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兩人對話
⑴ 花火短篇小說月亮與你共白頭,求全文!
月亮與你共白頭
文/墨小芭
001 不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不是好蛤蟆
這不是關於我的故事。
如果按照職業一點的說法,我應該是這個故事裡的負責讀旁白的那一個。
比如說,春天來了,凍結了一整個冬天的溪水開始緩緩融化,而故事的男主角麥嘉越野迎來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發情期。
於是影片來開了帷幕,從嚴城歡隨父親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火車抵達左鎮,就像一顆珍珠落在滿是糞土的牛圈裡——至少麥嘉越是這么認為的。
十二歲的嚴城歡算不得漂亮,只是很美,那種美好,怎麼說呢,很乾凈,很輕,就像左鎮的初雪。
我和麥嘉越在放學的路上看見她,在浩浩盪盪的搬家隊伍里,她穿著藕荷色毛呢大衣,懷里抱著一本鋼琴譜,靜靜的站在朱紅色的大鐵門前仰臉跟她爸爸說著話。
麥嘉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我就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濃濃的費洛蒙的味道。
若是單論美貌我是絕不輸給嚴城歡的,麥嘉越卻偏偏瞎了眼似的,極深情地對我說,顧惜,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嚴城歡生來就是要被人保護的,你看她那個樣子,跟一隻小白兔似的,你在看看你,孫悟空看了你也要喊你三聲母大王。
為了不負盛名,我揮起強壯有力的胳膊掄了麥嘉越一個大跟頭。
基本上我對麥嘉越的鄙視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從他甩著大鼻涕叫囂著要保護嚴城歡一輩子的那個時候開始。
嚴城歡不喜歡左鎮,因為她的父親在城裡犯了錯,才被調到這里做副校長。表面上風風光光,門庭若市,送禮奉承一樣不少,事實上這里的人沒少在背地裡編排他的過往,尖酸刻薄地就跟討伐舊社會的地主似的。
聽說是與一個女學生傳出了不堪入耳的謠言,卻又拿不出證據,妻子抵不住壓力離了婚,法院上,嚴城歡本是要判給媽媽,她卻選擇了跟著父親。她說,我相信我爸爸,你們誰都可以污衊他,但是誰都不能阻止我相信他。
當然,這些都是傳言,百分之九十的內容都是我媽從其他婦女那八卦來的。
麥嘉越卻對這些深信不疑,他說嚴城歡就是這樣的人,她有自己的尊嚴,有自己的堅持。
尊嚴和堅持我倒是不敢說,但嚴城歡到底是從城裡來的孩子,骨子裡透著高傲,整天擺著一張凜然不可侵犯的冷臉,很是讓我反感。
麥嘉越卻說,你懂個屁,不高傲的小龍女還是小龍女嗎,那就一穿白衣的瘋婆娘。
我被這句話給擊中,內心的澎湃久久不能平息,就是你們全家都是瘋婆娘的憤怒與吾家有男初長成的辛酸相互交織的感覺。
知道嚴城歡的身影消失在那扇巨大的朱紅色大門里,麥嘉越才把目光轉移到我身上。
我特別鄙夷地白也他一眼,看夠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麥嘉越笑笑,回敬我,不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不是好蛤蟆。
麥嘉越低頭看了我一眼,一愣,隨即掌心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腦門,說,哎呀,你這個死小孩,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被他這么一說,我的臉更紅了。
我納悶地想,原來發春這回事,也是可以傳染的啊。
002 每一次嚴城歡出了岔子,要倒霉的那個人總是我
我說麥嘉越是癩蛤蟆也不是全無道理。
相比嚴城歡的副校長爸爸,麥嘉越的爸爸簡直可以上X視的社會關注與法欄目了。
酗酒成性,偷竊等種種惡行早已不在話下,因此麥嘉越的母親在他還未滿月時就與別人私奔這件事,雖成當年廣大婦女群眾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但也沒招來太多罵名。
知道麥嘉越九歲那年,他的父親去山上偷松果是不慎掉下來摔斷了腿,真正成了一個廢人。
鎮上的慶幸他再也不能為非作歹,也可憐麥嘉越這么小的年紀就要扛起一整個家的生計。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給麥嘉越帶來不好的影響,他仍然是那個好打抱不平,好嬉皮笑臉,好露出一排閃閃發亮的牙齒眯著眼睛大笑的麥嘉越。
也是那個說話算話,認定了就再也無法改變的麥嘉越。
整整一年的時間,麥嘉越遠遠的護送著嚴城歡上學放學,風雨無阻。
在我看來這樣的暗戀是可怕的,更可怕的事,每一次他都要拉著我一起護送全不知情的嚴城歡,風雨無阻。
我們兩個就像黑白無常一樣,遠遠地看著嚴城歡纖細的背時刻准備著為她英勇就義。
晴天,她穿著白衣藍群,漂亮的馬尾辮晃啊晃,晃得麥嘉越的心波瀾萬丈。
雨天,她換上藍色雨靴,路過書店的時候總要進去看一看,那種專注的模樣,一定又讓遠處的麥嘉越怦然心動了。
若是不小心打了個雷,麥嘉越就恨不得盯著自己的天靈蓋去接,生怕那轟隆隆的雷聲震壞嚴城歡脆弱的耳膜。
這漫長的追隨中也不是完全沒有成效。過程中,麥嘉越替嚴城歡趕走過兩只凶惡的狼狗,打跑過一個穿著風衣的變態叔叔,還還替她鋪平了一條滿是泥巴的羊腸小路。
那是從學校到嚴城歡家的必經之路,撐著傘往家趕的嚴城歡不小心滑倒在泥坑裡,我被麥嘉越胡攪蠻纏地求了半天,終於還是跟著他為嚴城歡修路。
那個晚上倒是有極好的月光,薄光細碎的灑滿河岸,我和麥嘉越就像兩個小孩,赤足在河邊挑選圓潤的鵝暖石。
月光下,麥嘉越背著巨大的竹筐,將石子一顆一顆丟進去,彷彿是將星辰收集起來要去討歡心的小王子。
我看著這個執著的少年,不知為什麼,肋骨下得心臟竟會跳得恍若鼓點,一下一下,生生不息。
夜漸漸深了麥嘉越遣我回家,他一個人背著大大一筐鵝卵石,蹲在泥濘不堪的小路上,將它們一顆一顆的嵌在泥土裡。
知道晨光熹微,他看著自己的傑作,笑的陽光都遜色。
足足一年多的時間,嚴城歡壓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里早已經出現了一個叫麥嘉越的少年。他歡喜著她的歡喜,悲傷著她的悲傷。替替她趕走小流氓,替她趕走惡犬,為她盡心盡力不知疲倦。
003 是麥嘉越沖過來緊緊將她護在懷里,雙手蒙住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初二那年,我和嚴城歡都被選進學校的重點班,我想我會一直討厭她一輩子。
我相信,我少年時所有的忙碌,都是這個高傲女生給我帶來的噩夢。
不可思議的是,短短一個學期的時間,我們竟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她果真是不得不讓人佩服的,連續五次小考,兩次大考,奇跡似的全部科目平均分九十九分。可貴的是她並不驕傲,每每有人上前提問,總是耐著性子講解到對方徹底明白為止。我算是全班最受益的那個。因為是同桌,所謂近朱者赤,不出一個學期,我的學習成績在重點班裡站穩了跟腳。
從討論課本上的問題開始,一來二去,漸漸有了各種交談的契機,慢慢的,友情在那段溫柔明媚的歲月里不動聲色地發酵開來。
知道有一天,嚴城歡對我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你和一個男生整日在我背後是不是?
