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短篇小說肉
① 陳若曦的小說老人的主要內容是什麼
之前看《文革雜憶》,介紹里提到陳若曦的兩個短篇集《老人》《尹縣長》,被認為是傷痕文學的早期作品,於是興趣上來,可惜沒有找到《尹縣長》的中文版,先借了《老人》和其他兩本小說作品來一讀。
《老人》里共有七篇短篇小說,均取材於文革期間大陸百姓的生活,《城裡城外》和《二胡》則轉為北美的華人生活為創作重點,前者也是短篇集,後者是一部長篇,但是總體來說,也許作為史料保存的價值,遠遠大於其文學價值。
《老人》最令人失望,裡面人物的塑造,作者的個人情緒流露得太明顯,幾個「造反派」的頭頭,長就一副令人厭惡的外貌,三角臉三角眼,連名字都是奸的,比如阿刁之類。這些人為的痕跡,使作品嚴重失於冷靜,有些地方,更有將作者自身對文革的認識加於筆下人物的傾向,使語言變得不僅不自然,也不符合人物的個性特點,缺乏一致性。小說不同於個人的回憶散文或雜文,我以為,作者仍需保持一種客觀中立的態度,去創作人物和故事,即使是強調寫實的現實主義作品,也不宜在作品中做太多道德或價值的判斷,留給讀者也許更好。
《城裡城外》和《二胡》里的故事,以文革後大陸的改革開放為大背景,記述在美華人在處理和內地、台灣的關系時微妙而艱難的處境,仍有寫實痕跡太重的遺憾,缺少文學的意境和詩意。相比之下,長篇《二胡》確具幾分打動人的力量,講述一對叔侄,因為中國政局的變動,與大陸親人長期分居兩地,後排出重重障礙、回鄉探親的見聞經歷,反映了歷史給這一代中國人造成的無以彌補的悲與苦,對人物心理的刻畫較為細膩,但未脫議事論政的框框,沒有更進一步的對人性和自我的探索。寫於現實,卻未走出現實,中國的當代小說似乎都脫不了現實主義這個弊病,鮮見在作品文學性上的實驗或突破。
② 【短篇小說】豆婆
01
豆婆要走了。
晨起天剛蒙蒙亮,我們就被隔壁張嬸的大嗓門給震醒了:「媽快不行了,媽快不行了!」
張嬸口中的「媽」,就是我的豆婆,我的大奶奶。豆婆的愛人,是我爺爺的哥哥,所以豆婆一家和我們家即是同一祖廟有著血緣關系的親戚,也是多年的鄰居。
張嬸的大嗓門里夾雜著急躁的氣息,透過很遠的空氣我依舊能感到事態的嚴重性,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隨便登了雙鞋子,急匆匆地跟著爸媽一路小跑出去。
我心裡火急火燎的,期盼著這是虛驚一場。畢竟,我心裡頭還沒做好要送走豆婆的准備,盡管豆婆今年都已90歲高齡了。
張嬸的家門口,早已被圍了個泄水不通,亂哄哄、臭烘烘的一片,有的是看熱鬧的房客,有的是被通知而急急趕來的親戚。堂哥堂嫂們都在忙著打電話,聯系辦黑事的人。
前幾天路過豆婆家門口的時候我見豆婆的精氣神兒還好好的,她甚至還拉著我的手和我說了些許的話,怎麼才一兩天的功夫就成了這個樣子了呢?我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想進豆婆的房間再看看豆婆,但我的腳還未曾邁進那扇門,卻被張嬸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小孩子家家的,你別進去了,晦氣。」
「沒事的,我就看一眼。」
「一會兒再看吧!別去添亂了!里頭正給她老人家換衣服呢!」張嬸口氣十分不耐煩,引得客廳里的叔叔嬸嬸大伯們都看向了我,那齊刷刷的眼神像蓋子一樣籠罩了下來,壓迫得我止不住後退了兩步。
我靜默著,不再作聲。
沒過幾分鍾,奄奄一息的豆婆被叔叔伯伯們用被子裹著抬了出來。
豆婆瘦小的身軀蜷縮在濕熱的棉被裡,隔著一道又一道的身影,我只看到了露在被子外頭的幾根細碎銀發。我鼻子一酸,眼裡的眼淚不禁要淌出來,可是心裡一想豆婆畢竟還沒走呢,我若是提前哭了,可把她哭走了怎麼辦?
