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局長的短篇小說
⑴ 急尋鐵凝短篇小說<秀色>
秀色
鐵凝
沿太行山西麓一直向上,是個名叫秀色的村子。秀色山高路陡,樹木也欠茂,只聚集著幾十戶人家,可秀色有名。
秀色的出名,在於它的缺水。老輩子人說,遠自光緒年間,這里的水源就絕了。但是祖祖輩輩的秀色人就這么活下來了,他們無一戶遷徙,就那麼渴著自己,茫然而又孤傲地守著乾涸的家園,守著村裡惟一的一眼枯井。老輩子人說,這口井鬧日本那時候就是乾的。說它是井,不如說是個井的意思,一個曾經有水的象徵。秀色的人家就生活在水的象徵里。
吃水要走100里路下山去背,100里外的半山腰有一股蘆葦粗細的泉眼,是秀色人的命根子。秀色村裡的男人們背上半人多高的木桶,揣上干糧,日夜兼程地趕到泉眼。排隊,等水,從天亮等到天黑,在秀色的男人們是平常的事情。他們一個整天也沒人說話。他們閉住嘴,用耳朵聽著泉水,就彷彿枯乾已久的耳朵也需灌滿水聲。待到自己的木桶也終於滿得不能再滿時,他們會瘋了似地匍匐在泉眼上,敞開喉嚨再把自個兒灌個死去活來。然後他們背桶上身,騰出位置,或單獨,或搭伴地重返原路,日夜兼程地回到秀色。回程是艱辛的,水的重量自不必說,緊要的是水的金貴。男人屏息斂氣地在山路上跋涉,力爭不讓一滴水丟落在途中。跋涉令他們很快就耗盡了體內的水份,他們受著脊背上那水的誘惑,恨不能跳進桶里淹死自個兒。但因為他們是男人,他們想到了責任。他們至多會在歇腳時探頭桶內看一看這水的形狀,嗅一嗅這水的氣息。清亮的泉水照見了男人皴皺的臉,也似乎映出了一家人渴望的容顏。於是他們鼓起力氣,再次啟程,拔開精瘦的雙腿趕路。也有人家使毛驢下山馱水的,可更多的人家覺得不劃算。在秀色,多一個畜生與人爭水,就不如沒有這畜生。
水被男人長途跋涉背回家來,是要上鎖的。在秀色,值得上鎖的東西只有水。家家都有闊大的樺木水櫥,木桶安放進水櫥,水櫥用鐵鎖鎖住。三幾寸長的鐵鑰匙掛在一家之主的腰間,顯示著主人的尊嚴,也顯示著水的神聖不可侵犯。秀色人都知道那條與鄰人相處的規矩:借米借面不借水。外村人來秀色串親戚,也都知道不帶米不帶面只需帶水,水就是最珍貴的禮。大人拎個大瓦罐,小人拎個小瓦罐,拎著水瓦罐的親戚在秀色會被待為上賓。
秀色人使水也講究,一瓢水先是洗臉,再是洗菜,然後餾鍋。等鍋里的餑餑蒸熟,舀出餾鍋水或喂豬,或待到下頓飯再折回鍋里。
說到洗臉,那大半是姑娘家的事。娘兒們漢們是不洗臉的,他們已經沒有洗臉的概念。水的匱乏使姑娘們的眼睛失卻著光澤。她們面色暗淡,呼吸也不夠清爽,發辮荒草一樣糾纏在頭上。水的匱乏不僅截斷了秀色人的歡顏,還使秀色人即令在悲痛時刻也悲痛得不那麼徹底,不那麼專注。他們會在痛哭的高潮中猛地發現眼裡流出來的是水而不是淚,他們便想方設法讓眼中溢出的咸澀液體井然有序地再流進自己的嘴。而姑娘們大哭時更注重的是容貌的需要,她們不失時機地伸出雙手以淚洗面。以淚洗面之後的姑娘,容貌異常鮮靈,加之眼皮的微紅,鼻翼的微腫,上了艷妝一般,在村眉土眼的鄉親中間,閃電似的,煞是耀眼。悲痛在這時就退到了一個尷尬的角落。悲痛是什麼,還有比沒水更大的悲痛么?