我扭過頭去望了一會兒天無奈的點了點頭,是,可你千萬別誤會,我可不是什麼女變態。
嚴城歡就笑,青白無辜的大眼睛笑起來暖烘烘的,帶帶意思調皮的狡黠,她說,這樣說來,另外一個就一定是男變態了。
從以後我們放學路上的隊形有了些改變,我和嚴城歡走在前面,麥嘉越仗著是我發小,葉光明正大的將尾隨距離從三十米縮短為三米。
這樣的距離,一直保持到中考前夕,其間他們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對話。
中中考沖刺前最後一次模擬考試,嚴城歡的父親從教學樓的頂樓一躍而下,在此之前,他在樓頂發瘋似的吶喊,我什麼都沒有做過,信不信有你們!這種屈辱的生命我寧可不要!
那時候我正在和嚴城歡一起下樓買水喝,操場上亂哄哄的,悶得空氣滯帶在人群之中,散發出一股濃重的氣味。
下一秒,有人尖叫,副校長跳樓了!
嚴城歡站在城牆外不懂,像是被抽去了發條的木偶。
是麥嘉越沖過將她緊緊護在懷里,伸手蒙住她的眼睛。他說,別看,嚴城歡,別看。
我看見有淚水從麥嘉越的指縫間大顆大顆的湧出來,直到淚水漸漸止住,嚴城歡輕描淡寫地推開麥嘉越的手,好像這一切她早已預料,所以他冷靜從容。
從那之後,嚴城歡搬去了左陣房價最低的小區居住,那裡治安不是很好,環境很差,嚴城歡卻說,我我要順利升入大學,這這樣才能安心用父親的遺產,不然,坐吃山空後,我依然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我想麥嘉越說的沒錯,嚴城歡就是這樣的人,她有自己的尊嚴和支持。
004 那一刻,我的心不是無動於衷
高一那年,麥嘉越的父親因病去世,簡單的葬禮過後,麥嘉越回學校辦理了退學手續。
我問他,將來要做什麼?跟著一個的士師傅學開車。
開車有什麼前途?我不以為然。
麥嘉越竟絲毫沒有猶豫的回答,這樣就可以接送嚴城歡上下學了,她現在住的地方不安全。
我驚呼,你瘋了麥嘉越?!就為了這個你跑去學開車?
秋風起了,麥嘉越緊了緊夾克的領子笑了笑。仿彷彿我的驚訝不值一提。他說,顧惜你要好好讀書,你是上大學的好苗子。
我心裡酸澀的一塌糊塗。我白了他一眼,你倒是當起我爹了,廢話真多!
他沒和我一般見識,拍了拍我的腦袋,說賺了第一份工資請你吃飯,等著。
我依舊不是滋味的說,一定要拉著嚴城歡才有我的份是不是?
你笑的更開朗了,雪白的牙齒齊齊的露出來,聰明,就說你是讀書的好苗子。
在從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再見過麥嘉越,嚴城歡依舊悶頭學習,心不二用。我知道她這樣拚命是為了考上城裡的好大學,她要用自己的優秀來證明她父親的清白。
放學後我和嚴城歡一起相約去書店買教輔,迎著獵獵寒風走過街區的觀鳥院時,被同年級的男生肖磊截住。
我得承認這種事在嚴城歡身上是常常發生的,她就像一個珍貴的寶藏吸引各路豪傑趨之若鶩。
肖磊是他們之間的第幾個,我已經記不清了。
再見到麥嘉越是三個月後的事情了。
但我知道,肖磊是嚴城歡後援會中最有錢的那一個。他站在冬日的黃昏等著嚴城歡,痞痞地給她打開車門,送你回家行嗎?
嚴城歡說,不必了,便作勢要拉著我走。
肖磊不幹了,噌地一下竄到我們面前,氣得臉龐發紫。這是個沒經歷過打擊的人,受不得冷落,那呼吸一起一伏間都吐納著挫敗。他指著嚴城歡的臉,你,你別給臉不要臉!你爸是個,是個流氓!我送你回家是看得起你,你以為自己是個公主?
就是這個時候,麥嘉越開著他的桑塔納嘎吱一聲停在我們旁邊。
他下車,把我和嚴城歡拽進車里安頓好,替我們關好車門,轉身一腳將肖磊踹出去老遠。這還不夠,仗著自己拳頭夠硬,又沖過去揪起他的領子一拳一拳打下去,末了還要念一下台詞,嚴城歡是我麥哥罩著的,混賬東西,再擋她一條路試試,打得你讓你爹媽都認不得你!
換做別的女生,早已經被他的英雄氣概感動的一塌糊塗,勢必要以身相許的。
嚴城歡偏偏不屬於大多數。
她皺了眉,拉著我下車要走。
麥越嘉急了,扯住嚴城歡的胳膊,你生氣了?氣什麼?
嚴城歡反問,你為什麼打人?
因為他得罪你。
得罪我與你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我喜歡你。
嚴城歡倔強的抬起頭看麥越嘉,她的臉上浮著薄薄的怒氣,那你說說看你喜歡我什麼?
麥越嘉露出一抹極盡溺寵的笑容,說,都喜歡,嗯……比如你的小虎牙。
嚴城歡還是拉著我走了,當天夜裡,她就拔掉了自己的小虎牙。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麥嘉越也不明白,但這件事讓他難過了很久很久,他甚至懊惱地追問我,顧惜,我就當真這么討人厭嗎?
說實在,那一刻,我的心不是無動於衷的,甚至……還不動聲色的泛起微微的疼。
005 那一瞬間,光影淡淡,緩慢沸騰著少年時太過旺盛的愛意
麥越嘉仍然每天接受嚴城歡上下學,開著他的桑塔納,遠遠地為她亮著車燈。
三月的傍晚,風有點大,嚴城歡到了出租屋都,轉身敲了敲麥嘉越的車窗,這么冷,你就不要每天跟著我了,哪有那麼多壞人呢?
