地瞥上一眼。
德拉回家之後,她的狂喜有點兒變得審慎和理智了。她找出燙發鐵鉗,點燃煤氣,著手修補因愛情加慷慨所造成的破壞,這永遠是件極其艱巨的任務,親愛的朋友們——簡直是件了不起的任務呵。
不出四十分鍾,她的頭上布滿了緊貼頭皮的一綹綹小卷發,使她活像個逃學的小男孩。她在鏡子里老盯著自己瞧,小心地、苛刻地照來照去。
「假如吉姆看我一眼不把我宰掉的話,」她自言自語,「他定會說我像個科尼島上合唱隊的賣唱姑娘。但是我能怎麼辦呢——唉,只有一元八角七,我能幹什麼呢?」
七點鍾,她煮好了咖啡,把煎鍋置於熱爐上,隨時都可作肉排。
吉姆一貫准時回家。德拉將表鏈對疊握在手心,坐在離他一貫進門最近的桌子角上。接著,她聽見下面樓梯上響起了他的腳步聲,她緊張得臉色失去了一會兒血色。她習慣於為了最簡單的日常事物而默默祈禱,此刻,她悄聲道:「求求上帝,讓他覺得我還是漂亮的吧。」
門開了,吉姆步入,隨手關上了門。他顯得瘦削而又非常嚴肅。可憐的人兒,他才二十二歲,就挑起了家庭重擔!他需要買件新大衣,連手套也沒有呀。
吉姆站在屋裡的門口邊,紋絲不動地好像獵犬嗅到了鵪鶉的氣味似的。他的兩眼固定在德拉身上,其神情使她無法理解,令她毛骨悚然。既不是憤怒,也不是驚訝,又不是不滿,更不是嫌惡,根本不是她所預料的任何一種神情。他僅僅是面帶這種神情死死地盯著德拉。
德拉一扭腰,從桌上跳了下來,向他走過去。
「吉姆,親愛的,」她喊道,「別那樣盯著我。我把頭發剪掉賣了,因為不送你一件禮物,我無法過聖誕節。頭發會再長起來——你不會介意,是嗎?我非這么做不可。我的頭發長得快極了。說『恭賀聖誕』吧!吉姆,讓我們快快樂樂的。你肯定猜不著我給你買了一件多麼好的——多麼美麗精緻的禮物啊!」
「你已經把頭發剪掉了?」吉姆吃力地問道,似乎他絞盡腦汁也沒弄明白這明擺著的事實。
「剪掉賣了,」德拉說。「不管怎麼說,你不也同樣喜歡我嗎?沒了長發,我還是我嘛,對嗎?」
吉姆古怪地四下望望這房間。
「你說你的頭發沒有了嗎?」他差不多是白痴似地問道。
「別找啦,」德拉說。「告訴你,我已經賣了——賣掉了,沒有啦。這是聖誕前夜,好人兒。好好待我,這是為了你呀。也許我的頭發數得清,」突然她特別溫柔地接下去,「可誰也數不清我對你的恩愛啊。我做肉排了嗎,吉姆?」
吉姆好像從恍惚之中醒來,把德拉緊緊地摟在懷里。現在,別著急,先讓我們花個十秒鍾從另一角度審慎地思索一下某些無關緊要的事。房租每周八美元,或者一百萬美元——那有什麼差別呢?數學家或才子會給你錯誤的答案。麥琪②帶來了寶貴的禮物,但就是缺少了那件東西。這句晦澀的話,下文將有所交待。
吉姆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包,扔在桌上。
「別對我產生誤會,德爾,」他說道,「無論剪發、修面,還是洗頭,我以為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減低一點點對我妻子的愛情。不過,你只消打開那包東西,就會明白剛才為什麼使我楞頭楞腦了。」
白皙的手指靈巧地解開繩子,打開紙包。緊接著是欣喜若狂的尖叫,哎呀!突然變成了女性神經質的淚水和哭泣,急需男主人千方百計的慰藉。
還是因為擺在桌上的梳子——全套梳子,包括兩鬢用的,後面的,樣樣俱全。那是很久以前德拉在百老匯的一個櫥窗里見過並羨慕得要死的東西。這些美妙的發梳,純玳瑁做的,邊上鑲著珠寶——其色彩正好同她失去的美發相匹配。她明白,這套梳子實在太昂貴,對此,她僅僅是羨慕渴望,但從未想到過據為己有。現在,這一切居然屬於她了,可惜那有資格佩戴這垂涎已久的裝飾品的美麗長發已無影無蹤了。
不過,她依然把發梳摟在胸前,過了好一陣子才抬起淚水迷濛的雙眼,微笑著說:「我的頭發長得飛快,吉姆!」
隨後,德拉活像一隻被燙傷的小貓跳了起來,叫道,「喔!喔!」
吉姆還沒有瞧見他的美麗的禮物哩。她急不可耐地把手掌攤開,伸到他面前,那沒有知覺的貴重金屬似乎閃現著她的歡快和熱忱。
「漂亮嗎,吉姆?我搜遍了全城才找到了它。現在,你每天可以看一百次時間了。把表給我,我要看看它配在表上的樣子。」
吉姆非旦不按她的吩咐行事,反而倒在睡椅上,兩手枕在頭下,微微發笑。
「德爾,」他說,「讓我們把聖誕禮物放在一邊,保存一會兒吧。它們實在太好了,目前尚不宜用。我賣掉金錶,換錢為你買了發梳。現在,你作肉排吧。」
正如諸位所知,麥琪是聰明人,聰明絕頂的人,他們把禮物帶來送給出生在馬槽里的耶穌。他們發明送聖誕禮物這玩藝兒。由於他們是聰明人,毫無疑問,他們的禮物也是聰明的禮物,如果碰上兩樣東西完全一樣,可能還具有交換的權利。在這兒,我已經笨拙地給你們介紹了住公寓套間的兩個傻孩子不足為奇的平淡故事,他們極不明智地為了對方而犧牲了他們家最最寶貴的東西。不過,讓我們對現今的聰明人說最後一句話,在一切饋贈禮品的人當中,那兩個人是最聰明的。在一切饋贈又接收禮品的人當中,像他們兩個這樣的人也是最聰明的。無論在任何地方,他們都是最聰明的人。
他們就是麥琪。