秀色人是名副其實地靠天吃飯。村口最窪處壘了個蓄水池,他們盼望夏日池中有雨水,冬季池中落白雪。雖然,這兩樣東西在秀色並不多見。下雨的日子是秀色人狂歡的日子,他們會傾巢出動,站在大雨中淋浴,娘兒們漢們一律半裸著自己。而後是搬出家中所有的器皿迎雨水進家。下雪的日子也是秀色人狂歡的日子,他們會傾巢出動,不分男女老幼地趴在雪地上,沒時沒晌地吞咽積雪。他們往往被雪撐脹了肚子,孕婦一般叉開腿歪坐在雪地上,吭哧唉喲地叫著,難受得不行。難受著,手卻止不住,手依舊大捧地往嘴裡塞著雪;難受著,才想起把吃不盡的漫坡大雪歸入村口那長年空曠的蓄水池。雪在池中結成了冰,村幹部便將冰塊砸碎,拿秤約著分給村民。有個叫李老哲的村長,文化大革命讓村人斗得不輕,罪名便是那年臘月村裡分冰塊,他倚仗權勢給自家多分了十斤。秀色村也搞過文化大革命。
秀色的名聲更遠了,方圓百里的村寨,那些當娘的嚇唬閨女時就說:「小丫頭片子再不聽話,長大把你嫁到秀色去!」秀色的現任村長李哲(李老哲的兒子)道:「除了沒水,我們什麼沒有哇?」有人就更顯尖刻地說:「連水都沒有,還能有什麼呢?」一句話噎得李哲羞愧難當。
連水都沒有,還能有什麼呢!這是咒語。那麼,該找水脈吧,該打井吧,該上縣、上省請打井隊吧。李老哲就從300里外的山前請來一個外縣打井隊,村人像皇上一樣地供著。男人們成群結隊地背上木桶遠征百里之外專為打井隊背水回來,盡他們吃喝洗涮;女人們則變著法兒地為打井隊琢磨秀色最好的飯菜。可是,只20天,他們便熬不住了。他們料定在這兒打不出水。在一個早晨,當秀色的男人們又一次成群結隊下山為打井隊背水的時候,打井隊就打算不辭而別了。對一個少了男人的村子,他們怎麼做就怎麼是。他們以為。
他們沒有想到,他們被幾個婦女截在了村口。為首的一個媳婦人稱張二家的,也不急也不惱,只張開臂膀沖著打井隊的頭把式說:「回去吧,嗯,你們走不了。」
外縣這走南闖北的打井隊,有土鬧兒的技術,更兼一身的匪氣,眼下卻一時想不好如何對付這幾個不慢不火的婦女。
他們退回到村裡。
當晚,張二家的砸開樺木水櫥的鐵鎖,將木桶里的存水揮霍一空,把自己洗了個通體透亮。那櫥中的水本是她家三口半個月的用項。另幾個與她有約在先的媳婦,也都砸了自家水櫥的鐵鎖,仔細洗過自己。然後,她們相跟著出了家門,涌進了打井隊的窩棚。
她們進得窩棚,像高空的霹靂,像溝壑里的野風,像亂墳崗上擦著荒草飛翔的幽靈。她們的突如其來和這突如其來的一身光彩令窩棚里的男人猝不及防。他們被嚇著了。直到張二家的又重復起早晨的話:「我說你們走不了就是走不了。」把式們才認出這便是早晨村口上那幾個蓬頭垢面的婦女。水把她們滌盪得如此奪目,像山妖,又好比叢林中面頰豐饒的仙女。
打井隊留下來了,又留在秀色20天。井架又支起來了,夯聲又響起來了。整整20天,秀色的女人晝夜出著大力,她們出著大力,思念著她們那背著水桶跋涉在山間也出著大力的男人。背水回來的男人們看看水櫥上砸落的鎖,看看女人的氣色,他們閉一閉眼,把心一橫,只拼了命似地去幫把式們打井。
女人籠絡了打井隊的精氣神,打井隊卻籠絡不了那深的水脈。他們在井身上使絕了力氣,秀色終是無水。
打井隊走了,走得自慚形穢。他們走南闖北給秀色揚名。他們說,在秀色打井是沒門兒,忘不了的是秀色的娘兒們呀,嘴熱,心熱,還有……
秀色的名聲更遠了。私下裡,人們傳播著秀色娘兒們的燙人之處;當著秀色人,就只說些李老哲貪污過十斤水的事。李老哲的兒子,現任秀色村長李哲聽見過這公開的調侃,也明悉那些私下的議論。他熟記在心的是那句咒語:連水都沒有,還能有什麼呢!