麥嘉越愣在車里,他沒想到嚴城歡會突然和他說話,這讓他一點准備也沒有,直到嚴城歡無奈得轉身進入樓道,他才推開車門沖著她的背影大喊,嚴城歡!有我麥嘉越在,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嚴城歡的背影消失在暖黃色的燈光中,麥嘉越總覺得那個背影的主人,在那一刻,在頭頂漫天璀璨的星光之下,一定是笑著的。
那一瞬間,光影淡淡,緩慢沸騰著少年時太過旺盛的愛意。
高三,保送生名額下來了,有嚴城歡的名字。
她開心的抱著我轉圈圈,終於有了一絲少女的活波,她說,顧惜太好了,太好了,我沒給我父親丟臉,至少現在是這樣沒錯。
我真替她開心,又替麥嘉越傷感。
嚴城歡始終是要離開這個小鎮的,她要去找回曾經有過的美好,而麥嘉越,他只拿捏著薄薄的初中畢業證,一輩子待在這個小氣巴拉的鎮子開他的士賺著不多不少的錢。
當天下午,我就知道自己的顧慮是多餘的了。
麥嘉越直到嚴城歡被保送的消息,執意要請我們吃飯,名義上是給我這個青梅竹馬的好朋友開開葷。
三個人坐在鎮子里最好的飯館里,點了滿滿一桌的菜。包廂里靜悄悄的,麥嘉越就像一個滿是匪氣的暴發戶一樣拚命把最昂貴的菜往嚴城歡前面推。
我們的頭頂是一盞頗具情調的吊燈,斑斕的燈光揉進他的眼睛,像閃閃發亮的小火苗。
那一天嚴城歡心情很好,她問麥嘉越將來會做什麼。
麥嘉越說,還能做什麼,當然是立刻打包好行李,和你一起進城。
進城做什麼?嚴城歡靜靜的問。
開的士,送你上下學。麥嘉越笑眯眯地抬起頭。認真的回答道。
嚴城歡被他沒心沒肺又格外堅定的表情疑惑了,也換上認真的表情對他說,不要拿你的人生開玩笑,也不要把我牽扯進去。
麥嘉越一聽,眼睛都亮了,像打了雞血一樣不停的問,你知道我叫麥嘉越?你怎麼知道我叫麥嘉越?你和顧惜議論過我?議論了什麼?覺得我還不錯是不是?
嚴城歡的表情由驚訝轉為無奈,分明還有一絲笑意,那種笑是包容,像一個成年人包容一個無奈的小孩子。
顧惜整日喊你的名字,我沒有耳聾,當然是知道的。
麥嘉越呵呵地笑起來,笑得那麼幸福,那麼傻,以至於我這個讀旁白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
只可惜,嚴城歡到底是沒能被保送上。
校方的意思是,她的父親是在這所學校的樓頂跳下去的,影響不好,因此保送生的名額讓給了優秀的學生。
那一天的放學路上,我第一次看到嚴城歡哭,哭得毫無顏面,蹲在地上聲音都是沙啞的。
我就站在她身邊陪著她哭,我們兩就像走到荒蕪之地的孩子,那麼無助,唯有流淚。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世界對嚴城歡太不公平了。也許麥嘉越說的沒錯,嚴城歡生來就是要被保護的,她沒法兒不讓人不去心疼。
因為她比誰都努力的站在這個傾斜的世界裡。
006 故作瀟灑的同時,眼淚落了滿臉
那個更優秀的學生是肖磊。
嚴城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肖磊早就放過話,他常說,我爸是誰啊,我爸是肖剛!嚴城歡你得罪我有的你好看。
事實上嚴城歡哭的不是保送名額被搶,以她的成績,考上好大學是沒有半點問題的。
她說,我只是傷心,父親去世後竟還要收到這樣的侮辱。
五月的一天,我們聽說肖磊住院了,而麥嘉越被警察局抓走了。
那一次是嚴城歡學生生涯里的唯一的一次逃課,薄雨微光。
那一次也是我學生生涯里的唯一的一次逃課,膽戰心驚。
我們到達警察局的時候,正好看見麥嘉越一瘸一拐的從裡面出來,他沖我們一樂,說,那小子還有兩下子嘛,幸好我比他厲害幾個段數。
我沖過去看他身上的傷,問,怎麼把你放出來了?
麥嘉越氣絕,我一守法公民怎麼會被關起來?
然後他看見嚴城歡,身上那股匪氣就煙消雲散了,軟趴趴地說,打架這事,雙方都有責任,算是和解了,你別擔心啊。
嚴城歡看著他,她有一雙干凈沉著的眼睛,像沙漠盡頭碧汪汪的湖水,倒映著少年執著固執的身影。他受傷的關節,斑斑血跡的綳帶,嘴角的紫葯水,以及一眼燦若陽光的笑。
她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那樣立在薄薄的春雨里靜靜地看著他,審視著他的真心。
雨水打濕了她的睫毛,她倔強好看的面孔,還有她潔白的校衫,她白色的帆布鞋。
過了很久,她才開口說,麥嘉越,你為什麼要毆打肖磊?
麥嘉越說,因為他欠揍。
他哪裡得罪你了?
麥嘉越扯著塗滿紫葯水的嘴角呵呵地笑,說,得罪你就是得罪我。
你為什麼總是要把我們扯在一起?
因為我說過要保護你一輩子啊,你忘啦?
嚴城歡抿了抿嘴唇,她是嘴拙的,只好說,不管怎麼樣,暴力總歸是不好的。
麥嘉越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嚴城歡身上,說,你說得對,下次我盡量文斗,你說行嗎?
我看著麥嘉越那股子賤勁,頭疼地閉上了眼睛。
高考前夕,我問嚴城歡,你喜歡麥嘉越是不是?
嚴城歡不說話。
我繼續說,過了明天,我們就是大學生了,成年人的美德便是認真對待自己的內心。
嚴城歡被我冠冕堂皇打動了,沉默了很久,沒有否定我的猜測。
她問我,一個人常常把一輩子掛在嘴邊,可不可信?
我答她,麥嘉越向來是說話算話的。
他說要保護你一輩子,就真的是一輩子,絕不會少一天。
嚴城歡不知道,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故作瀟灑的同時,眼淚落了滿臉。
007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嚴城歡如願以最好的成績考上了城裡最好的大學,我們又要同窗四年,都開心興奮極了。
麥嘉越是我們之中最高興的那一個,他拿出日漸豐厚的存款,依舊像個暴發戶一樣對我說,走,在你們吃飯去!
