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寫人超短篇小說
A. 超短篇名家寫人散文
外婆
在昨夜的睡夢中我意外的夢到了過世已久的外婆。她是除父母外與我最親近的人,也是我此生最難以忘懷的人。
從我記事起,外婆就一直住在家裡照顧我和妹妹的生活。那時家裡條件不好,五口人擠在一間三十多平米的房子中,父親一人養家,工資有限。後來我要進學校讀書了,母親覺得負擔重了,便將外婆從鄉下接到了城裡照顧我和妹妹,自己便走街串巷搞起了服裝買賣。我媽媽姐妹三人,要說條件都不是很好,但在外婆的眼裡她們的生活是畢竟要比我們略富裕些,因此外婆就毫不猶豫的待在了我們家,幫助媽媽操持起了家務,可這一干就是近二十年,直到她生命的終點。
在我記憶里見到外婆最多的時候就是她腰上系著圍裙,站在廚房的灶台邊做飯的身影。一日三餐熱呼呼,香噴噴,我沒一頓不是飽飽的。現在每當吃飯的時候,想起外婆,心裡不由得還會哽咽好久。我是80後,那時的童年不比現在優越,我們一放學便結上四五個夥伴一同出去「瘋跑」。有一次在玩蹺蹺板時,竟意外擠傷了右肢,在家修養了半個多月,外婆對我倍加照顧。後來好的差不多了我又重新返回學校上課,記得那些日子外婆每天都按時接送我上學。媽媽勸外婆不用經常接送了,說我的腿也差不多好利索了,以後就鍛煉一人回家吧。可外婆總是不放心,還是每天接送,(說實話我當時走路,就是比別人慢著半步),就這樣頻頻過了一個月!
後來小學畢業了,我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漸漸沒當初那麼頑皮了。外婆也老了幾歲,而且身子骨漸不如前,但還是仍然堅持幫助母親操持這個家。她沒有工作,每月就我外公去世後,單位補給家屬那一點生活費。她自己省吃儉用,卻把錢都花在了我們家的生活上,有時見我學慣用品缺了,便給錢叫我去買,我可以毫不猶豫的告訴大家,當初除了教科書一些費用,其他學慣用品都是外婆給的。我有一次和外婆在院子外乘涼,聊了好多的往事,但有一句我記得很清楚:「就是以後我有了錢,一定買好多點心回來孝敬您……」外婆聽了非常高興,還說一定會等到那一天,她那時慈祥燦爛的笑容如今還時時會浮現在我的眼前。
也就過了短短一年。外婆忽然得了重病,而且病情很惡劣,日不能食,夜不能寢。我和妹妹在學校放假的閑暇時候去看望她時,外婆仍然表現出很精神的樣子,品嘗著我們帶去的點心她笑了,她的笑容很自豪。沒想到這一次見面竟然是我和外婆的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告別!
2003年9月5號,外婆走了,她安靜的走了。我哭了三天三夜,淚水再不能挽回她的身影。我遺憾外婆沒能親口吃上我用自己掙得錢為她買來的點心,但她陪我走過的十多個年頭所給予的愛,那份無私的愛,那份偉大的愛,將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我敬愛的外婆
散步)——莫懷戚
我們在田野散步:我,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兒子。
母親本不願出來的。她老了,身體不好,走遠一點就覺得很累。我說,正因為如此,才應該多走走。母親信服地點點頭,便去拿外套。她現在很聽我的話,就像我小時候很聽她的話一樣。
天氣很好。今年的春天來得太遲,太遲了,有一些老人挺不住。但是春天總算來了。我的母親又熬過了一個嚴冬。
這南方初春的田野,大塊小塊的新綠隨意地鋪著,有的濃,有的淡;樹上的嫩芽也密了;田裡的冬水也咕咕地起著水泡。這一切都使人想著一樣東西------生命。
我和母親走在前面,我的妻子和兒子走在後面。小傢伙突然叫起來:「前面也是媽媽和兒子,後面也是媽媽和兒子。」我們都笑了。
後來發生了分歧:母親要走大路,大路平順;我的兒子要走小路,小路有意思。不過,一切都取決於我。我的母親老了,她早已習慣聽從她強壯的兒子;我的兒子還小,他還習慣聽從他高大的父親;妻子呢,在外面,她總是聽我的。一霎時,我感到了責任的重大。我想一個兩全的辦法,找不出;我想拆散一家人,分成兩路,各得其所,終不願意。我決定委屈兒子,因為我伴同他的時日還長。我說:「走大路。」
但是母親摸摸孫兒的小腦瓜,變了主意:「還是走小路吧。」她的眼隨小路望去:那裡有金色的菜花,兩行整齊的桑樹,盡頭一口水波粼粼的魚塘。「我走不過去的地方,你就背著我。」母親對我說。
這樣,我們在陽光下,向著那菜花、桑樹和魚塘走去。到了一處,我蹲下來,背起了母親,妻子也蹲下來,背起了兒子。我的母親雖然高大,然而很瘦,自然不算重;兒子雖然很胖,畢竟幼小,自然也輕。但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穩穩地,走得很仔細,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
憶奶奶 謝清玉
奶奶去了,睡在床上悄悄地去了,沒有驚動我們任何一個人。
奶奶去了,誰也沒有想到,在漫天飄雪的寒冬,她悄悄辭別了自己疼愛的小孫女。
奶奶去了,去得那樣匆匆,留給我一夜又一夜的失眠和淚濕枕巾。
記憶中的奶奶瘦弱、矮小,總是一身粗布衣服,寬寬的臉龐,滿頭銀發在腦後盤一個髻兒,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奶奶很疼我。小時候,我一直跟奶奶睡。夏天多麼炎熱啊!當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時,總會感覺到伴隨著奶奶手臂有節奏的搖動,絲絲涼風吹來,吹走了我的炎熱和煩躁,不久我便進入了甜美的夢鄉。有時一覺醒來,又覺其熱無比,翻來覆去,很快,那不大不小的習習涼風便又輕撫我燥熱的身軀,直至我全身涼爽,又美美地進入夢鄉。多少個夏夜,奶奶把涼爽給了我,把炎熱留給了自己;把舒服給了我,把疲勞留給自己。
奶奶和天下所有的奶奶一樣,疼愛自己的孫女兒,然而使我難忘和感動的又豈止這些。那日,我拔腿像離弦的箭似的飛奔回家,還沒進門就喊:「奶奶,奶奶!」奶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面帶笑容地說:「小孫孫回來啦!」「奶奶,我語文考試得了98分,第一名,老師在全校表揚了我,還評上學習標兵了呢!」我帶著滿臉的自豪與滿足。「是嗎?」奶奶笑眯眯地看著我。「是真的!您看!」我卸下書包,很快拿出獎狀和試卷,將那大大的、鮮紅的「98」遞給奶奶。奶奶接過卷子,迎著亮光瞧了又瞧,「是98分!」「還是第一名呢!」我插嘴補充,生怕奶奶不知道。「真是我的好孫孫!」奶奶拿出幾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塞在我手裡,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嘴裡甜甜的,心裡美美的。奶奶看著我喜滋滋的樣子,意味深長地說:「要是每次都得第一就好啦!」「奶奶,」我咬了一口蘋果,說,「我保證每次都拿第一!」奶奶開心地笑了……
往事如潮,一幕幕情景彷彿就在昨天,然而,睜開眼,一切都已不復存在。「奶奶,我又得了第一!」對著蒼天,我大喊,不知奶奶能否聽見,淚水卻簌簌地落下來。
又是夏夜,孤燈下,奶奶手搖蒲扇為我扇風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看她那慈祥的笑容,聽她那親切的話語,不由讓我奮筆疾書……我在寫著一封信,寄給疼我愛我的奶奶,寄給黃土地下那顆慈愛的心,帶著我無盡的情感!奶奶,我的好奶奶!
我的母親 ( 胡適)
我小時身體弱,不能跟著野蠻的孩子們一塊兒玩。我母親也不準我和他們亂跑
亂跳。小時不曾養成活潑游戲的習慣,無論在什麼地方,我總是文縐縐的。所以家鄉
老輩都說我「像個先生樣子」,遂叫我做「麇先生」。這個綽號叫出去之後,人都知道
三先生的小兒子叫做麇先生了。既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裝出點「先生」樣子,
更不能跟著頑童們「野」了。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門口和一班孩子「擲銅錢」,一
位老輩走過,見了我,笑道:「麇先生也擲銅錢嗎?」我聽了羞愧地面紅耳赤,覺得
太失了「先生」的身份!