打井!他想。
媽的打井!他想。
請正兒八經的打井隊,媽的!他想。
李哲就去了縣水利局。從大躍進到今天,水利局長少說也換了十幾任,每一任局長都熟知秀色的事情。水利局沖著李哲嘬牙花子。這時一個新來的技術副局長人稱李技術的,專注地聽了李哲的講述,說:「秀色,好名字。」
李技術跟上李哲,花半個月的時間仔細勘查了秀色山脈的走向,找准了水脈。他說他料定秀色有出水的希望,他決定帶齊人馬上秀色打井。
早春時節,水利局打井隊進駐了秀色。李哲不讓打井隊住帳篷,把他們精心地散到戶里去。李技術被他安排在張二家的東屋。張二家的有個十七八的大閨女叫張品,是秀色的姑娘里出眾的人物。
男人們成群結隊地背上木桶遠征百里之外專為打井隊背水回來,供他們吃喝洗涮;女人們變著法兒地為打井隊琢磨秀色最好的飯菜。
李技術領導的打井隊卻不似從前的那一支。他們像秀色人一樣地憐惜水。他們不洗臉,也免卻了刷牙的習慣。
短短數日,李技術的臉也蒙上了塵垢,頭發老長,鬍子拉碴,與秀色人相差無幾了,扔到秀色人堆兒里,不好認他出來。
20天了,井是越打越深,人是愈來愈瘦,還是不見有水。村裡的氣氛漸漸地慌亂了,張二家的也有些沉不住氣,嘀咕著:莫不是,又到了從前經歷過的那關口?
張二家的對閨女張品說,一天天的不見出水,怕是留不住他們呢。張品說,從前娘是怎麼做來著。張二家的說,別提了,從前的娘。張品說,不提我也知道。可全村老幼,誰敢戳你們脊樑?張二家的說,你怎麼想?張品說,小學三年級,老師給我們講過一個詞:壯烈。張二家的說,什麼叫壯烈?張品說,娘,你不懂,你老了。
張二家的老了,張品不老,正是待放的花朵。再不見水,秀色就沒了指望了,她想。再不見水,她的青春也就滅了,她想。張品小學畢業,知道青春是什麼,更知道青春在秀色的位置,是次於水的。
晚上,張品望著正屋裡上了鎖的水櫥,對娘說:「叫我砸了它吧。」張二家的問她干什麼,張品低了頭說:「洗洗。」
張二家的明白了,卻不上手。
張品親手砸了鐵鎖,將水揮霍一空。
後半夜,李技術從井上回來了。爛泥似地和衣倒在炕上。井不出水,他也有些灰心。他翻身、嘆氣,嘆氣、翻身。這時炕角一陣蠕動,李技術驚問道:「誰!」「嚓」地一聲火柴響,燈龕里的油燈亮了,他終於看清了,這是房東的女兒張品。
李技術問張品為什麼在這兒,問著,他本能地跳下炕,背過臉。
張品不說話,索性拌落掉羊毛氈的遮掩。
李技術感覺到了她這抖落,也知道了此刻在他的炕上有一個赤裸的姑娘。這事實讓他意外,他只一味背著臉說:「你的衣裳呢?快穿起衣裳。」
身後的張品回話說:「今兒黑夜我沒有衣裳。」
有了第一句,就不怕再有第二句了。一直在炕角發抖的張品這時忽然鎮靜住了自己。她盤起腿,坐直了身子。她的身子映著油燈,襯在烏黑的牆上是如此巨大而又明媚;她那張從未見過天日的小臉,是方才那撒潑似的使水,才把它弄成這樣熠熠發光。她的呼吸是清潔的,她的嘴唇絲綢一樣可人,她的長發受了水的滋潤,無比柔韌地纏在肩上。她在勾引一個男人,光明磊落,直白放肆而又純凈無邪。她毫無經驗,心中只有信念。她要完成她娘那輩沒有完成的。她要活命,而水才是秀色人祖輩的命脈。她希望自己能夠擺布李技術,或者去受李技術的擺布。
李技術仍然背著臉說:「別胡來啊,沒有衣裳也要穿起衣裳!」
張品說:「胡來!我是胡來?」
李技術說:「不是胡來你為什麼這樣?」
張品說:「我為什麼這樣?就為了給你看看。我使盡了全家半個月的水,就為這。你敢不看一眼么?你還敢說胡來!」
李技術鬼使神差地轉過臉來。他詛咒著自己的軟弱,但他看見了他一輩子也沒見過的美好的東西。一個稱謂響雷似地滾過他的腦際:秀色!他的心中一陣陣痛楚,他退到門口,很快就又低了頭,只一連聲地對張品說著「快走快走!」