Ⅵ 短篇小說:花園

陽光斜射入房間,映出漫天飄舞的灰塵,輕盈的透出光線的輪廓。

太婆坐在床邊,輕撫著還未整理的被褥,想從裡面嗅出太公的味道。

已經一個月沒有回來了,就像每一個與自己愛了一輩子的人道別的老人一樣,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口頭上說了太多的「你走了,我再找個老伴兒」,但似乎真正失去,才發現自己已經是一副沒有心的軀殼了,太婆覺著自己整個人是飄著的。

臨別那天,太婆輕撫著太公的眼角,撫摸著一層層深深的皺紋,就像讀著自己的愛情故事一般鄭重與肅穆。這時太公睜開了一隻眼,淚水注滿了眼角深深的溝槽。太婆笑了「好端端的哭什麼,真是老不死的」太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望著太婆,望著太婆的眼睛。

太陽照在了太婆灰色的瞳孔上,依然有著年輕時的美麗。

是離別的時候了,太婆從太公的眼神中讀出了這句話。

太婆沒有哭,一隻手將太公的手攥著,另一隻手像撫摸孩子般輕柔的撫摸著太公花白的頭發,「天堂路上要記得我的樣子」太公似乎點頭了,眼神就這樣暗淡了下來。太婆依然輕輕拍打著太公,「要記得我的樣子」。

