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盪乳情慾奶水短篇小說
① 短篇言情小說 男主角是老師,女主角是學生,姓喬,還有個雙胞胎妹妹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熱愛土豆熱愛白日夢的女主一步步打破男主完美人生計劃的歷程 這是一個單純無暇的宅女被報復心強的男主一步步拖出宅門的血淚史。 內容標簽: 歡喜冤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喬橙若,褚青菥 ┃ 配角:葉藍菲,趙紅蓮,秦紫藤,黃艾,肖綠芽 ┃ 其它:邪惡的師生戀
② 跪求短篇師生戀言情小說,老師一定要男的。拜託了
《你是我的學生又怎樣》
《我靠被潛了》(文藝地金剛芭比):宋子言、蘇亞文、秦卿
此文記錄了一個小白猥褻女被某腹黑上司一步步鯨吞蠶食完全潛規則的血淚史,聞者傷心,聽者落淚,步步驚心,字字泣血。主角也是老師來的說~
《毒女de秘密情事》(桃桃一輪):易丞、古以簫
人前人後兩面派的副教授易丞遭遇世間第一頑劣女古以簫,在她三番兩次的調教與作弄下,易丞覺得自己越來越猥瑣,買衛生巾、敞開褲頭拉鏈漫步……敢問他現在什麼囧事沒干過?什麼丑沒出過?啊!人生處處是猥瑣啊!
遇見古以簫,易丞很囧很郁悶,自己聰明N年,最終栽倒在她手裡。
道貌岸然的熟男講師遭遇古靈精怪的頑劣學生,很囧很強大~~男主魅力無邊,號稱白天教授晚上禽獸(擦口水ING)
《衾何以堪》(木浮生):蘇念衾、桑無焉 一個視力障礙的代課老師和女學生。。感人啊!~~~~~
「什麼東西?」
「蘆薈。」
食指根部似乎已經冒了一個水泡起來,蘆薈劃過上面的時候,他的手輕輕地顫了下。
大概是很疼吧。
男人的十指修長,隱隱看到皮膚下青色的靜脈。大概由於常年彈琴的故,他的手顯得不是那麼非常完美,指節略粗,指尖變得有些上翹,指腹上有繭子。
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絕大部分是靠這雙手,所以也許比普通人的觸感要敏感。
「我絕對不是故意的。」桑無焉內疚地說,「你別生氣。」
「是么?」他不經意地反問。
桑無焉急道:「我發誓!」
透明粘稠的蘆薈汁水觸到皮膚,立刻就有種清涼的感覺。窗戶開著,帶著濕潤水氣的風微微拂過,兩人之間那縷淡雅的植物清香便由此散在空氣里。
蘇念衾淺淺地吸了口氣。
原來蘆薈就是這么一種氣味,他想。
一個俊美絕倫的瞎子,一個著名填詞人瞎子,一個出身豪富的瞎子。
倘若說這是同一個人,會不會讓人好奇呢?桑無焉就對他意興盎然。
從一步步知曉他身份後的驚訝,到死乞白賴地跟著他,愛上他,偷吻他,她一邊罵著他冷漠、自私、脾氣壞,一邊任自己沉淪於他給予的盛大如花的愛情。
跋涉三年的逝水年華,他始終默默地在原地等她回來,他說,在哪兒走失的,我一定會在哪兒一直等到你回來。
那一刻她才知道,也許,正是為著他的不完美,她才更愛他。
《獸類輔導員》(撒空空):屈雲、李悠然
我那銷魂的唇紅齒白的玉樹臨風的斯文秀氣的英俊至極的氣質不凡的桃花燦爛的前途無量的輔導員,您如此腹黑地殘酷地殘忍地折磨我,究竟是為哪般?
③ 學校小學有一章是男學生吃女老師乳房的
儋州市中和東坡中學初二學生林某(15歲)、某小學六年級學生湯某(13歲)和輟學在家的何某(15歲)3人闖進中和鎮某小學,以有事報告為由,騙該小學一名年輕女教師開門後,3人對該女老師進行非禮,其中何某還將女老師摁倒在床上,欲強行與女老師發生性關系,後在女老師奮力反抗之下,未得逞,之後逃跑.14日上午,案發所在地小學校長告訴南國都市報記者,4月8日晚9點多鍾,趁該校下晚修之際,林某等3名少年偷偷溜進了學校。10點左右,3人竄到教學二樓,並軟磨硬泡騙開年輕女教師阿紫(化名)的宿舍門。
一開門,有兩個少年立即跑開了。阿紫老師對著站在門口處較高個的少年批評了幾句後,就返回房中關上了門。一會,該3少年又敲門。阿紫一打開門,三名少年一下沖進去,抱住阿紫亂抱亂摸。阿紫一邊掙扎一邊警告他們快走,否則男老師來了,他們就麻煩了。林某和湯某害怕了,便跑了,但何某不跑,憑著一米六幾的身高,硬是將阿紫摁倒在床上,親吻其臉頰等,欲強行與女老師發生性關系,後在女老師奮力反抗之下,未得逞,之後逃跑。
14日上午,案發所在地小學校長告訴南國都市報記者,4月8日晚9點多鍾,趁該校下晚修之際,林某等3名少年偷偷溜進了學校。10點左右,3人竄到教學二樓,並軟磨硬泡騙開年輕女教師阿紫(化名)的宿舍門。
一開門,有兩個少年立即跑開了。阿紫老師對著站在門口處較高個的少年批評了幾句後,就返回房中關上了門。一會,該3少年又敲門。阿紫一打開門,三名少年一下沖進去,抱住阿紫亂抱亂摸。阿紫一邊掙扎一邊警告他們快走,否則男老師來了,他們就麻煩了。林某和湯某害怕了,便跑了,但何某不跑,憑著一米六幾的身高,硬是將阿紫摁倒在床上,親吻其臉頰等,欲強行與女老師發生性關系,後在女老師奮力反抗之下,未得逞,之後逃跑。
當時,阿紫的叫喊聲響驚動了還在旁邊教室里晚修的六年級學生。有學生趕緊跑去向校長報告。待校長與校警趕到時,該3名少年已逃走了。
④ 我想找一篇短篇小說
(啊木)?(藍顏)?兩個男一個女。
啊木炫藍顏。藍顏怎麼一開始說是男最後說是女。搞不明物體。
小河灣灣
⑤ 劉心武的短篇小說《班主任》原文是什麼
你願意結識一個小流氓,並且每天同他相處嗎?我想,你肯定不願意,甚至會嗔怪我何以提出這么一個荒唐的問題。
但是,在光明中學黨支部辦公室里,當黑瘦而結實的支部書記老曹,用信任的眼光望著初三(3)班班主任張俊石老師,換一種方式向他提出這個問題時,張老師並不以為古怪荒唐。他只是極其嚴肅地考慮了一分鍾左右,便斷然回答說:"好吧!我願意認識認識他……"
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公安局從拘留所把小流氓宋寶琦放了出來。他是因為卷進了一次集體犯罪活動被拘留的。在審訊過程中,面對著無產階級專政的強大威力與政策感召,他渾身冒汗,嘴唇哆嗦,作了較為徹底的坦白交代,並且揭發檢舉了首犯的關鍵罪行。因此.公安局根據他的具體情況--情節較輕而坦白揭發較好,加上還不足十六歲--將他教育釋放了。他的父母感到再也難在老鄰居們面前拋頭露面,便通過換房的辦法搬了家,恰好搬到光明中學附近。根據這幾年實行的"就近入學"辦法,他父母來申請將宋寶琦轉入光明中學上學。他該上初三,而初三(3)班又恰好有空位子,再加上張老師有十幾年的班主任工作經驗,又是這個年級班主任里唯一的黨員。因此,經過黨支部研究,接受了宋寶琦的轉學要求,並且由老曾直接找到張老師,直截了當地擺出情況,問他說:"怎麼樣?你把宋寶琦收下吧?"
