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短篇小說集拍賣
Ⅰ 魯迅的小說集都有哪些
魯迅小說集有《吶喊》、《自序》、《狂人日記》、《孔乙己》、《葯》、《明天》、《一件小事》、《頭發的故事》、《風波》、《故鄉》、《阿Q正傳》、《端午節》、《白光》、《兔和貓》、《鴨的喜劇》、《社戲》、《彷徨》、《祝福》、《在酒樓上》、《幸福的家庭》、《肥皂》、《長明燈》、《示眾》、《高老夫子》、《孤獨者》、《傷逝》、《弟兄》、《離婚》、《故事新編》、《序言》、《補天》、《奔月》、《理水》等
1、《吶喊》
《吶喊》是現代文學家魯迅的短篇小說集。小說集真實地描繪了從辛亥革命到五四運動時期的社會生活,從革命民主主義出發,抱著啟蒙主義目的和人道主義精神,揭示了種種深層次的社會矛盾,對舊時中國的制度
Ⅱ 魯迅先生的短篇小說集/歷史小說集/散文集/雜文集。個需2個。謝謝
短篇小說集:《吶喊》、《彷徨》
歷史小說集:《故事新編》
散文集:《朝花夕拾》散文詩《野草》
雜文集:《熱風》、《華蓋集》
.《華蓋集續編》且介亭雜文集》《且介亭雜文二集》《且介亭雜文末編》《集外集》《集外集拾遺》。
Ⅲ 魯迅短篇小說有那些
魯迅有三本短篇小說集:
1.《吶喊》1923年出版,共14篇:
《狂人日記》,作於1918年《新青年》,狂人,「看 / 被看」,也是現代文學史上第一篇用現代體式創作的白話小說。在五四運動前創作的三篇小說之一。
《孔乙己》1919,孔乙己,「看 / 被看」,在五四運動前創作的三篇小說之一。
《葯》1919,「看 / 被看」,在五四運動前創作的三篇小說之一。
《明天》單四嫂子,「看 / 被看」
《一件小事》1919,「我」與車夫
《頭發的故事》「看 / 被看」
《風波》1920,七斤
《故鄉》1921,閏土
《阿Q正傳》1921、12,連載於《晨報副刊》阿Q,「看 / 被看」
《端午節》
《白光》知識分子形象陳士成
《兔和貓》
《鴨的喜劇》
《社戲》1922年。
2.《彷徨》1926年出版,共11篇。
《祝福》1924年,祥林嫂,「看 / 被看」。
《在酒樓上》(呂緯甫)1924年,
《幸福的家庭》
《肥皂》四銘
《長明燈》「看 / 被看」
《示眾》「看 / 被看」
《高老夫子》高爾礎
《孤獨者》(魏連殳)1925年,
《傷逝》1925年,涓生、子君,魯迅惟一的一篇以青年愛情生活為題材的小說。
《弟兄》
《離婚》1925年《語絲》,愛姑,也是魯迅最後一篇以現實生活為題材的小說。
3.《故事新編》1936年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共8篇:
《序言》
《補天》原名《不周山》。
《奔月》
《理水》「看 / 被看」
《採薇》1935、12,「看 / 被看」
《鑄劍》1927,原名《眉間尺》,「看 / 被看」
《出關》
《非攻》
《起死》1935、12,
《懷舊》作品中的人物名叫"晏之敖者",而"晏之敖"正是魯迅的一個筆名。
Ⅳ 魯迅的小說集有哪些
魯迅的小說集有:
1、《吶喊》1923年8月,北京新潮社出版;
2、《彷徨》1926年8月,北京北新書局出版;
3、《故事新編》1936年,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魯迅的小說選材獨特,在題材的選擇上,魯迅對古典文學中只選取「勇將策士,俠盜贓害,妖怪神仙,才子佳人,後來則有妓女嫖客,無賴奴才之流」的模式做出了改革,以「為人生」的啟蒙主義式的創作目的,開創了「表現農民與知識分子」兩大現代文學的主要題材。他的取材「多采自病態社會的不幸的人們中」,魯迅在處理這些題材時又具有極其獨特的眼光。
在觀察和表現自己的主人公時,他有著自己獨特的視角,即始終關注著「病態社會」里知識分子和農民的精神「病苦」。因此,在《故鄉》中,最震動人心的不是閏土後來的貧苦,而是他一聲「老爺」所顯示的心靈的麻木。對知識分子題材的開掘,又著眼於他們的精神創傷和危機,如《在酒樓上》老辣的眼光看到了辛亥革命中獨戰多數的英雄擺脫不了孤獨的命運,在強大的封建傳統壓力下又回到原點,在頹唐中消耗著自己的生命。
魯迅的這些改革在《吶喊》和《彷徨》中就演化為「看/與被看」與「歸鄉」兩大小說情節、結構模式。小說《示眾》中所有人的動作只有「看」,關系也只有「看」與「被看」,由此形成了「看」與「被看」的二元對立,這種對立在《狂人日記》、《孔乙己》、《祝福》等小說中都有展現。而在「歸鄉」模式中魯迅不僅講述他人的故事也講述自己的故事,兩者互相滲透,影響,構成一個復調。
除此之外,一方面,魯迅一直在探索主體滲入小說的形式,另一方面,魯迅也在追求表達的含蓄、節制、以及簡約、凝練的語言風格。
(4)魯迅短篇小說集拍賣擴展閱讀:
魯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原名周樟壽,後改名周樹人,字豫山,後改豫才,「魯迅」是他1918年發表《狂人日記》時所用的筆名,也是他影響最為廣泛的筆名,浙江紹興人。著名文學家、思想家,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重要參與者,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毛澤東曾評價:「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
魯迅一生在文學創作、文學批評、思想研究、文學史研究、翻譯、美術理論引進、基礎科學介紹和古籍校勘與研究等多個領域具有重大貢獻。他對於五四運動以後的中國社會思想文化發展具有重大影響,蜚聲世界文壇,尤其在韓國、日本思想文化領域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和影響,被譽為「二十世紀東亞文化地圖上占最大領土的作家」。
除了小說集以外,魯迅還有許多其他類型的作品,比如雜文集、散文集、散文詩集、序跋集、學術專著、翻譯作品單行本等等,此處只列舉一部分僅做參考:
1、《野草》 1927年7月,北京新潮社 散文詩合集
2、《朝花夕拾》 1928年9月,北平未名社 散文集
3、《古籍序跋集》 1938年,魯迅全集出版社 魯迅全集委員會整理合編
4、《譯文序跋集》 1938年,魯迅全集出版社 魯迅全集委員會整理合編
5、《兩地書》 1933年,上海青光書局 魯迅與許廣平書信合集
6、《魯迅書簡》 1937年,三閑書屋 許廣平整理
7、《魯迅日記》 1951年,上海出版公司 許廣平整理
Ⅳ 魯迅的短篇小說
孔乙己