我們村有個習俗,但凡家裡有人要過世了,就得卷著鋪蓋抬到祖廟祠堂的地上躺著,直到咽氣。這樣才能算壽終正寢,死後牌位方可入駐祠堂。
我一路隨著他們去了祠堂。堂哥從家裡搬來了豆婆平日睡的那張褪色的草席,「嘩」的一下扔到地上手腳麻利地鋪開,然後叔叔們便把裹著豆婆的被褥連同她一起輕輕地放在了草席上。
我終於看到了豆婆的臉,枯槁得如同將死的枯木,祠堂陰暗的光線給她的臉渡上了一層昏黑色,她兩個眼窩深深凹陷了下去,雙眼微閉著,偶爾突然睜開一下,但是卻又那麼的暗淡無光。
豆婆的氣息若有若無,如果不是嘴裡一直在輕聲地呢喃,我真的以為豆婆已經咽氣了。
我擠到跟前,跪坐在豆婆的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她的臉,我哽咽著輕聲喚她,她卻沒有回應我的呼喚。我終於忍不住,豆大的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掉在了豆婆如樹干一樣的手背上,掉在了她嶄新的壽衣上。我使勁兒把頭低下,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失態,但還是被張嬸看到了:「呀!你這丫頭還真的是親你豆婆呢!我這做兒媳的都沒哭,你倒是有孝心,提前哭了。」
媽聽不下去了,站在一旁幫襯:「豆婆疼這些孩子,從小就記掛著他們。這孩子也是捨不得她豆婆。」說完,媽遞給我一張紙巾,讓我擦擦我的鼻涕和眼淚。
小的時候,豆婆家就是我們孩子的樂園。每當放學的時候,我們幾個孩子就把豆婆家的鐵門搖得「啷當啷當」響,朝著里邊兒使勁喊豆婆快開門,我們來串門兒啦。
聽到聲音的豆婆佝僂著腰,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朝門走去,人還未到,那樂呵呵的笑聲像鈴鐺一般在院子里來回盪漾:「來咯,來咯。」
孩子們像歸山的虎,門一打開,「嗖」的一下不見了身影:有的「溜溜」地爬上了院子里的樹尖上兒摘果子;有的跑到後廚房翻箱倒櫃找碗倒水喝;有的橫七豎八地滾在豆婆的床上,擰開了風扇讓涼颼颼的風肆意親吻著稚嫩的雙腳……
豆婆每次一看到我們,就親切地拉著我們的小手,又是親又是捏的,她總愛重復地問我們在學校吃的好不好呀,有沒有認真聽課呀。我們像雀兒一般嘰嘰喳喳地叫喚著,爭先恐後地和豆婆講述學校里發生的事情,講到興致勃勃時,豆婆還像個孩子一般笑得嘴合不攏。
豆婆喜歡聽我們這些孩子漫無邊際地吹牛瞎聊天,一會兒說學校里的公廁鬧鬼;一會兒說誰誰誰加入了幫派,打架斗毆很是厲害;一會兒又說誰誰誰上課睡覺被老師罰站……
這些純屬娛樂的故事,常常引得豆婆哈哈大笑,惹得豆婆拿著蒲扇直拍我們的背:「孩子們太調皮咯。該打,該打。」豆婆一笑,我們就樂得把頭探到她的嘴跟前數著她為數不多的幾顆老牙。
我們喜歡搜集各種各樣的趣事來逗豆婆開心,豆婆老了,又自己一個人住,如果沒有我們這群孩子的陪伴,豆婆的每一天該是多麼的漫長與無聊啊。
臨走時,豆婆往我們每個人的口袋裡塞了一小把零錢:「拿去吧,拿去吧,拿去買些好吃的,別告訴你們媽聽!」
小小的我們,總是搖著頭,擺著手說不要不要,但是架不住豆婆的盛情,架不住豆婆的愛,最後那些沉甸甸的一塊錢,都被我們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口袋裡、書包里、心裡。
快樂的日子像絢爛的彩霞,總是還曾細細駐足品嘗,它便靜悄悄地溜走了。後來,豆婆的兒子搬回來和豆婆一塊住,那個在無數個夜晚輕唱著靜謐與孤獨的小院,一下子充斥了許多許多嘈雜的聲音。