正象你所知道的那樣,張老師思忖的目光剛同老曹那飽含期待、鼓勵的目光相遇,他便答應下來了。
二
張老師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趁他頂著春天的風沙,騎車去公安局了解宋寶琦情況的當日,我們可以仔細觀察他一番。
張老師實在太平凡了。他今年三十六歲,中等身材,稍微有點發胖。他的衣褲都明顯地舊了,但非常整潔。每一個紐扣都扣得規規矩矩,連制服外套的風紀扣,也一絲不苟地扣著。他臉龐長圓,額上有三條挺深的抬頭紋,眼睛不算大,但能閃閃放光地看人,撒謊的學生最怕他這目光;不過,更讓學生們敬畏的是張老師的那張嘴,人們都說薄嘴唇的人能說會道,張老師卻是一對厚嘴唇,冬春常被風吹得爆出干皮兒;從這對厚嘴唇里迸出的話語,總是那麼熱情、生動、流利,象一架永不生銹的播種機,不斷在學生們的心田上播下革命思想和知識的種子,又象一把大條帚,不停息地把學生心田上的灰塵無情地掃去……
一路上,張老師的表情似乎挺平淡。等到聽完公安局同志的情況介紹、翻完卷宗以後,他的臉上才顯露出強烈的表情來--很難形容,既不全是憤慨,也不排除厭惡與蔑視,似乎漸漸又由決心佔了上風,但憂慮與沉重也明顯可見。
張老師從公安局回到學校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鍾。他掏出疊得很整齊的手絹,一邊擦著腦門上的汗,一邊走進年級組辦公室。顯然同組的老師們都已知道宋寶琦將於明天到他班上課的事了。教數學的尹達磊老師頭一個迎上他,形成了關於宋寶琦的第一個波瀾。
三
尹老師和張老師同歲,同是一個師范學院畢業,同時分配到光明中學任教,又經常同教一個年級。他們一貫推心置腹,就是吵嘴,也從不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總是把想法傾巢倒出,一點"底兒"也不留。
尹老師身材細長,五官長得緊湊,這就使他永遠擺脫不了"娃娃相",多虧鼻樑上架著副深度近視鏡,才使他在學生們面前不至有失長者的尊嚴。
在這1977年的春天,尹老師感到心裡一片燦爛的陽光。他對教育戰線,對自己的學校、所教的課程和班級,都充滿了閃動著光暈的憧憬。他覺得一切不合理的事物都應該而且能夠迅速得到改進。他認為"四人幫"既已揪出,掃盪"四人幫"在教育戰線的流毒,形成理想的境界應當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不過,最近這些天他有點沉不住氣。他願意一切都如春江放舟般順利,不曾想卻仍要面臨一些復雜的問題。
關於宋寶琦即將"駕到"的消息一入他的耳中,他就忍不住熱血沸騰。張老師剛一邁進辦公室,他便把滿腔的"不理解"朝老戰友發泄出來。他劈面責問張老師:" 你為什麼答應下來?眼下,全年級面臨的形勢是要狠抓教學質量,你弄個小流氓來,陷到作他個別工作的泥坑裡去,哪還有精力抓教學質量?鬧不好,還弄個'一粒耗子屎壞掉一鍋粥'!你呀你,也不冷靜地想想,就答應下來,真讓人沒法理解……"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有的贊同尹老師的觀點,卻不贊同他那生硬的態度;有的不贊成他的觀點,卻又覺得他的確是出於一片好心;有的一時還拿不準道理上該怎麼看,只是為張老師憑空添了這么副重擔子,滋生了同情與擔憂……因此,雖然都或坐或站地望著張老師,卻一時都沒有說話。就連擱放在存物架上的生理衛生課教具 --耳朵模型,彷彿也特意把自己拉成了一尺半長,在專注地等待著張老師作答。
張老師覺得尹老師的意見未免偏激。但並不認為尹老師的話毫無道理。他靜靜地考慮了一分鍾,便答辯似地說:"現在,既沒有道理把宋寶琦退回給公安局,也沒有必要讓他回原學校上學。我既然是個班主任老師,那麼,他來了,我就開展工作吧……"
這真是幾句淡而無味的話。倘若張老師咄咄逼人地反駁尹老師,也許會引起一場火爆的爭論,而他竟出乎意料地這樣作答,尹老師彷彿反被懾服了。別的老師也挺感動,有的還不禁低首自問:"要是把宋寶琦分到我的班上,我會怎麼想呢?"
張老師的確必須立即開展工作,因為.就在這時,他班上的團支部書記謝惠敏找他來了。
四
謝惠敏的個頭比一般男生還高,她腰板總挺得直直的,顯得很健壯。有一回,她打業余體校柵欄牆外走過,一眼被裡頭的籃球教練看中。教練熱情地把她請了進去,滿心以為發現了個難得的培養對象。誰知讓這位長圓臉、大眼睛的姑娘試著跑了幾次藍後,竟格外地失望--原來,她彈跳力很差,手臂手腕的關節也顯得過分僵硬,一問,她根本對任何球類活動都沒有興趣。
的確,謝惠敏除了隨著大夥看看電影、唱唱每個階段的推薦歌曲,幾乎沒有什麼業余愛好。她功課中平,作業有時完不成,主要是由於社會工作佔去的精力和時間大多了--因此倒也能獲得老師和同學們的諒解。
頭年夏天,張老師接任這個班的班主任時,謝惠敏已經是團支部書記了。張老師到任不久便輪到這個班下鄉學農,返校的那天,隊伍離村二里多了,謝惠敏突然發現有個男生手裡轉動著個麥穗,她不禁又驚又氣地跑過去批評說:"你怎麼能帶走貧下中農的麥子?給我!得送回去!"那個男生不服氣地辯解說:"我要拿回家給家長看,讓他們知道這兒的麥子長得有多麼棒!"結果引起一場爭論,多數同學並不站在謝惠敏一邊,有的說她"死心眼",有的說她"太過分"。最後自然輪到張老師表態,謝惠敏手裡緊緊握著那根豐滿的麥穗,微張著嘴唇,期待地望著張老師。出乎許多同學的意料,張老師同意了謝惠敏送回麥穗的請求。耳邊響著一片揚聲爭論與喁喁低議交織成的音波,望著在雨後泥濘的大車道上奔回村莊的謝惠敏那獨特的背影,張老師曾經感動地想:問題不在於小小的麥穗是否一定要這樣來處理:看哪,這個僅僅只有三個月團齡的支部書記,正用全部純潔而高尚的感情,在維護"絕不能讓貧下中農損失一粒麥子"的信念--她的身上,有著多麼可貴的閃光素質啊!
但是,這以後,直到"四人幫"揪出來之前,濃郁的陰雲籠罩著我們祖國的大地,陰雲的暗影自然也投射到了小小的初三(3)班。被"四人幫"那個大黑干將控制的團市委,已經向光明中學派駐了聯絡員,據說是來培養某種"典型",是否在初三(3)班設點,已在他們考慮之中,謝惠敏自然常被他們找去談話。謝惠敏對他們的"教誨"並不能心領神會,因為她沒有絲毫的政治投機心理,她單純而真誠。但是,打從這時候起,張老師同謝惠敏之間開始顯露出某種似乎解釋不清的矛盾。比如說,謝惠敏來告狀,說團支部過組織生活時,五個團員竟有兩個打瞌睡。張老師沒有去責難那兩個不象樣子的團員,卻向謝惠敏建議說;"為什麼過組織生活總是念報紙呢?下回搞一次爬山比賽不成嗎?保險他們不會打瞌睡!"謝惠敏瞪圓了雙眼,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好一陣,才抗議地說:"爬山,那叫什麼組織生活?我們讀的是批宋江的文章啊……"再比如,那一天熱得象被扣在了蒸籠里,下了課,女孩子們都跑攏窗口去透氣,張老師把謝惠敏叫到一邊,上下打量著她說:"你為什麼還穿長袖襯衫呢?你該帶頭換上短袖才是,而且,你們女孩子該穿裙子才對啊!"謝惠敏雖然熱得直喘氣,卻驚訝得滿臉漲紅,她簡直不能理解張老師在提倡什麼作風!班上只有宣傳委員石紅才穿帶小碎花的短袖襯衫,還有那種帶褶子的短裙,這在謝惠敏看來,乃是"沾染了資產階級作風"的表現!
"四人幫"揪出來之後,張老師同謝惠敏之間的矛盾自然可以解釋清楚了,但並沒有完全消除。
現在,謝惠敏找到張老師。向他匯報說:"班上同學都知道宋寶琦要來了,有的男生說他原來是什麼'菜市口老四',特別厲害;有些女生害怕了,說是明天宋寶琦真來,她們就不上學了!"
張老師一愣。他還沒有來得及預料到這些情況。現在既然出現了這些情況,他感到格外需要團支部配合工作,便問謝惠敏:
"你怕嗎?你說該怎麼辦?"
謝惠敏晃晃小短辮說:"我怕什麼?這是階級斗爭!他敢犯狂,我們就跟他斗!"
張老師心裡一熱。一霎時,那在泥濘的大車道上奔走的背影活跳在記憶的屏幕上。他親熱地對謝惠敏說:"你趕緊把團支部和班委會的人找齊,咱們到教室開個幹部會!"
五
四點二十左右,幹部會結束了。其他幹部們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張老師、謝惠敏和石紅三個人。
石紅恰好面對窗戶坐著,午後的春陽射到她的圓臉龐上,使她的兩頰更加紅潤;她拿筆的手托著腮,張大的眼眶裡,晶亮的眸子緩慢地游動著,豐滿的下巴微微上翹 --這是每當她要想出一個更巧妙的方法來解決一道教學題時,為數學老師所熟悉、所喜愛的神態。可是此刻她並不是在解數學題,而是在琢磨怎麼寫出明天一早同大家--也包括宋寶琦--見面的"號角詩"。
張老師同謝惠敏在一旁談著話。圍繞著接收宋寶琦需要展開的工作,已經全部落實。男生幹部們分頭找男生們做工作去了,跟他們講宋寶琦並不是什麼威震菜市口的 "英雄",而是個犯了錯誤的需要幫助的人。對他既別好奇乃至於敬畏,也不能歧視打擊,大家要齊心合力地幫助他。女生幹部將分頭到那幾個或者是因為膽小,或者是出於賭氣,宣布明天不來上學的女生家去,對她們和她們的家長講清楚,學校一定會保證女孩子們不受宋寶琦欺侮;對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消極躲避只能助長他的惡習,只有團結起來同他斗爭,進行教有,才能化有害為無害,並且逐步化無害為有益。張老師則要對宋寶琦進行家訪,對他以及他的家長進行初步了解,並進行第一次思想工作,石紅的"口角詩"明天一早將向大家強調:"讓我們的教室響徹向'四化'進軍的腳步聲!"