大人們鼓勵我裝先生樣子,我也沒有嬉戲的能力和習慣,又因為我確是喜歡看書,
故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過兒童游戲的生活。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裡去
「監割」,我總是坐在小樹下看小說。十一二歲時,我稍活潑一點,居然和一群同學
組織了一個戲劇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槍,借得了幾副假胡須,就在村口田裡做戲。
我做的往往是諸葛亮、劉備一類的文角兒,只有一次我史文恭,被花榮一箭從椅子上
射倒下去,這算是我最活潑的玩意兒了。
我在這九年之中,只學得了讀書寫字兩件事。在文字和思想的方面,不能不算
是打了一點底子。但別的方面都沒有發展的機會。有一次我們村裡「當朋」籌備太
子會,有人提議要派我加入前村的崑腔隊里學習吹笙或吹笛。族裡長輩反對,說我
年紀太小,不能跟著太子會走遍五朋。於是我便失掉了這學習音樂的唯一機會。三十
年來,我不曾拿過樂器,也全不懂音樂;究竟我有沒有一點學音樂的天資,我至今
還不知道。至於學圖畫,更是不可能的事。我常常用竹紙蒙在小說書的石印繪像上,
摹畫書上的英雄美人。有一天,被先生看見了,挨了一頓大罵,抽屜里的圖畫都被
抽出撕毀了。於是我又失掉了學做畫家的機會。
但這九年的生活,除了讀書看書之外,究竟給了我一點做人的訓練,在這一點
上,我的恩師便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剛亮時,我母親便把我喊醒,叫我批衣坐起。我從不知道她醒來坐了多久
了。她看我清醒了,便對我說昨天我做錯了什麼事,說錯了什麼話,要我認錯,要我
用功讀書。有時候她對我說父親的種種好處,她說:「你總要踏上你老子的腳步。我一
生只曉得這一個完全的人,你要學他,不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丟臉,出醜)她說
到傷心處,往往掉下淚來。到天大明時,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學。學堂
門上的鑰匙放在先生家裡;我先到學堂門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裡去敲門。先生家裡
有人把鑰匙從門縫里遞出來,我拿了跑回去,開了門,坐下念生書。十天之中,總有
八九天我是第一個去開學堂的。等到先生來了,我背了生書,才回家吃早飯。
我母親管束我最嚴,她是慈母兼任嚴父。但她從來不在別人面前罵我一句,打我
一下,我做了錯事,她只對我一望,我看見了她的嚴厲眼光,便嚇住了,犯的事小,
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眠醒時才教訓我。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靜時,關了房門,先責
備我,然後行罰,或罰跪,或擰我的肉。無論怎樣重罰,總不許我哭出聲音來,她教訓
兒子不是藉此出氣叫別人聽的。
一個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飯,在門口玩,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背心。這時候我
母親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來叫我穿上。我不肯穿,
她說:「穿上吧,涼了。」我隨口回答:「娘(涼)什麼!老子都不老子呀。」我剛說了
這一句,一抬頭,看見母親從家裡走出,我趕快把小衫穿上。但她已聽見這句輕薄的話
了。晚上人靜後,她罰我跪下,重重地責罰了一頓。她說:「你沒了老子,是多麼得意的
事!好用來說嘴!」她氣得坐著發抖,也不許我上床去睡。我跪著哭,用手擦眼淚,不知
擦進了什麼細菌,後來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醫來醫去,總醫不好。我母親心裡又悔
又急,聽說眼翳可以用舌頭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她真用舌頭舔我的病眼。這是我的
嚴師,我的慈母。
我母親二十三歲做了寡婦,又是當家的後母。這種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筆寫不出一萬
分之一二。家中財政本不寬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經營調度。大哥從小便是敗子,吸鴉片
煙,賭博,錢到手就光,光了便回家打主意,見了香爐便拿出去賣,撈著錫茶壺便拿出去
押。我母親幾次邀了本家長輩來,給他定下每月用費的數目。但他總不夠用,到處都欠下
煙債,賭債。每年除夕我家中總有一大群討債的人,每人一盞燈籠,坐在大廳上不肯去。
大哥早已避出去了。大廳的兩排椅子上滿滿的都是燈籠和債主。我母親走進走出,料理年
夜飯、謝灶神、壓歲錢等事,只當做不曾看見這一群人。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門」了,
我母親才走後門出去,央一位鄰舍本家到我家來,每一家債戶開發一點錢。做好做歹的,
這一群討債的才一個一個提著燈籠走出去。一會兒,大哥敲門回來了。我母親從不罵他一
句。並且因為是新年,她臉上從不露出一點怒色。這樣的過年,我過了六七次。
大嫂是個最無能而又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個很能幹而氣量很窄小的人。她們常常鬧
意見,只因為我母親的和氣榜樣,她們還不曾有公然相罵相打的事。她們鬧氣時,只是不
說話,不答話,把臉放下來,叫人難看;二嫂生氣時,臉色變青,更是怕人。她們對我母
親鬧氣時,也是如此。我起初全不懂得這一套,後來也漸漸懂得看人的臉色了。我漸漸明
白,世間最可厭惡的事莫如一張生氣的臉;時間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氣的臉擺給旁人看。
這比打罵還難受。
我母親的氣量大,性子好,又因為做了後母後婆,她更是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大
哥的女兒比我只小一歲,她的飲食衣服總是和我的一樣。我和她有小爭執,總是我吃虧,
母親總是責備我,要我事事讓她。後來大嫂二嫂都生了兒子了,她們生氣時便打罵孩子來
出氣,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話罵給別人聽。我母親只裝做不聽見。有時候,她實在
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門去,或到左鄰立大嫂家去坐一會兒,或走後門到後鄰度嫂家去閑
談。她從不和兩個嫂子吵一句嘴。
每個嫂子一生氣,往往十天半個月不歇,天天走進走出,板著臉,咬著嘴,打罵小孩
子出氣。我母親只忍耐著,忍到實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這一天的天明
時,她便不起床,輕輕地哭一場。她不罵一個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命苦,留不住
她丈夫來照管她。她先哭時,聲音很低,漸漸哭出聲來。我醒了起來勸她,她不肯住。這
時候,我總聽得見前堂(二嫂住前堂東房)或後堂(大嫂住後堂西房)有一扇房門開了,
一個嫂子走出房向廚房走去。不多一會兒,那位嫂子來敲我們的房門了。我開了房門,她
走進來,捧著一碗熱茶,送到我母親床前,勸她止哭,請她喝口熱茶。我母親慢慢停住哭
聲,伸手接了茶碗。那位嫂子站著勸一會,才退出去。沒有一句話提到什麼人,也沒有一
個字提到這十天半個月來的氣臉,然而個人心裡明白,泡茶進來的嫂子總是那十天半個月
來鬧氣的人。奇怪得很,這一哭之後,至少有一兩個月的太平清靜日子。
我母親待人最仁慈、最溫和,從來沒有一句傷人感情的話。但她有時候也很有剛氣,
不受一點人格上的侮辱。我家五叔是個無正業的浪人,有一天在煙館里發牢騷,說我母親
家中有事總請某人幫忙,大概總有什麼好處給他。這句話傳到了我母親耳朵里,她氣得大
哭,請了幾位本家來,把五叔喊來,她當面質問他,她給了某人什麼好處。直到五叔當眾
認錯賠罪,她才罷休。
我在我母親的教訓之下住了九年,受了她的極大極深的影響。我十四歲便離開她了,
在這廣漠的人海里獨自混了二十多年,沒有一個人管束過我。如果我學得了一絲一毫的好
脾氣,如果我學得了一點點待人接物的和氣,如果我能寬恕人、體諒人——我都得感謝我
的慈母。
十九年十一月廿一夜
B. 誰給我推薦本寫人,寫事的當代優秀 短篇 小說集!!!急要!!謝謝!!
1.《平凡的世界》作者:路遙這是一部全景式地表現中國當代城鄉社會生活的長篇小說。全書共三部。作者在近十年間廣闊背景上,通過復雜的矛盾糾葛,刻劃了社會各階層眾多普通人的形象。勞動與愛情,挫折與追求,痛苦與歡樂,日常生活與巨大社會沖突,紛繁地交織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大時代歷史進程中所走過的艱難曲折的道路。2.《穆斯...
C. 寫人物的短篇小說範例
一天早上逛城北的菜市場,見市場內的兩個擺菜攤的老頭在喝酒,兩人隔著攤兒,一人守著一碟花生米,手裡各握著一瓶酒,只聽瘦小的白發老頭對另一個黑大漢說,來,再整一口兒,黑大漢已有些醉了,擺手說,不了,夠數了,再喝看不準秤星了。白發老頭不屑的說,來,,一個狗日的湯水貨,有啥夠不夠。一聽這話,覺著耳熟,細看眉眼,競是候軍志。軍志現在賣菜了。當年可是個人物。
軍志是個矬子,受父母遺傳,爹娘都矮,他爹外號"二尺半」。軍志不但矬,走路腿還羅圈,沒一分人才,可軍志人小胸寬,心路大。八十年代剛開放,政府號召發家致富,搞企業,銀行的錢暢著貸,但多數農民不敢貸,貸了不知怎麼花,花了拿什麼還?銀行放貸的也愁,村幹部也愁。軍志前兩年到山西販過牛,也是出過門的人,他一個表姐夫在銀行當主任,叫上支書羅平,拿了瓶酒和一隻鹵雞,三人坐下喝,羅平說,我想了八個晚上,把全村人濾個遍,除幾個當兵的,就你走的遠。主任說,咱是親戚,一鄉里看就你做過生意。羅平說,帶個頭,搞他狗日的一個企業,也上個報。主任說,就是,人橫豎就活這幾天,干也是死,不幹也是死,就不如干。軍志被兩人一唱一合捧得有些發飄,撓著頭皮說,那我干點啥?兩人說,你說。軍志說,咋也不能再販牛,現在都買拖拉機了,沒人要牛。兩人說,不販牛,販牛掙錢也是牙行牛販子,上不得檯面,咱干企業。軍志又撓了撓頭皮,說,山西山裡收麥子不多,可到處都是刀削麵。主任見多識廣,一聽,來了主意。咱開麵粉廠。書記腿一拍,對,咱有小麥,磨了面賣他狗日的。軍志問,就這?兩人腿一拍,就這!