太婆與太公的愛情,沒有什麼山盟海誓,地老天荒,也不是一帆風順、和和美美,反倒是磕磕碰碰,或淡如細水長流。太公甚至還有一個相好的,用現在的話就算「小三」了,太婆固然不舒服,但是愛情就這么奇怪,太婆的寬容反而讓那場風波平靜地收場了,直到現在太婆也不清楚那個「小三」的模樣,只記得太公喊她「文文」,直到後來,太公還時常偷偷摸摸的出去,這讓太婆經常給太公一點顏色看看。

太婆一直有一個夢想,想回故鄉的老花園看看,小時候經常坐在花園里,迎著風,望著遠處的油菜花象一頂黃色的絨毯一直鋪到天邊,想起來太婆都能笑出聲來。她和太公也沒少回故鄉,可是故鄉早已物是人非,童年的美景與美味儼然被小樓與快餐取代了。

以前牙口好時,還有那一口油炸小黃魚,太婆每次都能吃掉一大盤,現在門牙都掉光了,也嘗不出那一口美味的滋味了。

太婆緩了緩神,想起了自己是回來干什麼的了。

太婆直起身,將桌上的葯瓶扔進了垃圾筒,又到窗檯邊將積滿灰的衣服疊好,太婆還想掃地,她靜靜的拾起陽台上的掃帚,先是客廳,再是自己的卧室。

「老頭子,把戳箕遞過來!」

空盪盪的房間只傳來了太婆的回聲。

「我自己來吧,你老頭兒去天堂度假去嘍」

太婆就這樣收拾了整個房間,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從前。

當一切收拾停當,已是黃昏。

太婆坐在沙發上,燒了一小壺水,當滾燙的開水倒進小小的泥杯時,溢出撲鼻的茶香,太婆輕嘬一口茶,這才感覺到一絲哀傷,「你老頭一個人到天堂享福,老太婆我也要在人間享福」

這時,電話鈴打破了房間的寧靜。

太婆輕輕放下茶杯,慢慢站起來,當她走到電話旁時,電話鈴已經響了好多聲。

「喂?哪位啊」

太婆總是在鈴聲熄滅前接通電話。

「太婆,我一下班不見您,就知道您又回去了,我馬上去接您」

「唉,不用」

「那可不行,我可不放心,馬上到」

說罷,重孫女掛斷了電話。

「這丫頭孝順啊,知道我冷清,咦,什麼時候這里放著一件夾克?」太婆順手拿起夾克,折疊起來。

「叮叮」一聲,從夾克口袋裡掉出一枚早已磨暗了的銅鑰匙。

「哎呦喂,我的老腰」太婆蹲下身,將鑰匙撿起揣進了兜里。

當一切都幹完後,太婆又回到了客廳,續上一杯水,接著品茶。

太婆小心翼翼的從兜里拿出了那把舊鑰匙,眯起眼睛仔細端詳著。

「這把鑰匙,好像在那見過」

太婆攥住鑰匙,想起了一件事。

「唉,這不是老頭子那把小寶盒的鑰匙么?」

太婆想起了這把鑰匙的來歷,當時就是因為這把鑰匙,太婆不止一次和太公吵架,因為這把鑰匙,她開始懷疑太公有了相好的,每次讓太公把他的小寶盒打開,太公總是說鑰匙早就丟了,找來鎖匠,鎖匠說鎖太老,只能砸了,可是那小寶盒是自己出嫁時娘家的陪嫁禮,也是自己送給太公的物件,砸了怪可惜,於是便這樣不了了之了。

「好啊你個死老頭子,鑰匙不在你兜里嗎?還騙我說丟了,我偏要看看小寶盒裡藏著什麼」

太婆直起身,攥緊了鑰匙,走到了太公的大衣櫃前,翻開了上面壓放的衣物,赫然出現了太公的小寶盒。

太婆有些緊張,她顫抖著從衣櫃里拿出了小木盒,搖晃了幾下,木盒裡發出了「嘩啦啦」的響聲,太婆深吸一口氣,顫巍巍的從兜里掏出銅鑰匙,往鎖孔里插去,可能太緊張,幾次對都沒對准。