當石紅的"號角詩"快要寫完的時候,張老師同謝惠敏的談話結束了。張老師把攤在桌上、剛給幹部們看過的幾件東西往一塊斂。那是張老師從派出所帶回來的、宋寶琦犯案後被搜出的物品:一把用來斗毆的自行車彈簧鎖,一副殘破油膩的撲克牌,一個式樣新穎附有打火機的鍍鎳煙盒,還有一本撕掉了封皮的小說。小幹部們面對這些東西都厭惡得皺鼻子、撇嘴角。謝惠敏提議說:"團支部明天課後開個現場會,積極分子們也參加,擺出這些東西,狠狠批判一頓!"大夥都同意,張老師也點頭說:
"對,要利用這個機會,進一步抓好反腐蝕教育。"
沒曾想,臨到張老師收斂這幾件物品時,突然出現了矛盾,還鬧得挺僵。
別的東西都收進書包了,只剩下那本小說。張老師原來顧不得細翻,這時拿起來一檢查,不由得"啊!"了一聲。原來那是本文化大革命以前,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牛虻》。
謝惠敏感到張老師神情有點異常,忙把那本書要過來翻看。她以前沒聽說過、更沒看見過這本書,她見里頭有外國男女講戀愛的插圖,不禁驚叫起來:"唉呀!真黃!明天得狠批這本黃書!"
張老師皺起眉頭,思索著。他回憶起自己中學時代的情況。那時候,團支部曾向班上同學們推薦過這本小說……圍坐在篝火旁,大夥用青春的熱情輪流朗讀過它;倚扶著萬里長城的城堞,大夥熱烈地討論過"牛虻"這個人物的優缺點……這本英國小說家伏尼契寫成的作品,曾激動過當年的張老師和他的同輩人,他們曾從小說主人公的形象中,汲取過向上的力量……也許,當年對這本小說的缺點批判不夠?也許,當年對小說的精華部分理解得也不夠准確、不夠深刻?……但,不管怎麼說- -張老師想到這兒,忍不住對謝惠敏開口分辨道:
"這本《牛虻》可不能說成是黃書……"
謝惠敏的兩撇眉毛險些飛出腦門,她瞪圓了雙眼望著張老師,激烈地質問說:"怎麼?不是黃書?!這號書不是黃書什麼是黃書!"在謝惠敏的心目中,早已形成一種鐵的邏輯,那就是凡不是書店出售的、圖書館外借的書,全是黑書、黃書。這實在也不能怪她。她開始接觸圖書的這些年,恰好是"四人幫"搞法西斯文化專制主義最凶的幾年。可愛而又可憐的謝惠敏啊,她單純地崇信一切用鉛字新排印出來的東西,而在"四人幫"控制輿論工具的那幾年裡,她用虔誠的態度拜讀的報紙刊物上,充塞著多少他們的"幫文",噴濺出了多少戕害青少年的毒汁啊!倘若在謝惠敏最親近的人當中,有人及時向她點明:張春橋、姚文元那兩篇號稱"闡述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重要文章"大可懷疑,而"梁效"、"唐曉文"之類的大塊文章也絕非馬列主義的"權威論著"……那該有多好啊!但是,由於種種主觀和客觀上的原因,沒有人向她點明這一點。她的父母經常囑咐謝惠敏及其弟妹,要聽毛主席的話,變認真聽廣播、看報紙;要求他們遵守紀律、尊重老師;要求他們好好學功課……謝惠敏從這樣的家庭教育中受益不淺,具備了強烈的無產階級感情、勞動者後代的氣質;但是,在資產階級、修正主義的白骨精化為美女現形的斗爭環境里,光有樸素的無產階級感情就容易陷於輕信和盲從,而"白骨精"們正是拚命利用一些人的輕信與盲從以售其奸!就這樣,謝惠敏正當風華正茂之年,滿心滿意想成為一個好的革命者,想為共產主義這個大目標而奮斗,卻被"四人幫"害得眼界狹窄、是非模糊。豈止《牛虻》這本書她會認為是毒草,我們這段故事發生的時候,《青春之歌》已經進行再版了,但謝惠敏還保持著"四人幫"揪出前形成的習慣--把那些熱衷於傳播"文藝消息",什麼又會有某個新電影上演啦,電台又播了個什麼新歌呀這樣的同學們,看成是"沾染了資產階級思想"。就在前幾天,她發現石紅在自習課上看一本厚厚的小說,下課她便給沒收了。那是1959年出版的《青春之歌》,她隨便翻檢了幾頁,把自己弄得心跳神亂--斷定是本"黃書",正想拿來上交給張老師,石紅笑嘻嘻地一把搶了回去,還拍著封面說;"可帶勁啦!你也看看吧!"結果兩人爭吵了一場;後來她忙著去團委開會,倒忘記向張老師反映了,沒想到今天張老師竟比石紅還要石紅--親口否認這本外國"黃書"不黃!在謝惠敏心中,外國的"黃書"當然一律又要比中國的"黃書"更黃了。面對著這樣一位張老師,她又聯想起以前的許多細瑣沖突來。於是,往常畢竟占據支配地位的尊敬之感,頓然減少了許多。她微微噘起嘴,飛走的眉毛落回來擰成了個死疙瘩。
這時候,石紅寫完"號角詩",正准備給張老師和謝惠敏朗
誦,突然聽到張老師說:"這本《牛虻》可不能說成是黃書……"她這才知道那本被書原來就是《牛虻》,趕忙湊攏謝惠敏身邊去看,謝惠敏大聲質問張老師的話剛一出口,她便熱情地晃動著謝惠敏胳膊說:"別這么說!我聽爸爸媽媽講過,《牛虻》這本書值得一讀!這兩天我正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里頭的保爾·柯察金是個無產階級英雄,可他就特別佩服'牛虻'……"石紅早就想找本《牛虻》來看,一直沒有借到,所以她從謝惠敏手中拿過書來翻動時,心裡翻騰著強烈的求知慾:這本書寫的是什麼時代的事兒?故事發生在什麼地方?"牛虻"究竟是個啥樣的人?真的有值得佩服的地方嗎?……當她把破書還到張老師手上時,不禁問道: "讀這本書,該注意些啥?學習些啥?"謝惠敏咬住嘴唇,眯起眼睛,不滿地望著石紅,心裡怦怦直跳。張老師翻動著那本飽經滄桑的《牛虻》,他本想耐心地對謝惠敏解釋為什麼不能把它算作"黃書",但是這本書是從宋寶琦那兒抄出來的,並且,瞧,插圖上,凡有女主角瓊瑪出現,一律野蠻地給她添上了八字鬍須。又焉知宋寶琦他們不是把它當成"黃書"來看的呢?生活現象是復雜的。這本《牛虻》的遭遇也夠光怪陸離了。對謝惠敏這樣實際上還很幼稚的孩子。分析過於復雜的生活現象和精華糟粕並存的文藝作品,需要充裕的時間和適宜的場合。
想到這些,我們的張老師便把破舊的《牛虻》放入書包,和藹地對謝惠敏說:"關於這本書的事兒,咱們改天再談吧。看,快五點了,咱們趕緊聽聽石紅寫的'號角詩'吧,聽完分頭按計劃行動。"
石紅念的詩,謝惠敏一句也沒裝進腦子里去。她痛苦而惶惑地望著映在課桌上的那些斑駁的樹影。她非常、非常願意尊敬張老師,可張老師對這樣一本書的古怪態度,又讓她不能不在心裡嘀咕:"還是老師呢,怎麼會這樣啊?!……"
六
五點剛過,張老師騎車抵達宋家的新居。小院的兩間東屋裡東西還來不及仔細整理,顯得很凌亂。比如說,一盆開始掛花的
"令箭",就很不恰當地擺放在歪蓋著塑料布的縫紉機上。
宋寶琦的母親是個售貨員,這天正為搬家倒休,忙不迭地拾綴著屋子。見張老師來了,她有點寬慰,又有點羞愧,忙把宋寶琦從堂屋喊出來,讓他給老師敬禮,又讓他去倒茶。我們且不忙隨張老師的眼光去打量宋寶琦,先隨張老師坐下來同宋寶琦母親談談,了解一下這個家庭的大概。
宋寶琦的父親在園林局苗圃場工作,一直上"正常班",就是說,下午六點以後就能往家奔了。但他每天常常要八、九點鍾才回家。為什麼?宋寶琦母親說起來連連嘆氣,原來這些年他養成了個壞習慣:下班的路上經過月壇,總要把自行車一撂,到小樹林里同一些人席地而坐,打撲克消遣,有時打到天黑也不散,挪到路燈底下接茬打,非得其中有個人站起來趕著去工廠上夜班,他們才散。
顯然,這樣一位父親,既然缺乏豐富而有意義的精神生活,那麼,對宋寶琦的缺乏教育管束也就可想而知了。至於當母親的,從她含怨的敘述中,不難看出她是怎樣自食了溺愛與放任獨生子的苦果。
絕不要以為這個家庭很差勁。張老師注意到,盡管他們還有大量的清理與安置工作,才能使房間達到窗明幾凈的程度,但是一張鑲鏡框的毛主席像,卻已端正地掛到了北牆,並且,一張稍小的周總理像,裝在一個自製的環繞著銀白梅花圖案的鏡框中,被鄭重地擺放在了小衣櫃的正中。這說明這對年近半百的平凡夫婦,內心裡也涌盪著和億萬人民相同的感情波瀾。那麼,除了他們自身的弱點以外,誰應當對他們精神生活的貧乏負責呢?……
差一刻六點的時侯,張老師請當母親的盡管去忙她的家務事,他把宋寶琦帶進裡屋,開始了對小流氓的第一次談話。
現在我們可以仔細看看宋寶琦是個什麼模樣了。他上身只穿著尼龍彈力背心,一疙瘩一疙瘩的橫肉,和那白里透紅的膚色,充分說明他有幸生活在我們這個不愁吃不愁穿的社會里,營養是多麼充分,軀體里蘊藏著多麼充沛的精力。唉,他那張臉啊,即便是以經常直視受教育者為習慣的張老師,乍一看也不免渾身起栗。並非五官不端正,令人寒心的是從面部肌肉里,從毆斗中打裂過又縫上的上唇中,從鼻翅的神經質扇動中,特別是從那雙一目瞭然地充斥著空虛與愚蠢的眼神中,你立即會感覺到,彷彿一個被污水潑得變了形的靈魂,赤裸裸地立在了聚光燈下。
經過三十來個回合的問答,張老師已在心裡對宋寶琦有了如下的估計:缺乏起碼的政治覺悟,知識水平大約只相當初中一年級程度,別看有著一身犟肉,實際上對任何一種正規的體育活動都不在行。張老師想到,一些滿足於貼貼標簽的人批判起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來,一定會說他是"滿腦子資產階級思想"。但是,隨著進一步地詢問,張老師便愈來愈深切地感到,籠統地說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具有資產階級思想,那就近乎無的放矢,對引導他走上正路也無濟於事。
宋寶琦的確有嚴重的資產階級思想,但究竟是哪一些資產階級思想呢?