就這,軍志在全鄉開了第一個麵粉廠。開始很是紅火,新蓋麵粉廠晝夜燈火通明,機器"咣咣」響不停。拉麵的貨車也是出來進去。軍志新買了一輛日本玲木摩托車,打扮的光頭凈面,旋風一樣,廠進廠出,一派風光。每到中午,就派八喜到劉家的鹵雞店弄回幾只鹵雞,用刀剁成幾塊,吆五喝六,招待上面來的各路客人。喂狗的二扁和軍志有親戚,隔天就到麵粉廠拾半筐骨頭。二扁到街上,聞著半筐卣雞骨頭的香,咂著嘴吞一口唾沫,悄悄說,看軍志,光骨頭兩天就是半筐,一座金 山也經不得這樣吃。 這話不知怎麼傳到軍志耳朵,二扁再去撿骨頭,軍志就用牙簽剔著牙花子說,二扁,就你那點能耐,撐死也就是撿撿剩骨頭,你小生意怕吃,我大生意不怕,吃個雞子,喝個湯水,灑灑水的事。他把鹵雞說成"雞子「,把酒說成「湯水",二扁被臊的臉紅,連說,是是是,我一個喂狗的去哪比你這大老闆。
嘴上這么說,行動上軍志也成了大老闆,他往山西走面,不是自已去,還雇了本村的六成和八喜作跟班。六成和八喜是兩個懶人,一天凈想著吃巧糧食,兩人見軍志生意紅火,就找軍志,說咱從小不賴,你發大財怎麼也得讓我兩弟兄跟你喝□湯。軍志滿口答應,只說,咱在家可稱弟兄,到外面可得分清,我是經理,你們是跟班。兩人連忙點頭說,必須必須。果然,到了外面,兩人一左一右不離身,一個拎包,一個拎衣服,到地點一談業務,軍志把臉向左一扭,六成忙抽出一顆煙安在軍志嘴上,軍志又往右一扭,八喜早讓打火機噴出四指高的火苗把煙點上,軍志深吸一口,又無比受用的噴出一根長長煙柱,這才正式和人開談。
山西人愛吃刀削麵,缺面,河北人不吃刀削麵,但有面。軍志抓住了一個機遇,就往大處做,他在山西租了庫房,派了八喜、六成做總代理,他在家坐陣指揮,順便還迎接各路客人,跑貸款,收小麥。麥粉源源的往山西運,六成和八喜不停往回打電話報喜,說麵粉銷得好得不得了。只是錢回的緩慢。軍志每催,兩人總是回話,這不是毛病嗎,結賬都是到年底。真到了年底,主任來催,不還本也得還利息吧。軍志拍胸脯說沒問題。當主任面給八喜打電話,兩人說正在催,快了。可至到臘月二十,也不見回款,軍志有些坐不住了,買了車票去了山西。六成、八喜都在,兩人見了他,苦著臉說,找到老徐錢就回來了,正找。軍志問,老徐是誰?兩人低下頭全不言語。
後軍志聽旅館的老闆說,八喜、六成在這兒從不出門,把銷面的事全靠了當地的老徐。兩人只天天打麻將。老徐壓根就是個無業的騙子,把麵粉便宜賣掉,換成錢吃喝嫖賭了。軍志一聽,當時就抽了八喜、六成每人兩耳光,自己也癱在沙發上。
哎,世事變遷,軍志現在也干起了怕吃的小生意了。
D. 短篇小說作文600字寫人
那個人」 那個人是我父親但我只叫「那個人」。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那個人」因為偷生產隊的東西,還導致一個追趕他的人掉到河裡淹死,成了罪犯,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母親和「那個人」離了婚,帶著我獨自生活。 小夥伴們常常拍著手齊喊:小樹小樹,有賊作父!我高聲反駁:「那個人」不是我父親。 「那個人」成了我心底永遠的傷疤。 「那個人」出獄時,我正上小學五年級。母親問我:小樹,你還要不要「那個人」做你父親?我搖頭,很堅決:不要!「那個人」只好住到廢棄多年的老房子里。 後來,我考上了縣重點高中,第一學期就得交四百多塊錢的學雜費。母親去找村支書,求他暫時給我在村灶具廠安排個活兒,好掙點兒錢湊學費。村支書同意了,把我安置在倉庫里打雜。我看到「那個人」也在灶具廠做工。我耷拉著眼皮,不正眼瞧他。 九十年代的那場洪災,讓我家陷入極度貧困。念高中那年,母親又問我:你還要「那個人」做你父親嗎?我警惕起來:不要。母親啜泣了:實話告訴你,這學期你用的錢,大多是他出的,我一個人就是拚死拼活也供不起你啊。我感到了一陣羞恥:早知道你用那個賊的錢,我就不念高中了。 母親瞪著眼,吼道:不許叫他賊,要不是他隔三岔五偷點糧食,我們娘倆早就餓死了。那個時候,大夥兒都餓,都偷……我不由得顫抖了一下,打斷母親的話:這事以後再說,好嗎?母親只得閉了嘴,低下頭。 高考後一個多月,我收到了一所師范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母親很高興,之後就問我:開學得帶多少錢?我看看繳費清單,上面顯示的數目是一千三,就隨口說:得千把塊錢呢。母親開始掐指算賬,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我狠狠心:大學我不上了,我想進灶具廠上班掙錢。 母親很氣憤:你如果不想讓你的後代也讀不起書,你就得去讀大學。母親的話令我震撼,我動搖了,可是,我不想再用「那個人」的錢。 在我看來,不管怎麼樣,那個人是做過賊的,而且還葬送過一條性命。 九月初,母親賣了豬和羊,湊了一千兩百多塊錢。她心情很輕松:一千塊錢你用來交學雜費,兩百多塊錢作為第一個月的生活費。我張張嘴,但我沒有吱聲,因為母親已經很不容易了。 晚上,我動起了腦筋:空缺的錢到哪裡去弄呢?我想到了村灶具廠的倉庫,我不如先去「借」點灶具救急,等將來賺到錢再想辦法將功贖過。說干就干,我溜出了家門。 沒想到,收購站的老闆對我的「廢品」很感興趣,答應每個給我十塊錢。我昏了頭,紅了眼,一發不可收拾,連續幾個晚上出入倉庫。 當我的所得達三百塊錢時,我提醒自己該收手了。可是,夜幕降臨,我的心又開始發癢。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初衷的荒謬——我已經嗜偷成癮,是一個賊了。我像癮君子一樣無力地對自己保證:今晚是最後一次,下不為例。 我輕車熟路,爬進倉庫,正要動手,忽然從窗戶的縫隙里看到外面陡然冒出許多光柱,這些光柱顯然在向我圍攏。不好,肯定是村裡發現丟了東西,在這里設下埋伏。完了,我的大學夢完了! 正萬念俱灰時,黑暗中躥出一個人,借著朦朧的光,我認出他就是「那個人」。他什麼時候跟蹤我,是怎麼進來的,我絲毫沒有察覺。「那個人」舉起一件灶具照我腦袋就是一下。我一懵,癱倒在地。倉庫的門被踢開了,電筒把屋子照得雪白。「那個人」兇巴巴地指著我:兔崽子,竟敢跟蹤你親老子,壞老子的好事!說著,抬腳還想踢我。人們一擁而上,將他摁倒,嚷嚷著:抓到了,抓到了,他還打傷了自己的兒子。 陰差陽錯,「那個人」又成了賊,而我,儼然是大義滅親的少年英雄。 我完全清醒時,已躺在自家床上。母親眼睛又紅又腫,手中捏著一疊零碎的鈔票,那是我藏在被單下的銷贓款。她神情恍惚,反復念叨:你為什麼總是那麼委屈自己呢?我恍然大悟,是「那個人」拯救了我,拯救了我這個准大學生,拯救了我這個一直不願叫他父親的兒子。 只是,我不能理解母親所說的「總是」的含義。母親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十幾年前,他和另一個人到生產隊偷糧食,被夜巡的鄉幹部發現,就一前一後逃跑,鳧水時,另一個人小腿突然抽筋,淹死了。他被抓後交待,死掉的人是為了逮他這個賊才被淹死的。哎,被淹死的人家裡比我們窮,為了那一家人能夠得到救濟活下去,他就撒了謊。現在,我希望你記住,他是個好人,你不是賊的兒子,你不應該干出賊的勾當。 這些年來,我總頑固地認定「那個人」是個壞人!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有一個曾經坐過牢的父親,他就一個人孤苦伶仃地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為了兒子,他不惜一切,再次背負起賊的罪名。我嚎啕大哭,為「那個人」的痛苦和偉大。 「那個人」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我想去看他,他托母親傳話給我:你別來,我永遠不要你踏進這種地方。 轉眼我已經畢業並參加了工作,我取出攢了近半年的工資,敦促母親:等「那個人」出獄,你們就復婚。母親笑了,很欣慰。「那個人」出獄那天,我和母親去接他。我上前幫那個人提行李時叫了一聲爸,「那個人」頓時老淚縱橫…… 你才問六百字啊 你要是問六十萬字更好 直接可以出書 你還真可以啊 張口要六百字 呵呵呵
E. 經典的優秀的 寫人 小說(文學)
他在人群中看見了希烏拉,這讓他吃了一驚。這個不速之客戴著他的寬邊帽子,目光在和他對視的時候甚至是挑釁的。皮斯感覺心臟有些缺血,身子輕飄飄的,有些暈眩。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希烏拉。但是,沒有用,他覺得希烏拉的眼睛像性能極為優良的導彈一樣,越過樹葉、人群和墳墓准確無誤地攻擊到他。