我早早拉著嚴城歡到了約定的飯店,卻遲遲沒有等到麥嘉越那輛桑塔納。
是醫院的工作人員打電話到嚴城歡的手機上,因為麥嘉越一號鍵設置的便是這個號碼,他們說麥嘉越出了車禍,但沒有大礙。
只是腦子里的那顆瘤……醫生頓了頓,說,你們還是過來一趟吧。
事實上我早就知道這件事,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便從我媽和群眾的八卦里得知,麥嘉越的母親拋下他離開,是因為他的腦子里長了一顆瘤。
治不好的,手術條件不成熟,只能看著它一點點,一點點的跟著麥嘉越長大。
麥嘉越也知道自己的病。就連肖磊也知道,他也不見得那麼壞,至少,在警察局的那一次,他沒有和一個將死之人一般見識。
唯有嚴城歡不知道。
麥嘉越不想讓她知道,便有那個本事不讓她知道。
現在嚴城歡知道了,他卻慶幸,幸好嚴城歡沒有喜歡過我。
他這樣對我說的時候,嚴城歡正懷抱著一盒熱氣騰騰的水餃,慢慢的蹲下身去,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哭起來。
住院的第十二天的夜裡,麥嘉越雨嚴城歡徹夜暢談。
嚴城歡問他,你不是發誓要保護我一輩子?原來男子漢大丈夫說的話可以這樣不算數。
麥嘉越說,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我讀書少。但也知道是什麼意思,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死了,照樣對你好,照樣保護你,我麥嘉越向來說話算話的。
嚴城歡笑了笑,遞給他一小塊切好的蘋果,問,要怎樣保護?
麥嘉越認真地說,我就做天上的月亮,是月亮,不是星星啊,這樣你就不用一顆一顆地辨認我了。每天晚上,你放學回來,我就收集好月光,都投射到你走的那條路上,你就不用怕了。
嚴城歡又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從小時候開始你就喜歡跟著我?
麥嘉越說,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從小時候開始你就那麼討厭我?
我討厭你?嚴城歡皺起了眉頭,誰告訴你我討厭你的?
虎牙。
什麼?
虎牙啊。麥嘉越悶悶地說,我說喜歡你的小虎牙,當天晚上你就去把虎牙給拔到了,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
嚴城歡一愣,半響,撲哧一聲笑起來。
麥嘉越愣了,笑什麼?你當時怎麼對自己狠得下心的?
嚴城歡又笑了半響,才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連顧惜都不知道。那一天夜裡我回家時摔了一跤,你知道那個小區的樓道,階梯與階梯之間的距離過高,面積又小,那天又碰巧沒有樓燈,我摔得滿嘴是血。
麥嘉越將信將疑,你不是騙我?
嚴城歡舉起手發誓,哪個女生會拿這樣丟臉的事情來騙人?
說完,兩個人盯著對方看了看,爆發出一陣開懷的大笑。
那天夜裡嚴城歡一直笑著聽他的信誓旦旦,麥嘉越也一直笑著說他往日的糗事。
直到月光漸漸隱去,晨曦自遠方溫柔地湧入這個城市。
麥嘉越覺得累了,他說,嚴城歡你別走啊,我就睡五分鍾,不,就一分鍾,讓我休息一會兒。
然後他慢慢睡去,再也沒有醒來。
這是麥嘉越一生中,唯一一次的說話不算話。
008 月亮與你共白頭
他們的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
他們這一生的對白,少於保險推銷員對客戶的對白,少於售票員對乘客的對白,少於餐廳服務員對食客的對白,也少於動物愛好者對動物的對白。
他們這一生,甚至沒有牽過彼此的手,吻過彼此年前的面容。
但他們是相愛的,愛的那樣執著,那樣沉默,竟讓我不忍打擾,只好為他們的故事讀上這一段蒼白的旁白。
這不是關於我的故事。
如果一定要把這一段歲月與我牽扯上什麼瓜葛,那我只好承認,我曾經深愛過故事裡那個將月光贈與嚴城歡的男孩子。
從故事的開頭,一直,一直,到故事的結尾。
⑵ 對話式短篇小說:心局迷霧
NO.1 某住宅小區內
路人甲: 她居然自殺了?怎麼可能?多好的姑娘,那麼文靜清秀,怎麼說死就死啦?
路人乙 :可不?怎麼都想不到啊?昨天我還在小區內看見她,她還跟我禮貌地打招呼來著。今兒人就不在了,她父母得多傷心啊?
路人丙 :聽說她是一個人住在這,今早她父母聞訊才從老家趕過來,這會兒屋裡全是警察。
女警察 :阿姨請節哀,還請配合我們說下郝芝的情況。
郝芝母親 :小芝很懂事上進,雖然一個人在這工作生活,但一點也不讓我們操心;每次我們跟她通話她都很開心快樂的,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走到這一步啊……
男警察: 林隊,這是從郝芝房間抽屜找到的一本筆記本,鎖著,沒找到鑰匙。
女警察: 撬開,看看裡面都寫了什麼。一般自殺的人都會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這是令他們最後走上自殺之路的根源。或許郝芝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走上絕路的吧。
筆記本被撬開,郝芝母親看著女兒的含淚敘述,忍不住失聲痛哭。
郝芝母親: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小芝你心裡這么苦怎麼都不告訴我們啊?你這走了讓我和你爸怎麼辦啊?
女警察: 小劉,快!拉住她母親,不要讓她傷害自己!
郝芝母親: 讓我去陪小芝吧,她走了我也沒法活了……
女 警 察 :阿姨,別這樣,郝芝筆記本里說了希望你們不要難過,她這樣做也是身不由己,你們要為她好好活下去!
女警察 :嚴局,初步調查這是一起心理抑鬱引起的自殺事件,具體情況還有待進一步查證。
嚴 局 :好,你們一定要查實清楚,同時要照顧到死者家屬的情緒,不要問太過激的問題。
女警察: 是!這正在處理現場,我就先掛電話了。
NO.2 某心理診所辦公室
醫生: 怎麼樣,都看到了吧?
郝芝 :看到了。
醫生: 現在什麼感覺?
郝芝 :我再繼續抑鬱寡歡,將徹底走向深淵,不可自拔。我的父母將會為失去他們的女兒痛不欲生!
醫生: 剛才在我的催眠下你真實的展示了你一直以來的夢境,說明你的內心深處是有這樣的想法的,但每次這樣的想法冒出來你的父母就浮現在你眼前,你終究是孝順的,所以每次你又不得不把這樣的想法收回。也好在你有考慮你的父母,才讓你終於有勇氣來到這里,想通過治療得到治癒,不讓自己陷入更深的漩渦。
郝芝: 是的,醫生,我得病了嗎?
醫生 :目前還說不上是病,但你已經有抑鬱症狀。這主要來自你從小的自我封閉,你看似父母眼裡的乖乖女,內心卻一直在掙扎,一心想要逃離那個父母為你建造的生活牢籠,那裡雖然安穩舒適,卻一直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模式。你一直在反抗,卻只是在內心深處。考慮到不想讓父母操心,所以即使自己有很多想法也不敢真實表達。所以你一直在看似開心地享受父母為你搭建的安樂窩里生活,內心卻是抗拒的。你找不到出口,所以用記筆記的方式發泄。為了不讓父母看到你的不開心,你盡量掩飾自己的情緒,令父母看不到真實的你,也就讓他們誤以為你生活得很好、很幸福。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終將由於控制不住自己,走向自殺的道路……
郝芝 :是的,醫生,這是真實的我——謝謝你幫我看到自己。我,還有救嗎?