資產階級標榜"自由、平等、博愛",講究"個人奮斗"、"成名成家",用虛偽的"人性論"掩蓋他們追求剝削、壓迫的罪行。而宋寶琦呢?他自從陷入了那個流氓集團以後,便無時無刻不處於森嚴的約束之中,並且多次被大流氓"扇耳茄子"與用煙頭燙後腦勺。他憤怒嗎?反抗嗎?不,他既無追求"個性解放"、呼號"自由、平等"的思想行動,也從未想到過"博愛";他一方面迷信"哥兒們義氣",心甘情願地替大流氓當"炊撥兒",另一方面又把扇比他更小的流氓耳光當作最大的樂趣。什麼"成名成家",他連想也沒有想過,因為從他懂事的時候起,一切專門家--科學家、工程師、作家、教授……幾乎都被林賊、"四人帶"打成了"臭老九",論排行,似乎還在他們流氓之下,對他來說,何羨慕之有?有何奮斗而求之的必要?資產階級的典型思想之一是"知識即力量",對不起,我們的宋寶琦也絕無此種觀念。知識有什麼用?無休無止地"造反"最好。張鐵生考試據說得了個"大鴨蛋",不是反而當上大官了嗎?……所以,不能籠統地給宋寶琦貼上個"滿腦袋資產階級思想"的標簽便罷休,要對症下葯!資分階級在上升階段的那些個思想觀點,他頭腦里並不多甚至沒有,他有的反倒是封建時代的"哥兒們義氣"以及資產階級在沒落階段的享樂主義一類的反動思想影響……請不要在張老師對宋寶琦的這種剖析面前閉上你的眼睛,塞上你的耳朵,這是事實!而且,很遺憾,如果你熱愛我們的祖國,為我們可愛的祖國的未來操心的話,那麼,你還要承認,宋寶琦身上所反映出的這種問題,在一定程度上還並不是極個別的!
請抱著解決實際問題、治療我們祖國健壯軀體上的局部癰疽的態度,同我們的張老師一起,來考慮考慮如何教育、轉變宋寶琦這類青少年吧!
⑥ 求一篇叫做《青春是一段淋漓盡致的舊時光》短篇小說,布月童寫的,是意林小小姐裡面的文章
青春是一段淋漓盡致的舊時光
文/布月童
/////每個人都有三種面孔
我不喜歡跟周圍的人變成完全一樣的。身邊這群人像聒噪的鳥群,千篇一律,愛湊熱鬧,愛做白日夢,愛追隨年級最出風頭的人物,愛討論膚淺的電視劇和偶像派明星。惟一的青春期過後,他們將再無可驕傲。
我嚮往電影或小說里那些別致的女孩,她們總是單獨地穿梭在城市裡,眼角眉梢挑起來,狡黠的目光比湖水還要粼粼動人,像只消失在晨霧中的白毛狐狸,讓追捕不到它的獵人悵惘興嘆。她們常常讓成年人還深感恐懼,占據了青春,還占據了智慧。
語文課本上蘇東坡寫「遺世獨立」,我特意用紅筆勾出來。
在學校,沒有幾個人准確地記得住我的名字,因我並不常常像班長一樣愚蠢地站在講台上嘩眾取寵;也沒有幾個人聽說過我的心事,因為我覺得把敏感的情懷講給太多人聽是種矯情的事。
有次停電,大家點起蠟燭玩不留名游戲,發言人收到的其中一張紙條是留給我的,他念:「周生生。你是一個傲慢、神秘、不一般的女生。你能不能剖析一下你自己?」
所有人望向我,那時,我正蹙著眉嗅班上某位女生的氣味,我不是欣賞她的香水,我只是熱中於玩猜前味、中味和後味的游戲。
好多雙眼睛一下子期待地看著我,可是,我只是說:「每個人都有三種面孔,一個是自己眼中的自己,一個是他人眼中的自己,還有一個是,真正的自己。你要聽哪一個呢?」
我凜凜地掃過每一個人,果然沒有一個人敢接住我的目光,敢回答我的話。
既然是不留名游戲,當然是膽小鬼才敢在這時候不負責地發問。
我笑了笑,又繼續猜著白麝香和紫羅蘭到底有沒有在香氣裡面。
燈光重新亮起來,大家都把蠟燭當生日蠟燭一樣許願後再吹息,我也一樣,我希望我自己,把最好最年輕的年華,不庸碌不媚俗地過完整。
然後,我吹滅它,帶著一層笑容。
/////為什麼必須是我?
期中考的成績發榜了,我不意外自己又是年級前五十名以內,我不想像書獃子一樣天天熬夜看書辜負風景,也不想像無知少女天天幻想少年和未來,我認真上課做筆記,考試前抓緊復習一下,這樣穩定的優良成績理所應當。
路過教導室,我被班主任叫住,他先是贊揚我穩定發揮,又揮了揮手,招過站在牆角像松柏一般挺立存在的俊秀人物。
我記得他。林迦南。
他是前兩天才被全校通報批評的人物。早會上被罰在全年級面前念悔過書,他吞吞吐吐念到一半,突然不耐煩地吼:「張新群。後面這個字怎麼念?寫得這么潦草我怎麼看!」
學生們嘩然大笑。
張新群被班主任揪著耳朵揪出來,求饒:「是他逼我寫這一千字的悔過書的!我不寫他就會揍我的。」
那時候他在台上,眼眸如沒有雲層遮擋的星光,閃耀著逼人的灼亮。周圍人氣急敗壞,他反而笑起來,嘴唇卷著彩虹一般彎彎的弧度,他不怕天塌下來,不怕地陷下去。
那副什麼都不怕的模樣,竟然讓他成了學生心目中的英雄。青春事太少,所以要自己生事。好像每個學生都藏著動亂的心事,只是有些人膽小地壓下去,就像穿著統一校服一樣毫無性格,而有些人卻火山爆發。
但是他會關我什麼事呢?
我疑惑地看老師,他局促不安地抿了抿嘴唇,似乎還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把林迦南推到我面前,說:「同學之間互幫互助,以後你利用課余時間輔導林迦南的同學學習好嗎?」
讓這樣一顆定時炸彈跟著我?這種事平常不是落在班長或學習委員的頭上嗎?
我才剛要搖頭,老師卻果斷地說:「周生生。必須是你!」
必須是我?
我驚訝地看著老師,那種復雜的神色我猜不透,而林迦南太過靠近的氣息更令我心煩意亂。我抱著書本,滿腹狐疑地離去。
/////我的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
我不是一個聽話的人,聽話的人太像提線木偶,優柔寡斷,毫無主見。林迦南當然更不是一個聽話的人,否則為什麼沒有一天他不惹事生非?老師吩咐下來的事,我們倆都聽過便忘。
他翹課,上課趁老師板書的時候從後門溜出去,就在我面前,甚至近得我能聞到他頭發里的青草香。但是我沒理他。
只是下課的時候,班長敲敲我桌子說:「周生生,老師讓你進辦公室。」
我一向不進去打小報告,也不進去論功討賞,更不進去低頭認錯,我幾乎從不涉足這個官方場所。
我滿腹疑惑地去了,然後像被一道閃電給劈焦了。
因為老師跟我說:「周生生,林迦南的學習是你負責的。他現在逃學了,你去把他找回來!」
只要他打架的對象不是我,只要他考試作弊沒有牽連我,只要他惹事生非沒有連累我,我本來完全可以把他當作一場青春叛逆劇場來觀賞,看後記得評論一句幼稚。
我郁悶地走出校門,路過商店時看到一對親吻魚,你把它們拉開,但是它們還是會被一根線「噗噗」拽著親到一起。我和林迦南竟然也有一條這么線,他走我也得走,只不過我們是撞到一起!
我在撞球室找到林迦南。他瀟灑地一球入袋,然後扔掉桿,陪我走出來。從煙霧繚繞的室內到空氣清新的室外,我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
「你喜歡我?」他帶著竊喜的神色。
本來老師說得那番話已令我像個荷包蛋一樣外焦里嫩,現在他這一句話更讓我連心都焦得冒煙了!