必須躲開希烏拉。為此他匆忙結束了葬禮。
有人拍著皮斯的肩膀,說:「希望我們還能見面。」
「活著,如今比什麼都重要。」另一個人接著說。皮斯心不在焉,他和他們握手的時候有些迫不及待,但人們並不在意。所有人都已經走在回自己住處的方向。又有槍炮聲響起,草葉在顫抖,鳥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突然又跳回來。
「爸爸,這是AK-47。噢,怎麼都是AK-47?」拉維側耳聽著在幾百米之內傳來的槍聲。
皮斯沒有顧上回答,趕快拉住拉維,不讓他四處亂跑。拉維的一隻手被他緊緊握著,兩只壯碩的小腿在草地上不停踢踏著。
「寶貝,安靜點吧,我們必須盡快回家。」皮斯低頭對拉維說,同時加進了步伐。
「那有隻小鳥,飛不動了。」皮斯看見了,那顯然是一隻和拉維一樣沒有成年的鳥,像鴿子,也像麻雀,鉛灰色的羽毛、肉紅色的細小的爪子和不安的眼神,使這只小鳥在這片彷彿一夜之間擴大的墓地里顯得格外脆弱。
小鳥顯然想飛到一個墓碑上,墓碑是新立的,有還未乾枯的花瓣,墓碑上的母女相擁著沖著皮斯微笑,孩子不過十幾歲,一看就是在爆炸或者戰亂中死亡的。皮斯被這母女的微笑擊中了,有些心慌,那慌亂不像是恐懼,也不像同情或憐惜,更像是預感。他趕緊叫住拉維,希望盡快離開這里。
二
希烏拉在跟著自己,他顯然還有話要說。皮斯已經預感到他要說什麼,他假裝根本沒有看見希烏拉,加沖灶快步伐,使拉維必須跑起來才能跟上他。顯然希烏拉比他預想的還要執著,他毫無顧忌地追過來了,攔住了皮斯。皮斯看著他,嘴裡問:「噢,希烏拉,您還有什麼事嗎?」但他腦子里其實一直在思考拒絕的理由。他必須在一瞬間完成這件事情。
「我的車需要改裝,這你知道……」希烏拉微笑著說。
「他真是瘋了。」皮斯心裡想,嘴裡卻隱忍著說,「很抱歉,希烏拉,你知道我只是一個汽車美容師,除此之外我做不了什麼。」
「不,你還是這個國家的公民,你應該做些事情,這話我已經和你說了一百遍了。」希烏拉眯著眼睛說。太陽已經升到對面州立會議大廳的樓頂了,陽光刺向每一個人,包括希烏拉和皮斯。
皮斯的心情是奇特的,有些緊張,也有些憤怒,像被希烏拉切斷通向歡樂的秘密小徑,小徑的岔路口上隨時都布滿死亡的陷阱。
「我只是一個汽車美容師,我的確做不了什麼。」皮斯自言自語。
「噢,爸爸,換成了M16。他們為什麼要換槍支?」拉維問。
「安靜點。」皮斯不耐煩地說。
「我們在挨打,孩子。」希烏拉不懷好意地看著皮斯,話卻是對拉維說。
「請不要再打擾我們,我的妻子還在醫院里……」皮斯哀求說。
「知道,可是,你也應該知道炸傷你妻子的炸彈是裝在一輛經過改裝的復仇女神上。據說你見過這輛車。」希烏拉的語調有些惡毒。
皮斯出汗了。他覺得當初頂在他腦門上逼著他改裝復仇女神的手槍又伸了過來。
「再也不能幹了。」皮斯心裡說,那輛復仇女神炸死了六個人,包括一個七個月大的嬰兒,炸傷了包括他自己的妻子在內的十六個人。
「不,那不是我乾的。」皮斯躲避著希烏拉的眼睛說。
「是的,除了我和你之外,沒有人知道是你乾的。如果有人知道的話,估計你早就被撕碎了。你希望這樣的局面嗎?」皮斯看著希烏拉有些得意的臉,心想,如果復仇女神是在希烏拉身邊爆炸該多好。
拉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掙脫開皮斯的手追趕小鳥。皮斯喊了一聲,拉維答應了,還是跟著時飛時停的小鳥,超越了一個又一個墓碑。皮斯發現小鳥從地面飛到墓碑上用了不散棗扮到兩秒鍾。那麼如果飛到樹上呢?即使是十幾米的樹也不會超過三秒鍾吧?如果能夠飛到仍然國泰民安的鄰國需要多少時間呢?小鳥還是有希望越過國境的,小鳥不需要簽證,沒有國籍的小鳥可以到達任何一片天空,她只要躲過戰火就有希望繼續活著。而他們不行,他們已經被鄰國拒絕了,況且他們自己的國家也不允許他們出境,出境被定為岩帶叛國。
如果希烏拉把他改裝復仇女神的事情說出去,他也會被定為叛國,他會被絞死的。答應希烏拉嗎?再為希烏拉改裝一輛或者幾輛攻擊性更強、爆炸強度更大的汽車,那麼很明顯,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人死傷,他的噩夢將永無盡期。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拖延,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好能拖到希烏拉們這顆好戰之心能夠冷卻,最好能拖到戰爭結束,但那是不可能的。這個世界有希烏拉們就不會有真正的和平。
「讓我再想想,可以嗎?」皮斯有些低聲下氣地說。
「你最好快一點,這對你有好處,尤其是你的拉維。」希烏拉說著,看著蹦蹦跳跳的拉維。「他很可愛。如果他能活著的話。」
「他剛八歲,什麼都不懂。傷害他上帝都不會寬恕的。」皮斯憤怒地說。
「聽見了嗎?那邊又打起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上帝死了,而你我還活著。」希烏拉摘下他的寬邊帽,拍打了一下,接著說,「你如果在明天中午十二點以前不答應,我們的組織會替上帝照顧你的拉維,明天見。」
希烏拉很快消失在一棵小葉樹後,但是,皮斯覺得希烏拉肥胖的身影留在他眼前,很久都趕不走。皮斯想哭,眼淚像是從嗓子眼裡湧出一樣,很快侵犯到他的鼻子、耳朵甚至嘴巴,一切都不妥貼,包括吹到身上的風和遠處時隱時現的戰火。
三
皮斯還是想盡快離開這里,他覺得這里離死亡太近了。
拉維在前面站住了,看樣子是目送小鳥。拉維還拿出了自己的巧克力,小心地放在手心裡,沖著小鳥搖晃,小鳥像幾年前飛在風清雲淡的天空一樣,很快就隱沒在一片不大的樹林中再也不見了。
拉維的手垂下來的時候顯得格外沉重,讓皮斯想起拉維的媽媽,也就是他的妻子肩膀被炸傷的時候手垂下的樣子,這讓皮斯更加難過。
皮斯抱起拉維,很快走出墓地。前面是一片草坪,皮斯記得這里原來還有幾尊現代雕塑,已經在戰火中變成一片瓦礫。忽然,一棟大樓後邊出現一群喧嘩的市民,打著標語,高呼著口號,從瓦礫前走過,有人把一張宣傳畫冊塞進皮斯手裡,皮斯看也沒有看,等人群過後迅速扔到垃圾箱里,回頭的時候他似乎看見了希烏拉,但是,眨眼之間又沒有了,這讓他十分沮喪。
現在,他們已經踏上艾茵大道,這條路是由聯合國提供資金修成的,今天還能在路旁看見美國的杉樹、法國的白楊和來自中國的柳樹,當然,也能看見呼嘯而過的、飄在各種軍車上的,甚至,插在戰刀上的國旗。皮斯喜歡色彩,曾經在大學研究過莫奈和凡·高,但是,他對用在國旗上的色彩不感興趣,他覺得那些色彩把世界簡單化了,也復雜化了。
皮斯從不和別人說起這些,即使男人們湊在一起的時候他也選擇沉默。他的祖國如今像路邊遍體鱗傷的汽車一樣,破爛不堪,各種零部件恨不能把對方滅絕殆盡。過來一支部隊,其中一個士兵還向拉維吹口哨,拉維躲到皮斯身後,皮斯的手放在孩子細軟的頭發上。
皮斯說不出這是哪國的部隊,如今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外國的持槍者,說不清到底哪個國家在支持哪個隊伍,甚至誰也說不清誰是誰的敵人。戰爭讓皮斯措手不及,他的孩子不能輕易出去和別的孩子玩耍,他的妻子受傷住在醫院里,正等著他和兒子去探望。而且,他已經很久沒有修車了,盡管路上到處都是被炸壞的邁巴赫、威茲曼、林肯甚至法拉利,每次看見它們他會忍不住惋惜,但是,他不敢輕易去碰這些車,他知道這些癱瘓在路邊、草坪和田野里的每一輛車隨時都有可能引火燒身。
和他爸爸不一樣,他從不炫耀自己的成就,盡管他的確接觸過很多名車,他幫助本國世界賽車冠軍改裝過一輛高性能賽車,但是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些。面對汽車,他感覺自己更像一個真正的美容師,在夜晚或者回家的路上想像從他身旁開出的諾斯萊斯、男爵在世界上奔跑,心裡是安然的。現在戰爭剝奪了這種快樂,他有時為自己曾經維護過的車有些焦慮——他在電視新聞中發現,一輛用於自殺性爆炸的克利奧很像他給改裝了司機副座的轎車,這讓他很長時間不能安寧。
「爸爸,那是反坦克火箭筒,那是火焰噴射器……」拉維等部隊走遠小聲說。
皮斯制止了他。他已經看出來了,這是一支特種部隊,應該是執行特殊任務的。很快,就會有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不知道哪股力量的領袖人物要死了,與此相比,一棟被毀掉的樓、一片被燒焦的林木顯得無足輕重。盡管蓋一棟樓需要多半年的時間。長一片林木需要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而毀掉這一切不過幾秒!
