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⑴ 短篇小說:男上尉和女少校
短篇小說:
男上尉和女少校
鳳之翔 文
窗外一陣摩托車聲,把柳軍猛地一下給驚醒了.他睜開眼睛,先看了看身旁,葉萍萍半裸著身子趴在那兒,一條豐滿光滑的大腿壓在他的身上,半個臉埋在被窩里,呼吸十分悠揚勻稱,沉甸甸的乳房隨著呼吸極有節奏地一起一伏.她人很美,睡相也蠻漂亮.難怪旅里那一幫弟兄們常在一起砸他的洋炮,說他憨人有憨福,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在家裡,而且還是個少校呢.
在柳軍看來,什麼花不花玉不玉的,進了被窩還不都是一個樣兒!少校又咋哪?還能與其他女人有不同的滋味?想起昨天晚上她那個兇狠勁兒,柳軍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真想趁機在她渾圓誘人的屁股上捶一重拳。然而,葉萍萍渾身散發出的少婦特有的體香又使他握著的拳頭極不自然的松開了,一股異樣的黎明極易產生的強烈的沖動涌遍全身。但他沒有驚動她,只是用手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龐,又拉起被角,蓋在了她裸露的身體上。
葉萍萍不知做得什麼美夢,極動情地哼了幾聲,嘴角微微動著,翻了一個身,又悄無聲息的睡去了。覺沉,是少婦們共有的特點吧。柳軍又轉過臉來看看這邊,不由笑了。三歲多的女兒媛媛睡覺很不老實,早就南北顛倒了,渾身一絲不掛,小被子已蹬到地下,枕頭竟墊在她的腰部,整個身體呈「凸」字型。
「寶貝,這樣睡覺可不舒服啊。」
柳軍輕聲念叨著,給女兒重新安頓好,又回身躺進被窩里,皺起了眉頭。
昨天晚上,為了女兒入托的事,上尉助理員柳軍和自己的少校妻子、通信助工葉萍萍美美的幹了一仗。
本來,如果他倆的單位哪怕有一個小一點的幼兒園也就不會出什麼問題了。偏偏他的單位建幼兒園的報告五年中上報了十次,卻連一點迴音也沒有;而他的單位又在幾十公里之外的遠郊縣。這也不要緊,如果媛媛的化驗單子不出錯,也不至於弄到為了孩子入托的事而影響事業心極強的男上尉的工作。偏偏市婦幼保健站把媛媛的化驗單子給弄錯了。請了兩個上午的假,排了兩次長隊,好不容易才抽了血,填了卡,結果出來後卻使他們目瞪口呆:化驗單子上明白無誤地寫著孩子患了乙型肝炎!
這對於已被生活和工作中的無數煩惱弄得焦頭爛額的男上尉和女少校來說,無異於晴空一聲霹靂!上不了幼兒園事小,女兒的健康事大。趕緊投名醫,求專家,做復檢,結果卻出乎意料:一切正常。哪究竟是什麼地方不正常了?男上尉本來就是個遇事愛較真的人,何況是自己的女兒?馬上找到婦幼保健站,一查便水落石出。原來是保健站工作疏忽,張冠李戴了。那個身體極胖個子矮小圓如肉球的女站長很不耐煩的對男上尉和女少校說:「工作中的差錯是難免的嘛,你們說是不是?我們黨的原則一貫是有錯必糾嗎,改了就是好同志。我們還是很負責任的。這不,馬上就給你們更正過來了嘛。」
「現在怎麼都這樣?錯事她們做了,好話也叫她給說盡了!」
男上尉嘴裡嘟啷著。他礙於面子,還在陪著笑,女少校卻沒那麼好的耐心,早已拉著孩子飛出院門。她直想吐!
等柳軍領著孩子拿著單子來到軍區機關幼兒園的時候,一切都晚了。園長是位五十多歲的男同志,他把入托表、體檢表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說:「本來你們這些基層幹部的孩子是不能入我們幼兒園的,只是雷處長打了電話,我們才給了你這個面子。可是床位空了好多天,也不見你來,只好讓給別人了。」
柳軍趕緊遞上一根煙道:「老園長,你再給想想辦法吧,全托沒有,日托也行啊!」
園長把手一攤,做出了無可奈何、想要送客的樣子。男上尉見再說也無濟於事,便退了出來……
「媛媛是我的心,是我的情,是我的愛,是我們的一切!」
女少校經常這樣做夢似的念叨著。
可是,孩子上不了幼兒園,別說受教育,就連他們每天的工作、生活,都難以運轉了。晚飯照例是男上尉掌勺。葉萍萍照例是六點一刻進家門。一進門,便詢問起下午辦理媛媛入托的情況來
還沒聽完匯報,女少校就尖著嗓子吼道:「都是你都是你!要是早托個人隨便填個化驗單,把媛媛送進軍區幼兒園,就不會有這擋子事了。哼,全世界就你認真!我還沒聽說過誰為了娃娃入托去醫院搞體檢的。真是個窩囊廢!」
大凡世上的男人,最反感別人罵自己的就是這句話了。試想,一個窩窩囊囊的男人還能在自己的老婆跟前挺起腰桿子來么?更何況這句話本來就有責罵男人「那方面」無能的含義。
柳軍當時火就不打一處來:「你說什麼?我是窩囊廢?你行!你行怎麼叫人家清編給清掉了?你行怎麼叫人家給發配到青海去了?你行怎麼找領導談了四五次都談不通?還說我窩囊,也不尿泡尿照照你自己!」
葉萍萍氣得一拳打在他的肩上說:「柳軍你這個該死的,你還真來勁了啊?」她斜了他一眼說:「那咱就擺一擺看誰行誰不行。」她一邊揀米,一邊對正在坐油的柳軍說,「你入伍都快十五年了,至今才是個洋肉串,還有什麼資格跟我這個專業技術少校比?」
葉萍萍說完這句話,露出一臉的嘲笑和得意,性感的嘴角向上一翹,很有些挑釁的味兒。
柳軍像是叫什麼噎住了似的,一言不發,埋頭幹活。停了好一會兒,他才說:「論軍銜,本人是比你低;論職務,本人也不比你高;論對家裡的貢獻嗎,本人更不比你大。可這能怪我嗎?只能怪我父親沒能參加抗日戰爭卻給地主扛了長工;只能怪他老人家沒當上司令員只當了個飼養員;只能怪我沒找一個高級幹部做岳丈!再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沒本事了。如果不是這樣,說不定我也會步步高升的,而決不會像現在這樣還只是一個羊肉串!」
說到這,他偷看了女少校一眼,見葉萍萍已被他的話語所打動,便輕聲對她說:「少校同志,本人還有一件事沒來得及向你報告哩。」
女少校警惕起來。結婚五年來,他摸遍了她身上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而她呢 ,也摸透了他的脾氣性格。只要上尉同志說話時謙虛中帶有檢討的意味,準是他在街上買錯了東西或者又在單位里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說吧,啥事?別吞吞吐吐的。」她催促著。
柳軍很難為情的開了口,還不停的搓著手,「這次我回來,除了辦媛媛入托的事以外,還有一件頂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啥事?」
「我准備明年轉業。」
「什麼?」
女少校像是叫蠍子蜇了似的跳將起來:「你要轉業?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定了?這個家你還要不要了?」