他以為我是那些單蠢女生,迷戀他敢於反抗的男子氣概,著迷他精於耍壞的叛逆風姿,我竟然不惜跟他一起翹課,追他到天涯海角。
「當然不是!」我大聲地否認,「老師逼我的!」
林迦南想起上次的協議,露出被嚇一跳的樣子。我們都沒想到老師居然履行得這么徹底。
回到學校後,老師吩咐爬牆逃校的他寫英文悔過書,吩咐我一同留校糾正他的語法錯誤。
太陽便漸漸地西斜了,最後落下去,換了一片月光與星光。
林迦南的英文實在有夠爛,連什麼時候用be動詞都不清楚。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畫畫消磨時間,努力剋制自己的怒氣,不允許自己輕易受影響。
大概是我頻頻看錶讓他看出端倪,他咬著筆桿子問我還有事嗎?
我不情願地回答:「小提琴課,所以你快點搞定。」
林迦南走過來,坐在我的桌子上,從高處看我。「你會小提琴?」他又搶了我的本子,看了幾眼吹聲口哨,「你畫畫也很好!為什麼大家從來都不知道這些?」
我平靜地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而他讓他大拇指的銀戒指在空中漂浮和移動起來,我難以置信地看著。
他收回他的戒指,眨眨眼,說:「以物易物。告訴我原因,我就把懸浮魔術的秘訣告訴你。」
我受不了誘惑,只能回答:「像個猴子一樣對眾人迫不及待的耍寶獻藝有什麼好呢?總讓我覺得像孔雀開屏,有種諂媚的態度在裡面。」
我喜歡自娛自樂,當別人的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時,我的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這是一種藏在心底的驕傲,就算別人看不見,卻可以支撐著你挺直背穿行過人群,如同錦衣夜行。
而林迦南,他的戒指再浮起來,眼角眉梢也都一起愉快地浮起一個笑容。
這有什麼好開心的?
/////若為自由故
班主任教的科目是數學,這次數學小測,看著他坐在講台上怡然自得的模樣,我真的很想很想故意答錯題,故意考糟了,然後以林迦南拖累我學習的理由和他重歸生疏。
但是,我又深深吸口氣,痛恨自己的孩子氣和不成熟。對於這種不合心意的小事我何必在意呢,生活中常有人令我怒,令我憂,令我的節奏亂糟糟。很小的時候我跟爺爺學茶道,耐心地等待茶葉醒過來,芬芳四溢,只為了修煉寵辱不驚的心態。
於是,該怎樣答還怎樣答,得一個真實的分數。
但是我在試卷的右上角用大一號的字寫:「老師,如果我讓林迦南門門功課都及格,你就要免掉我對他的責任。」
試卷發下來,我有一個高分,以及一個「OK」。
我回頭望了林迦南一眼,恰好,他的目光也等著我,他竟是常常這樣莫名其妙地看我么?
先把這些放一邊,當務之急是怎樣把我們兩個解脫出來。
放學後,我跟林迦南說只要他考一次門門及格,我不用再輔導他,他也不用再被我管。我打個響指,容顏罩上一層光,像看見了重歸正軌的以後,我說:「若為自由故,你暫且收起你的肆意妄為吧!」
林迦南看了我許久許久,那種表情我再熟悉不過,像我受傷的小弟弟,關了燈躲在床下,我伸手去撈他,他身子反而越往裡縮,黑亮亮的眼睛有種蝶翼輕拍的脆弱。
不管怎樣他說了好。
我把我精心准備的筆記遞給他,聲音忍不住歡快起來:「熬幾次夜吧,以後你就不用管我了。」
「你也不用管我了是嗎?」他收好資料,輕輕地笑著,卻聽不出陽光或彩虹,反而似下雨的小巷。
而後,他離開,我愣了半晌,也離開。
這樣一個林迦南,莽撞冒失而荒唐,揮霍了青春之後一貧如洗,實在沒資格侵佔我太多思想。
值得我在意的是什麼呢?我的未來,我的生活,還有我的李明夏。
李明夏已經是個大學生了,我記得他是因為在512大地震的時候,大地晃盪不安,我們像一群受驚的雛雞一樣,唧唧喳喳又渾身顫抖。可那時候全校都在自習,老師都在開例行教職工大會。
高一級的李明夏最先一個人反應過來,他指揮所有人先鑽到桌子底下,然後等震況稍微平靜的時候,讓所有人到寬曠的操場上集合。大家都慌不擇路,他卻一直很鎮定地沿班組織,直到老師前來。
他到我的班級時,我的班級亂成一團,他一瞬間看到冷靜的我,說:「把你們全班人馬上組織到操場好嗎?」
時間匆忙得不容我點頭,他就已經相信了我。
事後,我在荒蕪的景色里找到面色蒼白卻眼神堅毅的他,那些平時敢鬥狠的壞學生在此刻都還顫栗不安,獨有他巍峨如青山。
「周生生。我叫周生生。你呢?」
後來,常常聽見人談起他,大家充滿了驚嘆,平日里毫不起眼的他竟然在危難時候最有擔當。大家翻出緘默的他從不談起的榮耀,攀岩冠軍或野外生存挑戰賽資格。他聽到,不否認不吹噓,一笑而過。
已和他熟悉的我坐在他的單車後座上,懷有一種驕傲的心情。
9月之後,李明夏去上本城的大學,只在高中留下傳奇。我依然少有社交活動而歡喜看書。我聽信亦舒在書中寫的:「真正有氣質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從不告訴人她讀什麼書,去過什麼地方,有多少件衣裳,買過什麼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我渴望《傲慢與偏見》里的場景,伊麗莎白不懼地位懸殊,與達西先生在光影交錯里優雅地翩翩起舞。
/////你喜歡錦衣夜行
雖然李明夏的生活軌跡已與我不再重合,可我常常去他的學校找他,他依然光芒內斂,認識他的人都說他給他們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他的生日,我破例走到餐廳的舞台上,借了演奏手的小提琴,低低說:「獻給李明夏。」然後流暢地拉奏起來。
他高興地接受了我的禮物,問我最近高中生活怎麼樣。
我皺著眉,只回憶起一個林迦南。不知道他有沒有認真背書,雖然他的確有勤快地找我問學習上的問題,可是每次和他單獨留校輔導很久,我總覺得他並沒有專心在書本上,反而時不時想像個熟人一樣和我開玩笑。
接下來的一次月考,果然證明我的顧慮。
他不僅沒有及格,而且有一道題明明前一天我才特意教過他,他居然一樣錯得離譜。
我忍耐了許久的怒氣還是發作了。
而看著我的憤怒,他踢倒了桌椅,在夜色里如呼嘯寒風,冷冰冰地問我:「你喜歡錦衣夜行,那為什麼又要在餐廳里為一個人拉小提琴呢?」
為什麼?
而他又有什麼資格問我這個「為什麼」嗎?
我沉默地走出去,卻遇見老師,他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某種信任,某種責任,某種期待,某種我說不清的東西。
即是說,我和林迦南再怎麼不情願,還是得被綁在一起。
於是,我和林迦南依然貌合神離,我給他補習,補習時他什麼都懂,而考試時他什麼都不懂。他找一百種借口來敷衍我的不滿,而每一次,他的憂傷都比從前要漫上來一點。
學校里的人都走光了,我和林迦南今天還在繼續死磕。
有人敲窗,我抬頭一看,是李明夏,他要帶我跟著他的社團一起到海邊露營,看流星雨。我說很快,只剩一道題了。
而那一道題,已看得出思路清晰的林迦南突然又混亂起來,求到了一個不可能的數值。
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古怪而固執地要我講解一次又一次。
「明夏,你和他們約的時間快到了。那你先走吧。我可能去不了了。」我帶著微笑送走李明夏,然後失去從容地回過頭。
「你故意的!故意不會做,故意不及格!你都是有意要捉弄我是不是?」
我終於想了林迦南的臭名昭著,他擅長叛逆,擅長的是走到與所有人的期望相背的一個極端,他以為這樣挑戰別人的底線就是在昭示自己的力量。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睛裡沒有得意,卻泛起霧氣般的朦朧,然後聲音穿過雲霧,抵達這寂靜的星球。
「沒錯。我都是故意的。我故意不會做。我故意不及格。」
很好!