張嬸很兇,訓斥孩子們的時候像一隻飢腸轆轆的母老虎,我們都很怕她。
放學的孩子們,再也不敢輕易地野到豆婆的家裡,不能像猴兒一般歡快地在豆婆院子的樹上跳來跳去;不能到廚房亂翻一通找吃的;也不能再到豆婆的床上撒嬌撒野……
漸漸的,孩子們不再來這個小院找豆婆了。
豆婆的生活雖然有了家人的陪伴,但是她比以前更寂寞了。
每當放學的時候,豆婆就搬著一張破舊的小矮凳坐在門前等待著我們放學,等呀等呀……
我偶爾路過的時候,碰到坐在矮凳上的豆婆,我依舊衷心地流露出心底的快樂,拉著豆婆像樹枝一樣枯椏的手,親切地喊兩聲「豆婆」。但,抬頭看到豆婆院子里的那些家人,很多想說的話又默默地咽在了心裡。
千言萬語,我們對豆婆的愛,不再是輕快的,而是沉重的,難以訴說的。
我們對豆婆往日的那些嘰嘰喳喳,變成了最深情而壓抑的問候——「豆婆,您近來好嗎?」
失去了我們的豆婆,顯得更蒼老了,更讓人心疼了。
豆婆在祠堂的地上躺了三天三夜,這三天三夜,她幾乎沒怎麼吃東西。盡管她那遠嫁的二女兒一直在她身邊伺候著,給她喂水、喂粥。
幸好後來豆婆的三女兒趕回來時,發現躺在地上的老母親奄奄一息,一摸額頭才知道豆婆正發著燒。三伯母和三伯父都是醫生,當眾提議先把豆婆送到醫院。三伯母的提議,打破了祠堂異常的沉靜。那些守夜的親戚們抬起疲憊而沉重的眼,也附和著說,是呀是呀,已經在祠堂的地上躺了三天三夜了,如果豆婆要走,早就走了,豆婆可能是生病了。
張嬸欲言又止,想反對。但眾人贊同的力量實在過大,最後也默許了。
被送到醫院的豆婆掛了幾天的吊針,後來竟然蘇醒了。她的女兒們也皆大歡喜地將她送了回去。
哈,原來是虛驚一場。豆婆那天是昏迷了,不是快過世了啊!「老太太,你的福報還在後面哩,老天爺想你再活個十年八年呢!」去醫院探望的親戚們,都向豆婆道喜。
別人都以為豆婆的病好了,但是,我知道,其實豆婆還在病著。
張嬸一家因為這一出鬧劇落成全村人的笑柄:「呵,這兩口子分明就是盼不得他媽早死呢!」
豆婆回來後,稍稍養了一段時日後氣色逐漸緩了過來,後來竟也能下地走路了,而我比以往更加殷勤地去探望豆婆。
某一天,我看到豆婆佝僂著腰吃力地蹲在地上洗衣服,那布滿了老年斑的一雙手,在水裡哆哆嗦嗦搓著,好幾次都把水灑了出來。我急忙蹲在了豆婆的跟前,伸過手想要幫豆婆洗,卻被豆婆攔住了:「丫頭,讓我自己洗,讓我自己洗。」
我和豆婆爭著,那盆水因為我們輕微的搶奪濺出了白白的水花,但是豆婆的態度很強硬,很固執,我只好作罷。
回家後,我把這事告訴了媽,媽卻把我呵斥了一番:「自作聰明!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你插什麼手?」
我感到很委屈。
媽接著又嘆了口氣道:「知道你心孝,但你幫了豆婆洗衣裳,路過的村民、親戚怎麼看?他們就會以此說三道四,說豆婆的兒子和兒媳不孝,連自己母親的衣服都要外人洗!」
「難道他們不是嗎?」
「可是,你的善心,只會讓豆婆過得越加艱難。張嬸會在沒人的時候,把氣通通撒到豆婆身上,挖苦豆婆老不中用,連累了他們……」
來我們家串門的吳嬸娘,也點頭道:「可不是?有一次,我們那位路過的時候,多嘴和張嬸叨嘮了幾句說,天涼了,老人家怕冷,給老人家多買幾件厚棉衣。張嬸以為豆婆又到處說她的壞話,隔天幫豆婆洗頭發的時候,動作那叫一個粗魯,那噴頭的水嘩嘩地在老人家頭上掃射,泡泡和水濺了老人一身,進了老人的眼,豆婆嚇得嘴裡直喊冷、冷。」