⑶ 以前看過一部短篇小說,說有一個人全身不能動,只有眼睛能看到耳朵能聽到,聽著一個人和他對話的故事,
澳大利亞作家泰格特的短篇小說《窗》,當其譯文在1987年7月號的《外國小說選刊》發表後,不久即選入中學教材。誠如譯者劉根龍所言:「這篇小說文字簡潔,短小精悍,寓意深刻,讀來確實耐人尋味。對這篇小說,不同讀者可以作出不同的理解,如細細回味,也許可以悟出點人生哲理。」我們以為,這篇小說之所以產生出如此藝術效果,恐怕不僅僅是因為採用了「歐·亨利式筆法」,而且也因為它蘊含了豐富的辯證藝術。
原文
在一家醫院的病房裡,曾住過兩位病人,他們的病情都很嚴重。這間病房十分窄小,僅能容下兩張病床。病房有一扇門和一個窗戶,門通向走廊,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界。
其中一位病人經允許,可以分別在每天上午和下午扶起身來坐上一個小時。這位病人的病床靠近窗口。
而另一位病人則不得不日夜躺在病床上。當然,兩位病人都需要靜養治療。使他們感到尤為痛苦的是,兩人的病情不允許他們做任何事情藉以消遣,既不能讀書閱報,也不能聽收音機、看電視……只有靜靜的躺著。而且只有他們兩個人。噢,兩人經常談天,一談就是幾個小時。他們談起各自的家庭妻小,各自的工作,各自在戰爭中做過些什麼,曾在哪些地方度假,等等。每天上午和下午,時間一到,靠近窗的病人就被扶起身來,開始一小時的仰坐。每當這時,他就開始為同伴描述起他所見到的窗外的一切。漸漸地,每天的這兩個小時,幾乎就成了他和同伴生活中的全部內容了。
很顯然,這個窗戶俯瞰著一座公園,公園裡面有一泓湖水,湖面上照例漫遊著一群群野鴨、天鵝。公園里的孩子們有的在扔麵包喂這些水禽,有的在擺弄遊艇模型。一對對年輕的情侶手挽著手在樹陰下散步。公園里鮮花盛開,主要有玫瑰花,但四周還有五彩斑斕、爭相鬥艷的牡丹花和金盞草。在公園那端的一角,有一塊網球場,有時那兒進行的比賽確實精彩,不時也有幾場板球賽,雖然球藝夠不上正式決賽的水平,但有的看總比沒有強。那邊還有一塊用於玩滾木球的草坪。公園的盡頭是一排商店,在這些商店的後邊鬧市區隱約可見。
躺著的病人津津有味地聽這一切。這個時刻的每一分鍾對他來說都是一種享受。描述仍在繼續:一個孩童怎樣差一點跌入湖中,身著夏裝的姑娘是多麼美麗動人。接著又是一場扣人心弦的網球賽。他聽著這栩栩如生的描述,彷彿親眼看到了窗外所發生的一切。
一天下午,當他聽到靠窗的病人說到一名板球隊員正慢悠悠地把球擊得四處皆是時,不靠窗的病人,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為什麼偏是挨著窗戶的那個人,能有幸觀賞到窗外的一切?為什麼自己不應得到這種機會的?他為自己會有這種想法而感到慚愧,竭力不再這么想。可是,他愈加克制,這種想法卻變得愈加強烈,直至幾天以後,這個想法已經進一步變為緊挨著窗口的為什麼不該是我呢。
他白晝無時不為這一想法困擾,晚上,又徹夜難眠。結果,病情一天天加重了,醫生們對其病困不得而知。
一天晚上,他照例睜著雙眼盯著天花板。這時,他的同伴突然醒來,開始大聲咳嗽,呼吸急促,時斷時續,液體已經充塞了他的肺腔,他兩手摸索著,在找電鈴的按鈕,只要電鈴一響,值班的護士就立即趕來。
但是,另一位病人卻紋絲不動地看著。心想:他憑什麼要佔據窗口那張床位呢?
痛苦的咳嗽聲打破了黑夜的沉靜。一聲又一聲……卡住了……停止了……直至最後呼吸聲也停止了。
另一位病人仍然盯著天花板。
第二天早晨,醫護人員送來了漱洗水,發現那個病人早已咽氣了,他們靜悄悄地將屍體抬了出去,絲毫沒有大驚小怪。
稍過幾天,似乎這時開口已經正當得體。剩下的這位病人就立刻提出是否能讓他挪到窗口的那張床上去。醫護人員把他抬了過去,將他舒舒服服地安頓在那張病床上。接著他們離開了病房,剩下他一個靜靜地躺在那兒。
醫生剛一離開,這位病人就十分痛苦地掙扎著,用一隻胳膊支起了身子,口中氣喘吁吁。他探頭朝窗口望去。
他看到的只是光禿禿的一堵牆。
⑷ 短篇小說||滹沱河畔
文/朱朱哥弟弟
01
小開是我一個本家哥哥,從小一起讀私塾、一起玩耍、一起長大,熟悉他就如熟悉自己一樣。
小開與我一樣,都是農村普通子弟,本不該有什麼故事流傳。
你想啊,出生在上個世紀20年代那個生產力足夠低下,且缺衣少食的年代,能生活下來就很不容易,哪裡還有時間毫無忌憚地製造和生產故事。
小開是個有故事的孩子,隨著時間流逝,人們也漸漸忘去了那個曾經在滹沱河畔長大的少年小開。當時鄉下人物質文化生活貧乏單調,平時少有可耍、可樂的事,等到年關或重要節假日,人們才可以趕個廟會,看看西洋鏡,開開洋葷,加上通訊不暢,信息都是口口相傳,小開的事漸漸被遺忘也是自然。
小開天生身上毛發長得旺盛,據說剛生下來活像一隻毛猴仔子,眼睛上下眼瞼打不開,像一個瞎子,看不到母親的奶頭,兩只毛茸茸的小手在本能嗅覺引導下,抓住奶子就拚命往嘴裡放,使勁吮吸母親的乳汁,像怪物一樣的長相,又野蠻的動作,把小開母親,我的大娘給嚇死了。
其實,聽在場一起幫著接生的三嬸說:「都是誰在那裡胡咧咧,明明是難產死的。」
小開生下後,因長相奇特,擔心不成人,大伯原本是不想撫養了,在眾人勸說下,大伯才回心轉意,再說,好看歹看,小開畢竟是大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大娘在臨終前遺言,取名「小開」吧,意思是這個老天賜予的男孩,那怕眼睛睜開一點點,瞧一瞧苦難的親娘一眼就行。