我亮出手機,剛剛我按了錄音鍵,這時候耍點小聰明拯救自己,是我無可奈何。
聽到這段錄音的老師,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再勉強我。
事情平息以後,我長長地吐一口氣,終於覺得這世界像新鮮剝殼的荔枝,柔潤甜美。
/////我的沉默,等於默認
我身邊少了一個林迦南,而李明夏的身邊多了一個少女,就是在那次我沒有遇見的流星雨他遇到的。
曾經,我想考到他的大學,和他在一起在夜色里走過校園的香樟樹林,聞蓊鬱的香氣,說年少時期的驚鴻一瞥。
我去找李明夏還書,卻看見李明夏身邊的少女,我慌張地轉身離去,茫然不知何處去,在等紅綠燈並喘息的時間里,臉上帶著要哭不哭的表情,心裡反復跟自己說沒什麼,把一切放下來,地球會繼續轉動,時間也會抹平傷口,而我會清醒地活過每一日。
我眼前開始模糊的時候,前方突然不斷地傳來辱罵,我看清了,有一個影子像彗星撞地球一樣朝我襲來。林迦南,他在對面就遙遠地看見我不對勁,於是急匆匆闖了紅燈,很多司機慌張地急剎車,罵是哪個不要命的小鬼。
他停在我面前,然後抓起我就跑。
我們跑太快,風不斷地涌進我眼睛,風干我蓄滿的眼淚。它們最終沒有一顆掉落。
林迦南說:「這樣就不會哭了。」
他又問:「是李明夏嗎?」
我的沉默,等於默認。
本來這時候,他可以落井下石,以牙還牙,比如嘲笑我。可是他竟然沒有,他竟然是善良地陪我走過很長一段路,坐一程城市的摩天輪,原地站著聽一個流浪歌手唱很久很久的歌,直到我終於因為他的冷笑話而笑出來。
「我該怎麼謝謝你呢?」他送我回家,我在家門前轉身,看著他,問。
「如果你不可以在人前為我拉一次小提琴,那麼給我畫一幅畫吧。我會收起來,保密的。」他小心翼翼地提出。
我點頭,然後他下樓的時候,聲控燈滅掉,又因為他一聲愉快的口哨而亮起。
上一次逃掉沒還的書,三天後我終於覺得自己可以以平常心應對,只是看見的李明夏渾身是傷。他不好意思地說走在巷子里,突然就有人像猛獸一樣撲過來,亂拳揍過來,他終是不敵。
突然間,我腦海里浮現的只有林迦南,他曾握起又松開的拳頭。
第二天他打開的課本,夾著一張A4紙。
我側眼見他興奮地拿起來,像個拆聖誕禮物的小孩,可是他的面色卻漸漸枯萎,無可奈何花落去。
那一張誇張可笑的漫畫,畫盡了和放大了他所有的小缺點。
他看我,我不看他,我再也沒有正眼看過他。我和他註定是不同的人,本來是兩條平行線,意外變成了相交線,可也會一旦過了那個相交點,就奔赴不同的遠方。
/////一旦擁有,別無所求
李明夏跟我說,查出來了,原來那個女生本來有男朋友,卻瞞著兩個男生,分路進行。男生知道了,氣不過。
他看著我鐵青的臉色,問我怎麼了。
我無法告訴他我錯怪了林迦南,而他又是如何默默地忍耐了我的無禮。而我也辦法開心,從以為失去他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開始照顧自己直到痊癒,把一顆曾經為誰瘋狂的心拋到時光里。
後來我試圖道歉,而打撞球的林迦南淡淡然一球入袋,他擦球桿的時候,平靜地說:「周生生,在你眼裡我是這種人而已啊。」那一晚,他再也沒有打進一個球,一般人會焦躁不安,而他只是滿目悲涼。
但這些都是我不必記掛的事,因為在經年歲月以後,這些事只如微塵,想起來只會笑那時會在意的自己傻氣。我從來以這樣的想法寬慰自己,不必在乎。
就像高中同學懷念初中同學,大學同學懷念高中同學,人總介意過去是不會成長的。
我們迎接了高考後也要變成大學生。
放榜那天我走到學校,愣了一下,然後平靜地露出一個笑容。我沒想到我的名字變成了橫幅上全校第一名的名字。
一路上不斷有人祝賀我,他們倒比我更狂喜。有人跟我分析,多半是很多學生心態不好,太看重考試,太焦慮,導致發揮失常,倒是我輕松迎戰,竟然第一次成了第一名。我們是考後填志願,按照學校以往的記錄來看,我報北大和清華都沒有問題。
我坐回座位上,打開了櫃子,裡面安靜地躺著一封信和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我打開信,密密麻麻的字覆蓋了整整一頁紙,不知道有誰對我有這么多的話要說。想一想,也只可能是林迦南。
我看著他空空的座位,從來沒有這一刻這么想看看他不羈的面容。他是不是像洋蔥一樣呢?要一層層剝開,才看得見內里。
周生生。你是一個傲慢、神秘、不一般的女生。你能不能剖析一下你自己?
你還記得這句話嗎?那一次停電時的不留名游戲,我以為我總算有機會來了解你了,可是你卻沒有鬆口。你就是這樣了斷了許多人想要通往你的橋梁。
我們從初中就一直同班,你總是一個人,可是你好像又不覺得孤單,我總看見你一個人突然就笑起來,我卻又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這些年,我從來都看不透你。起先沒什麼,可後來我好奇了,我努力地拐彎抹角想要了解你多一些,可是我總是失敗,就算我故意不及格想要把你留下來,你依然離去。
我不能大大咧咧地接近你,因為就算你不說,我卻直覺感到你看我的眼神就是對我說「不」。你大概討厭我不識時務的叛逆,沒有自知之明的瘋狂,或是不負責任的人生態度。而你所抵達的境界,是我不可期望的疆域。
盒子里是我送你的畢業禮物,是一隻表,有一天我路過鍾錶店,它的廣告語是「一旦擁有,別無所求。」
周生生,就算我和大多數人一樣,青春期混沌未明,渾噩不知,可是這份單純的狂妄的快樂,一旦擁有,別無所求。
周生生。有一句話,你要聽嗎?
周生生,我林迦南對你,也是一旦擁有,別無所求的。
只是可惜,我永遠擁有不了。
/////我們少年時便踮腳張望
我戴上那隻手錶,開始計算林迦南離開我的時間,無比漫長。
他沒有再露面。
我本來以為他至少會來學校領通知書,他考得不錯,上了本科,考到一個與我不一樣的城市。
所以我天天去學校,期望能碰上他一次,可是他連通知書都是他弟弟來代領的。我站在辦公室,聽他弟弟說他騎了一輛摩托車去公路旅行,就像歷史里著名的英雄切格瓦拉騎著一輛摩托車,沿著安第斯山脈穿越整個南美洲,在旅途的過程中切格瓦拉確定了自己的理想,拯救貧窮與苦難。林迦南決定認真起來,無可阻擋。
他弟弟走了,我慢慢地慢慢地哭出來,這次沒有人幫忙阻止,於是平生第一次有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有些人可以不期而遇,有些人可以狹路相逢,而有些人卻會漸行漸遠,終成回憶。
我努力使自己從難過中恢復平靜,轉身要離開。
一直沉默的老師卻叫住我。
「周生生,老師想要的不是一個北大生,老師一直想要的只是一個快樂的學生。你快樂嗎?」
我看著老師,他認真得像守著曇花的人,屏息凝視,只怕錯過一瞬花期。
「當初我要求必須是你來負責林迦南,是因為我覺得他過度放縱自己,你又過度控制自己,如果中和起來,倒是個妙極了的化學式。」
竟然有那麼多人,悄悄地擔心我。
我像個在夜色里行走太久的人,突然被放到陽光下,有無所適從,還有感受到曠久未見的溫暖。
為此,我回以一個微笑。
「謝謝。我會從今天好好體會的。」
我才知曉,有朝一日,我們將成為必須承擔起某些重量的男子與女子,生活自會教會那些我們少年時便踮腳張望、伸手盼摘的成熟情懷。而現在,在每時每刻都在流逝的年少時光,年華是不淋漓盡致不痛快,不極度浪漫不痛快,不哭到微笑不痛快。這是許久以後,我們終將失去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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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行嗎
⑦ 首屆魯迅文學獎短篇小說獎《哺乳期的女人》原文及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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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在《哺乳期的女人》中,既有對美好情感的呼喚與贊頌,同時也具有鮮明的批判思想。文本中表現為雙重的批判指向。