面對女少校連珠炮般的質問,男上尉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我的姑奶奶,饒了我吧。這不是我的主意。你也不想一想,我工作幹得好好的,幹嘛要轉業?是旅里邊轉業摸底時摸上的。幹部科的李科長不是我老鄉嗎?他悄悄對我說,按照新編制,我們運輸科不是超編了嗎,上邊要求明年必須轉業一個,那兩個都是能耐小職務高後台硬的人,誰又能動得了他們?只有我一無後台二無靠山,兵齡長,進步慢,又接近最高服役年齡,正好拿我開刀。」
「你是大學生,又是技術骨幹,他們怎麼能讓你轉業?」女少校還有點想不通。
「嗨,這你就錯了。」柳軍搖著頭說,「這年頭誰還管這個?骨幹?骨幹頂屁用!你難道沒聽人家說嗎?現如今『關系是金子,鈔票是銀子,考核是樣子,工作是傻子』。咱們既沒有能擺到桌面上來的關系,又沒給領導辦過什麼象樣的事,你說,人家憑什麼留咱?」
一席話,說得葉萍萍長時間沉默不語。直到脫衣上床,她的嘴仍然噘得老高,臉拉得很長,都進被窩了,還是陰雲密布。柳軍本想用胳膊攬住她哄一哄,卻被一把打掉了,一轉身,只給了他一個光滑的脊背和肥肥的屁股。柳軍覺得下身不由得硬了一下。再哄,她竟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柳軍掃興極了,只好鑽到被窩,獨自生著悶氣。然而,葉萍萍身上散發出的那一陣陣只有成熟少婦身上才有的異樣的氣味兒使得他飢渴難耐,遲遲不能入睡。
正是八九月天氣,屋子裡仍很燥熱,已經睡熟了的葉萍萍竟蹬掉了蓋在她身上的薄棉被,使她的只穿著背心和褲衩的身體暴露無遺。望著她那高聳的晃悠悠的乳房和充滿女性曲線美的身體,柳軍的心裡滿了無限的愛意和遐想。他猛然記起一件事來:
前天上午,通信總站一個熟人來找他批點車材,他順便問了葉萍萍被編余的事。人家告訴他,據內部人士透露,葉萍萍被清編,而且一下子清到青海去,並非工作幹得不好,業務技術不過硬,「而是另有原因。」那人詭秘的說。
「另有原因?什麼原因?」柳軍緊張的問。
「聽說呀,」那人往他跟前湊了湊小聲說,「聽說是這么回事。今年初部里來人檢查工作,站里照例舉辦舞會,由政治處主任親自挑選了十多名姿色出眾的女舞伴。當然少不了你們葉萍萍。不知你知道不,你們小葉可是我們公認的站花哩!可一曲沒跳完,葉萍萍就抹著眼淚急匆匆的退出了舞池,站領導怎麼留也留不住,當時就揚長而去,把部長一個人晾在那裡了。據說那位部長為此大發雷霆,當場就把已經答應撥給站里的二十萬元收了回去,並連夜搬到地方賓館去住了。你想想,站里的頭頭們能輕饒了她嗎?」
柳軍陷入了沉思。但是,有一件事必須馬上問一下:「那麼,你們知不知道,那天跳舞時,小葉為什麼哭著離開呢?」
「小葉沒對你說起過?」
「沒有,她壓根就沒對我講過跳舞這檔子事!」
「那我就告訴你吧。不過,你聽了可別上火。」
那人壓低聲音說:「聽人講,那位部長來頭不小,愛好興趣也挺多,特能喝,特愛跳舞,搞那種事嗎,更是他的『業余愛好。』聽說他早就盯上小葉了,在跳舞時不但手腳不老實,把小葉樓得緊緊的,還利用轉花子的機會趁著酒勁美美的親了小葉一口哩。」
柳軍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很不高興的問道:「胡說 !你你又沒去跳舞,你怎麼知道的?」
「我們打字室的女兵胡麗娜那天也陪一個領導跳舞,她說是她親眼看見的……」
柳軍氣得一拳砸在卓子上,粗聲罵道:「這個王八蛋!」
那人見他生氣了,竟不以為然的勸他說,「其實你們小葉也真是太小題大做了。孩子都有了,那種事,逢場作戲么,何必認真呢?不就被部長親了一口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別人想叫人家親人家還不親呢!你就全當叫蚊子叮了臭蟲咬了不就行了?有的人不就是『旱路不通走水路,』全靠老婆陞官發財么?那些人,誰得罪得起?別說你我,就是再大點的官恐怕都不敢!老弟,我勸你還是消消氣吧。」
氣得柳軍七竅生煙,破口大罵,當時就把那人趕出了辦公室……
葉萍萍仍在夢中,伸著手不知要抓什麼東西,卻抓住了柳軍的一隻耳朵,很痛,才使柳軍的思緒回到了屋子,回到了現實。孩子入不了托,老婆可能被清編去青海,自己明年又極有可能轉業,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柳軍感到自己彷彿被許多無形的繩索縛住吊在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挨地,兩只懸空的腳胡亂動著,卻不知該踏向哪裡,而哪裡又有他落腳的地方。
他倆手托在腦後,躺在暖哄哄的被窩里,一動不動,長吁短嘆。
窗外,太陽光已經很強,人們的說話聲、鳥兒的鳴叫聲、汽車的發動聲、摩托車刺耳的「突突」聲,匯成了一支熱鬧的黎明交響曲,徹底把夢游似的柳軍拖回了現實當中。
「究竟怎麼辦才好呢?」他又嘆了一口氣。
女少校終於睡醒了。她先是張大嘴巴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隨即又張開兩支白皙嬌嫩的長胳臂,很舒服的身了個懶腰。聽見柳軍還在那兒嘆氣,便教訓他:「行啦行啦。干嗎這么勞神?小心熬壞了身體。能幹就干,不能幹就轉。一個大活人還能在一棵樹上弔死不成!」
柳軍捏了一下她保養得極好的極富彈性的臉龐,半笑半怒的說:「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呢?可是說說容易做起來難呀。就說轉業吧。 我往哪兒轉?去了干什麼?現在地方上的事情也無非是這樣:一靠金錢,二靠關系。金錢我們沒有,關系我們有嗎?難啊!」他一下子撲上去重重的壓在她那散發著香味的誘人的身體之上,瘋狂的吻著、摸著、動作著……幾滴傷心的淚水滴在葉萍萍的脖子上、臉上,滴在她細膩光滑豐滿的胸脯上,滴在她的心裡。她吃驚的睜開因動情而微閉的眼睛,捧起他那張因連日憂愁勞累逐漸消瘦的臉龐,充滿柔情的對他說,「你真的愁的不行了嗎?」
「真的。」
「不要發愁。」她一翻身,又壓在他的身體上,重重的親了一下他的臉,柔聲說道,「你說的那些都對,又都不對。」她把泛著潮紅的臉緊貼在他那熱而結實的胸脯上,「我們是一沒金錢二沒關系,」她把「是」字的音拖得又長又重,「但是,我們誠實勤奮呀,我們有腦有手有知識啊。好賴我們還是軍隊幹部,總會給我們一碗飯吃吧。將來國家發展了,我們的出路會好起來的。你說對不對?再說,我們有一樣最寶貴的東西,難道你忘了?這可是當今社會上許多人都缺少的。」
「你指的什麼?」柳軍一臉迷茫。
「愛情。」她明媚如春的眸子里閃過一縷無比幸福快樂的光彩,「只要我們真心相愛,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對。你說的對極了!」