張品穩坐炕上,她說:「你不答應我就決不快走。」李技術問答應什麼。張品說答應我睡在你的炕上。李技術說那麼你睡,我走。張品問你往哪兒走。李技術負氣似地說:「往山下走,下山,回家!」
張品忽地竄到炕沿,她跪著,咬著牙說:「這才是你的心裡話。我早就看出來了,白搭!縱是把一村子人的心挖出來,也換不來你們給打一口井。白搭!該給的都給了,沒給的就剩我們這些閨女了,你……」
「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李技術截斷張品的話,不忍再往下聽。
「你害怕了?」張品說,「你不敢要。你敢不要,怕是不行!」她說著,騰地站了起來。她赤子一般站在這狹小的炕上,油燈驟然間把她的影子放得如此巨大,鋪天蓋地,活像個自天而降的女巨人。李技術須仰視才能看清她那因憤怒而漲紅的臉。他從門口奔過來制止她,「坐下坐下!」他說。她就勢撲進他的懷,雙手箍住他的腰。他一陣緊張地掙扎,心在擂鼓。他激她似地喊著:「放手啊你,你怎麼是這樣沒有廉恥!」
李技術的話終於使張品鬆了手。她又退回到炕角的羊毛氈上。她說:「在沒有水的地方,你還指望誰有廉恥呢?」
李技術心中一驚:沒有水的地方,人們確是遲早要喪失廉恥的吧。
「可是,沒了廉恥,就有水了嗎?」李技術反問張品。並趁機再次退到了門口。他注視這個熱烈而邪性的姑娘,奇怪地發現自己已不像最初那樣慌亂。他們互相看著,張品又一次開始了她的進攻。「我要睡在你的炕上。」她說。
「我不能。」他說。
「為什麼他們都能就你不能?」她說。
「誰們?」他說。
「從前的打井隊,我娘那時候。」她說。
「我是……我是個……」
「你是個共產黨的幹部。」她說。
「你不相信共產黨?」他說。
「我就相信共產黨的幹部也是人。」她說。
「人和人不一樣。」他說。
「那你用什麼保證打不成井就不離村?」她說。
「我用共產黨的名義保證。」他說。
「從前的村長李老哲也是共產黨,他給自己家多分過十斤冰!」她說。
「李老哲的兒子李哲也是共產黨,不是他把我們領來了么。」他說。
「那是李哲。」她說,「誰知道你呢。」
李技術嘆了口氣,他很想跟張品講一講人類最基礎的社會文明——水利文明;他很想跟張品講一講遍及中美洲的瑪雅文化後來是怎樣毀滅在水的危機之中;他很想跟張品講一講漢字「刑」的起因,那本是奴隸社會因水的戰爭而起的啊。可是他嘆了口氣,只說:「我老家也是個缺水的地方,我爺爺和兩個姑奶奶都是渴死的。我知道水是什麼分量。」
天亮了,他們不再有話。李技術揉揉通紅的眼往外走。張品問他到哪兒去, 「打井!」他說。
隔了一天,李技術從張二家的東屋搬了出去,打井隊其餘人也從各戶搬了出去。他們在井邊搭了帳篷,吃住都在帳篷里。張二家的問張品:「這是怎麼啦?」張品聽著震耳的打井聲,對張二家的說: 「娘,你老了,你不懂。」
李技術率著打井隊瘋了似地打井。沖擊鑽狠狠地刺向井的深處,每刺一下李技術就在心裡說:這下是為張品的!這下是為張品的!這下是為張品的!這下還是為張品的!這下還還是為張品的!這下還還還是為張品的!他沒有想過這一下下地為著張品有什麼不妥。張品原本就是一村子的尊嚴,一村子的青春。九九八十一天,打井隊沒人下山回家;九九八十一天,他們終天把井打出了水。
是個初夏的艷陽天,秀色人得意忘形的日子。在出了水的井邊,他們先是對這井中的甜水又驚又怕,生怕這不過是土炕上的一場大夢。而後他們才放開肚量暢飲,他們讓這久違了的甘涼的水給醉得東倒西歪。他們抬起李技術,不斷地把他拋向半空。不斷在空中翻騰的李技術,這時候非常想在人群中找到張品。他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個羞恥的晚上,羞恥的本不是張品,羞恥的該是他本人。他還感到了一點恐懼,他想著共產黨的打井隊若是給老百姓打不成井,最後渴死的不是自己又是誰呢!