正當太婆准備再一次嘗試時,「叮咚」的門鈴聲響起,將太婆的精神拉回了現實。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個不停「太婆,開門啊!我是雪兒。」

「唉,唉,馬上就來」

太婆想起重孫女要來接她這一茬兒了。

可是這個盒子怎麼辦啊,這裡面應該有秘密,說不定就是關於老頭子那個相好的,可不能給孩子看到,太婆靈機一動,把剛疊好的那件夾克取了出來,展開,將小木盒小心翼翼的放進夾克里,又輕輕疊上,邊疊邊沖外面喊道「馬上就來啊,等一會兒」

疊完後,將這一摞東西裝進了塑料袋裡,然後將鑰匙揣進胸前的口袋。緩緩走出房間,打開了門。

「太婆,怎麼這么慢啊」

「沒事沒事,收拾你太公的衣服呢,這不帶幾件回去,留個念想」

「太婆,別想那麼多了,太公走了咱也要開開心心的過,不是么」

太婆連連點頭,「走吧,走吧」

太婆拎著塑料袋,走出了房門,轉身看了一眼房間,傢具上都鍍了一層夕陽的溫暖,太婆輕輕合上沉重的門,鑰匙在鎖頭里轉動,輕輕鎖上了房間里曾經的快樂和憂傷。

雪兒和太婆都一言不發的走下了樓梯。

「看,天邊的夕陽真美啊」,雪兒說這話時夕陽正映在太婆蒼老的臉頰上。

太婆坐上了雪兒的車。

「到家了!小雞燉蘑菇,還有太婆最愛吃的炸小黃魚兒做好了嗎,太後要用膳了」雪兒一進家門就沖男友風風火火的嚷。

太婆拎著塑料袋,走進房間,把塑料袋放進了大衣櫃里。

一家人有說有笑地吃著晚飯,無論怎樣,生活還得繼續。

飯後,太婆忙活了一會兒,看了會連續劇就早早回房休息。她心裡依然惦記著那個小木盒,一進房間,太婆就將門合上,徑自走向衣櫃,拿出塑料袋,把夾克小心翼翼的展開,取出小木盒,將小木盒平放在床上。

「唉,鑰匙呢?」太婆忘記了鑰匙在哪了,太婆著急的挨個口袋找,找了好半天才發現鑰匙在胸前的口袋裡。

太婆將台燈挪近了點,燈光剛好照在盒子上,折騰了這么久,秘密終於要揭開。

鑰匙緩慢的插進了鎖孔,旋轉,鎖孔中傳來彈簧壓縮的聲音,「咔噠」鎖打開了。

太婆輕輕的掀起盒蓋,一股淡淡的花香散發出來。

太婆最先看到的是盒子里的一些小玻璃珠。

「這個我知道」太婆拿起一顆在燈光下瞧著,這不是我給老頭子的定情信物么,太婆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盒子里的東西真的很多,有小玩具,硬幣,摘抄的笑話。

「敢情這是老頭的小寶盒啊」太婆邊看著摘抄本邊自言自語道「他這一輩子,也就會講這幾個笑話」

「嘿,這個小老頭」太婆從盒子里拿出了一枚精緻的郵票。這枚郵票是老頭兒的寶貝,那是太婆還是姑娘時幾番死纏爛打才要到手,想照著那上面的花鳥兒綉對枕頭,沒想到沒過幾天找不著了,原來又被老頭子順走了啊。

天已經晚了,太婆早沒了困意,饒有興致的翻看著小寶盒裡的小物件,追憶著過往生活中的一幕幕。

翻到最後,太婆摸著一個精緻的小綢布包,她竟然從來沒瞧見過。展開布包,裡麵包著一張手畫的地圖,一張名片,一個透明的塑料包,裡面裝著許多小顆粒,花香味就是從這裡面發出來的,仔細看,感覺這好像是種子之類的東西,這個香味真好聞,太婆不由的深吸了幾口氣。