柳軍忘情的摟緊了她,又猛地一翻身,把她壓在了自己身子底下。動作太重,把床弄響了。
「你又在欺負媽媽!」
兩人回頭看時,女兒媛媛早已光著屁股站在她的小床上。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指著柳軍,怒目而視。
葉萍萍趕緊將女兒抱過來,一邊穿衣一邊說:「我的好寶貝,以後可不能光著很子在外面站著呀,這樣會感冒的。感冒了可要到醫院去打針呢。」
媛媛很懂事的點點頭。又問:「媽媽,爸爸老是這樣欺負你你怎麼不打他呀?是不是你喜歡爸爸這樣欺負你?」
葉萍萍的臉上騰起一絲紅雲,責怪道:「小孩子家不要管大人的事。」回頭對正在洗臉的柳軍說,「喂,上尉同志,今天的活動是怎麼安排的?」
柳軍給她一個滿是肥皂沫的花臉說:「這樣吧,我帶著媛媛再去碰碰運氣。你哪,再到總站去一下,找你們主任和政委再把咱們的實際情況反映反映。如果一定要清理你,就給他們說把你安排在離城裡近一點的地方也行。青海咱們實在是去不成,也是堅決不去的!記住了啊?」
正在梳妝只顧在臉上塗抹的葉萍萍聽到他的話,很認真地點點頭。看著鏡子里那張漂亮的臉蛋和水汪汪的眼睛,她滿意地笑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柳軍一個戰友的母親在省保育院當院長,答應給他幫忙。當他拿著戰友寫的條子找到院長的時候,那位滿頭銀發和藹可親的老幼教工作者連聲說:「來吧,叫孩子來吧。現在就去辦手續。」
辦完一切手續後時已中午,肚子餓得咕咕叫。柳軍只好帶著媛媛去吃牛肉拉麵,這是這座城市獨有的一種名揚全國頗具特色的地方吃食。飯店本來就不大,人又多,座位十分緊張,人們只好蹲的蹲站的站,好不難受。柳軍實在餓極累極,趕緊買了票,安排媛媛在一個快要吃完的中年人身後站定,囑咐她一旦人家吃完,就將凳子佔住,「要不然,」他又一遍叮嚀道,「咱們就得站在大街上吃飯了。」
「媛媛知道。」女兒眨巴著眼睛說。
後來還是沒占上位子。柳軍只好蹲在地上,先給女兒喂。旁邊有個老太太,見他帶著孩子吃飯很難受,就要把凳子讓給他,柳軍推辭了,並沖老太太笑了一下。這一笑卻引來了老太太的一席話,「你們這些當兵的呀,也真是的,難道不知道在外邊吃飯容易得傳染病嗎?你們不心疼自己,也不心疼孩子嗎?」
柳軍除了一個勁的點頭之外,什麼話也沒有說。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
當喧囂飛揚了一天的浮塵在夜幕降臨時紛紛落到地面的時候,在外奔波了一天的柳軍也疲憊不堪地回到了他那個小窩,就如塵土落到地面一樣悄無聲息。孩子早已在他自行車後邊的座架上睡著了,小腦袋跟著自行車的顛簸來回搖晃,一幅委屈可憐的樣子。「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像外國人一樣有自己的小汽車開開,那小孩子就不會受這份洋罪了。」他想。
葉萍萍早就在狹小擁擠的家裡等著他們了。飯菜已經上桌,鍋里的冬瓜湯還冒著熱氣。女少校一臉的興奮和愉快,紅色的套裙把她本來就十分好看的身材襯托得更加楚楚動人。
柳軍一進門,鼻子嗅嗅,眼睛瞅瞅,一臉的驚喜:「嚯,今兒個太陽還真是從西邊出來了!」
「去你的。」
葉萍萍還想撒個嬌,卻看見車子後邊已經睡熟了的女兒,心疼得趕忙跑過去抱起來,一連親了好幾下,又罵柳軍道:「你真是個沒心肝的,把孩子弄病了我可跟你沒完!我的可憐的小心肝呀。」
等吃完晚飯,一切收拾停當,柳軍便把多虧戰友的母親幫忙,媛媛才入了全托的事給葉萍萍匯報了一遍,隨後又眉飛色舞的說,「你猜我今天碰到誰了?」
「碰見誰了?」
「高奇!」柳軍故意把字咬得很重。見女少校仍然張著嘴瞪著眼,又說,「就是我那個外號叫『四隻眼』家在齊齊哈爾的同班同學嘛。」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他,」女少校終於想了起來,「他不是前幾年轉業了嗎?」
「不錯,他是在四五年前轉業了,走的時候才是個正連職。可人家如今是省連通科技發展有限責任公司的副總經理,硬梆梆的副縣級,坐的是奧的!你猜人家工資是多少?說出來嚇死你:年薪十五萬!他聽了我的情況後對我說:『叫走就走吧。部隊又不養老,年齡越大越麻煩。你看那些師干團干,還不如我們。轉業後像個降價商品似的叫人家踢過來踢過去的,多寒磣人哪。就說咱老政委,多好的人哪。四十多歲,正是幹事的時候。說不要就不要了,地方上又沒啥關系,到現在工作還沒落實好。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死起來太早,干起來太老,除了老婆孩子,給誰誰都不想要。真是活受罪啊。我現在才發現如果幹不上去,軍裝是脫得越早越好。當然,我可不是挖牆腳。』他告訴我說他們新近成立了一個計算機中心,正好缺個懂行的。他知道我在這方面有專長,叫我去他那兒。並說地方上的事他全包了,工資待遇只會比部隊好,絕對不會比部隊差。我想了一下,把咱們的想法再給領導們反映反映,如果能留下繼續干那是再好不過了,畢竟咱對部隊還是有感情的。如果實在留不下,我就向後轉吧,。你說哩?」
葉萍萍自打結婚以來還是第一次這么認真的一字不拉的聽完了柳軍的講述,就如一個信徒聆聽教義那般虔誠。柳軍的一席話,把她帶進一個陌生的五彩斑斕的世界。她的思緒正沿著這條線向前延伸,延伸,擔心多於憧憬。直到柳軍搖著她「問你話哩」,她才回過神來說,「好吧,也只能這樣了。不過,」她得意地對他說,「我可確實有好消息告訴你哩。」
柳軍搖了搖頭,露出不大相信的神情。
「我不走了。」葉萍萍興奮地說,「今天我去找我們主任和政委,他們卻告訴我說總站黨委已經決定把我留下了,繼續回技術處干我的老本行。」
「肯定有原因吧?」柳軍狐疑的問。
「我當時還不是和你一樣不明就裡?」女少校依然那麼神采飛揚,「後來呀,我到機關一打聽,你猜怎麼著?原來部里那位部長被人告了。說他不但生活作風不檢點,更有嚴重的經濟問題。上邊派人一查,件件是實,他就到了台啦!」
「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哩。」
柳軍興奮異常。他一把將葉萍萍拉過來,緊緊地摟在自己的懷里說,「這幾年真是委屈你了。」他捧著她那張俊俏的臉頰端詳起來,只看得女少校紅暈泛起,春潮湧動,嗔怪道:「又不是不認識,興這么死看?」
「我發現你今天比任何時候都美麗動人。」
「我會永遠這樣美嗎?」她充滿希翼的問。
「會的。你會的。」他滿懷信心地說:「只要生活永遠美麗。」
夜色深沉,星星眨著多情的眼睛。他們已經躺在柔軟舒適的席夢思床上了,一床又薄又輕的被子裹住了他們。然而,那兩顆滾燙的心,那兩條激情奔涌的河流,那慾望四溢的火熱的肉體,那永恆不變的快樂和他們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又是什麼東西能裹得住的呢?