只可惜,大娘臨終,小開也沒瞧上一眼,也算是個沒良心的人。
關於小開的名字,還有一種說法。
說剛生下來這個毛孩子就剋死了至親,所以叫「小克」,後來眼睛睜開了,改名叫小開。
足足等了365天,小開的眼睛突然睜開了,第一聲喊出來一個「爹」字,把小開的爹,我的大伯樂得十幾天合不攏嘴。
小開很皮實,飯量很大,但吃的盡是些粗茶淡飯。
俗話說:「有苗不愁長。」眼看著小開身體漸漸結實起來,等到七、八歲時候,小開已經是一個比我高出一頭,寬出六寸的半大小子了。
那時,我們的家境在當地算得上比較殷實,爺爺讀過師范,畢業後到縣上北蘇鎮鹽店幹了個賬房,有些收入,奶奶家是個大財主,平日里被娘家不斷接濟,養活著一大家子人。
我父親那輩都是兒子,奶奶一共生育四個兒子,等到我這一輩,生的是女娃多,男娃少,加上我和小開,就兩個男孩,因此,小開也是家族的寶貝疙瘩。
小開相貌醜陋,平時少言寡語,經常被大孩子欺負。「小克,小克,克娘死,自己活。」一群潑皮的富家子弟們拿著樹枝木條追攆著小開,有的還向小開身上吐口水、丟土塊。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小開生來就有一股蠻力氣,輕易不出手,一旦把他逼急了,也會惡言相對,四目冒出金星,揮起粗大的「鐵榔頭」,把帶頭的追趕者一通痛打。
不過,每次打完架後,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孩子家長都會找上門來告狀。
小開長得五大三粗,不用狡辯,肯定是對方被打了。
小開就被大伯一頓收拾。不管大伯如何懲罰,有時候大伯也是心疼無奈,抄起棍棒一通亂打,小開一聲不吭,就是不求饒。
小開越是不求饒,大伯打得越凶,幾次都是小開被打得昏死過去。
我實在看不過去,就替小開求饒,大伯這才住手,嘴裡罵罵咧咧地說:「打死你這個惹是生非的東西!」
02
到了該讀書的年紀,大伯便請了私塾先生,在西廂房辟出一間,就是我和小開的教室。
從《三字經》學起,到《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和《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等,私塾先生主要教授「四書」和「五經」儒家經典著作,有時候還教授學習算數,主要是打珠算。
私塾先生姓張,是鄰村的一位四十幾歲的先生,身高一米七左右,身穿打了補丁的藍色長大衫,戴著一頂發舊的土黃色禮帽,說話和氣,文質彬彬。
除了管飯以外,大伯每年付給張先生50塊大洋作為酬謝。
就這樣,前前後後,我和小開跟著張先生學習了五年「之乎者也!」。
我學習很用功,經常得到張先生表揚。
小開不愛學習,討厭「之乎者也」,尤其對學習打珠算,也是心不在焉,打不準數據,時常被張老師責罰,站在門口聽課。
張先生是位思想進步人士,曾經游歷大江南北,見多識廣,經常與我和小開一起談論國家大事、國計民生。
剛開始,我們也不懂,為什麼有的人天生下來就田無一分、地無一隴,貧窮人要給富人家做短工、打長活,還經常餓肚子?
為什麼有的人生下來就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這個社會公平嗎?等等。
對這些問題,小開很是上心,與張先生也很投緣。
等到十五六歲時候,小開就長成大人的身姿骨架,一米八的大小夥子,除了渾身汗毛依然濃密,還留上了一個大絡腮鬍子,顯得儀表堂堂、威風凜凜。
這個時候,我去縣上的學校讀寄宿初級中學。
由於我繼續上學讀書緣故,就與小開暫時分別。
大伯說:「小開生來不是讀書的料。」
大伯找了一位看家護院的師傅,教授小開一些武藝,一是在家健身,二是將來出門防身。
日子就這樣穩穩當當過著。
十五六歲,到了說媒娶親的年紀,媒人們踢翻了門檻,相親也相了一打兒,大都是女孩家第一眼看到小開五大三粗,一臉絡腮鬍子,還聽說小開渾身長毛,那要睡在一起,若不是把人嚇死,也得是把人壓死在床上。
其實,小開是娶過一門親的。
第一次過門的嫂子吳瓊花是奶奶家鄰居的孫女,是個大戶人家養大的小姐,眉清目秀,五官精緻,一手好的針線活,還是個裹著小腳的女人,也是人見人愛。
據晚上在窗戶下聽洞房的幾個後生講,洞房之夜,就聽得屋內女人吱哇亂叫,鬼哭狼嚎的。
等三天後,新嫂子吳瓊花回門,就再也沒有見她跟著小開回來。
從此以後,小開就閉口不提再婚的事,弄的大伯天天生悶氣,罵罵咧咧地說:「敗家孩子,不孝子孫。」
03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後,日本人開始大規模南下肆虐蹂躪華北大地。
村裡時常有八路軍和武工隊經過,有時與日本鬼子還接過火,雙方都有損傷。
爺爺在北蘇鎮的鹽店被日本人強行接管。爺爺謊稱身體有病不去再管理鹽店,被日本人抓起來關了幾天監獄,把身子也打爛了,最後爺爺撐不過毒打,在日本人的逼迫下,每天騎著毛驢行走在滹沱河沿岸大堤柳樹林子里的小路上,早上去,晚上歸,把鹽店經營的大洋如數交給當地偽軍治安大隊。
其實,爺爺也痛恨自己,給日本人做事,那就是賣國、是漢奸。
一天傍晚,夜色深沉下來,爺爺騎著毛驢,沿著滹沱河大堤上的柳樹林子小路往家趕,忽然被幾位從樹林背後竄出的蒙面人攔住去路。
一位大漢壓低嗓門說:「想活命的話,就不要吭聲。」
爺爺從毛驢上滾落下來,早已經魂飛魄散。
這位大漢手中端著個硬傢伙,生生頂在爺爺腰部,肯定是支土造手槍!