魯鎮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櫃台,櫃裡面預備著熱水,可以隨時溫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銅錢,買一碗酒,——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現在每碗要漲到十文,——靠櫃外站著,熱熱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買一碟鹽煮筍,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幾文,那就能買一樣葷菜,但這些顧客,多是短衣幫,大抵沒有這樣闊綽。只有穿長衫的,才踱進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從十二歲起,便在鎮口的咸亨酒店裡當伙計,掌櫃說,樣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長衫主顧,就在外面做點事罷。外面的短衣主顧,雖然容易說話,但嘮嘮叨叨纏夾不清的也很不少。他們往往要親眼看著黃酒從壇子里舀出,看過壺子底里有水沒有,又親看將壺子放在熱水裡,然後放心:在這嚴重兼督下,羼水也很為難。所以過了幾天,掌櫃又說我幹不了這事。幸虧薦頭的情面大,辭退不得,便改為專管溫酒的一種無聊職務了。
我從此便整天的站在櫃台里,專管我的職務。雖然沒有什麼失職,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掌櫃是一副凶臉孔,主顧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鬍子。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為他姓孔,別人便從描紅紙⑵上的「上大人孔乙己」這半懂不懂的話里,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 「孔乙己,你臉上又添上新傷疤了!」他不回答,對櫃里說,「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錢。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東西了!」孔乙己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偷了何家的書,吊著打。」孔乙己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君子固窮」⑶,什麼「者乎」之類,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裡談論,孔乙己原來也讀過書,但終於沒有進學⑷,又不會營生;於是愈過愈窮,弄到將要討飯了。幸而寫得一筆好字,便替人家鈔鈔書,換一碗飯吃。可惜他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好吃懶做。坐不到幾天,便連人和書籍紙張筆硯,一齊失蹤。如是幾次,叫他鈔書的人也沒有了。孔乙己沒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竊的事。但他在我們店裡,品行卻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拖欠;雖然間或沒有現錢,暫時記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還清,從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過半碗酒,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孔乙己,你當真認識字么?」孔乙己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 「你怎的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呢?」孔乙己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裡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人也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笑,掌櫃是決不責備的。而且掌櫃見了孔乙己,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談天,便只好向孩子說話。有一回對我說道,「你讀過書么?」我略略點一點頭。他說,「讀過書,……我便考你一考。茴香豆的茴字,怎樣寫的?」我想,討飯一樣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過臉去,不再理會。孔乙己等了許久,很懇切的說道,「不能寫罷?……我教給你,記著!這些字應該記著。將來做掌櫃的時候,寫賬要用。」我暗想我和掌櫃的等級還很遠呢,而且我們掌櫃也從不將茴香豆上賬;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的答他道, 「誰要你教,不是草頭底下一個來回的回字么?」孔乙己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長指甲敲著櫃台,點頭說,「對呀對呀!……回字有四樣寫法⑸,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煩了,努著嘴走遠。孔乙己剛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櫃上寫字,見我毫不熱心,便又嘆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有幾回,鄰居孩子聽得笑聲,也趕熱鬧,圍住了孔乙己。他便給他們吃茴香豆,一人一顆。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著碟子。孔乙己著了慌,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彎腰下去說道,「不多了,我已經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搖頭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⑹於是這一群孩子都在笑聲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么過。