他想著,掙脫了拋他上「天」的人。他躍上路邊一塊山石,一眼就看見了正仰面看他的張品。他腳下的山石松動了,他仰身折了過去,身後是萬丈懸崖。只一瞬間……任誰也找不到他了。
又過了兩年,秀色的名聲更遠了,千里之外竟有人來秀色的水井討水喝。都知道這是一口不絕的旺井,都知道這井裡的水養身又養顏。有專家鑒定過這水的成色,秀色人做起了水的生意,賣水進城了。村人說給水起個名兒吧,反正得注冊商標。李哲說秀色,就叫秀色。小學文化的張品說:「叫秀色,點兒,李。」
形成文字就是:秀色·李。
秀色·李是個不倫不類的水名,可秀色人聽起來並不一驚一乍,心裡都明鏡似的。
原作者 鐵凝
(《人民文學》1997年第1期)
⑵ 如何評價劉震雲的短篇小說《單位》
最近看了劉震雲的中篇小說《單位》,讀完後心情久久難以平靜。單位是一個只存共性不容個性的特殊團體。記得以前還在念大學的時候,老師就告訴我們,學校就是社會的一個縮影。工作後,才知道學校里的那個所謂「社會」縮影比起單位里的社會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管怎麼說,那個象牙塔里的社會還是有濃厚的學術氛圍的,即使也會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什麼的,但是手段還是嫩了點,人與人之間關系也還簡單,感情也滿純潔的。走出校園邁進單位,面對復雜的人際關系,一個字:累。
小說《單位》里的老張在處長這個位置上幹了很多年了,眼看就要退休回家了,卻因禍得福當上了副局長。原來局裡有兩派,他們各自推薦自己的副局長候選人,彼此互相抨擊,相持不下,人選一直懸而未決。部里領導對此很生氣,大罵:這是國家機關,不是黑社會,整天你爭我搶,弄的烏煙瘴氣,成什麼鳥樣。於是偏偏任命無人問津的老張作了副局長,讓你們竹籃打水一場空。老張明白這是鶴蚌相爭,讓他這個漁翁得利了。所以他上台後面對各方賣弄的人情誰帳都不買。老張升了,那個處長位置就空下來了,於是副的想歪正,辦事員想弄的副處乾乾,每個人都不甘落後,為彼此的利益奔波,手段花樣百出,讓人大開眼界。當老張因為「作風問題」被停職檢查時,立刻牆倒眾人推。那些曾經一個戰壕里的同志們揭發最深刻也最惡毒。他們都想踩著老張往上爬,好達到各自見不得人的目的。在這篇小說里給人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小林這個人,他的遭遇讓人感到心酸。他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局裡工作,本來是個很有希望的小夥子。也許是他剛走出校園還沒有轉過向來,每天上班遲到,工作吊不浪襠,一點小事就和領導同事爭吵,得理不讓人。還經常帶同學到辦公室聚餐造反,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他以為他是金庸小說中的那個「任我行」,想怎麼瀟灑就怎麼瀟灑。結果他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周圍人對他的行為很反感,集體排斥他。幾年下來,陞官沒門,待遇不增,連他以前不屑一顧的「貴黨」也沒入成。一起畢業的同學陞官的陞官,發財的發財。而他呢,因為級別不夠,不能享受單位分房政策,只能和別人合租房子湊合住。隨著他結婚,生孩子,再加上與合租人矛盾愈來愈深,弄得他是苦不堪言。孩子的哭叫,老婆的抱怨,無人打掃的廁所散發出來的陣陣惡臭,終於讓這個曾經瀟灑無比的小夥子低下了那高昂的頭顱。為了改善生活條件,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老婆和女兒。