大漢接著說:「我們知道你給日本人做事,你應該知道給日本人做事的下場。」
爺爺嚇得哆哆嗦嗦,因不知道這些人的來歷,也不敢吱一聲。
大漢繼續說:「如果想立功,將來可以彌補你的罪過!」
「大漢,我也是被逼無奈,我願意立功,你們想讓我做什麼?」爺爺終於接住了話茬,開始了兩個人的對話。
「我們是武工隊的,聽說過嗎?」
「聽說過,你們是老百姓的隊伍。」
「那就好,現在我們山裡面的八路軍被鬼子圍剿掃盪,缺少食鹽,你每天要從鹽店裡留下50斤咸鹽,晚上我們派人去取,能做到就痛快說一聲,不能做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能做到,一定能做到!」爺爺嚇得滿頭大汗,連忙應承著。
就這樣,爺爺白天給小鬼子經營鹽店,晚上偷偷留下50斤咸鹽,由武工隊派人來取走。
爺爺總算做了一件讓自己驕傲後半生的事情,為中國人自己做事,支援中國人打鬼子的事。
有一天,武工隊派人來找到爺爺說:「有三名武工隊隊員被日本人逮捕,其中兩名你認識,一名叫張先生,曾經給你家做過私塾先生,一名是你的孫子小開,他們是襲擊日本鬼子搶鹽搶糧小隊負傷,後被鬼子抓去,受盡毒打,沒有招供,至今口風咬的很緊,他們都是我們的同志,是有骨氣的中國人,因沒有襲擊日本人的證據,日本人拿他們沒有辦法,准備幾天後執行槍決,看看能否利用關系營救出來?」
爺爺吃驚地問:「我的小開是你們武工隊的人,張先生也是武工隊的,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你現在知道了也不晚,聽說你與偽軍治安大隊隊長龍大頭熟悉,能不能通過這層關系,把人給救出來。」來人既嚴肅又急迫地說。
「平日里我沒少給龍大頭送過禮物,龍大頭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沒有500塊大洋,估計是不行的。」
「我們這里有100塊大洋,也是組織好不容易湊出來的,就這么多了,剩下的你去想辦法。」
04
爺爺回到了家,把多年沒有抽過的旱煙袋拿了出來。
他取出一撮煙葉,使勁按進銅質煙鍋里,擦燃火石,坐在太師椅子上,吧嗒吧嗒抽了半天。
晚飯早已經做好,奶奶請了幾次,爺爺愁眉不展只顧著抽煙,也不見挪動一點屁股。
一家人聚集在大廳門外的空地上,誰也不敢問,到底發生什麼事?
爺爺終於發話說:「老大,你進來一下!」
大伯應聲回答,一溜小跑來到爺爺跟前。
「老爹,你今天有事要說?」
爺爺將旱煙袋鍋子在布鞋底子上磕了磕說:「老大,我要跟你說一件事,只有你知道,旁的任何人不許講。」
大伯恭敬地說:「老爹,你只管說,我不會告訴旁的人。」
爺爺接著說:「那就好,那就好!」
爺爺說:「你最近知道小開做過什麼嗎?」
大伯說:「最近小開晚上回來的晚,有時候不吃晚飯就溜回到西廂房,鬼鬼祟祟的。」
爺爺說:「小開是好樣的,是我的好孫子,是你的好兒子。」
「老爹,此話怎麼講,我是越聽越糊塗了。」大伯一臉懵相地問。
爺爺現在反而鎮定下來,顯得有些自豪地說:「老大,你知道嗎?小開是武工隊員,和八路軍一樣,乾的是打鬼子的事。」
大伯有些急了,他很明白,在這個年頭,誰敢跟日本人作對呀?殺一個日本人要10個中國人兌命啊!
大伯緊貼到爺爺跟前壓著嗓門問:「啊,小開是武工隊員,老爹,你是怎麼知道的?小開現在還沒有回家,他在哪裡?」
「現在小開在日本人的監獄里,還有給咱們家當私塾先生的老張,也是武工隊員,也被日本人抓去了。」爺爺說。
大伯急的跺起了雙腳,開始在北廂房大廳里團團轉,等站定身子,又轉向爺爺說:「老爹,小開是你的親孫子,你得想法子救他!」
「我一定會救他!我剛才去了縣上偽軍治安大隊,見到了龍大頭,讓他幫忙從日本人手裡把小開他們撈出來。龍大頭去了日本監獄,回來說,日本人拿不到證據,准備把他們三個可疑分子一並執行槍決。」
「老爹,小開從小就沒了娘,你知道的,孩子活的很苦,你要救小開呀!」大伯一直催促著,要爺爺快拿主意。
「老大,你不要著急,聽我慢慢跟你說。」爺爺口中說的不著急,心裡卻很急。
「龍大頭說,因日本人拿不到證據,那個長住縣上的日本小隊長鈴木是個貪財的傢伙,如果給日本人送上1000個大洋,可以把人撈出來。」
大伯說:「老爹,那狗X的龍大頭和日本人也太狠了,吃人不吐骨頭。可是,到哪裡去拿出這1000個大洋呢?」
爺爺若有所思,停頓一下說:「所以,跟你商量,我准備把咱們這個四合院買嘍,用1000個大洋去換那三個武工隊員的命,值得?。」
大伯也沒了主意,隨口嘟囔了一句說:「賣了四合院,我們回鄉下老宅?」
爺爺說:「院子賣了,只要人在,將來還可以再買回來。」
「老爹,你是一家之主,我們聽你的。」大伯此時就聽爺爺的主意。
爺爺站起身,清了清已經干啞的嗓子說:「老大,你把大家都喊進來吧,我要宣布這件事。」
一家人呼啦一下涌進北廂房大廳,奶奶站在最前面,大伯、二伯、三伯和我爹站在第二排,其她女眷站在第三排,剩下的晚輩站在門口,一共20多口子。
「我今天宣布一件大事,大家聽後都不要激動!我和老大商量好了,決定把咱家四合院賣掉,去救小開和武功隊員。」
「賣院子?小開?武工隊員?日本人?」一下子面對突如其來的這么多棘手的問題,北廂房大廳里炸開了鍋,女人們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
爺爺從條案上拿起旱煙袋,雙手顫抖,呲呲打了幾次火石,才點燃了煙葉,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又開始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05
四合院由本縣的大財主岳雙財買了去,因為救命的事,岳財主也是給了個好價錢,1000個大洋。
其實,因為急著用錢救人,這個明代中期地方員外的四合院至少也值2000個大洋。
爺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救人要緊。
等籌夠了1000個大洋,爺爺和大伯就把大洋錢裝進木箱,套上馬車去縣城,央求龍大頭救人。
等到了偽軍治安大隊門口,門樓站崗的偽軍甲去稟報龍大隊長。
龍大頭出門迎接爺爺和大伯,因為熟悉,大家寒暄客氣少許,龍大頭帶著爺爺和大伯進入一個廂房,關上門說:「老朱,我的親大哥,情況有變啦!」
「龍大隊長,又發生什麼變故了?」
「原來說好的,1000個大洋,保三個人出來。現在日本人反悔了,估計錢也不管用了。這次被八路軍武工隊殺死的六個皇軍,呸,是六個小鬼子,正定駐軍少佐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查到襲擊日本人的主謀,查不到主謀,抓到一個可疑的中國人就殺一個,一直到查到主謀為止,鈴木小隊長也不敢違抗命令。你看,老朱,你我鄉里鄉親的,我也是被逼給日本人做事,也不想讓日本人害中國人。」
爺爺一時六神無主起來,央求龍大頭說:「那怎麼辦,龍大隊長,你得幫我想轍呀。」
龍大頭看了看那堆放在屋腳旁一箱1000個大洋,摸著下巴,頓生一計策。
龍大頭說:「辦法到時有一個,我們用1000個大洋保兩個人出來,讓另外一個人頂包,這樣主謀也抓到了,鈴木小隊長向上面也有個交代。」
「那怎麼行,這三人都是我家至親,少一個怎麼回去給家人交代?」
龍大頭也是急了,壓低嗓子狠狠地說:「老朱,不行也得行,我也是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在幫你,萬一漏出個風聲,一樣被殺頭。還有,如果這三個人有重大八路嫌疑,牽連你老朱全家,你們全家都得給陪葬,我們全家也跑不掉。」
爺爺也認為只能如此,還有什麼辦法呢?