有一天,大約是中秋前的兩三天,掌櫃正在慢慢的結賬,取下粉板,忽然說, 「孔乙己長久沒有來了。還欠十九個錢呢!」我才也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來了。一個喝酒的人說道,「他怎麼會來?……他打折了腿了。」掌櫃說,「哦!」「他總仍舊是偷。這一回,是自己發昏,竟偷到丁舉人家裡去了。他家的東西,偷得的么?」 「後來怎麼樣?」「怎麼樣?先寫服辯⑺,後來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 「後來呢?」「後來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樣呢?」「怎樣?……誰曉得?許是死了。」掌櫃也不再問,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賬。
中秋之後,秋風是一天涼比一天,看看將近初冬;我整天的靠著火,也須穿上棉襖了。一天的下半天,沒有一個顧客,我正合了眼坐著。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 「溫一碗酒。」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看時又全沒有人。站起來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櫃台下對了門檻坐著。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穿一件破夾襖,盤著兩腿,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住;見了我,又說道,「溫一碗酒。」掌櫃也伸出頭去,一面說,「孔乙己么?你還欠十九個錢呢!」孔乙己很頹唐的仰面答道,「這……下回還清罷。這一回是現錢,酒要好。」掌櫃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孔乙己,你又偷了東西了!」但他這回卻不十分分辯,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麼會打斷腿?」孔乙己低聲說道, 「跌斷,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懇求掌櫃,不要再提。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人,便和掌櫃都笑了。我溫了酒,端出去,放在門檻上。他從破衣袋裡摸出四文大錢,放在我手裡,見他滿手是泥,原來他便用這手走來的。不一會,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見孔乙己。到了年關,掌櫃取下粉板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終於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
一九一九年三月。⑻
《故鄉》 魯迅
我冒了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篷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
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彷彿也就如此。於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本也如此,--雖然沒有進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鄉,本沒有什麼好心緒。
我這次是專為了別他而來的。我們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經公同賣給別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鄉,搬家到我在謀食的異地去。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門口了。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正在說明這老屋難免易主的原因。幾房的本家大約已經搬走了,所以很寂靜。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親早已迎著出來了,接著便飛出了八歲的侄兒宏兒。
我的母親很高興,但也藏著許多凄涼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談搬家的事。宏兒沒有見過我,遠遠的對面站著只是看。
但我們終於談到搬家的事。我說外間的寓所已經租定了,又買了幾件傢具,此外須將家裡所有的木器賣去,再去增添。母親也說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齊集,木器不便搬運的,也小半賣去了,只是收不起錢來。
"你休息一兩天,去拜望親戚本家一回,我們便可以走了。"母親說。
"是的。"
"還有閏土,他每到我家來時,總問起你,很想見你一回面。我已經將你到家的大約日期通知他,他也許就要來了。"
這時候,我的腦里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②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閏土。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將有三十年了;那時我的父親還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個少爺。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③。這祭祀,說是三十多年才能輪到一回,所以很鄭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講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個忙月(我們這里給人做工的分三種:整年給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長年;按日給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種地,只在過年過節以及收租時候來給一定的人家做工的稱忙月),忙不過來,他便對父親說,可以叫他的兒子閏土來管祭器的。
我的父親允許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早聽到閏土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彷彿年紀,閏月生的,五行缺土④,所以他的父親叫他閏土。他是能裝弶捉小鳥雀的。