其一是批判商品經濟對人間真情至愛的扼殺。不可否認,隨著社會轉型,各種價值觀念都經受著商品大潮的猛烈沖擊,令人震驚與悲哀的是,包括母愛在內的人性美與人情美都遭到空前的冷落與裹讀。旺旺的父母正是為了發財致富才狠心地拋下孩子。讓他生下後就孤兒般地承受著無愛的荒涼與孤苦。物質的富有與情感的缺失成為這個時代觸目驚心的反差與錯位,作家意在呼籲,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千萬不要踐踏人類社會中最寶貴的尊嚴、情感與精神。
其二是把批判的鋒芒指向了斷橋鎮人的精神領域。在斷橋鎮的文化空間中至今還彌漫著封建思想的陳腐氣息。在人們的文化心理結構中還沒有徹底清除卑劣與驅逐陰暗,並自在斷橋鎮形成了濃厚的思想輿論氛圍,成為謀害情與愛的看不見的殺手。當旺旺咬了惠嫂的乳房之後,人們不僅缺乏應有的理解和同情,竟然把一個年僅七歲的男孩非常荒唐地與性連在一起,以至於連溺愛旺旺的爺爺為履行管教的責任,不得不讓孫子承受皮肉之苦。也許,人們在戲謔旺旺的同時,釋放了心中被壓抑的情慾,然而,卻不知道這種傷害兒童的行為是多麼的卑劣與殘忍!因此,為了培養兒童的健康心理,讀者不僅需要建設高度的物質文明,同時更需要建構一個純潔的精神空間。
文/畢飛宇
斷橋鎮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三米多寬的石巷,一條是四米多寬的夾河。三排民居就是沿著石巷和夾河次第鋪排開來的,都是統一的二層閣樓,樓與樓之間幾乎沒有間隙,這樣的關系使斷橋鎮的鄰居只有「對門」和「隔壁」這兩種局面,當然,閣樓所連成的三條線並不是筆直的,它的蜿蜒程度等同於夾河的彎曲程度。 斷橋鎮的石巷很安靜,從頭到尾洋溢著石頭的光芒,又干凈又安詳。夾河裡頭也是水面如鏡,那些石橋的拱形倒影就那麼靜卧在水裡頭,千百年了,身姿都龍鍾了,有小舢板過來它們就顫悠悠地讓開去,小舢板一過去它們便駝了背脊再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不過夾河到了斷橋鎮的最東頭就不是夾河了,它匯進了一條相當闊大的水面,這條水面對斷橋鎮的年輕人來說意義重大,斷橋鎮所有的年輕人都是在這條水面上開始他們的人生航程的。他們不喜歡斷橋鎮上石頭與水的反光,一到歲數便向著遠方世界蜂擁而去。斷橋鎮的年輕人沿著水路消逝得無影無蹤,都來不及在水面上留下背影。好在水面一直都是一副不記事的樣子。
旺旺家和惠嫂家對門。中間隔了一道石巷,惠嫂家傍山,是一座二三十米高的土丘;旺旺家依水,就是那條夾河。旺旺是一個七歲的男孩,其實並不叫旺旺。但是旺旺的手上整天都要提一袋旺旺餅干或旺旺雪餅,大家就喊他旺旺,旺旺的爺爺也這么叫,又順口又喜氣。旺旺一生下來就跟了爺爺了。他的爸爸和媽媽在一條拖掛船上跑運輸,掙了不少錢,已經把旺旺的戶口買到縣城裡去了。旺旺的媽媽說,他們掙的錢才夠旺旺讀大學,等到旺旺買房、成親的錢都回來,他們就回老家,開一個醬油鋪子。他們這刻兒正四處漂泊,家鄉早就不是斷橋鎮了,而是水,或者說是水路。 斷橋鎮在他們的記憶中越來越概念了,只是一行字,只是匯款單上遙遠的收款地址。匯款單成了鰥父的兒女,匯款單也就成了獨子旺旺的父母。
旺旺沒事的時候坐在自家的石門檻上看行人。手裡提著一袋旺旺餅干或旺旺雪餅。旺旺的父親在匯款單左側的紙片上關照的,「每天一袋旺旺」。旺旺吃膩了餅干,但是爺爺不許他空著手坐在門檻上。旺旺無聊,坐久了就會把手伸到褲襠里,掏雞雞玩。一手提著袋子,一手捏住餅干,就好了。旺旺坐在門檻上剛好替惠嫂看雜貨鋪。惠嫂家的底樓其實就是一鋪子。有人來了旺旺便尖叫。旺旺一叫惠嫂就從後頭笑嘻嘻地走了出來。
惠嫂原來也在外頭,一九九六年的開春才回到斷橋鎮。惠嫂回家是生孩子的,生了一個男孩,還在吃奶。旺旺沒有吃過母奶。爺爺說,旺旺的媽天生就沒有汁。旺旺銜他媽媽的奶頭只有一次,吮不出內容,媽媽就叫疼,旺旺生下來不久便讓媽媽送到奶奶這邊來了,那時候奶奶還沒有埋到後山去。同時送來的還有一隻不銹鋼碗和不銹鋼調羹。奶奶把乳糕、牛奶、亨氏營養奶糊、雞蛋黃、豆粉盛在鋥亮的不銹鋼碗里,再用鋥亮的不銹鋼調羹一點一點送到旺旺的嘴巴里。吃完了旺旺便笑,奶奶便用不銹鋼調羹擊打不銹鋼空碗,發出悅耳冰涼的工業品聲響。奶奶說:「這是什麼?這是你媽的奶子。」旺旺長得結結實實的,用奶奶的話說,比拱奶頭拱出來的奶丸子還要硬錚。不過旺旺的爺爺倒是常說,現在的女人不行的,沒水分,肚子讓國家計劃了,奶子總不該跟著瞎計劃的。這時候奶奶總是對旺旺說,你老子吃我吃到五歲呢。吃到五歲呢。既像為自己驕傲又像替兒子高興。
不過惠嫂是例外。惠嫂的臉、眼、唇、手臂和小腿都給人圓嘟嘟的印象。矮墩墩胖乎乎的,又渾厚又溜圓。 惠嫂面如滿月,健康,親切,見了人就笑,笑起來臉很光潤,兩只細小的酒窩便會在下唇的兩側窩出來,有一種產後的充盈與產後的幸福,通身籠罩了乳汁芬芳,濃郁綿軟,鼻頭猛吸一下便又似有若無。 惠嫂的乳房碩健巨大,在襯衣的背後分外醒目,而乳汁也就源遠流長了,給人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印象。惠嫂給孩子餵奶格外動人,她總是坐到鋪子的外側來。惠嫂不解扣子,直接把襯衣撩上去,把兒子的頭擱到肘彎里,爾後將身子靠過去。等兒子銜住了才把上身直起來。惠嫂餵奶總是把脖子傾得很長,撫弄兒子的小指甲或小耳垂,弄住了便不放了。有人來買東西,惠嫂就說:「自己拿。」要找錢,惠嫂也說:「自己拿。」
旺旺一直留意惠嫂餵奶的美好靜態,惠嫂的乳房因乳水的腫脹洋溢出過分的母性,天藍色的血管隱藏在表層下面。旺旺堅信惠嫂的奶水就是天藍色的,溫暖卻清涼。 惠嫂兒子吃奶時總要有一隻手扶住媽媽的乳房,那隻手又干凈又嬌嫩,撫在乳房的外側,在陽光下面不像是被照耀,而是乳房和手自己就會放射出陽光來,有一種半透明的晶瑩效果,近乎聖潔,近乎妖嬈。惠嫂餵奶從來不避諱什麼,事實上,斷橋鎮除了老人孩子只剩下幾個中年婦女了。 惠嫂的無遮無攔給旺旺帶來了企盼與憂傷。旺旺被奶香纏繞住了,憂傷如奶香一樣無力,奶香一樣不絕如縷。
惠嫂做夢也沒有想到旺旺會做出這種事來。
惠嫂坐在石門檻上給孩子餵奶,旺旺坐在對面隔著一條青石巷呢。惠嫂的兒子只吃了一隻奶子就飽了,惠嫂把另一隻送過去,她的兒子竟讓開了,嘴裡吐出奶的泡沫。但是惠嫂的這只乳房脹得厲害,便決定擠掉一些,惠嫂側身站到牆邊,雙手握住了自己的奶子,用力一擠,奶水就噴湧出來了,一條線,帶著一道弧線。旺旺一直注視著惠嫂的舉動。旺旺看見那條雪白的乳汁噴在牆上,被牆的青磚吸干凈了。旺旺聞到了那股奶香,在青石巷十分溫暖十分慈祥地四處彌漫。旺旺悄悄走到對面去,躲在牆的拐角。惠嫂擠完了又把兒子抱到腿上來,孩子在哼唧,惠嫂又把襯衣撩上去。但孩子不肯吃,只是拍著媽媽的乳房自己和自己玩,嘴裡說一些單調的聽不懂的聲音。
惠嫂一點都沒有留神旺旺已經過來了。旺旺撥開嬰孩的手,埋下腦袋對准惠嫂的乳房就是一口。咬住了,不放。 惠嫂的一聲尖叫在中午的青石巷裡又突兀又悠長,把半個斷橋鎮都吵醒了。 要不是這一聲尖叫旺旺肯定還是不肯鬆口的。旺旺沒有跑,他半張著嘴巴,表情又愣又傻。旺旺看見惠嫂的右乳上印上了一對半圓形的牙印與血痕,惠嫂回過神來,還沒有來得及安撫驚啼的孩子,左鄰右舍就來人了。惠嫂又疼又羞,責怪旺旺說:「旺旺,你要死了。」
旺旺的舉動在當天下午便傳遍了斷橋鎮。
這個沒有報紙的小鎮到處在口播這條當日新聞。人們的話題自然集中在性上頭,只是沒有挑明了說。人們說:「要死了,小東西才七歲就這樣了。」人們說:「斷橋鎮的大人也沒有這么流氓過。」當然,人們的心情並不沉重,是愉快的,新奇的。人們都知道惠嫂的奶子讓旺旺咬了,有人就拿惠嫂開心,在她的背後高聲叫喊電視上的那句廣告詞,說:「惠嫂,大家都『旺』一下。」這話很逗人,大夥都笑,惠嫂也笑。但是惠嫂的婆婆顯得不開心,拉著一張臉走出來說:「水開了。」
旺旺爺知道下午的事是在晚飯之後。盡管家裡只有爺孫兩個,爺爺每天還要做三頓飯,每頓飯都要親手給旺旺喂下去。那隻不銹鋼碗和不銹鋼調羹和昔日一樣鋥亮,看不出磨損與銹蝕。爺爺上了歲數,牙掉了,那根老舌頭也就沒人管了,越發無法無天,嘮叨起來沒完。往旺旺的嘴裡喂一口就要嘮叨一句,「張開嘴吃,閉上嘴嚼,吃完了上床睡大覺。」「一口蛋,一口肉,長大了掙錢不發愁。」諸如此類,都是他自編的順口溜。但是旺旺今天不肯吃。調羹從右邊喂過來他讓到左邊去,從左來了又讓到右邊去。爺爺說:「蛋也不吃,肉也不咬,將來怎麼掙鈔票?」旺旺的眼睛一直盯住惠嫂家那邊。惠嫂家的鋪子里有許多食品。爺爺問:「想要什麼?」旺旺不開口。爺爺說:「克力架?」爺爺說:「德芙巧克力?」爺爺說:「親親八寶粥?」旺旺不開口,親親八寶粥旁邊是澳洲的全脂粉。