燈早已熄了,窗外天空中的星星依稀可見。如痴如醉的彈奏完了一曲愛的樂章之後,他們都有點累。他們並排躺著,互相能聽見對方的呼吸,勻稱悠然;能看見對方沒合上的眸子,一眨一眨。柳軍突然問道:「你說,你明天就回技術處上班去了?」
「對呀。」葉萍萍偎依在他溫暖的胸前輕聲說道。
「哪我呢?」柳軍有點失落的說,「我明天干什麼?明天會怎麼樣呢?」
「放心睡吧。明天會好的。」一陣睡意襲來,葉萍萍打了一個呵欠。
柳軍沒有答話。他在心裡對妻子,也是對自己說:是的,明天會好的。一定!
他把妻子樓得更緊了。
1998.6寫於蘭州
2004.12,2005.4改於天水
D
⑵ 推薦幾本短篇但很激情的小說.....
甜品開胃菜 體育室情人
⑶ 跪求一部愛情短篇小說
別人沒看過的,只有你現在立刻自己寫了
個人蠻喜歡這篇的
安妮寶貝的交換
那年他19歲,在阿姨家裡度過他唯一的一次南方假期。
她是鄰居的女孩。繼母對她不好。他第一次見到她。她穿著一條臟臟的白色棉布裙子,臉上有紅腫的
手指印,滿臉淚水卻神情冷漠。他蹲在她的面前,他說,你喜歡小狗嗎。他把自己撿來的一條白色小狗放
在竹籃里給她看。
他說,你笑一笑,我就把它送給你。
他給了她一段快樂溫暖的時光。帶她去釣魚,捉蝴蝶,看著她的笑容爛漫無邪。
她生日的那天,他帶她去逛夜市,送給她一枚紅色的蝴蝶發夾。他說,你要相信自己,有一天,你會
象一隻蝴蝶一樣,飛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一個月後,他動身去北方。在火車站里,她抱著小狗不肯離開。喧囂的站台上,他把頭探到車窗外向
她揮手。她踮著腳,認真地問他,如果我長大以後,我可不可以嫁你。火車已經開動。他微笑著哄她高興
,他說,可以。然後火車駛出了南方的小站,她孤單地跟著火車奔跑,終於追不上。那一年,她是8歲。
一直到他大學畢業,開始上班,他沒有再回到過南方。她始終寫信給他。從小學生的稚嫩字體開始。
一筆一劃地告訴他,她和小狗的生活。他從來不回信,只在她生日和新年的時候,寄給她漂亮的卡片。上
面寫著祝小乖和小藍健康快樂。小乖是狗的名字,藍是她的名字。
3年以後,小乖生病死去。她在信里對他說,小乖已經離開我,但我心裡的希望還在。雖然我知道我
不會有蝴蝶的翅膀,可是一定會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初中畢業的假期,她告訴他她要去北京。他們整整七年沒有相見。
他在火車站里等她。從擁擠人群里出現的15歲女孩,穿著白色的棉布裙子,黑色的眼睛灼然明亮。
他帶她去酒店吃飯,同行的是祺,他的未婚妻。
他陪她去故宮,在幽暗的城牆角落裡,他問她,你喜不喜歡祺。她說,祺美麗優雅,是個好女孩。然
後,在明亮的陽光下,她就微笑著看著他。
她平靜地在北京過了一個星期。准備回南方繼續高中學業。臨行的前夜,她執意要把自己給他。她取
下頭上的蝴蝶發夾,濃密漆黑的長發如水傾瀉。他說,我3個月以後就要和祺舉行婚禮。我不能這樣做。
她說,請求你。請求你要我。
她的眼淚溫暖地掉落在他的手心上。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只聽見她輕聲的詢問他,如果
你以後離婚,我可不可以嫁你。他在恍惚的激情中,迷糊地說,可以。清晨,她不告而別,獨自南下。
婚後的日子平淡如水。祺兩年後去美國讀書。准備不久把他也接出去。他辭退了公職,開了一家小小
的酒吧,准備打發掉在國內的最後日子。他把自己的酒吧叫做BLUE。他還是不斷地收到她的信。她說她很
快要畢業了,如果考不上北京的大學,就准備放棄學業,來北京工作。他說,我過一兩年就要走的。她說
,沒關系。只要還有剩下的時間。
再次見面的時候,她19歲,而他30了。
他們同居了一年。直到他的簽證下來,准備出國和祺相聚。他把BLUE留給了她。他說,你可以在北京
嫁人。以後我還會回來看你。她說,我會在北京等你。但不嫁人。
她依然寫信給他,一封又一封。而他,也依然只在她生日和新年的時候,寄美麗的卡片給她。他一去
就是5年。直到和祺離異,事業也開始受挫。他准備再回國發展。
在BULE門口,看到吧台後的女孩,依然穿一襲簡朴的白裙。她看過去蒼白而清瘦。她說,你回來了。
她淡淡地微笑。可是我生病了。
她的病已經不可治。他陪著她,每日每夜。他讀聖經給她聽。在她睡覺的時候,讓她輕輕地握著他的
手指。有陽光的日子,他把她抱到病房的陽台上去曬太陽。她說,如果我病好了,我可不可以嫁你。她的
心裡依然有希望。他別過臉去,忍著眼淚回答她,可以。
拖了半年左右,她的生命力耗到了盡頭。那一天早上,她突然顯得似乎好轉。她一定要他去買假發。
因為化療,她所有的頭發都掉光了。她給自己扎了麻花辮子。那是她童年時的樣子。然後她要他把家裡的
一個絲緞盒子搬到病房。裡面有他從她8歲開始寄給她的卡片。每年兩張,已經16年。她一張張地撫摸著
已經發黃的卡片,和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跡。這是他離開她的漫長日子裡,她所有的財富。
終於她累了。她躺下來的時候,叫他把紅色的蝴蝶發夾別到她的頭發上。她問他,如果還有來生,我
可不可以嫁你。他輕輕地親吻她,他說,可以。
他曾經用一條白色的小狗來交換她的笑容。然後她用了一生的等待來交換他無法實現的諾言。
⑷ 短篇小說 | 掙脫
許輕輕突然不想結婚了,在她醉酒向周席求婚的48小時後……
1.