豆婆的兒子搬過來和豆婆住後,她經常受到張嬸的欺凌,他們會給豆婆吃冷嗖的饅頭、隔夜的稀飯;他們會在豆婆打翻了碗筷的時候呵斥豆婆,讓豆婆端著碗獨自在昏暗的房裡吃飯;豆婆洗澡時不慎滑倒摔傷了腿,他們瞞著不說,只拿了一瓶活絡油讓豆婆自己去擦淤血的部位……
我捏緊了拳頭,質問:「難道就這樣讓他們虐待豆婆嗎?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你一個外人你有什麼辦法?把豆婆接到我們家住?給豆婆錢?還是幫豆婆做飯洗衣服?報警虐待老人?那是別人家的家務事,你管得著嗎?你幫得了嗎?你有證據嗎?」媽白了我一眼,把我推進房間里:「小孩子家家的,趕緊學你的習,看你的書。」
是啊。我想幫豆婆,但我卻無能為力。我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深深的愛著豆婆的孩子,除了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我聽著客廳外吳嬸娘一樁樁地數落著張嬸虐待豆婆的事,心痛到無以復加,一想到豆婆今後的日子不知又要受到怎樣的虐待,我趴在床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本以為,豆婆只是多了些寂寞,卻不想還有這么多苦楚。
大約過了三個月的某一天,張嬸又來通知村裡的親戚:「豆婆這次是真的快不行了。」
我向兔子一樣拔腿沖向豆婆家裡,用力推開那扇熟悉的鐵門,穿過那曾經玩耍的小院,我向回憶中的那間充滿歡樂的屋子快步走去。
瘦骨嶙峋的豆婆身軀筆直地躺在那張破舊的木床上,很聽話的,很安靜的。
「豆婆。」我喚了一聲,她沒有應我。
我輕輕地坐在床邊,給豆婆蓋上被褥,我仔細觀察著她,竟沒發現我記憶中的豆婆已經這么老了,像一顆干癟瑟縮的枯木那樣老,那樣干。
我摩挲著豆婆的手,有些涼涼的,冰冰的。我給豆婆喂水,她一點兒也沒喝,那水順著她的下巴滴答滴答落在脖間。
兩天後,豆婆在家裡安安靜靜地走了。
送走豆婆的時候,別人哭了,我沒有哭。
因為不是在祠堂過世的,所以算不得「壽終正寢」,張嬸一家花了很多錢請人做法事,力求把豆婆的靈牌請上祠堂祖廟。
豆婆生前心善,做法事的大師說,祖宗們允了豆婆的牌位。
從此,豆婆成為了我們家族祭拜的祖宗之一,在每一個隆盛的節日里,張嬸一家會給豆婆供上好肉和好酒和好香,祈求豆婆在天之靈能保佑她兒孫的幸福安康、工作順利、財源廣進。
豆婆走後,我一次也沒去祖廟里拜過豆婆,但我在夢里時常能看見她對我笑,和我親切地說著話。
豆婆告訴我,她在那邊過得很好。這我就放心了。
③ 老舍的短篇小說
④ 好看的短篇言情小說要肉肉多的
四月-以夫為天.
四月-借夫生子.
四月-傾憐嬌女.
四月-傲君奪愛.
四月-元宵姑娘.
四月-冷爵迫愛.
四月-憑夫為貴.
四月-陞官發財.
四月-吻你好習慣.
四月-獃獃未婚妻.
四月-哥哥不愛.
四月-囂張貴公子.
四月-囂張霸王 .
四月-天使逗惡魔.
四月-太保傳說.
四月-奪人為愛.
四月-奪吻惡少.
四月-妒君霸梅.
四月-學生新娘.
四月-寵溺辣寶貝.
四月-寵愛小寶貝.
四月-巧誘娘子.
四月-惡質貴公子.
四月-我的台客男友.
四月-我的富貴男友.
四月-抱你好激動.
四月-押寨小丫鬟.
四月-押寨小夫人.
四月-押寨小情人.
四月-押寨小王妃.
四月-暗夜小紅帽.
四月-流氓霸王.
四月-焰色傾國.
四月-愛上沙豬大少.
四月-愛上花心公子哥.
四月-愛上野狼王子.
四月-愛你好滿足.
四月-愛神射一箭.
四月-狂妄霸王.
四月-狂獅獸吻.
四月-狼少的收藏品.
四月-貓眼媚吻.
四月-甜甜小管家.