因為是重犯,監獄由一個偽軍小隊看守,大門換成了雙崗,由兩名偽軍值班。
看到龍大頭帶著爺爺和大伯過來,值班偽軍小隊長嬉皮笑臉迎上來,給龍大頭遞上香煙。
龍大頭指了指監獄裡面,命令偽軍小隊長說:「前幾天抓來的那三個老百姓,是老朱他們村的鄰居鄉親,你帶他進去探視一下,別為難老朱。」
「是,隊長!」偽軍小隊長一個敬禮,轉身帶爺爺進入監獄裡面。
在3號監室內,有三個人躺在稻草墊子上。
偽軍小隊長打開3號監室鐵門,告訴爺爺要抓緊時間,有話快說。爺爺從腰間布袋裡拿出5個大洋,塞進偽軍小隊長手上。偽軍小隊長瞥了一下,用手捏了捏,吹著口哨搖晃著腦袋離開了。
爺爺進入3號監室。
第一個從稻草墊子上站起來的是張先生。
06
張先生迎上來,緊緊握住爺爺的手激動地說:「東家老爺,感謝你來探望我們。」
「張先生,你們吃苦了!」爺爺和張先生握了手說:「小開呢,小開怎麼樣?」
「小開,快醒一醒,爺爺來探望你啦!」一同被關押的馬同志輕輕推搡著小開說。小開被鬼子的三八大蓋子彈打中,子彈穿透了肚子,流了好多血,傷口已經化膿感染,發燒昏迷。
張先生在一旁歉意地說:「東家老爺,這次是我們連累小開了!小開不是我們武工隊員。」
爺爺也是糊塗了,就急忙問張先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先生一五一十講了起來。
原來,駐扎在縣上的鈴木小隊長是個貪財的傢伙,來縣上不久,就打起了倒賣糧食和食鹽的主意。鈴木偷偷成立了一個別動隊,隔三差五安排別動隊下村搶糧搶鹽,搶來的糧食和食鹽再高價賣給當地村民,附近幾個村莊的百姓讓他禍禍不輕。武工隊接到區大隊秘密通知,要求除掉這個小鬼子的別動隊,給老百姓出口氣。
小開很久就與張先生投緣,雖然大道理不懂,但很羨慕武工隊殺鬼子為民除害的行為,多次纏著張先生,要張先生引薦加入武工隊。
小開雖然還不到成年人,但身材魁梧,又有一身武藝,武工隊又是缺少後備力量,張先生巴不得要小開加入武工隊。
在此次行動前,張先生被小開糾纏不過,也是感到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就答應小開參加這次秘密行動,並提出一條,不準小開直接接觸日本人,只能在樹林里遠處觀望,只要大家完成任務,回來就介紹小開加入武工隊。
小開高興地滿口答應。
圍剿小鬼子別動隊就在滹沱河畔沿河大堤上的楊樹林里進行。
戰斗開始後,小開第一個揮舞砍刀沖進鬼子隊伍里,手起刀落,當場砍死兩個小鬼子。
雙方短槍長槍混戰起來,黑燈瞎火的,小開也中了一槍。
大家打掃完戰場,帶著小開離開,躲進城北劉庄堡壘戶家養傷,後來被小鬼子搜查中撞上。
張先生接著說:「東家老爺,小開是好樣的,小鬼子用刑也扛過去了!」
爺爺把張先生拉倒一旁,把與龍大頭一起救人的打算計劃一五一十合盤托出。
爺爺低聲對張先生說:「張先生,你們八路的規矩我不懂,但這次日本人咬定要找出幕後主謀,看來你們三個要讓一個留下來,我這次只能幫兩個人出去。」
「東家老爺,我留下,你一定把老馬和小開帶走!我老張一個人無牽無掛,老馬家中還有老人孩子,小開也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張先生堅定地說。
小開咳嗽了幾聲,慢騰騰從稻草墊子上掙紮起來。爺爺上前,半蹲下,抱著小開,滿眼的淚水模糊了眼眶。
小開有氣無力咧著嘴笑著對爺爺說:「爺爺,剛才你和張先生的話我都聽到了,很過癮,我幹掉了兩個小鬼子。」沒等說完,小開又開始嚴重咳嗽起來。
07
小開一邊咳嗽,一邊對爺爺說:「時間不多了,爺爺,這次我傷的很重,流了很多血,傷口已經感染化膿,就是能從這里出去,也醫治不好了。拜託爺爺,你把張先生和馬叔叔救出去,他們都有家人等著他們養活,我一個人了無牽掛,我來頂包。」
聽到這里,爺爺更是傷心起來了,張先生和老馬也是一旁不住地抹著眼淚。
小開苦笑著對張先生說:「張先生,你對我的教誨我牢記在心,現在考驗我的時候到了,我要做一名合格的武工隊員。」
聽到小開說話,張先生走上前,一把拉住小開的手說:「小開,我現在代表組織,正式批准你為區大隊第十五分隊隊員。」說完,張先生也是哽咽地哭泣起來。
聽到張老師已經批准他正式加入武工隊,小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並向爺爺磕了三個響頭說:「爺爺,小開今後不能給你盡孝了,你和奶奶、我爹要保重身體,永別了」。
監室外傳來偽軍小隊長急促腳步聲,偽軍小隊長大喊道:「日本人要來提犯人,老爺子你說完話就趕緊離開!」
爺爺抹了一把眼淚,挺起了稍有點駝背的脊樑,大步走出3號監室。
三天後,日本人在縣城門樓發布告示,公開處決共產黨八路軍要犯朱小開。
爺爺和全家後來離開縣城,到距離縣城15里路程的朱家莊老宅定居。
半年後,爺爺和大伯染病不起,相繼離開人世。
一年後的一個傍午時分,一名叫吳瓊花的身材瘦小的女人登門拜訪,還帶來一個名叫大開剛剛學會走路的小男孩。
奶奶第一眼就認出來,吳瓊花就是娘家鄰居吳財主的孫女,自己孫子小開的媳婦。
吳瓊花帶著大開給奶奶磕了頭,就算認祖歸宗了。
(全文結束)
⑸ 先結婚後戀愛的言情小說 結婚三年互不見面,第一次見面是在酒店為了
應該是《隔雲勿相望》, 旖旎萌妃寫的
⑹ 好看的以對話為主的短篇小說
《全世愛》——蘇小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