事情是這樣的,許輕輕去參加同事的婚宴,喝的有點多,醉眼朦朧中,眼見新娘和新郎在光影交錯中幸福地相擁,周圍簇擁著浪漫的花海和熱烈鼓掌吶喊的人群,她眼裡漸漸起了霧,心底瞬間涌現出一股沖動和憧憬,這種激情在她打車到家後仍久久不息。於是,手拿新娘捧花的她在男友周席進屋的一瞬,踉踉蹌蹌地迎過去,單膝跪地,仰起臉說:「周席,你願意娶我嗎?」
周席剛到家就遇到這么大的陣仗,一瞬間是懵逼的。他看著眼前的許輕輕,臉紅紅的,眼神迷離,嘴上的口紅有些調皮地脫離了嘴唇向周邊蔓延開去,是她喝多了酒後特有的狀態,鬆弛又肆無忌憚。他愛死了她這種狀態,走上前去扶起她:「小傻瓜,這是鬧的哪一出?」
「你就說願不願意嘛?今晚看到人家結婚,真的好幸福好感動啊!」許輕輕微微地撒著嬌,她很少有這樣的柔軟狀態,這得益於酒的功勞。
「願意願意,你此時讓我上天摘月亮我都願意……」周席對這樣的許輕輕毫無招架之力,嘴裡一邊附和一邊攬著她走向卧室......
第二天醒來,許輕輕忍著頭疼坐起來,端起床頭櫃上的涼白開先灌了幾口,又揉揉太陽穴發呆了幾分鍾醒盹,然後轉頭去看身旁的周席。濃密的發量,粗獷的眉毛,比她還要小的瓜子臉,胡茬颳得清清爽爽。這一輩子就是他了嗎?這人真的要成為她的老公了嗎?她心裡有點微微地不確定。好在下一秒,周席就睜開了眼,然後側過身用手肘撐住頭,看著盯著他的臉呆愣的許輕輕,調侃到:「咋?一大早就用色眯眯的眼神盯著老公了嘛?」他故意把「老公」倆字咬的很重。
「噫~~~去,去你的。」許輕輕對「老公」倆字很不適應,渾身一激靈,拿起枕頭就朝著周席身上的被子砸去……
他們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打打鬧鬧,像兩個玩伴,你一言我一語,有來有往,倒也其樂無窮。
「我昨晚一激動就跟我媽打電話說咱們要結婚的事了,我媽很開心,說要陪你去選婚紗呢。還說結婚後你可以辭職在家當全職太太,反正我們家也不差你掙的那點錢。」周席一把攬住許輕輕的肩膀,還學著周星馳的話說,「回頭我養你啊!」
許輕輕對於未來的婆婆只覺得壓力山大,那是個比她媽還要強勢還要說一不二的人。
「啊,你媽要陪我選婚紗啊?這個就算了吧。咱倆去就行了。」許輕輕抗議著。
「我媽也是好意,不過你要不喜歡那我就不讓她來了。」周席附和著。
可是在試婚紗那天,他媽還是悄無聲息地來了。在許輕輕穿好一套,打開簾子想給周席顯擺多麼漂亮的一刻,簾子後的臉卻變成了他的媽媽,笑得隨和又刻意。許輕輕尷尬地打招呼,背著他媽跟周席擠眉弄眼地詢問她怎麼又來了,周席聳聳肩,臉上的表情有討好和無奈。
許輕輕很喜歡身上試得這一件,一字肩,可以把她的脖頸襯得修長又纖細,胸前微微的小V,即不太過又不太保守,腰部有著一朵白色玉蘭花的刺綉,點綴得高雅脫俗,裙擺大大的,長度剛好及地,最驚艷的是整個婚紗上面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細閃,許輕輕可以想像到在婚禮現場燈光的照耀下,那將會怎樣似星辰般的美麗,到時候再配個長長的頭紗,啊,堪稱完美。許輕輕喜歡完美。
「吆,美的嘞~不過,嘖......看著是不是有點太露了。唔......再試試這件、這件......多試試總沒錯。」周席的媽媽圍著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去架子上給她挑選她認為更適合的樣式。
許輕輕擺擺手把周席招來小聲地對他說:「我就喜歡這件,就這件了。你跟你媽說說別讓她......」在他媽眼神飄過來的一刻,許輕輕忙擺好笑臉住了嘴。
周席便過去對他媽說:「媽,輕輕喜歡那件,就定那件了吧。」
「哎呀,你懂什麼咧~這婚紗嘛,就得多試試。」邊說著邊拿著一件遞給許輕輕讓她試。
許輕輕無奈,只能去試。試來試去,他媽媽終於選中了一件,蕾絲紗紗的七分袖,肩膀裹得若隱若現,倒也不能說難看,但不是她許輕輕喜歡的啊。
周媽媽倒是在一邊直誇:「好看的嘞~」轉頭就對店員說,「就定這件吧!」
許輕輕急得對著周席狠狠瞪眼,換好衣服後,周席終於醞釀半天對他媽說到:「媽,是我倆結婚又不是你,我們喜歡那件。」
「好好好,聽你們的。」周媽媽邊說著邊推著他們出了門。
可轉頭第二天,送來的婚紗還是周媽媽選擇的那件,許輕輕看到後憤怒地把婚紗摔在地上,心裡的感受像是她高中前的那段時光。
2.
