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短篇小說選人物形象
A. 受戒與破戒——如何讀懂汪曾祺短篇小說《受戒》中的人性與溫情
「這里的一切和街里不一樣,這里的人也不一樣,他們的生活,他們的風俗,他們的是非標准,倫理道德觀念和街里的穿長衣念過『子曰』的人完全不同。」這一段是汪曾祺在《大淖記事》中的一段話,筆者認為可以用來形容汪曾祺小說的整體風格。汪老筆下的世界總有著擺脫世俗桎梏,接近世外桃源的氣息,這氣息令人沉醉其中,令人情不自禁嚮往著那樣的世界。;
01 那裡的和尚「六根未凈」?
在我們尋常人的觀念里,和尚一直作為嚴肅的形象與佛教的庄嚴神聖掛鉤,但在《受戒》中,卻與世俗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斬不斷的情緣,揮之不去的印記。在那個江南水鄉里,和尚是與常人無異的,他的家鄉不叫「出家」,叫「當和尚」。這不是真的皈依佛門,而是一種營生。不能夠簡單憑舉止行為就將和尚們歸為好人或壞人,而這正是汪老想要傳遞給讀者的一個信息:他們都是普通人。他們有血有肉,會說會笑,也有著「六根未凈」的慾望,食肉,娶媳婦,皆與常人無異。
先來看看文本最初提到的五位和尚:老和尚、仁山、仁海、仁渡,還有主角「明海」小和尚。老和尚似乎更恪守禁律一些,也更加古板,很貼合他60多歲的年齡設定,但他也會在過年時候開葷。下一輩的三個和尚中,「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當家的。」其實文中點明明海是因為家中田地只夠三個哥哥耕種,所以明海是跟著舅舅來吃「和尚」這碗飯的。舅舅儼然是「當家人」的做派,在寺廟中乾的凈是財務的活計,如文本中形容的:
可以看得出,世俗化的和尚在江南的水鄉其實已經成了一份謀生的職業,家中地不夠了就要拖關系帶出去當和尚。畢竟,在文本的開頭就已經交代了「當和尚也要通過關系,也有幫。」當和尚也與三教九流並列為一份混飯吃的飯碗。
文本中提到仁海時,直接來了一句「他是有老婆的」,這一句淡淡的,卻有不小力量讓人震驚,當和尚怎麼能有老婆呢?還真有,並且還有得如此自然,如此理直氣壯。這簡單的一句似在告訴讀者,這樣的事情並非罕見,而是司空見慣的。更荒謬的是,明海小和尚還大大方方的喊仁海媳婦作「師娘」,若不是徹徹底底將和尚當成了謀生的飯碗,又怎會如此自然地將這些世俗中的字眼叫的這么順口呢?
再說仁渡,那放到現在就是個花美男,年齡不大,20出頭,有一眾女粉絲且多是年齡較小的。三師父仁渡不光打牌時候總能贏錢,而且還「經懺俱通」,會放花焰口,這就相當於在和尚界是一個職業素養頗高,專業技術很好的和尚。更奇特的是,他還能唱歌,而且歌詞大膽開放的他也會唱,放花焰口時「仁渡一個人可以唱一夜不重頭」,長相姣好,年齡不大,又會唱歌,難怪「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個。」
讀到這里不必驚慌,作者並非有意將「邪門歪道」「六根未凈」傳遞給讀者,有時若想要讀懂一篇文章,還需了解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以及他本人持有的文學立場。師從沈從文的汪曾祺走的是「京派」的路子,這一派和「左聯」不同,京派作家很少關注「大背景,也不願過度開掘「亂世」主題的深度,他們一直密切關注著鄉村生活和鄉村中的勞動力以及平民的日常生活。就像沈從文說的,想要「建一個希臘小廟,這廟里供奉的是人性」。京派作家和張愛玲為代表的海派、劉吶鷗、穆事英為代表的新感覺派等,都與「左聯」這個主流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們的政治意識比較淡薄,所以在汪曾祺的文章中,我們很少看到大時代,就算是看到了也很隱晦。在汪老的筆下寫的更多的是民間,更多的是平民百姓的生活圖景,是一副市井百態的風俗畫。