他不知道拉維是從什麼時候對武器開始如此敏感的,但這顯然不是皮斯願意的。他記得拉維更小的時候是喜歡畫畫的。在他只有三歲的時候,有一天他忽然畫了一隻鳥,這只鳥的翅膀顯然是不對稱的,一邊大一點,另一邊小一點。這件事皮斯當時注意到了。因為他發現拉維在畫第二個翅膀的時候尿褲子了。他記得那是上午十一點二十三分,拉維的媽媽去公司上班了,他用了十七分鍾收拾房間和准備拉維去幼兒園的物品。他生怕拉維從床上掉下來,特意在床邊放了枕頭。還給了他一些安全衛生的玩具,包括一個塗鴉本和一盒蠟筆。他實在無法計算拉維這第一張畫所用的時間,因為他看到拉維的時候拉維已經吃力地完成了鳥的第一個翅膀。他前傾著小小的身子,肥肥的嘴巴很用力地噘出去,胖胖的小手笨拙地勾勒著,金黃色的頭發在透過玻璃的陽光照射下顯得分外明亮。
拉維是在什麼時間發出只有在尿急的情況下特有的呻吟的,他不得而知。當時他被這個畫面驚呆了,他站在門口一動也不敢動,他覺得自己這個漂亮的兒子在創造奇跡。他在那一瞬間忘記了時間。
但是,接下來的時間他記得很清楚,他幫助拉維換下衣服用了三分鍾,為拉維洗澡用了二十七分鍾,洗衣服用了三十四分鍾,准備午餐用了四十六分鍾,幫助拉維吃飽用了五十八分鍾,因為拉維總是試圖把比薩放進嘴裡,但是,不銹鋼餐具不是很聽他的安排,不時從他手裡滑落,每次都要皮斯花費一些時間為他撿起來重新清洗,他記得拉維把叉子弄到地板上這一次,他花了十二分鍾完成了清洗和幫助他正確使用這個過程。安撫他午休也是很費心思的事情,他必須唱一首他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催眠曲——
互相安慰的人們
請不要睡去
深深的湖底響起無辜者的輓歌
金色的花朵隨著輓歌起舞
這是他妻子給拉維唱的,是在戰爭剛爆發的那一年唱的,他甚至不知道妻子是在哪裡學會這首歌的。他每次聽到這首歌時都會感傷,這感傷是無法用時間治癒的,像水一樣滲透在血液里,日夜流淌。他偷偷學會了這首歌。
那天中午,拉維的小嘴嚅動著睡著了,皮斯也困了,從唱催眠曲到拉維進入夢鄉,他用了七十二分鍾。
皮斯看著依然沒有情緒的拉維,感覺有些恍惚:這就是當年那個長著花骨朵一樣的耳朵、有著鮮明肉窩小手、哭聲比鳥鳴動聽一萬倍的孩子嗎?生命多麼復雜啊,被時間精確框定和分割,少一秒都不能延續和成長。小拉維身上每一根頭發都是時間無限累積的碩果。皮斯感到有些得意,他精心記錄了養育拉維的曼妙細節,他感冒發燒時的咳嗽、他學習走路跌倒時的哭泣、他舉著冰激凌在沙發上打滾的憨態,包括他第一次發出笑聲的那個夜晚,鬱金香開了,他的媽媽詫異地聽著彷彿天籟一樣的聲音,不明白這長著一張小老頭一樣小臉的嬰兒是怎樣發出這么響亮的笑聲的。
然而時間可以記錄過程,卻不能記下全家人為此付出的努力,他和他的媽媽甚至他的爺爺為他的成長所付出的一切被時間深深埋沒了。他和他們一樣,希望他能親近美好的東西——音樂、花朵和美德。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對武器發生濃厚的興趣。從來沒有想過!
一切都改變了,空氣中飄著好像永不能淡去的火葯味。該怎麼辦呢?怎樣才能過原來正常的日子,孩子可以上學,他可以在菩提樹下看書,和朋友研究巴比倫時代的河流。然後開著車去二百多里外的海邊游泳。
他忽然想起了麵包,戰爭以來他把冰箱每天都塞得滿滿的,生怕哪一天不能出門買到麵包。是的,剛才的特種部隊肯定會給這個國家帶來更大的災難,他應該再儲備點生活必需品。前面不遠就有一家超市,那裡還能買到麵包、香腸和拉維愛吃的烤雞。他決定去采購,刻不容緩,趁著別人還不能預見到即將到來的災難,他要搶在前面把一切都准備好。
四
拉維已經接著往前走了。拉維還是第一次穿著黑色的喪服,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玻璃一樣透明,這使他小小的後背看起來格外秀挺迷人。皮斯想拉住他的手一起走,他不能讓拉維離自己太遠,但是他實在不忍心告訴孩子危險就在身邊,甚至不敢告訴他媽媽已經負傷住在醫院里,這好像是告訴孩子這個世界不可信一樣。這對孩子是殘酷的。他希望戰爭能盡快結束,盡管他知道孩子其實已經知道身邊發生的一切。
「爸爸,我們的車呢?」拉維接過皮斯伸出的手問。
皮斯沒有告訴拉維,現在大家都不敢開車,轎車容易被襲擊,所以他們只能步行。他說:「你……你媽媽把車開走了。我們還有一段路,必須要快一些,知道嗎?」
他們經過家電商場,那家曾經紅火的印度首飾行已不見蹤影。繞過歐亞巴咖啡屋就要到家,他和妻子就是在這家咖啡屋相識的。那天他們幾個朋友一起喝多了,他撞倒了一個女孩,後來的事情並不浪漫,他和她約會,在河邊接吻,然後讓這個女孩懷上了拉維,成了他的妻子。現在這家咖啡店已經頹敗,門臉上留著不久前槍戰的彈痕。再往前就是幾家服裝中心,沒有戰爭的時候,他有時會陪著妻子去轉一下。他想起妻子在生下拉維之後過生日,看上了一件咖啡色的絲質圍巾,但是,由於要價昂貴捨不得,他和妻子回到家後獨自溜回來,悄悄預支了薪水把圍巾帶回家。其實生活沒有什麼,只要你忍耐和堅持就能美好,皮斯認為自己完全有能力做到這一切。皮斯始終認為值得為家人忍耐和付出。當初,他和妻子每次轉這些商店都要走上幾個鍾頭。那時候他會覺得疲憊,而現在能多走一分鍾都是奢侈的。
再有幾分鍾就可以穿過這些曾經紅火的快餐店了。這里現在連一點香味也沒有了,而過去只要從這里過的人都能被老式熏魚和土耳其肉串弄得饞涎欲滴。一切都在喪失,無可挽回。皮斯想不明白怎麼突然之間都變成了這個樣子。現在他只想和兒子盡快回家,喝一杯咖啡,看望自己的妻子。
他算計過,正常走路到家要需要二十五分鍾,如果拉著拉維大約需要延長五分鍾左右,購買食品需要五分鍾,這是戰時,一切都不可預測,他打算在十五分鍾之內到家。他和拉維用了四分鍾來到離得最近的超市,拉維像以往一樣很興奮,往購物車里放了四塊巧克力,六秒鍾;一袋膨化餅干,八秒鍾,三代酸奶,三十二秒鍾;一聽可樂,十二秒鍾。皮斯則選了麵包、火腿和方便麵,用了四十七秒鍾。拉維還在果凍前挑選,但他們時間緊迫,容不得任何放縱,皮斯催促拉維拿了一包開心果趕緊結算出門,前後不到三分鍾。
拉維還在東張西望,然後用手指著前面。皮斯立刻看到了希烏拉,希烏拉趴在六樓的窗戶上向他們招手。皮斯的心情愈加灰暗,他裝作沒有看見,繼續往前走。他剛走了幾步,希烏拉就扔過來一個玻璃水杯,摔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皮斯很憤怒,抬頭看著希烏拉,希烏拉捂著嘴,示意他不要說話,皮斯有些莫名其妙,注視著希烏拉,但絲毫沒有減慢腳步。希烏拉的手指向前方,做了一個向下的姿勢,這個姿勢是說被殺。希烏拉在威脅他,這讓他怒火中燒,他決定不再理睬希烏拉,再也不回頭。
是的,繞過歐亞巴咖啡店,穿過一個寬敞的居民區就到家了。現在他們還大約需要五分鍾的時間。周圍少有的安靜,沒有行人。風很微弱,如果不看菩提樹顫抖的葉子根本感覺不到風的存在。陽光也很溫暖,看不出戰爭的傷痕。街道骯臟、雜亂,但是,依然能看到當年寬闊、平坦、伸向四面八方的輪廓。拉維撿到一個子彈頭,這讓他很不耐煩。
「扔掉!」他命令拉維。
拉維不情願,小聲說:「這是新型SA80A2卡賓槍,很難得的。」
「扔掉!」皮斯再次命令拉維。拉維遲疑著,把子彈扔到遠處。
拉維垂頭喪氣,跟在皮斯身後。
浪費了二十六秒!這二十六秒改變了一切,然而皮斯無能為力。
五
他們離咖啡館越來越近了,街上依然沒有一個行人和車輛。他忽然有些緊張,他覺得這種超常的清靜隱藏著危險。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
「爸爸,這種槍可以安裝戰術燈。」拉維炫耀地說。
「夠了!任何時候武器都是人類的敵人。我們要做的是盡快回家,別讓子彈碰到我們。」皮斯憤怒地說,「你最好快一點。」
然而來不及了,槍聲突然從他們面前響起來。皮斯看見從一扇窗戶里探出一個人頭,旁邊有一管黑色的槍管。槍聲就是從那裡傳來,幾乎同時,從樹旁、廣告牌子後邊和各種能夠掩護的物體旁突然出現了穿不同軍裝的人。
皮斯沒有想到自己會遭遇槍戰。他的確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面對面的戰斗。一方躲在居民樓後,另一方顯得很被動,只有幾棵樹和一個垃圾箱作為掩體,子彈並不是像人們想像的那麼密集,相反,倒是有些稀稀拉拉,有些像受潮的鞭炮,很無規則地炸響。他看見對面有人倒下了,這邊也有人在嚎叫,這聲音與其說讓他害怕,不如說讓他震驚,他只是片刻愣怔就趕快拉著拉維躲進咖啡館。
「爸爸,卡賓槍,那是湯姆森卡賓槍。」拉維小聲說。
皮斯急忙捂住了拉維的嘴。皮斯也看出來了,這不是正規軍,應該是兩股敵對的武裝力量,他們的武器都是東拼西湊的,絕大部分是二戰時期的槍支。但是,又怎麼樣呢?什麼槍支最終目的都是結束人的生命。皮斯拉著拉維躲到吧台後面,但皮斯知道這並不安全,新式武器可以無孔不入。
希望上帝能在,希望上帝能看見我的拉維,他只有八歲零六個月十三天。皮斯心裡祈禱。皮斯抬起頭,好像能看見上帝在頭頂一樣,但除了灰白色的天花板他什麼也沒看見。
咖啡館里光線晦暗,桌子在顫動,壁畫上一名男子的眼睛好像在流血。皮斯覺得這個曾經充滿舞蹈和香水味道的地方如今擠滿了火葯和灰塵。他被擠壓得喘不上氣來了。
他真懊悔,應該在路上走快一點,那樣就能錯過這個該死的巷戰。不,是希烏拉,是他把時間給耽誤了,這個該死的希烏拉,非要讓他改裝什麼汽車,現在好了,他和拉維走投無路了。應該還有那隻該死的鳥,那肯定是一隻惡毒的鳥,是罪惡之神來引誘拉維的。現在怎麼辦?怎樣躲過這場災難?