許輕輕出生在一個小縣城,父親母親都是老師。她的家庭要說大富大貴談不上,但也可以說是書香門第了。小地方的人總是對有學問的人充滿尊敬,何況家家都有孩子,總要在老師手下讀書寫字學知識。所以,許輕輕家在當地也頗有自己的一點地位,這也便造就了許媽媽說一不二的性格。許媽媽非常注重對孩子的教育,在一分之差便差上千名次的高考大省,這條道路向來都是競爭慘烈頭破血流,她希望孩子有個更穩固的未來。
在母親天天的耳提面命中,許輕輕自小便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懂事」,當然這個懂事主要體現在學習上。許輕輕上學很早,小學初中,總是班裡最小的一個。她上課總會坐的板板正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板,放學到家後的第一件事總是先去完成作業。她不愛說話,不懂社交,內心有著敏感、膽怯和自卑。孤獨是有的,她偶爾也會無意識地隔著玻璃盯著窗外樹上的鳥兒,看它們清理羽毛,看它們嘰嘰喳喳的竊竊私語,然後一起呼啦啦地飛向天空。偶爾她也會在課間望著嬉笑打鬧的同學,眼中充滿著艷羨的光芒,可等她回過神來,又一頭扎進了課本里。
日復一日中,她學會了和孤獨和平共處,也在踐行著母親賦予她的「正確」使命。雖然有時也會被欺負,但她也算順遂地在父母安排的重點學校重點班級里度過。她也不負母親的期望,學習一直都是數一數二。
但她覺得母親從來就沒有滿意過。在她小學考第一蹦跳著把試卷拿回家時,母親看一眼就說:「你看看你錯的那道數學題該錯嘛?是不是馬虎了?下次要好好檢查。如果你高考時因為馬虎錯題,你知道後果吧。」如果是她數學考了滿分時,母親就會說:「不要因為這次考的好就驕傲,快去預習下一節的課程吧。」總之,從小學開始,「高考」倆字就被母親強迫融進了她的血液里,學習是她所有的生活。當然,在衣食住行上,母親從來不曾虧待她,只是,她所有的努力也不曾博得母親的一笑,她從來不記得母親抱過她或者誇過她。而她的父親,在許輕輕的記憶里,父親總是很忙,忙著備課上課,寫教案,批改作業。她記憶里的父親總是躲在書房裡,許輕輕從門口看到的全是她的背影,燈光打在他的身上,模糊又遙遠。
3.
叛逆會遲到但從不缺席,在許輕輕臉紅心跳地偷偷看高中男同學給她寫的情書時,在她看到班裡的氛圍在悄悄變化時,她意識到還有另一個世界的存在。那個世界看起來那麼的歡樂、無序、飛揚、無所顧忌,像一塊磁鐵一樣深深地吸引著她,她想靠近卻又不敢。她不敢早戀,不敢逃課,不敢去網吧,不敢像教室里後排的那些女孩子一樣披頭散發,擦脂抹粉。她在她們肆無忌憚地歡聲笑語中看到一個叫做「青春」的東西,而她沒有。她的青春里只有做不完的作業,刷不完的數學題,背不完的英語單詞和做不完的噩夢。她時常夢到數學考了零分後,母親站在背光處望向她時那失望又憤怒的眼神,和她無助又無措地躲在房間的陰影里默默哭泣的場景,盡管這場景從不曾發生過。
16歲之前,許輕輕一直走在一條辛苦寡淡又正確的道路上,除了學習還是學習。16歲之後,她終於跳起來扒著窗檯隔著玻璃看到了外面繁雜的世界,車水馬龍的巷子里,無邊無際的夜空中,充斥著歡笑,溫情,打鬧;自覺,強迫,謾罵;算計、墮落、罪惡。那復雜色彩的明媚閃耀著她的雙眼,那陰暗刺激的窺探沖擊著她的內心,她彷彿一尾縱情一躍後看到大千世界便強烈渴望上岸的魚,即留戀水裡的安全安心,又憧憬岸上的無限風光。於是,在父母的不知情中,她的思想正漸漸萌芽,渴望長大,然後漏出獠牙去跟世界搏鬥。
許輕輕第一次開始了跟內心對話,問自己想要什麼。當然她是沒有答案的,她還不習慣於自己對自己說話,她還在父母對她灌輸的話里打轉。況且高考的倒計時也已提上日程,容不得她三心二意。刷題刷題刷題,月考月考月考,班裡籠罩著持續的低氣壓,她盡力安撫好自己內心的兵荒馬亂,完成這十年寒窗的最後沖刺。理所應當的,她報考了父母推薦的專業,向著父母設定的最穩固順遂的人生之路邁進。
等等,且慢,為什麼是理所應當而不是理所當然呢?
因為許輕輕並沒有那麼選,她內心的獠牙在一日日壯大。讓我們退回到她報考的那一天,在父母推薦她考個本省的師范大學,畢業後直接在省會城市當老師的建議下,她第一次弱弱地表達了自己的反對。在父母的錯愕中,她溫柔又堅定地選擇了離家很遠的一座城市裡的設計專業。
帶著父母的不解、爭吵、責罵和留戀,許輕輕坐著火車第一次離開故鄉的那片天空,她覺得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自由的味道。她終於像兒時隔著玻璃看到的鳥兒那樣,開始了翱翔。在轟隆轟隆的火車聲中,她第一次睡了一個踏實的覺。她的內心全然沒有要離開家的茫然和惆悵,只有對未知的好奇和對大學生活的憧憬。
4.
那是許輕輕第一次的反抗,小試牛刀後,她為自己握住了自己的人生而喜不自禁。可如今,難道一切又要退回去嗎?