於是便不難理解為何和尚成為了一份職業,而消解掉了它本身帶有的嚴肅和信仰感。與劁豬(就是閹割豬的睾丸或卵巢,是一種去勢手術)的,織席子的,箍桶的,彈棉花的,畫匠並列起來。在汪老的筆下,沒有宗教的桎梏,亦無城市文明和工業文明對於人心的荼毒,在那裡一切人皆是普通人,皆是塵世行走的眾生。汪老對於異於傳統觀念中的「異己」持有包容和「允許存在」的態度,他不會對於吃肉娶親的和尚「喊打喊殺」,亦不會對於存在肉慾的普羅大眾嗤之以鼻。在他的眼裡,這些不過都是真實的生活,生活的真實,也是他最最關心的人性的體現。所以,在汪曾祺的小說里,無時無刻不在感受著人性和人道主義的氣息。
02 庵趙庄與世外桃源
故事發生在一個叫做「庵趙庄」的地方,這地方有一座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叫訛了,叫成荸薺庵。頗有一種「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的感覺。文本交代了荸薺庵的地理位置和周遭環境。
又交代了庵里和尚的生活:
讀到這里,不免覺得,這哪是苦修的和尚,這分明就是世外仙人才過得的悠閑日子,吃喝不愁,環境優美,事少錢多,何其美哉!也許只有在作者筆下才會出現這等景象,讓人眼前一亮,這簡直就是劉長卿筆下的「蒼蒼竹林寺,杳杳鍾聲晚。 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透過文字,彷彿感受到了山寺周圍甜涼的空氣,甘洌的泉水,彷彿聽到了偶爾幾聲的鴉雀,撲騰掠過樹梢後刮下幾片葉子。如此這般,即使是個寺廟,也不覺得過分嚴肅,反而像是來自世外的蓬萊。
更值得一提的是文本中對於小英子家的形容:
文本中對於小英子父母趙大爺和趙大媽的形容更給人一種健康的美感:夫妻二人「精神得出奇」,身體也都健壯的很,一個是肯下苦力氣的「搖錢樹」,一個是勤快操持家務的「聚寶盆」。
這不正是我們想要的生活嗎?世外桃源,自給自足,男耕女織,與世無爭。沒有那許許多多的污濁雜亂,只有日夜流淌的清澈的河水,甜涼的空氣,嫩綠的菜芽兒……其實文本中這兩處環境描寫恰如其分地配合了作者想要敘述的那種人性之美,用世外桃源一般的環境和樸拙民風共同構築了孕育溫情和人情的溫床。
03 小和尚與少女的純情無知
這是文本最重要的部分:男女主角小和尚明海和少女英子。二者在七八歲時相識,可謂是青梅竹馬,純情天真,他們會一起牽牛「打汪」,一起看水車,晚上他們一起看場。「他們並肩坐在一個石磙子上,聽青蛙打鼓,聽寒蛇唱歌——」,這樣的日子在現代都市是尋覓不到的,是城裡人靠著想像與回憶才能感知到的愜意和自在。
等到明海和英子漸漸長大,也就有了少男少女的朦朧的情愫。
而英子「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腳去踩明子的腳」。這種干凈純粹的感覺就是少年時情竇初開的那種感覺,也讓筆者不禁想起自己少年時,對於喜歡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對有好感的人是會想盡辦法製造接近的機會的。現在想來,那個年齡的感情真的是稚嫩又純粹。
那麼這萌生的情愫的男女主角應當是何種性格才不會顯得違和呢?我們來看看汪老是怎樣處理作品中英子和明海的形象的?
首先,明海要去受戒,小英子用船將明海送到善因寺,然後自己兜兜轉轉,把這「全縣第一大廟」里外看了個新鮮,臨走時「她又到廟里看了看,和尚正在吃粥。好大一個『膳堂』,坐得下八百個和尚……真稀奇,那麼多的和尚吃粥,竟然不出一點聲音!他看見明子也坐在裡面,想跟他打個招呼又不好打。想了想,管他禁止不禁止喧嘩,就大聲喊了一句:『我走啦!』她看見明子目不斜視地微微點了點頭,就不管很多人都朝自己看,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里我們可以看得出英子的性格正有著與她那個年齡相當的女娃娃的「闖勁兒」和天真勁兒,她先是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當著眾人叫明海,但隨後少女的膽大又使得英子無視了「禁止喧嘩」。此時的明海其實也多了份童年時不曾有的顧慮,注意明海的動作是「目不斜視地微微點了點頭」,身處於寺廟中的明海還是明白「不得逾矩」的。這也側面說明象徵著世俗禮法和規矩的善因寺,同荸薺庵不同,是束縛人性的地方。
再來看明海受戒結束英子接他時的一段對話。