小林像變了人似的,每天提早去單位,給領導同事端茶倒水,擦桌掃地,整天低三下四,任勞任怨。以為這樣就可以一改別人對他的成見。結果大家把他的積極表現當成了理所當然,無人領情。他為了能夠達到將來分房的級別,積極向組織靠攏,今天一個思想,明天一個報告。可總因為辦公室意見無法統一,而被一再擱淺。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如意小算盤,只有等用到他時,才想起他,然後許下空頭支票,讓他靠近自己支持自己。小林夾在中間受夾板罪,討好誰都不好,得罪誰更不好。弄的他是身心俱焚,疲憊不堪。有好多次他委屈的都哭了,真想放棄了,來個破罐破摔,奶奶的,誰的帳都不買,不信還能把他吃了不成。可是一回到家,看著讓人窒息的狹小空間,還有妻兒期待的眼神,他不得不壓緊牙關繼續做不情願的事。每次眼看機會來了,小林正在那暗自高興時,意外就發生了。原因都是因為單位內部斗爭的結果,每個人都心懷鬼胎,他總是充當他們的犧牲品,不管誰勝,他都沒有好果子吃,因為每個人手裡都有一張牌可以支配他的命運。不管他怎麼努力,不要命似的幫張副局長搬家,丟三下四的靠近身上有狐臭的黨小組長女老喬,為馬首是瞻的聽命老孫老何,都沒有換來他想要的東西。於是他絕望了,仰天苦笑,天上不會掉餡餅,要掉的話也一定是鐵餅,砸得你暈頭轉向。讓人有點欣慰的是,盡管小林黨沒入成,官也沒升,但最後總算「一人成仙,雞犬升天」般跟著老何沾了點光。老何當上了副處長,從烏黑的筒子樓里搬進了兩室一廳,小林離開了魔鬼般的合租房,住進了筒子樓里。雖然地方還是那麼小,可小林感到很滿足,因為房子再小,也總算混到屬於自己的窩了。
讀完小說,我躺在床上,腦子嗡嗡的。盡管我們的單位還沒達到小說描寫的那種地步,可也是滿復雜的。才工作四年,我也從一個單純帶有學生氣息的大學生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社會人。除了還愛看書,心地還善良,待人接物還熱情大方,別的都改變了很多。脾氣小了,耐心多了,知心話也少了,人也穩重了很多。我一直記得大學畢業典禮上,我們學院一個老教授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們:你們快要走上社會了,而社會是個大染缸,不管你們怎麼想保持本色,都會或多或少的沾上社會的色彩。那是我們都在下面嘀咕:不時說學校也是社會嗎?難道和那個外面的社會不同?進了單位才明白,豈知是不同,簡直是大大的不同。
即使在學校的人際關系中能夠游刃有餘的人,在單位這個特定的環境里,很多時候也只能望洋興嘆,自嘆不如。角色轉變快又有城府的人容易混的如魚得水,而那些還沉迷在象牙塔里沒有醒過神來的人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在單位時間呆長了,都會有這樣一個共同的感受,那就是:累。不是身體累,是心累。做人做事都要講究藝術,要與每個人都保持適當的距離。像冬天取暖的豪豬,靠的太近,容易刺傷自己,離得太遠,又會冷到自己,只有找到適當距離才會既能取暖又相安無事。而這個距離沒有在單位混到一定火候是很難把握的。你和張三走的近,會遭到李四的嫉妒。你和李四靠的近,又會遭到張三的排擠。你和他們都近,他們又會在心裡說你是兩面派,看不起你,領導也對你有意見,認為你是在拉幫結派,搞小集團。你和他們都不近,想置身事外,潔身自好,別人又會說你孤芳自賞,目中無人,無形中成了共同的敵人,被隔離起來。你和領導走的近,別人說你阿諛奉承,溜須拍馬,鄙視你。你遠離領導,別人又會懷疑你是否得罪領導被掛了起來。