許輕輕心思不定,難道僅僅因為一個婚紗,就要悔婚嗎?許輕輕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而身旁的周席,鼾聲如雷,在焦躁又安靜的夜裡顯得那麼的突兀和矛盾。
其實認識周席並不是什麼浪漫的邂逅,而是人為的撮合。在她離30歲還差一年的敏感關口裡,在父母看她遲遲沒有一個穩固像樣的男友時,終於坐不住了,逼著哄著瞞著鬧著托這個親戚找那個同事用盡了所有的社會關系來為她相親。他們便是在一次的相親中認識。父母滿意於他的家世,他滿意於她的身高和外形,於是在不咸不淡中,他們開始了交往。
那時的許輕輕正處在一種焦慮和矛盾的心態中。大學四年一晃而過,在考研失利後,她腦袋裡裝著些許的專業知識、些許的穿搭化妝技巧、些許的信念和熱忱便一頭扎進了社會這個大熔爐里進行鍛造。只是當時的她沒有想到,這個過程會那麼的緩慢而痛苦。
起初的幾年,她也有過一段愜意又自在的時光,可後來不知怎的,世界彷彿一瞬間就變得焦慮又浮躁,她被迫裹挾在這股洪流中。城中村拆遷導致房租大漲,「996」體制開始盛行,「內卷」變成了常態化,一批一批的年輕人源源不斷地襲來,她仿若前浪,被推擠在沙灘上。甲方的無知和挑剔,老闆的變態和壓榨,在又一次加班到凌晨回到家時,她突然發現眼角起了一道若隱若現的細紋,才猛然發覺,她馬上就要三十歲了。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裡,沒有她的一磚一瓦,事業讓她透不過氣,戀人還不知在哪貓著跟她玩捉迷藏,還要用多少的時間為代價才能換取她想要的生活呢?她第一次懷疑起了自己的選擇,如果當初聽從父母的安排,選擇當老師,是不是要更輕松一些?但是這內心的些許猶疑她不能也不想對家人提起,只能盡力減少回家的頻次,來躲避媽媽口中那個自己早已脫軌的人生。她不願面對,不敢承認,可是當她在微博上看到相親角中那些三十多歲的女人,被冠以「大齡剩女」的稱號,被安排、被挑剔、被比較時,她變得更加的焦躁不安。這個社會總在告訴她,一個女人沒有家庭,就怎樣都是失敗的。她便是在這樣一種年齡焦慮和內心猶疑的狀態下,接受了父母的安排,認識了周席。
周席配她,哪哪都不為過,除了一米七六的他站在一米七四的她的旁邊稍顯不足外。他有著掙錢能力遠超於她的家世,外貌清清爽爽,脾氣溫和穩定,愛干凈,不嬌氣,會做家務,愛玩愛鬧有趣。只是,就算最開始的熱戀期,他們也只是像玩伴一樣吃喝玩樂。許輕輕總覺得,周席像個孩子,不懂她。他不懂她愛的那些虛無縹緲的浪漫,當她看到一段驚艷的詩句發給他後,他只會說牛逼牛逼;當她跟他分享拍的藍天白雲月掛柳梢星河璀璨時,他只會回她一個大拇指的表情包。他不懂她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也不懂她的言不由衷口是心非。他是淺顯直白的,而她是復雜內斂的。
但若要說她對他沒感情,她許輕輕自己都不信。她喜歡他的簡單直白,不用費心去猜;喜歡他刮干凈胡茬的臉,清爽又白凈;喜歡他望著她時的眼神,溫柔又深情;喜歡他的笑鬧和關心,有趣又溫暖;喜歡他早晨醒來後的偷吻,甜蜜又溫馨;喜歡和他一起的吃喝玩樂,無憂無慮。可是她也討厭他在每次矛盾後的退縮,討厭想跟他好好溝通時他的玩笑,討厭他無論對誰都是那麼溫和不知反抗。許輕輕真實的自己其實脾氣很大,但他們從來沒有好好的吵過一次架,她每次積攢的怒氣都像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柔軟沉悶,毫無著力點,閃的她心累。
其實許輕輕周邊結了婚的小姐妹都誇周席好,她們說:「你真是矯情,你不知道一個情緒穩定的男人有多難找」「就是就是,你們也趕快結婚吧,年齡再大可就找不到這樣家世的了」「過日子嘛,也就那樣,誰還會真找個愛得死去活來的去折騰婚姻啊」「是啊,年齡大了也就折騰不動了,跟誰遲早也是平平淡淡的過」......
只有她閨蜜對她說:「你問問你自己想要什麼?忠於內心吧,不然你總會糾結到底的。」
想要什麼呢?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呢?她不知道。從小是父母安排的生活,接著是她和父母咬牙對抗著的生活,後來的她好像一直順著一股潮流在隨波逐流,逐漸她好像已經淹沒在這條時光長河中。周遭的眼光審視著她,言語吞噬著她,於是,她不自覺地感到惶恐焦慮。她想順著這條河流走啊走,可是怎麼也追不上,她怎麼樣都顯得格格不入。同齡人早已結婚生子、買車買房,過看起來熱氣騰騰的生活。到她這兒怎麼就是不行,她彷彿卡在了這兒,無法和自己、家庭、世界和解。
但她知道她不想要什麼,她不想要再去過那種被束縛被管控的人生,她不想活在迎合別人的期待里,她不想她人生的意義只是婚姻丈夫孩子和吃喝拉撒睡。一定還有些別的什麼,一定還有一些值得終生為此追逐的東西,只是她還沒找到。馬上三十歲了,常言道三十而立,而她,除了能夠養活自己外,一無所有。是幸運呢?還是不幸?
5.
許輕輕想起了剛畢業時一個人的生活。那是一段最為愜意的時光。
那時的她充滿著對工作的熱情和對新生活的期待。剛入職場,雖然工資少但工作輕松。她在公司旁邊兩公里處的小區里租了個房子,四室一廳裡面的一間,價格不菲。不過她喜歡那個客廳里整面牆都是大大的落地窗,一打開大門入眼就是明亮又開闊的視野,從22樓的落地窗往下看是小區里建的雲彩狀的游泳池,池邊種著棕櫚樹,建著木頭小亭子。池裡的水映著蔚藍的天,如一幅畫。早晨在客廳可以看到緩緩升起的朝陽,傍晚可以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夕陽西下。她自己小屋的飄窗上,放著她的整個世界。她在飄窗上鋪了塊地毯,上面放著靠枕和小桌,桌子上的花盆裡養著吊蘭和綠蘿,生機勃勃,地毯的角落裡擺著厚厚的一疊書。每天傍晚下班後,她都帶著耳機踩著輕快的步子悠閑地走回家。
那個夏天,許輕輕看了一場又一場的夕陽和晚霞,吹過一場又一場的微風,時光悠長而緩慢。每次到了家,她都能感到無邊無際的從心底散發出的暢快,那裡的整個空間都是屬於她。她時而躺著靜靜聽歌;時而坐在飄窗上透過玻璃看遠處的萬家燈火;時而拿著瓶酒喝到微醺,讓輕飄飄的思緒漫步目的地游盪;時而和朋友通通電話視視頻暢快地聊聊天;時而收拾收拾房間打理打理花草。當然更多的時候,她靠在飄窗上,看一本一本的閑書,看毛姆的月亮和刀鋒,看弗蘭克爾寫生命的意義,看麥家的人生海海,看被討厭的勇氣,看米切爾的亂世佳人,看武志紅的心理學,看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他們都在說你永遠有能力選擇自己的人生,其實不是他們在說,而是她在拆解。她拆解著作家的世界,體悟著自己的人生。
她心裡的獠牙已然長大,只是被她刻意壓制著,她仍然想試著去過一過大家都在過的正確人生,不出格,無意外,趕在三十歲前結婚,然後生子,餘生為家庭不遺餘力。她也盡力去試了,她都求婚了,父母都知道她要結婚了,然而,她怎麼忽地就不篤定了呢。
望著身旁的周席,看他沒心沒肺地酣然入夢,許輕輕都氣笑了。周席完全看不到她這兩天的心不在焉,也看不到她這兩天的神情恍惚。許輕輕覺得周席可真是幸福,可如果我來打碎他的這種幸福,是不是太過殘忍。
6.