我於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閏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親告訴我,閏土來了,我便飛跑的去看。他正在廚房裡,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這可見他的父親十分愛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許下願心,用圈子將他套住了。他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和我說話,於是不到半日,我們便熟識了。
我們那時候不知道談些什麼,只記得閏土很高興,說是上城之後,見了許多沒有見過的東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鳥。他說:
"這不能。須大雪下了才好。我們沙地上,下了雪,我掃出一塊空地來,用短棒支起一個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鳥雀來吃時,我遠遠地將縛在棒上的繩子只一拉,那鳥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麼都有:稻雞,角雞,鵓鴣,藍背……"
我於是又很盼望下雪。
閏土又對我說:
"現在太冷,你夏天到我們這里來。我們日里到海邊檢貝殼去,紅的綠的都有,鬼見怕也有,觀音手⑤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賊么?"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個瓜吃,我們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豬,刺猥,猹。月亮地下,你聽,啦啦的響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輕輕地走去……"
我那時並不知道這所謂猹的是怎麼一件東西--便是現在也沒有知道--只是無端的覺得狀如小狗而很兇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見猹了,你便刺。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來,反從胯下竄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海邊有如許五色的貝殼;西瓜有這樣危險的經歷,我先前單知道他在水果店裡出賣罷了。
"我們沙地里,潮汛要來的時候,就有許多跳魚兒只是跳,都是青蛙似的兩個腳……"
阿!閏土的心裡有無窮無盡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一些事,閏土在海邊時,他們都和我一樣只看見院子里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過去了,閏土須回家裡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廚房裡,哭著不肯出門,但終於被他父親帶走了。他後來還托他的父親帶給我一包貝殼和幾支很很看的鳥毛,我也曾送他一兩次東西,但從此沒有再見面。
現在我的母親提起了他,我這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麗的故鄉了。我應聲說:
"這好極!他,--怎樣?……"
"他?……他景況也很不如意……"母親說著,便向房外看,"這些人又來了。說是買木器,順手也就隨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母親站起身,出去了。門外有幾個女人的聲音。我便把宏兒走近面前,和他閑話:問他可會寫字,可願意出門。
"我們坐火車去么?"
"我們坐火車去。"
"船呢?"
"先坐船……"
"哈!這模樣了!鬍子這么長了!"一種尖利的怪聲突然大叫起來。
我吃了一嚇,趕忙抬起頭,卻見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
我愕然了。
"不認識了么?我還抱過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親也就進來,從旁說:
"他多年出門,統忘卻了。你該記得罷,"便向著我說,"這是斜對門的楊二嫂,……開豆腐店的。"
哦,我記得了。我孩子時候,在斜對門的豆腐店裡確乎終日坐著一個楊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⑥。但是擦著白粉,顴骨沒有這么高,嘴唇也沒有這么薄,而且終日坐著,我也從沒有見過這圓規式的姿勢。那時人說:因為伊,這豆腐店的買賣非常好。但這大約因為年齡的關系,我卻並未蒙著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卻了。然而圓規很不平,顯出鄙夷的神色,彷彿嗤笑法國人不知道拿破崙⑦,美國人不知道華盛頓⑧似的,冷笑說:
"忘了?這真是責人眼高……"
"那有這事……我……"我惶恐著,站起來說。
"那麼,我對你說。迅哥兒,你闊了,搬動又笨重,你還要什麼這些破爛木器,讓我拿去罷。我們小戶人家,用得著。"
"我並沒有闊哩。我須賣了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⑨了,還說不闊?你現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還說不闊?嚇,什麼都瞞不過我。"
我知道無話可說了,便閉了口,默默的站著。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肯放鬆,愈是一毫不肯放鬆,便愈有錢……"圓規一面憤憤的回轉身,一面絮絮的說,慢慢向外走,順便將我母親的一副手套塞在褲腰裡,出去了。
此後又有近處的本家和親戚來訪問我。我一面應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這樣的過了三四天。
一日是天氣很冷的午後,我吃過午飯,坐著喝茶,覺得外面有人進來了,便回頭去看。我看時,不由的非常出驚,慌忙站起身,迎著走去。