當別的同事在議論某某人時,如果你加入他們的討論,那麼明天傳到當事人耳朵里的話就會被添油加醋誇大了幾十倍,更要命的是,你變成了始俑者。如果你在那沉默寡言,獨自看書玩電腦,想離開是非之地,別的同事就認定你一定別有用心,故意說話刺激你。假使哪天事情敗露了,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同仇敵愾般把你當成告密者。張三和李四有矛盾,如果你隔岸觀火,冷眼相看,又會莫名其妙的遭到他們共同攻擊。如果你想做件好事,一邊安慰張三,一邊規勸李四,你將狐狸沒逮到,反惹了一身騷,成了「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對領導的指示安排,要像軍隊里那樣:服從是天職。作不好,挨批少不了,作好了,以後重視你的機會多了。這事那事都是你的,什麼你說累?能者多勞嘛,誰讓你逞能。受了委屈,也要打碎牙齒往肚裡咽,如果你頭腦發昏和領導頂了起來,弄得領導下不了台,很沒有面子。你以後的日子就慘了,中國製造的「小鞋」天天會跟著你。讓你有苦說不出,有氣發不來,誰讓你找不準自己的位置,敢和領導鬥法,不整死你才怪。那個郁悶呀,可以去撞南天門。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即使對領導有一肚子意見,見面也要客客氣氣,惟命是從,表面文章還是要作的。哪怕你在肚裡把祖宗都罵遍了,該做的還得做,領導永遠是領導。當下級不容易,上級就容易了嗎?領導和下屬走的太近,平起平坐,就會失去威信;和下屬拉開距離,整天面無笑容,別人就會說你擺什麼譜,特別是以前和你有同等資格的人更是覺得你在嬌柔作做。更何況上級上面還有上級呢?在單位里的每個人都會感覺到累,這不是哪一個人的問題。無論對領導還是對同事,我們都會遇到當年孔子評價女子和小人時說的那段話: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在沒有利益沖突時,大家都是有說有笑有事好商量,喝起酒來更是稱兄道弟,彷彿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可一旦利字當頭,人與人之間好像一下子進入了一級戰斗戒備,緊張的氣氛壓的人透不過氣來。和顏悅色變成了皮笑肉不笑,朋友成了對手。如果再來個名額有限,不是你死就是我生,那場面就更慘烈了。你拆我的台,我拌你的腿,互相攻擊,唾沫星漫天飛舞。平時聊天談到的隱私事也有了英雄用武之地,成了打擊對方的殺手鐧。到了生死關頭,最好的朋友也會在你背後捅你一刀:出賣你的一切。難怪有人危言聳聽般警告世人:最好的朋友也是你最危險的敵人。當然風平浪靜時,是看不出來一個人的真面目的。所以為了日後不被他人利用,同事之間都盡聊天氣和國家大事什麼無關痛癢的話題,盡量不涉及自己隱私。大家好像都帶著一副面具在生活,誰也不敢取下它,因為如果你摘下了,也許受傷最深的就是你。可是不摘吧,感覺很憋悶,彷彿迷失了自己,讓人感到壓抑恐慌。大家在相處時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說話做事。每個人都不想這樣做,都渴望人與人之間最真誠的交流,都想放下面具,大口的呼吸。可是出於保護自己的本能,害怕被傷害,就只能一直帶著虛偽的面具。「沉默是金」這首歌道出了多少人的心酸。古人說的好: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唉,沒辦法。人都是好人,都是這個社會害的。