清晨的陽光又一次的升起,許輕輕早早的就醒來在廚房煮咖啡,看到周席飄過便漫不經心地說了聲早。
周席飄過去後突然又嗖地飄了回來,扒著輕輕地肩膀輕嚎:「呀,輕輕,你看看你的那倆熊貓眼,昨晚是不是又背著我刷劇了,我們可說好一起看的。」
許輕輕一陣大無語,有氣無力地回:「走開走開,誰背著你刷劇了。」
「反正不許你自己先看,等晚上我們一起哈」說著周席就跑向了廁所。
許輕輕望著周席的背影,心裡暗暗苦笑:這傻孩子,是真長不大。可轉頭她又羨慕起來。她羨慕周席什麼都不在乎地沒心沒肺,羨慕他在父母的管控下也能無憂無慮的生活。她自從16歲對這個大千世界管中窺豹開始,就想要過一種由自己掌控地肆意灑脫的生活。可是跟周席一起不行啊,她許輕輕早已不是一個無意識的瓷娃娃,她早就逼著自己去認識建構一個屬於自己的夯實三觀,怎麼可能再去以婆婆的指令行事,以夫家的責任為己任,以周圍人的眼光為行事准則,那豈不是又退回到16歲之前那種混沌人生了嘛。而且,許輕輕開始意識到最為關鍵的問題,她可能沒有那麼愛周席。周席會用她最愛的書墊桌角,用她最愛的香水噴廁所,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地了解珍視過許輕輕所愛的東西。她和他只能做玩伴,他沒辦法做她的知己,也沒辦法做她累了時候的依靠。
咖啡杯里的咖啡早已冷掉了,許輕輕的心也在漸漸冷卻。
7.
晚上,許輕輕拉著周席一本正經地坐在沙發上,周席還以為要開始追劇了,連薯片都准備好了。然而許輕輕說:「周席,我不想結婚了。」絲毫沒有猶疑,沒有婉轉,她堅定地盯著周席的眼睛,不讓他有絲毫的後退之路。
周席一瞬間有點懵,他盯著許輕輕的眼睛,彷彿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可是她的眼睛完全藏在了睫毛的陰影中,他看不懂。
他臉上漸漸升起一種絕望之情:「為什麼?輕輕,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聽到這句話,許輕輕的眼中彌漫著一股濃到怎麼化也化不開的悲傷之情。她看著眼前一臉受傷的男人,心底在流淚,但她必須要用最直接的方式結束掉這段感情,扭扭捏捏優柔寡斷只會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裡更難以釋懷:「沒有,你真的一直都很好。只是,我可能不夠愛吧。」
聽到這句話,周席開始泣不成聲:「輕輕......我不要分手......我們不分手好不好?如果是你覺得我媽......我媽她......太不好相處,我們就少來往好不好。你到底是為什麼呀?我不要分手......」周席覺得整顆心都是痛的,他拉著輕輕的手,一直用顫抖的聲音反復求她。
許輕輕任由他拉著發泄,她用一種慈悲又殘忍的眼光看著他,為他心痛,又為自己難過,但她沒有任何的猶豫,反而變得更加堅定:「周席,你不要這樣......其實也不關你媽媽啥事,是我們之間有問題,你意識不到嘛?我們之間總是隔著一層什麼......」
良久,她等周席的哭聲漸褪,對周席說:「真的只是我的問題,是我不好。你以後會找到更合適的女孩。」
許輕輕說完話,收拾好東西,回頭又望了一眼獃獃的周席說:「我走了,再見。」便輕輕關門,沒有再回頭。
她不知道自己將去往何處,或許是最寂靜的世外桃源,或許是最嘈雜的人群鬧市,不管去哪,終歸是她自己想去的地方。前路茫茫,無問西東,許輕輕嘆出一口濁氣,重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她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有歡愉、有悲苦、有遺憾、有不舍,但是當夢醒,一切也都成為了過去。
她想著先跟媽媽打個電話吧,她們或許不解,或許責備,但卻可以放心了,她們的女兒是真的長大了。或許她還需要時間去忘掉周席,需要閱歷來讓內心更加強大,需要想想來時的路和歸途,需要勇氣摒棄掉周圍人嘈雜的噪音,但許輕輕覺得,她已經准備好接受一切了。
「我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她對媽媽說了最後一句話。
電話那頭傳來媽媽一聲長長的嘆息,接著她聽到了這近三十年來她最期待的一句話:「好吧,或許你是真長大了。明天回家吃飯吧,做你最愛吃的白菜豬肉燉粉條......」
許輕輕終於忍不住,在大街上淚流滿面......
(完,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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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開市大吉:老舍短篇小說選
作者:老舍
豆瓣評分:9.0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份:2019-9
頁數:224
內容簡介:老舍短篇小說精選,第一流的幽默諷刺,讓人大笑、搖頭、拍手和流淚。
老舍先生筆下有一眾角色極鮮明而真實:缺乏科學知識的產婦家屬,毫無素質的火車乘客,自欺欺人的「獨立女性」,開醫院的江湖騙子,自詡高尚的愛國青年,不被理解的知識分子……這些人物雖寫在民國,也活在當下,這些作品 在今天的中國依然具有現實意義。
然而,老舍先生對社會的諷刺又具備濃厚的地域時代特色,滿溢著「北平人」獨有的和氣。他始終溫柔,永遠同情,一針見血之外總留著餘地——真正代表著中國文學,是真正的中式精神貴族。
這本選集收錄老舍先生精幹、飽滿、戲劇沖突強烈的小說作品,力求展現老舍的京味語言魅力,以及這位「人民藝術家」 對社會的思考。
選編上打破經典作品集常用的創作時間順序,按照閱讀中的情緒變化,由喜入悲,由淺入深。每篇都能對應當下,讓人掩卷深思:
開市大吉—開醫院的江湖騙子
抱孫—因無知害死兒媳和孫子還要醫鬧的婆婆
辭工—工作耍滑,上班摸魚
馬褲先生—沒素質的火車乘客
吃蓮花的—什麼都吃的國人
有聲電影—電影院里的奇葩
話劇觀眾須知二十則--話劇劇場的奇葩
善人--自欺欺人的慈善家
毛毛蟲—婚姻家庭;鄰里八卦
熱包子—所謂的「接盤俠」
狗之晨—精神勝利法
兔—演藝圈的黑暗
老字型大小—傳統手藝人的困境
斷魂槍—逝去的武林
鐵牛和病鴨—官僚病
不成問題的問題—體制病
一封家信—知識分子的苦悶
小木頭人—充滿趣味的愛國童話
作者簡介:老舍,原名舒慶春,字舍予
※ 現代文學六巨頭中的另類
※ 真正打通中西文化的語言大師
※ 溫柔的諷刺家、人民藝術家
◆朱光潛:據我接觸到的世界文學情報,全世界得到公認的中國新文學家也只有沈從文與老舍。
◆胡風:他底客客氣氣,談笑風生裡面,常常要跳出不知道是真話還是笑話的那一種幽默 。現在大概大家都懂得那裡面正閃耀著他底對於生活的真意,但他有時卻要為國事,為公共事業,為友情傷心墮淚,這恐怕是很少為人知道的。
◆冰心:他的寫作精力是驚人的。他又*會利用他的時間,他在朋友談話、社會活動和栽花、養貓之間,不斷地完成著他的傑作。他的為人,更是和他的作品一樣,爽朗、幽默、質朴、熱情。
◆勒·克萊齊奧(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法國作家):老舍小說中的深度、激情和幽默都是世界性的、超越國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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