太婆又翻了翻盒子,盒子里其他的東西她都見過,就只有面前的這一個小綢布包里的三件兒,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不停的擺弄著小布包。

太婆突然拿起了名片,名片上赫然寫著「周雯」

太婆不知道那個與太公有瓜葛的女人的名字,但看到這名片,太婆知道「雯雯,雯雯,原來是這兩個字,敢情還真有這回事啊,死老頭子真不安生」太婆氣不打一處來。

太婆攥著名片,與其說攥著,其實已經揉成了一團兒。

過了好一會兒,太婆重新展開名片,一行字寫著「青青花圃」。太婆感覺有塊石頭壓在胸口上,有些透不過氣。

一夜的輾轉,太婆的氣雖然消了,但頭腦混沌又疼痛。

「這是何苦喲」太婆自我安慰「慪了一輩子氣,人走如燈滅,還跟死老頭子計較個啥呀」

早上重孫女兒雪兒見太婆睡著,沒有驚動,忙店上的生意去了。

若大的房間,太婆一個人空落落的。

太婆梳洗停當,喝了碗小米粥,開始坐在陽台的藤椅上喝茶。

喝早茶和下午茶,這是太婆和太公慢慢學成的習慣,太公的泥壺結了厚厚的茶干,太婆要洗,太公惱,說洗掉了茶干那壺就沒了茶香。太婆不信,太婆趁太公不在家,還真試過,太公的泥壺不放茶葉,開水倒進去,真的有茶香飄散出來。

現在太公不在了,太公的泥壺捧在太婆的手上,顯得大而沉重,太婆放了很多茶也沒品出太公泡出的茶香。

日子在太婆的泥壺中如煙消散。

沒了太公和太婆爭吵,太婆說「日子不叫個日子哩,人咋就天天晃晃惚惚,腳後跟不著地似的,怕是老頭子喚我去和他作伴呢」

「太婆盡瞎說,太公才不希望你去呢,嫌您吵,他老一個人到處轉游多自在,您人間的福還沒享夠,閹王小鬼不會收」雪兒勸。

太婆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雪兒看著越發心疼,心想「太婆怕是不行了」

「老頭子咋不回來看看」

太婆精神不好的時候一遍遍叨念太公,她希望去天堂的路上有太公的陪伴。

太婆抓住重孫女兒的手時,兩行混濁的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下來。

「你太公真的把太婆給忘嘍,我盼呀,這么長時間他不託夢給我」

「是呀,太婆,你可不能這么走了,太公沒有托夢,說明他不答應您就這樣見他,您還沒看到重孫女穿上婚紗呢,您的心願還沒了呢」

「心願?」太婆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她要雪兒扶她坐起來,說想喝幾口小米粥,雪兒趕緊吩咐男友去煮。

太婆喝了小米粥後,人忽然就精神了一大截。

她趁准重孫女婿不在的時候,叫雪兒拿出太公的小寶盒。

「太婆,我咋從來沒見您還有個古董?」

「啥古董,這是我的陪嫁,你太公當家說得算,當年我就把這小木盒又給了他,裝個值錢東西管個帳啥的」

「裡面有啥金銀珠寶」

太婆「哧」地笑了,笑起的皺紋象一朵花。

「金銀沒有,有珠兒有寶兒」太婆可愛得象個孩子般一一展示小木盒裡的物件。看得重孫女一臉的驚奇,她怎麼也沒想到小木盒裡裝的是兩個老人一生的故事和回憶,感慨不已。

太婆顫抖地摸出那個紅綢子布包,緩緩展開,又從塑料包捏出幾棵籽問重孫女「幫太婆看看是個啥東西」

雪兒聞了聞,越發好奇地問「太婆,您怎麼會有這個,我去過法國普羅望斯,這就是那裡最美的一種花叫薰衣草啊,可美了,可香了,開著紫藍色的小花,普羅望斯的薰衣草那叫一個壯觀,一望無際,它還有一個美麗的愛情傳說,這種花代表了愛與承諾」雪兒講得滔滔不絕。