社會是復雜的,單位更復雜,辦公室里既散發著和睦的香氣,又彌漫著刺激的火葯味。讓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舉步維艱。同流合污吧,心有不幹,出淤泥而不染吧,不被大家滅了才怪,除非你不想在這個單位混了。有時你想與世無爭,別人卻來蠶食你的利益。其實我們每個人都能從小林身上看到我們自己的影子,有很多東西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得到的。要論資排輩,還要看領導的喜怒哀樂。在單位混的人大致有以下三種:第一種人,因為個性太強,與領導同事已經達到水火不容地步,抱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想法,頻頻跳槽。可是他們不知道,天下的烏鴉一樣黑,哪個單位都不是好混的。第二種人,盡管在單位混的也不是太好,可是始終有個信念在支撐自己,那就是:「井要淘,人要熬」。相信總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所以就熬著吧,更何況換個環境也許還不如現在這個單位呢。有的人幸運熬出了頭,有的人熬幹了自己。第三種人,也許受的打擊挫折太多,對很多都失去了興趣,每天行屍走肉般在單位混著。麻木的心靈像被溫水煮的青蛙,慢慢死去。在單位累吧,不管怎樣,生活還得繼續,所以我們只能發揚以苦為樂的革命精神,直到耗盡我們最後一點激情和精力。
⑶ 妻子出軌的日子2張局
當妻子再次從內房裡出來時,已經穿戴好,臉紅紅的都不敢看張局一眼,我
感到張局也是。好一會,大家才恢復自然。妻子在廚房裡好好的捏了我一下,說
我怎麼不打招呼,我開玩笑地說:「反正張局也是過來人了,曝光一下也沒什麼
關系……」
沒多會,反正都是海鮮,菜就做好了,三個人坐在一起邊吃邊聊了起來。張
局說局裡最近可能會有些人事變動,張局得調到另外一個局去當領導,而且,他
走了以後,只從處室里提拔一個人擔任局長助理,他已經向局裡和市組織部推薦
我。
當時我和妻子聽了都十分激動,到溫州沒幾年就有現在的這樣成就都是張局
一手照顧的。於是我和妻子來回敬酒,張局喝了一會就顯得有些醉了,身體總是
不自覺的靠向我妻子。
我當時都認為是張局喝多了,也沒太在意他具體做了些什麼,更何況我也喝
多了。但我看坐在張局邊上的妻子有些顯得不自然了,但也沒覺得怎麼。這時,
妻子讓我到廚房去給張局倒些水來,我一進廚房妻子就跟了進來,說是今天張局
一定是喝多了,摸她。
我想不會吧,因為我們和領導已經相處了三年了,他可從來沒做過什麼不禮
貌的事情。我對妻子說:「一定是他喝多了,照顧他一下沒事的。」
當時我說完以後,覺得妻子的臉好紅,妻子看我醉成這樣子,也沒再多說什
么了。當我們再次坐在一起時,我敬張局酒,妻子一個勁地給我臉色,我想沒什
么,心中充滿了對張局的感激。
這時我不小心把筷子掉到地下去了,當我彎身去撿筷子時,在桌子下我一下
酒醒了過來,我看見張局的手在桌子下放在我妻子的大腿上來回摸著,妻子好像
是極力抵抗、扭捏著。妻子的手在盡最大可能地不讓張局穿過裙子摸下去。我這
時一下感到頭都大了,張局怎麼能這樣呢?
由於激動,我抬頭動作非常之大,把桌子頂了一下。由於我的動作使張局有
些清醒過來,他的手離開了我妻子的大腿,我看見妻子趕緊起身去了衛生間。
由於酒後,張局給了我們家那麼大的恩惠,我盡管心裡不舒服,但是也沒太
當回事。就這樣,繼續又喝了一會,我就送張局下樓了。
下樓以後,張局好像也清醒了許多,問我:「今天我喝多了,剛才我沒失態
吧?」
我當然說:「沒有!沒有!」
張局好像並沒有讓我送他回家的意思,拖著我又去了一家檔次非常高的咖啡
館,說是聊聊天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