這來的便是閏土。雖然我一見便知道是閏土,但又不是我這記憶上的閏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這我知道,在海邊種地的人,終日吹著海風,大抵是這樣的。他頭上是一頂破氈帽,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索著;手裡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是說:
"阿!閏土哥,--你來了?……"
我接著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湧出: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又總覺得被什麼擋著似的,單在腦裡面迴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
他回過頭去說:"水生,給老爺磕頭。"便拖出躲在背後的孩子來,這正是一個廿年前的閏土,只是黃瘦些,頸子上沒有銀圈罷了。"這是第五個孩子,沒有見過世面,躲躲閃閃……"
母親和宏兒下樓來了,他們大約也聽到了聲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實在喜歡的了不得,知道老爺回來……"閏土說。
"阿,你怎的這樣客氣起來。你們先前不是哥弟稱呼么?還是照舊:迅哥兒。"母親高興的說。
"阿呀,老太太真是……這成什麼規矩。那時是孩子,不懂事……"閏土說著,又叫水生上來打拱,那孩子卻害羞,緊緊的只貼在他背後。
"他就是水生?第五個?都是生人,怕生也難怪的;還是宏兒和他去走走。"母親說。
宏兒聽得這話,便來招水生,水生卻鬆鬆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親叫閏土坐,他遲疑了一回,終於就了坐,將長煙管靠在桌旁,遞過紙包來,說:
"冬天沒有什麼東西了。這一點干青豆倒是自家曬在那裡的,請老爺……"
我問問他的景況。他只是搖頭。
"非常難。第六個孩子也會幫忙了,卻總是吃不夠……又不太平……什麼地方都要錢,沒有定規……收成又壞。種出東西來,挑去賣,總要捐幾回錢,折了本;不去賣,又只能爛掉……"
他只是搖頭;臉上雖然刻著許多皺紋,卻全然不動,彷彿石像一般。他大約只是覺得苦,卻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時,便拿起煙管來默默的吸煙了。
母親問他,知道他的家裡事務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沒有吃過午飯,便叫他自己到廚下炒飯吃去。
他出去了;母親和我都嘆息他的景況:多子,飢荒,苛稅,兵,匪,官,紳,都苦得他像一個木偶人了。母親對我說,凡是不必搬走的東西,盡可以送他,可以聽他自己去揀擇。
下午,他揀好了幾件東西:兩條長桌,四個椅子,一副香爐和燭台,一桿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我們這里煮飯是燒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們啟程的時候,他用船來載去。
夜間,我們又談些閑天,都是無關緊要的話;第二天早晨,他就領了水生回去了。
又過了九日,是我們啟程的日期。閏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沒有同來,卻只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兒管船隻。我們終日很忙碌,再沒有談天的工夫。來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東西的,有送行兼拿東西的。待到傍晚我們上船的時候,這老屋裡的所有破舊大小粗細東西,已經一掃而空了。
我們的船向前走,兩岸的青山在黃昏中,都裝成了深黛顏色,連著退向船後捎去。
宏兒和我靠著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風景,他忽然問道:
"大伯!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你怎麼還沒有走就想回來了。"
"可是,水生約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睜著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
我和母親也都有些惘然,於是又提起閏土來。母親說,那豆腐西施的楊二嫂,自從我家收拾行李以來,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個碗碟來,議論之後,便定說是閏土埋著的,他可以在運灰的時候,一齊搬回家裡去;楊二嫂發見了這件事,自己很以為功,便拿了那狗氣殺(這是我們這里養雞的器具,木盤上面有著柵欄,內盛食料,雞可以伸進頸子去啄,狗卻不能,只能看著氣死),飛也似的跑了,虧伊裝著這么高底的小腳,竟跑得這樣快。
老屋離我愈遠了;故鄉的山水也都漸漸遠離了我,但我卻並不感到怎樣的留戀。我只覺得我四面有看不見的高牆,將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氣悶;那西瓜地上的銀項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來十分清楚,現在卻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親和宏兒都睡著了。
我躺著,聽船底潺潺的水聲,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與閏土隔絕到這地步了,但我們的後輩還是一氣,宏兒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們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來……然而我又不願意他們因為要一氣,都如我的辛苦展轉而生活,也不願意他們都如閏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願意都如別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了。閏土要香爐和燭台的時候,我還暗地裡笑他,以為他總是崇拜偶像,什麼時候都不忘卻。現在我所謂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願望切近,我的願望茫遠罷了。
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我想: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