爺爺說:「想吃奶?」旺旺回過頭,淚汪汪地正視爺爺。爺爺知道孫子想吃奶,到對門去買了一袋,用水沖了,端到旺旺的面前來。說:「旺旺吃奶了。」 旺旺咬住不銹鋼調羹,吐在了地上,順手便把那隻不銹鋼碗也打翻了。不銹鋼在石頭地面活蹦亂跳,發出冰涼的金屬聲響。 爺爺向旺旺的腮邊伸出巴掌,大聲說:「撿起來!」旺旺不動,像一塊咸魚,翻著一雙白眼。爺爺把巴掌舉高了,說:「撿不撿?」又高了,說:「撿不撿?」爺爺的巴掌舉得越高,離旺旺也就越遠。爺爺放下巴掌,說:「小祖宗,撿呀!」
是爺爺自己把不銹鋼餐具撿起來了。爺爺說:「你怎麼能扔這個?你就是這個喂大的,這可是你的奶水,你還扔不扔?啊?扔不扔?——還有七個月就過年了,你看我不告訴你爸媽!」
按照生活常規,晚飯過後,旺旺爺到南門屋檐下的石碼頭上洗碗。隔壁的劉三爺在洗衣裳。劉三爺一見到旺旺爺便笑,笑得很鬼。劉三爺說:「旺爺,你家旺旺吃人家惠嫂豆腐,你教的吧?」旺旺爺聽不明白,但從劉三爺的皺紋里看到了七拐八彎的東西。劉三爺瞟他一眼,小聲說:「你孫子下午把惠嫂的奶子啃了,出血啦!」
旺旺爺明白過來腦子里就轟隆一聲。可了不得了。這還了得?旺旺爺轉過身就操起掃帚,倒過來握在手上,揪起旺旺沖著屁股就是三四下,小東西沒有哭,淚水汪了一眼,掉下來一顆,又汪開來,又掉。他的淚無聲無息,有一種出格的疼痛和出格的悲傷。 這種哭法讓人心軟,叫大人再也下不了手。旺旺爺丟了掃帚,厲聲詰問說:「誰教你的?是哪一個畜生教你的?」旺旺不語。旺旺低下頭淚珠又一大顆一大顆往下丟。旺旺爺長嘆一口氣,說:「反正還有七個月就過年了。」
旺旺的爸爸和媽媽每年只回斷橋鎮一次。
一次六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旺旺的媽媽每次見旺旺之前都預備了好多激情,一見到旺旺又是抱又是親。旺旺總有些生分,好多舉動一下子不太做得出。這樣一來旺旺被媽媽摟著就有些受罪的樣子,被媽媽擺弄過來又擺弄過去。有些疼。有些別扭。有些需要拒絕和掙扎的地方。後來爸爸媽媽就會取出許多好玩的好吃的,都是與電視廣告幾乎同步的好東西,花花綠綠一大堆,旺旺這時候就會幸福,愣頭愣腦地把肚子吃壞掉。 旺旺總是在初三或者初四開始熟悉和喜歡他的爸爸和媽媽,喜歡他們的聲音,氣味。一喜歡便想把自己全部依賴過去,但每一次他剛剛依賴過去他們就突然消失了。旺旺總是撲空,總是落不到實處。這種壞感覺旺旺還沒有學會用一句完整的話把它們說出來。 旺旺就不說。
初五的清早他們肯定要走的。旺旺在初四的晚上往往睡得很遲,到了初五的早上就醒不來了,爸爸的大拖掛就泊在鎮東的闊大水面上。他們放下一條小舢板沿著夾河一直劃到自家的屋檐底下。走的時候當然也是這樣,從窗欞上解下繩子,沿夾河劃到東頭,然後,拖掛的粗重汽笛吼叫兩聲,他們的拖掛就遠去了。他們走遠了太陽就會升起來。旺旺趕來的時候天上只有太陽,地上只有水。旺旺的瞳孔里頭只剩下一顆冬天的太陽,一汪冬天的水。太陽離開水面的時候總是拽著的,扯拉著的,有了痛楚和流血的症狀。然後太陽就升高了,蒼茫的水面成了金子與銀子鋪成的路。
由於旺旺的意外襲擊,惠嫂的餵奶自然變得小心些了。
惠嫂總是躲在櫃台的後面,再解開上衣上的第二個鈕扣。但是接下來的兩天惠嫂沒有看見旺旺。 原來天天在眼皮底下,不太留意,現在看不見,反倒格外惹眼了。 惠嫂中午見到旺旺爺,順嘴說:「旺爺,怎麼沒見旺旺了?」旺旺的爺爺這幾天一直羞於碰上惠嫂,就像劉三爺說的那樣,要是惠嫂也以為旺旺那樣是爺爺教的,那可要羞死一張老臉了。旺旺的爺還是讓惠嫂堵住了,一雙老眼也不敢看她。旺旺爺順著嘴說:「在醫院里頭打吊針呢。」惠嫂說:「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去打吊針了?」旺旺爺說:「發高燒,退不下去。」惠嫂說:「你嚇唬孩子了吧?」旺旺爺十分愧疚地說:「不打不罵不成人。」惠嫂把孩子換到另一隻手上去,有些責怪,說:「旺爺你說什麼嘛?七歲的孩子,又能做錯什麼?」旺旺爺說:「不打不罵不成人。」惠嫂說:「沒有傷著我的,就破了一點皮,都好了。」這么一說旺旺爺又低下頭去了,紅著臉說:「我從來都沒有和他說過那些,從來沒有。都是現在的電視教壞了。」惠嫂有些不高興,甚至有些難受,說話的口氣也重了:「旺爺你都說了什麼嘛?」
旺旺出院後人瘦下去一圈。眼睛大了,眼皮也雙了。嘎樣子少了一些,都有點文靜了。惠嫂說:「旺旺都病得好看了。」旺旺回家後再也不坐石門檻了,惠嫂猜得出是旺爺定下的新規矩,然而惠嫂知道旺旺躲在門縫的背後看自己餵奶,他的黑眼睛總是在某一個圓洞或木板的縫隙里憂傷地閃爍。旺爺不讓旺旺和惠嫂有任何靠近,這讓惠嫂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旺旺因此而越發鬼祟,越發像幽靈一樣無聲游盪了。惠嫂有一回抱著孩子給旺旺送幾塊水果糖過來,惠嫂替他的兒子奶聲奶氣地說:「旺旺哥呢?我們請旺旺哥吃糖糖。」旺旺一見到惠嫂便藏到樓梯的背後去了。爺爺把惠嫂攔住說:「不能這樣沒規矩。」惠嫂被攔在門外,臉上有些掛不住,都忘了學兒子說話了,說:「就幾塊糖嘛。」旺爺虎著臉說:「不能這樣沒規矩。」惠嫂臨走前回頭看一眼旺旺,旺旺的眼神讓所有當媽媽的女人看了都心酸,惠嫂說:「旺旺,過來。」爺爺說:「旺旺!」惠嫂說:「旺爺你這是干什麼嘛!」
但旺旺在偷看,這個無聲的秘密只有旺旺和惠嫂兩個人明白。這樣下去旺旺會瘋掉的,要不就是惠嫂瘋掉。許多中午的陽光下面狹長的石巷兩邊悄然存放著這樣的秘密。瘦長的陽光帶橫在青石路面上,這邊是陰涼,那邊也是陰涼。陽光顯得有些過分了,把傍山依水的斷橋鎮十分銳利地劈成了兩半,一邊傍山,一邊依水。一邊憂傷,另一邊還是憂傷。
旺爺在午睡的時候也會打呼嚕的。
旺爺剛打上呼嚕旺旺就逃到樓下來了。趴在木板上打量對面,旺旺就是在這天讓惠嫂抓住的。惠嫂抓住他的腕彎,旺旺的臉給嚇得脫去了顏色。惠嫂悄聲說:「別怕,跟我過來。」旺旺被惠嫂拖到雜貨鋪的後院。後院外面就是山坡,金色的陽光正照在坡面上,坡面是大片大片的綠,又茂盛又肥沃,油油的全是太陽的綠色反光。旺旺喘著粗氣,有些怕,被那陣奶香裹住了。惠嫂蹲下身子,撩起上衣,巨大渾圓的乳房明白無誤地呈現在旺旺的面前。旺旺被那股氣味弄得心碎,那是氣味的母親,氣味的至高無上。惠嫂摸著旺旺的頭,輕聲說:「吃吧,吃。」旺旺不敢動。那隻讓他牽魂的母親和他近在咫尺,就在鼻尖底下,伸手可及。旺旺抬起頭來,一抬頭就汪了滿眼淚,臉上又羞愧又惶恐。惠嫂說:「是我,你吃我,吃。——別咬,銜住了,慢慢吸。」旺旺把頭靠過來,兩只小手慢慢抬起來了,抱向了惠嫂的右乳。但旺旺的雙手在最後的關頭卻停住了。旺旺萬分委屈地說:「我不。」
惠嫂說:「傻孩子,弟弟吃不完的。」
旺旺流出淚,他的淚在陽光底下發出六角形的光芒,有一種爍人的模樣。 旺旺盯住惠嫂的乳房拖著哭腔說:「我不。不是我媽媽!」旺旺丟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回頭就跑掉了。惠嫂拽下上衣,跟出去,大聲喊道:「旺旺,旺旺……」旺旺逃回家,反閂上門。
整個過程在幽靜的正午顯得驚天動地。惠嫂的聲音幾乎也成了哭腔。她的手拍在門上,失聲喊道:「旺旺!」
旺旺的家裡沒有聲音。過了一刻旺爺的鼾聲就中止了。響起了急促的下樓聲。再過了一會兒,屋裡發出了另一種聲音,是一把尺子抽在肉上的悶響,惠嫂站在原處,傷心地喊:「旺爺,旺爺!」
又圍過來許多人。人們看見惠嫂拍門的樣子就知道旺旺這小東西又「出事」了。有人沉重地說:「這小東西,好不了啦。」
惠嫂回過頭來。她的淚水泛起了一臉青光,像母獸。有些驚人。惠嫂兇悍異常地吼道:
「你們走!走——!你們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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