⑤ 問一部短篇小說名:老人帶著兒子在荒地上種樹,三個兒子分別用牙開地,張開嘴以收集風帶來的土,用唾液澆灌。
堅硬的荒原
[烏拉圭]何塞·恩里克·羅多
堅硬的荒原,一望無際,灰茫茫,朴實得連一條皺褶都沒有,凄清,空曠,荒涼,寒冷,籠罩在鉛也似的穹隆下。荒原上站著一位高大的老人:瘦骨嶙峋,古銅色的臉,沒有胡須。高大的老人站在那裡,宛似一株光禿禿的樹木。他的雙眼像那荒原和那天空一樣冷峻;鼻似刀裁,斧頭般堅硬;肌肉像那荒涼的土地一樣粗獷;雙唇不比寶劍的鋒刃更厚。老人身旁站著三個僵硬、消瘦、窮苦的孩子:三個可憐的孩子瑟瑟發抖,老人無動於衷,目空一切,猶如那堅硬荒原的品格。老人手裡有一把細小的種子,另一隻手,伸著食指,戳著空氣,宛似戳著青銅鑄成的東西。此時此刻,他抓著一個孩子鬆弛的脖子,把手裡的種子給他看,並用下冰雹似的聲音對他說:「刨坑,把它種上。」然後將他那顫栗的身軀放下,那孩子撲通一聲,像一袋裝滿卵石的不大不小的口袋落在堅硬的荒原上。
「爹,」孩子抽泣著,「到處都光禿禿、硬邦邦的,我怎麼刨呢?」「用牙啃。」又是下冰雹似的聲音回答。他抬起一隻腳,放在孩子軟弱無力的脖子上。可憐的孩子,牙齒咔咔作響,啃著岩石的表面,宛似在石上磨刀。如此過了許久,許久,那孩子終於在岩石上開出一個骷髏頭大小的坑穴。然後又啃呀,啃呀,帶著微弱的呻吟。可憐的孩子在老人腳下啃著,老人冷若冰霜,紋絲不動,像那堅硬的荒原一樣。
當坑穴達到需要的深度,老人抬起了腳。誰若是親臨其境,會越發痛心的,因為那孩子,依然是孩子,卻已滿頭白發。老人用腳把他踢到一旁,接著提起第二個孩子,這孩子已顫抖著目睹了前面的全部經過。
「給種子攢土。」老人對他說。
「爹,」孩子怯生生地問道,「哪裡有土啊?」「風里有。把風里的土攢起來。」老人回答,並用拇指與食指將孩子可憐的下巴掰開。孩子迎著風,用舌頭和咽喉將風中飄揚的塵土收攏起來,然後,再將那微不足道的粉末吐出。又過了許久,許久,老人不焦不躁,更不心慈手軟,冷若冰霜,紋絲不動地站在荒原上。
當坑穴填滿了土,老人撒下種子,將第二個孩子丟在一旁。這孩子像被榨幹了果汁的空殼,痛苦使他的頭發變白。老人對此不屑一顧,然後又提起最後一個孩子,指著埋好的種子對他說:「澆水。」孩子難過得抖成一團,似乎在問他:「爹,哪裡有水呀?」「哭,你眼睛裡有。」老人回答,說著扭轉他那兩只無力的小手,孩子眼中頓時刷刷落淚,乾渴的塵土吸吮著。就這樣哭了許久,許久,為了擠出那些疲憊不堪的淚水,老人冷若冰霜,紋絲不動地站在堅硬的荒原上。
淚水匯成一條哀怨的細流撫摩著土坑的四周。種子從地表探出了頭,然後抽出嫩芽,長出了幾個葉片。在孩子哭泣的同時,小樹增加著枝葉,又經過了許久,許久,直到那棵樹主幹挺拔,樹冠繁茂,枝葉和花朵洋溢著芳香,比那冷若冰霜,紋絲不動的老人更高大,孤零零地屹立在堅硬的荒原上。
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天上的鳥兒都來枝頭上築巢,它的花兒已經結出果實。老人放開了孩子,他已停止哭泣,滿頭白發。三個孩子向樹上的果實伸出貪婪的手臂,但是那又瘦又高的老人抓住他們的脖子,像抓住幼崽兒一樣,取出一粒種子,把他們帶到附近的另一塊岩石旁,抬起一隻腳,將第一個孩子的牙齒按到地上。那孩子在老人的腳下,牙齒咔咔作響,重新啃著岩石的表面。老人冷若冰霜,紋絲不動,默不作聲,站立在堅硬的荒原上。
那荒原是我們的生命,那冷酷無情的硬漢是我們的意志;那三個瑟瑟發抖的孩子是我們的內臟,我們的機能,我們的力量。我們的意志從它們的弱小無依中吸取了無窮的力量,去征服世界和沖破神秘的黑暗。
一把塵土,被轉瞬即逝的風吹起,當風停息時,又重新散落在地上;一把塵土,軟弱、短暫、幼小的生靈蘊藏著特殊的力量,無拘無束的力量,這力量勝過大海的怒濤、山嶽的引力和星球的運轉;一把塵土,可以居高臨下,俯視萬物神秘的要素並對它說:「如果你作為自由的力量而存在並自覺地行動,你便像我一樣,便是一種意志,我與你同族,我是你的同類,然而如果你是盲目的、聽天由命的力量,如果世界只是一支在無限的空間往返的奴隸的巡邏隊,如果它屈從於一種連自身也毫無意識的黑暗,那我就比你強得多,請把我給你起的名字還給我,因為在天地萬物之中,唯我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