此處的英子並無扭捏,羞澀,而是直接湊上前去問明海要不要娶她。少女的懵懂讓她顯得很莽撞,但不得不說莽撞中帶著可愛,如果英子說這句話時顯得太老成,不夠冒失,那反而還顯不出英子的純凈天真的心靈,而變成了一種曖昧和扭捏作態。但是值得注意,英子也是先做了鋪墊,才最終鼓起勇氣直接表白的,她很聰明地先說「你不要做方丈」,「也不要做沙彌尾」,她知道這二者是不能夠正大光明娶妻的。
此時的明海也全然沒了在善因寺大殿里的謹小慎微,而是一抽冷子大喊了一聲「要」。少男少女對於愛、喜歡,老婆、嫁人的理解有時看起來就是這么的幼稚,卻又這么的簡單純粹。文本中的這一段是發生在無人的蘆花盪里。此處遠離所謂的「俗世」,相當於一個短暫的世外桃源,在這里可以自然地解放天性,可以任性地表白心裡話,表達自己內心最純粹天真的沖動,這種安排也只有汪曾祺這樣的大手筆才能表現得不著痕跡又恰到最好處。
文本中的明海與英子從小相識,又一起長大,漸生情愫,這種純粹的鄉村中的男孩女孩是汪老筆下乃至京派作家筆下常見的形象,他們的出現無疑代表著人性的純粹與美好,無須遮掩的直露和純粹,大概是文本外難以找到卻令人一直渴求的東西吧。
B. 江曾祺簡介
汪曾祺,江蘇高郵人,祖父是清朝末科的「拔貢」。 汪曾祺的父親多才多藝。汪曾祺的審美意識的形成,與他從小看父親作畫有關。
父親的隨和、富於同情心,對汪曾祺日後的創作產汪曾祺20歲開始發表作品。年輕時受西方現代派的影響較深。
晚年作品漸趨平實。提倡「回到民族傳統、回到現實主義」。但又主張現實主義要容納各種流派,民族傳統要能吸收一切外來影響。汪曾祺的小說乍看似乎不講究章法結構,然而那是「苦心經營的隨便」,因而他的小說被稱為「散文化」小說。
(2)汪曾祺短篇小說選人物形象擴展閱讀:
江蘇高郵人,中國當代作家、散文家、戲劇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在短篇小說創作上頗有成就,對戲劇與民間文藝也有深入鑽研。作品有《受戒》《晚飯花集》《逝水》《晚翠文談》等。
祖父是清朝末科的「拔貢」;父親汪菊生(1897-1959),字淡如,多才多藝。日本人佔領了江南,江北告急。汪曾祺勉強讀完中學。後戰事日緊,汪曾祺隨祖父、父親到離高郵城稍遠的一個村莊的小庵里避難半年,他在小說《受戒》里描寫過這個小庵。
大學期間,汪曾祺與同學創辦校內的《文聚》雜志,並不斷在雜志上發表詩歌、小說。
汪曾祺的散文沒有結構的苦心經營,也不追求題旨的玄奧深奇,平淡質朴,娓娓道來,如話家常。汪曾祺的散文不注重觀念的灌輸,但發人深思。如《吃食和文學》的《苦瓜是瓜嗎》,其中談到苦瓜的歷史,人對苦瓜的喜惡,北京人由不接受苦瓜到接受,最後談到文學創作問題。
汪曾祺的小說充溢著「中國味兒」。正因為他對傳統文化的摯愛,因而在創作上追求回到現實主義,回到民族傳統中去。在語言上則強調著力運用中國味兒的語言。汪曾祺小說中流溢出的美質,首先在於對民族心靈和性靈的發現,以近乎虔敬的態度來抒寫民族的傳統美德。為此,他寫成了膾炙人口的《受戒》和《大淖記事》。
C. 你認為汪曾祺是一個什麼樣的作家呢
沈從文:“有個汪曾祺,將來必有大成就”
汪曾祺(1920年—1997年),江蘇高郵人,曾就讀於西南聯大中國文學系,師從沈從文等。沈從文當時就看好汪曾祺的,一九四一年二月,沈從文致信在福建長汀廈門大學的施蟄存,特別提到:“新作家聯大方面出了不少,很有幾個好的。有個汪曾祺,將來必有大成就。蕭乾太太王樹藏,寫小說或者也有前途。刊物少,不夠運用,否則一面學,一面寫,兩年內必有一批生力軍露面。”
汪曾祺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和儒家思想影響,在創作上主張回到現實主義、表現民族傳統、表達純真、自然的情感。他的小說大都取材民情風俗、日常生活,語言自然、活潑;文風清新、質朴;意境優雅、唯美。他的散文刻畫民俗、民風,形象、生動,蘊涵著對民族文化傳統的深切情感。他說,“風俗是一個民族集體創作的抒情詩,它反映了一個地方的人民對生活的摯愛,對活著所感到的歡愉”。他的作品對鄉土文學、尋根文學有很大影響。他的代表作,《受戒》和《大淖記事》,開創了“80年代中國小說新格局”。
所以人們喜歡說他是,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