「上帝,該怎麼辦呢?」皮斯已經在哭泣了。
「爸爸,他們會殺了我們嗎?」拉維抹去皮斯的眼淚問。
「我不知道,拉維,我真的不知道。」皮斯哭著說。
「死亡很可怕嗎?」拉維又問。
「是的,我的拉維。我會祈禱上帝讓你活著。上帝啊,看看我的小拉維吧。」皮斯哭泣著喊。
「可是,我的爺爺死了,他並不痛……」拉維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一陣激烈的槍擊聲,緊接著是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吧台上僅有的幾個酒杯突然彈跳起來,有一個杯子砸在皮斯腳上,拉維驚呼了一聲一頭扎進皮斯懷里,一聲不吭了。
皮斯聽見混亂的哀號,有人中彈了,而且不止一個人。然後是雜沓的腳步聲和人們高呼口號的嘶啞嗓音。
「也許快結束了。」皮斯心裡祈禱著,抱緊了拉維抖動的小小身子。
時間過了很久。皮斯覺得自己從對時間有了概念以來,時間第一次以塊狀的力量擠壓了他。從前時間是細碎的雪花和春天細小的雨滴,他在幾十年看著父親修表的過程中修煉了對於時間的高度敏感,他能很快把一切過程精確到秒,包括一片樹葉飄落的時間,雨滴擊打窗戶的時間,拉維打哈欠的時間,而現在,時間已經變成沖決而下的泥石流,裹挾著巨大的石塊奔涌而來,把皮斯的一切感覺都淹沒了。
「也許不該去買麵包,我可以一天只吃一頓飯。」皮斯看見了拉維旁邊的食品袋,忽然被這樣的想法所折磨。他如果能堅持一天只吃一頓飯,那就用不著耽誤那寶貴的二十六秒。
二十六秒,多麼價值連城啊。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十三分十七秒,如果提前二十六秒,他和拉維現在應該正在家裡,哪怕是正在換下拖鞋和喪服也是無限幸福的。時間在計算生死的時候又恢復了本來精巧的面目,讓皮斯聞到了家裡牛排的香味。
人們好像走遠了,周圍安靜下來。皮斯輕手輕腳地貓腰站起來。拉維也想和他一起過來,被他制止了。他獨自走到門旁,從玻璃縫隙往外看一的確沒有一個人了。
「感謝上帝!」皮斯噓了一口氣,輕聲說。他輕聲呼喚拉維,讓他也過來。拉維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手裡還提著那個和他身材差不多的食品袋。皮斯急忙接過來,把拉維藏到門後。
爸爸,一顆子彈打到人體需要多少時間?」拉維突然問。
皮斯吃了一驚。他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還在上學的時候,在學習二戰史時看過一份對比資料:德國98k步槍——子彈初速810米/秒,表尺射程2000米,槍口動能3730焦耳,美國M1步槍——子彈初速853米/秒,表尺射程2000米,槍口動能3567焦耳;AK47突擊步槍——子彈初速710米/秒,表尺射程1000米,槍口動能1980焦耳。那麼一顆子彈到達人體的速度只能用毫秒。
一秒等於一千毫秒,一個人的一生誰會想起使用毫秒?
「這不是你想的問題。」皮斯對拉維說。
皮斯准備走出咖啡館了。他覺得危險已經過去。
「爸爸,你看,」拉維小聲說。
皮斯看見了,那些人並沒有走開,戰斗並沒有結束。皮斯的心又提了起來。
「費恩,爸爸,費恩。」拉維突然喊道。
皮斯也看見了,是他們的鄰居費恩,一個在去年的爆炸中失去聽覺的女孩。皮斯不知道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但是,可以肯定,她沒有看見那些躲在掩體後邊的武裝分子,她聽不見槍聲。
拉維突然掙脫開皮斯的手,向門口沖去。皮斯急忙攔腰把他抱住,腳下食品袋裡的罐頭、飲料發出激烈的響聲。他急忙和拉維一起趴下,子彈穿過玻璃門在吧台上發出沉重的悶響,前後不到一秒!緊接著咖啡廳的窗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小拉維驚得一動不敢動了。
皮斯知道已經暴露了,危險近在眼前。他們能不能活著就看上帝了。
「爸爸,我的彈殼是費恩給的。」拉維眼含著淚說。
「拉維,不要做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皮斯抱緊拉維,小聲說。
這時,他透過玻璃門最下面的縫隙看見對面的一蓬灌木後伸出一支槍管,那支槍管就是對准費恩的方向。他急忙把拉維的頭埋進自己衣服里,他實在不願意讓孩子看見這種場面。
槍管距離費恩大約七十米,他無法計算從槍響到費恩倒在地上的時間,太快了,快得讓一切都措手不及。
皮斯眼前一片黑暗,他覺得那顆子彈是向自己飛來。
很久,皮斯才恢復思維的能力。現在,費恩死了。如此簡單,一個小小的、紅棗一樣精製的小玩藝就輕易地結束了費恩的生命。毫秒,只能用毫秒,多麼短的時間啊,短到可以忽略不計。毫秒通過子彈結束了需要用年月來計算的生命,這就像一片樹葉砍伐了一棵樹一樣不可思議。皮斯絕望了,他感覺即將飛來的已經不是一顆子彈,而是成千上萬子彈飛瀑一樣傾瀉而來,他再也不可能躲過去了,可是他的拉維呢?他只有八歲。
他忍不住喊了一聲:「拉維。」
拉維回過頭來,藍色的眼睛很像他的媽媽,鼻子像他的爺爺,當然也像他,他延續了他們家裡的所有人。而今天,此刻,這個家庭的一切都將徹底終止了。
皮斯被即將到來的災難擊敗了,他跌落進絕望的深淵無力自拔。他把拉維藏到身後,希望用自己的身體能夠掩護拉維,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一排子彈呼嘯而來。皮斯沒有聽到打到自己身上的槍聲,當然,他永遠也不知道,有八顆口徑為7.62mm的速射機槍M134射出的子彈擊中了拉維小小的身子,這是世界上轉速最快的機槍。
F. 誰又描寫人物的短篇故事啊列如:泥人張 快手劉 刷子李
我和快手劉
人人在童年,都是時間的富翁,胡亂揮霍也使不盡。有時呆在家裡悶得慌,或者父親嫌我太鬧,打發我出去玩玩,我就不免要到離家很近的那個街口,去看快手劉變戲法。
快手劉是個撂地擺攤賣糖的胖大漢子。他有個隨身背著的漆成綠色的小木箱,在哪兒擺攤就把木箱放在那兒。箱上架一條滿是洞眼的橫木板,洞眼插著一排排廉價而赤黃的棒糖。他變戲法是為了吸引孩子們來買糖,戲法十分簡單,俗稱「小碗扣球」。一塊絹子似的黃布鋪在地上,兩只白瓷小茶碗,四隻滴溜溜的大紅玻璃球兒,就這再普通不過的三樣道具,卻叫他變得神出鬼沒。他兩只手各拿一隻茶碗,你明明看見每隻碗下邊扣著兩只紅球兒,你連眼皮都沒眨動一下,嘿!四隻球兒竟然全都跑到一隻茶碗下邊去了,難道這球兒是從地下鑽過去的?他就這樣把兩只碗翻來翻去,一邊叫天喊地,東指一下手,西吹一口氣,好像真有什麼看不見的神靈做他的幫手,四隻小球忽來忽去,根本猜不到它們在哪裡。這種戲法比舞台上的魔術難變,舞台只有一邊對著觀眾,街頭上的土戲法,前後左右圍一圈人,人們的視線從四面八方射來,容易看出破綻。有一次,我親眼瞧見他手指飛快地一動,把一隻球兒塞在碗下邊扣住,便禁不住大叫:「在右邊那個碗底下哪,我看見了!」「你看見了?」快手劉明亮的大眼珠子朝我驚奇地一閃,跟著換了一種正經的神氣對我說,「不會吧!你可得說准了。猜錯就得買我的糖。」「行!我說准了!」我親眼所見,所以一口咬定。自信使我的聲音非常響亮。
誰知快手劉哈哈一笑,突然把右邊的茶碗翻過來:「瞧吧,在哪兒呢?」咦,碗下邊怎麼什麼也沒有呢?只有碗口壓在黃布上一道圓圓的印子。
難道球兒從地下鑽進左邊那個碗下邊去了。快手劉好像知道我怎麼猜想,伸手又把左邊的茶碗掀開,同樣什麼也沒有!球兒都飛了?只見他將兩只空碗對口合在一起,舉在頭頂上,口呼一聲:「來!」雙手一搖茶碗,裡面竟然嘩嘩響,打開碗一看,四隻球兒居然又都出現在碗里邊。怪,怪,怪!