重孫女兒的話象針一樣刺痛了太婆脆弱的神經,太婆攫爍的眼神開始渾濁不清,許久,太婆把一張皺巴巴的明片放到重孫女的掌心,「幫我找找這個叫雯雯的,我想見她最後一面。

雪兒照著明片的地址果然找到了青青花圃,也見到了周雯,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女人,根本不是太婆口中講的什麼「老姊妹」。

青青花圃地處城郊結合處,幾畝塑料大棚里種植著各種各樣草本木本植物,邊上有三間平房。

周雯見雪兒進來問她「是不是周經理」時就知道是打電話約她見面的姑娘,她把整理好的一批花裝進三輪車,於是放下手上的活,把雪兒請進屋裡。

周雯的房間很整潔,陽光從蕾絲窗簾灑在碎花床罩上,一朵朵小花溫暖地開著干凈美麗帶著香草氣息般,床頭書櫃上擺著透明的玻璃瓶,每個玻璃瓶都貼著標簽,裝著種子,寫字桌上有一台電腦和各類植物書籍。

您的花圃規模挺大,怎麼沒有園工?雪兒問

小本經營,自己在做,老公在外忙呢,有時雙休女兒過來幫忙。

您女兒多大了?

16了在讀高一。

那您?

我快40了。雯雯笑意中透出幾分羞色。

看您也就30,太出乎預料了,我29還單著呢,你看你女兒都16了,唉!是不是整天侍弄花呀草的就會象花一樣漂亮,你看你多漂亮年輕啊?我叫你雯雯姐吧。

雪兒說話連珠炮地似,雯雯倒喜歡這姑娘的直爽應下了這個妹妹。

你不會是太挑剔了吧,29也不小了,你父母不催你嗎?

他們在國外,管不著我,我和我太婆住。

你還真是個孝順姑娘,現在的年輕人大都不願和老人住一起,生活習慣、觀念不同,很難相處的。

我是我太婆帶大的,我太婆喜歡孩子,今年93了,我太公95了剛去逝不久。

真是一對長壽的老人。

對了,雯雯姐我太公有你的名片,你們以前認識吧。

你太公?

我太公叫高子良。

哦,高老爺子?當然認識。

雪兒從雯雯那裡知道,原來太公十二歲的時候和剛出生的雯雯媽因兩家的世交訂下了娃娃親,等太公長成人後懂得情愛的時候,他只喜歡和他從小玩到大的太婆,非她不娶,後來太婆家回遷到南方,太公和家裡鬧翻了自己退了婚去找太婆,固執的太公提出要麼私奔要麼入贅做人家的上門女婿,逼得太婆家為顧及名聲還是接納了這個上門女婿。

雯雯媽被退了婚,對於家族來說是件恥辱事,那時小,不懂事還拖著鼻涕要找子良哥陪著玩被父親狠狠打一頓,長大了才知道退婚意味著她許配給子良哥,子良哥卻休了她。往日舊習,被退婚的姑娘由此壞了名聲,遠親近鄰的都不願意給提親,雯雯媽就成了老姑娘,後來家裡的光景不好父親得嘮病去世了,小腳母親不久也離世。雯雯媽年紀越來越大被哥嫂說給了一個外鄉來的跛子木匠,四十多歲生下雯雯就難產死了,剩下跛子拉扯個孩子過得十分艱難。

太公帶著太婆回到老家縣城生活時,他打聽到雯雯媽的事,心裡十分愧疚,他想他若當初娶了雯雯媽也許雯雯媽不會落此慘境。太公無法消除內心的愧疚,暗自關注著雯雯,有空就來看跛子木匠,跛子木匠從雯雯媽口中知道些許事情,但他從來沒有怪罪太公什麼,跛子臨終時,托太公照顧他女兒,說這孩子可憐,打小就沒見到自己的媽。

雯雯是個要強的姑娘,十幾年下來,園林的生意做得有模有樣,太公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要出資幫助雯雯,雯雯沒有接受,讓他把錢留著養老。

三年前,太公覺著自己身體越來越不行,他就用積攢的錢在老家盤下一塊地,蓋上三間寬敞的大瓦房,自己還沒計了一個花園,外面的田請雯雯兩口子打理,一年兩萬元做為工錢。

雯雯說,別人都栽樹或種地,什麼來錢搞什麼,老人家卻只讓種花,院落里的小花園是他自己設計的,我老公把老爺子給的工錢也都投進去幫助請工人種花和護理,這不,我老公又去待弄園子去了。高老爺子上個月還去過他的花園呢,還說趕不上種油菜了,說老太太喜歡油菜花,今年7月份就把老太太接過去住,看薰衣草呢,怎麼老爺子沒等到花開就沒了呢。

雯雯啜泣著,老爺子留過一個電話,但說他耳朵不好不常用,也不讓我打,平時他都會一個月上我這來一次,我老公帶他去花園。我們覺著這老爺子這么大年紀也沒個親人照料總是獨來獨往,很是古怪,問他一些家裡情況,他也吱吱唔唔不講,有時聊聊老太太,他說老太太一輩子最喜歡花。這不有一個多月沒來了,薰衣草就要開花了,鄉里有人聯系要搞農家樂,還要納入旅遊觀光點,要談合作的事,我們也當不了家呀,我老公打了幾次電話,一直關機,我還正擔心著呢,畢竟老人家上了年紀。

從花圃回來,雪兒的心裡象壓著一塊石頭。她知道太公致死還背負著深深的自責,太公用盡最大的氣力想給太婆一座花園,實現太婆久久不能忘懷的念想,太公走時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一句都沒說出來。

雪兒沒有和太婆說起她找到雯雯的事,說最近工作太忙,沒時間去,只是查到了聯系方式並通了電話,說雯雯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是經營植物園的。

太婆沒再追問雪兒什麼,精神明顯地好起來,收拾房間的時候還哼著小曲,喝過下午茶,時不時挪下樓看小區的花花草草。

回到家,雪兒問太婆怎麼樣,太婆說精神好著呢,就是最近總是夢著太公,我叫他他也不和我拉話自顧喝茶,我坐在椅子上,突然眼跟前兒的油菜花黃黃的,一浪一浪地晃悠著,那個美呀,我怎麼看怎麼象我小時候的老家……

最近,太婆一陣陣犯糊塗,經常把現實和夢境攪在一起。

雪兒和雯雯兩口子商量,雙休,她們把太婆接到了太公老屋那座花園里住。

太婆坐在一把老木椅上說,我昨天來過這地方,老頭子就坐在這把椅子上喝茶望著我笑哩,我和他拉話他不應聲,他指著田裡的油菜花說,你看花開得正好哩……你太公就是打那油菜花地的小路上走到我門口的,他求我爹應了婚事,跪在院子里打都打不走,犟著哩。嘖嘖,這油菜花咋變成紫色的哩,太婆睜大的眼睛又眯起來,哎喲真是好看吶。

雪兒緊緊握住太婆的手「太婆,您還記得我太公小寶盒裝的花籽嗎,您眼前這一片田裡開著的花叫薰衣草,太公知道您喜歡花,這座花園是他送您的禮物啊。

太婆看著一望無際的花,象絨毯鋪向天邊,風吹過處一浪一浪晃悠著,太婆緩緩地說太公來接我了。

太婆仙逝了,走時一臉的幸福和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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