四邊圍看的人發出一陣驚訝不已的啼噓之聲。
「怎麼樣,你輸了吧!不過在我這兒輸了決不罰錢,買塊糖吃就行。這糖是純糖稀熬的,單吃糖也不吃虧。」我臊得臉發燙燙,在眾人的笑聲里買了塊棒糖,站在人圈後邊去。從此我只站在後邊看了,再不敢擠到前邊去多嘴多舌。他的戲法,在我眼裡真是無比神奇了。這人也是我童年真正欽佩的一個。
他那時不過40多歲吧,正當年壯,精飽神足,肉重肌沉,皓齒紅唇,烏黑的眉毛像是用毛筆畫上去的。他蹲在那裡活像一隻站立著的大白象。一邊變戲法,一邊賣糖,發亮而外突的眸子四處流盼,照應八方;滿口不住說著逗人的笑話;一雙胖胖的手,指肚滾圓,卻轉動靈活,那四個小球就在這雙手裡忽隱忽現。我當時有種奇想:他的手好像是雙層的,小球時時藏在夾層里。唉,孩提時代的念頭,現在不會再有了。
這雙異常敏捷的手,大概就是他綽號「快手劉」的來歷。他也這樣稱呼自己,以致在我們居住那一帶無人不知他的大名。我童年的許多時光,就是在這最最簡單又百看不厭的土戲法里,在這一直也不曾解開的謎陣中,在他這雙神奇莫測、令人痴想不已的快手之間消磨掉的。他給了我多少好奇的快樂呢!
那些伴隨著童年的種種人和事,總要隨著童年的消逝而遠去。我上中學後就不常見到快手劉了。只是路過那街口時,偶爾碰見他。他依舊那樣興沖沖的變「小碗扣球」,身旁擺著插滿棒糖的小綠木箱。此時我已經是懂事的中學生了,不再會把他的手想像成雙層的,卻依然看不出半點破綻,身不由己地站在那裡,饒有興致地看上一陣子。我敢說,世界上再好的劇目,哪怕是易卜生和莎士比亞,也不能使我這樣成百上千次看個不夠。
我上高中是在外地。人一走,留在家鄉的童年和少年就像合上的書。往昔美好的故事,親切的人物,甜醉的情景,就像鮮活花瓣夾在書頁里,再翻開都變成了乾枯了的回憶。誰能使過去的一切復活?那去世的外婆,不知去向的摯友,媽媽烏黑的卷發,久已遺失的那些美麗的書,那跑丟了的藍眼睛的小白貓……還有快手劉。
高中二年級的暑期,我回家度假。一天在離家不遠的街口看見十多個孩子圍著什麼又喊又叫。走近一看,心中怦然一動,竟是快手劉!他依舊賣糖和變戲法,但人已經大變樣子。10年不見,他好像度過了20年。模樣接近了老漢。單是身旁擺著的那隻木箱,就帶些凄然的樣子。它破損不堪,黑糊糊,粘膩膩,看不出一點先前那悅目的綠色。橫板上插糖的洞孔,多年來給棒糖的竹棍捅大了,插在上邊的棒糖東倒西歪。再看他,那肩上、背上、肚子上、臂上的肉都到哪兒去了呢,飽滿的曲線沒了,衣服下處處凸出尖尖的骨形來;臉盤彷彿小了一圈,眸子無光,更沒有當初左顧右盼、流光四射的精神。這雙手尤其使我動心——他分明換了一雙手!
手背上青筋縷縷,污黑的指頭上繞著一圈圈皺紋,好像吐盡了絲而皺縮下去的老蠶……於是,當年一切神秘的氣氛和絕世的本領都從這雙手上消失了。他抓著兩只碗口已經碰得破破爛爛的茶碗,笨拙地翻來翻去;那四隻小紅球兒,一會兒沒頭沒腦地撞在碗邊上,一會兒從手裡掉下來。他的手不靈了!孩子們叫起來:「球在那兒呢!」「在手裡哪!」「指頭中間夾著哪!」在這喊聲里,他慌張,手就愈不靈,抖抖索索搞得他自己也不知道球兒都在哪裡了。無怪乎四周的看客只是寥寥一些孩子。
「在他手心裡,沒錯!決沒在碗底下!」有個光腦袋的胖小子叫道。
我也清楚地看到,在快手劉扣過茶碗的時候,把地上的球兒取在手中。
這動作緩慢遲鈍,失誤就十分明顯。孩子們吵著鬧著叫快手劉張開手,快手劉的手卻摸得緊緊的,朝孩子們尷尬地掬出笑容。這一笑,滿臉皺紋都擠在一起,好像一個皺紙團。他幾乎用請求的口氣說:「是在碗里呢!我手裡邊什麼也沒有……」當年神氣十足的快手劉哪會用這種口氣說話?這些稚氣又認真的孩子們偏偏不依不饒,非叫快手劉張開手不可。他哪能張手,手一張開,一切都完了。我真不願意看見快手劉這一副狼狽的、惶惑的、無措的窘態。多麼希望他像當年那次由於我自作聰明,揭他老底,迫使他亮出一個捉摸不透的絕招,小球突然不翼而飛,呼之即來。如果他再使一下那個絕招,叫這些不知輕重的孩子們領略一下名副其實的快手劉,瞠目結舌多好!但他老了,不再會有那花好月圓的歲月年華了。
我走進孩子們中間,手一指快手劉身旁的木箱說:「你們都說錯了,球兒在這箱子上呢!」孩子們給我這突如其來的話弄得莫名其妙。都瞅那木箱,就在這時,我眼角瞥見快手劉用一種盡可能的快速度把手心裡的小球塞到碗下邊。
「球在哪兒呢?」孩子們問我。
快手劉笑呵呵翻開地上的茶碗說:「瞧,就在這兒哪!怎麼樣,你們說錯了吧,買塊糖吧,這糖是純糖稀熬的,單吃糖也不吃虧。」孩子們給騙住了,再不喊鬧。一兩個孩子掏錢買糖,其餘的一鬨而散。
隨後只剩下我和從窘境中脫出身來的快手劉,我一扭頭,他正瞧我。他肯定不認識我。他皺著花白的眉毛,飽經風霜的臉和灰濛蒙的眸子里充滿疑問,顯然他不明白,我這個陌生的青年何以要幫他一下。
G. 自創短篇小說(人物,情節清楚)拜託各位了
假幣 趙二家境貧寒,且生在農村,沒有什麼家產。他更沒有機會去找一份工作,只得憑借自己的一點兒手藝來做小糖人,每天起早貪黑地推著組裝的破三輪車來村頭賣。那糖人個個栩栩如生:大肚的豬八戒,笑嘻嘻地扛著大耙,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禁軍教頭林沖,負著帶酒葫蘆的長槍,臉上那嚴肅、無奈的滄桑面容清晰可見。這些小糖人是趙二細心用手捏、用長簽刻畫出來的,每一個糖人都有他的耐心與汗水在裡面,但他毫無怨言,因為它能夠掙些小錢,還能給放學路上的孩子們送去一些歡樂,基本能維持現有的艱難生活。 一天早晨,趙二的三輪車周圍聚滿了前來買糖人的人,他滿臉笑容,忙得不可開交。此時,從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輕人,又瘦又高,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年輕人看著這些糖人,說道:「嘿,做的很逼真嘛,多少錢?」趙二擦著額頭上的汗,高興地回答:「一塊錢一個,年輕人,想要哪個?」年輕人選中了五個,給了他一張百元鈔票。趙二急忙翻開衣兜找錢,找了一沓皺巴巴的小鈔。年輕人開心的離開了。 經過一天的忙活,他賣出了幾十個糖人,趙二非常滿足,心裡有一種吃了蜜的感覺。晚上點錢時,他挑出那張唯一的百元大鈔,仔細地端詳這勝利的果實。突然,他臉色煞白,倒在了椅子上沒有了力氣。妻子見了,擔心地問:「怎麼了,累了嗎?去休息一會兒吧。」趙二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收了一張……假幣。」妻子連忙問:「面值多少錢?」他低頭道:「一百塊。」妻子也緊張了起來,顫抖地說:「這么說,你這十幾天就白忙活了?那還怎麼生活啊!」妻子又換了一種口氣,接著說:「不行!得想個辦法花出去。對了,你明天去吳老頭那裡買包子,把這些錢補回來。他眼睛不好。」趙二吃力地說:「老吳比我不容易,他不能被騙……」「什麼呀!我們就是應該被騙的嗎?一百塊啊,說不要就不要啦?我告訴你,明天必須得把它花掉!」趙二遲鈍地說:「我是想花掉,但是用假幣坑別人本來就不對,那樣就失去做人的誠信了。」「我們只要誠信,不要生活了嗎?誠信只是書本上的一個虛詞罷了!」 趙二遲遲不能平靜,他想著那個年輕人買糖人的情景,越想越傷心。突然,趙二起身將假幣丟進了燃燒正旺的火爐內,假幣頓時在火光中化為灰燼……他轉頭對驚呆了的妻子說:「誠信是做人之本,沒有誠信哪來的生活!」 一張假幣,反映出趙二的高尚人格;一張假幣,詮釋了誠信的偉大,讓趙二從頭再來,毫無怨言。
H. 寫人的短篇文章~~要是名家寫的~~~
梁曉聲---《母親》
在這一個孤獨的日子讓我想念我的老母親,深深地想念……
我忘不了我的小說第一次被印成鉛字那份兒喜悅。我日夜祈禱的是這回事兒。真是了,我想我該喜悅,卻沒怎麼喜悅。避開人我躲在個地方哭了,那一時刻我最想我的母親……
我的家搬到光仁街,已經是1963年了。那地方,一條條小胡同彷彿煙鬼的黑牙縫。一片片低矮的破房子彷彿是一片片疥瘡。飢餓對於普通的人們的嚴重威脅畢竟開始緩解。我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了。我已經有30多本小人書。
「媽,剩的錢給你。」
「多少?」
「五毛二。」
「你留著吧。」
買糧、煤、劈柴回來,我總能得到幾毛錢。母親給我,因為知道我不會亂花,只會買小人書。每個月都要買糧買煤買劈柴,加上母親平日給我的一些鋼鏰兒,漸漸積攢起就很可觀。積攢到一元多,就去買小人書。當年小人書便宜。厚的三毛幾一本。薄的才一毛幾一本。母親從不反對我買小人書。
我還經常去租小人書。在電影院門口、公園里、火車站.有一次火車站派出所一位年輕的警察,沒收了我全部的小人書。說我影響了站內秩序。
我一回到家就嚎啕大哭。我用頭撞牆。我的小人書是我巨大的財富。我覺得我破產了。從綽綽富翁變成了一貧如洗的窮光蛋。我絕望的不想活。想死。我那種可憐的樣於,使母親為之動容。於是她帶我去討坯我的小人書。
「不給!出去出去!」
車站派出所年輕的警察,大沿帽微微歪戴著,上唇留撇小鬍子,一副葛列高利那種粲騖不馴的樣子。母親代我向他承認錯誤,代我向他保證以後絕不再到火車站租小人書,話說了許多,他煩了,粗魯地將母親和我從派出所推出來。
母親對他說:「不給,我就坐台階上不走。」
他說:「誰管你!」砰地將門關上了。
「媽,咱們走吧,我不要了……」
我仰起臉望著母親,心裡一陣難過。親眼見母親因自己而被人呵斥,還有什麼事比這更令一個兒子內疚的?
「不走。媽一定給你要回來!」
母親說著,母親就在台階上坐了下去。並且扯我坐在她身旁,一條手臂摟著我。另外幾位警察出出進進,連看也不看我們。
「葛列高利」也出來了一次。
「還坐這兒?」
母親不說話,不瞧他。
「嘿,靜坐示威……」
他冷笑著又進去了……
天漸黑了。派出所門外的紅燈亮了,像一隻充血的獨眼,自上而下虎視眈眈地瞪著我們。我和母親相依相偎的身影被台階斜折為三折,怪誕地延長到水泥方磚廣場,淹在一汪紅暈里。我和母親坐在那兒已經近四個小時。母親始終用一手臂接著我。我覺得母親似乎一動也沒動過,彷彿被一種持久的意念定在那兒了。
我想我不能再對母親說--「媽,我們回家吧!」
那意味著我失去的是三十幾本小人書,而母親失去的是被極端輕蔑了的尊嚴。一個自尊的女人的尊嚴。
我不能夠那樣說……
幾位警察走出來了,依然並不注意我們,紛紛騎上自行車回家去了。
終於「葛列高利」又走出來了。
「嗨,我說你們想睡在這兒呀?」
母親不看他。不回答。望著遠處的什麼。
「給你們吧!
「葛列高利」將我的小人書連同書包扔在我懷里。
母親低聲對我說:「數數。」語調很平靜。
我數了一遍,告訴母親:「缺三本《水滸》。」
母親這才抬起頭來。仰望著「葛列高利」,清清楚楚他說:「缺三本《水滸》。」
他笑了,從衣兜里掏出三本小人書扔給我,嘟噥道:「喲呵,還跟我來這一套……」
母親終於拉著我起身,昂然走下台階。
「站住!」
「葛列高利」跑下了台階,向我們走來,他走到母親跟前,用一根手指將大沿帽往上捅了一下,接著抹他的一撇小鬍子。
我不由得將我的「精神食糧」緊抱在懷中。
母親則將我扯近她身旁,像剛才坐在台階上一樣,又用一條手臂摟著我。
「葛列高利」以將軍命令兩個士兵那種不容違抗的語言說:「等在這兒,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
我惴惴地仰起臉望著母親。
「葛列高利」轉身就走。
他卻是去攔截了一輛小汽車,對司機大聲說:「把那個女人和孩子送回家去。要一直送到家門口!」
我買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是《青年近衛軍》。一元多錢。母親還從來沒有一次給過我這么多錢。
我還從來沒有向母親一次要過這么多錢。
我的同代人們,當你們也像我一樣,還是一個小學五年級學生的時候,如果你們也像我一樣。生活在一個窮困的普通勞動者家庭的話,你們為我作證,有誰曾在決定開口向母並要一元多錢的時候,內心裡不缺少勇氣?
當年的我們,視父母一天的工資是多麼非同小可呵!
但我想有一本《青年近衛軍》想得整天失魂落魄,無精打采。
我從同學家的收音機里聽到過幾次《青年近衛軍》長篇小說連續廣播。那時我家的破收音機已經賣了,被我和弟弟妹妹們吃進肚子里了。
直接吃進肚子里的東西當然不能取代「精神食糧」。
我那時還不知道什麼叫「維他命」,更沒從誰口中聽說過「卡路里」,但頭腦卻喜歡吞「革命英雄主義」。一如今天的女孩子們喜歡嚼泡泡糖。
在自己對自己的慫恿之下,我去到母親的工廠向母親要錢。母親那一年被鐵路工廠辭退了,為了每月二十七元的收入,又在一個街道小廠上班。一個加工棉膠鞋幫的中世紀奴隸作坊式的街道小廠。
一排破窗,至少有三分之一埋在地下了。門也是。所以只能朝里開。窗玻璃臟得失去了透明度,烏玻璃一樣。我不是邁進門而是躍進門去的。我沒想到門里的地面比門外的地面低半米。一張踏腳的小條凳權作門里台階。我踏翻了它,跌進門的情形如同掉進一個深坑。
那是我第一次到母親為我們掙錢的那個地方。
空間非常低矮。低矮得使人感到心理壓抑。不足二百平米的廠房,四壁潮濕頹敗,七八十台破縫紉機一行行排列著,七八十個都不算年輕的女人忙碌在自己的縫紉機後。因為光線陰暗,每個女人頭上方都吊著一隻燈泡。正是酷暑炎夏,窗不能開,七八十個女人的身體和七八十隻燈泡所散發的熱量,使我感到猶如身在蒸籠。那些女人們熱得只穿背心。有的背心肥大,有的背心瘦小,有的穿的還是男人的背心,暴露出相當一部分豐厚或者干癟的胸脯,千奇百怪。氈絮如同褐色的重霧,如同漫漫的雪花,在女人們在母親們之間紛紛揚揚地飄盪。而她們不得不一個個戴著口罩。女人們母親們的口罩上,都有三個實心的褐色的圓。那是因為她們的鼻孔和嘴的呼吸將口罩滯濕了,氈絮附著在上面。女人們母親們的頭發、臂膀和背心也差不多都變成了出色的。毛茸茸的褐色。我覺得自己恍如置身在山頂洞人時期的女人們母親們之間。
我獃獃地將那些女人們母親們掃視一名,和發現不了我的母親。
七八十台破縫紉機發出的雜訊震耳欲聾。
「你找誰?」
一個用竹篾拍竹氈絮的老頭對我大聲嚷,卻沒停止拍打。
毛茸茸的褐色的那老頭像一隻老雄猿。
「找我媽!」
「你媽是誰?」
我大聲說出了母親的名字。」
「那兒!」
老頭朝最里邊的一個角落一指。
我穿過一排縫紉機,走到那個角落,看見一個極其瘦弱的毛茸茸的褐色的脊背彎曲著,頭湊近在縫紉機板上。周圍幾只燈泡的電熱烤我的臉。
「媽……
「媽……
背直起來了,我的母親。轉過身來了,我的母親。骯臟的毛茸茸的褐色的口罩上方,眼神兒疲竭的我熟悉的一雙眼睛吃驚地望看我,我的母親的眼睛。
母親大聲問:「你來干什麼?」
「我……」
「有事快說,別耽誤媽幹活!」
「我……要錢……」
我本已不想說出「要錢」兩字,可是竟說出來了!
「要錢干什麼?」
「買書……」
「多少錢?」
「一元五角就行……」
母親用衣兜。掏出一捲毛票,用指尖龜裂的手指點著。
旁邊一個女人停止自縫紉機,向母親探過身,喊:「大姐,別給!沒你這么當媽的!供他們吃,供他們穿,供他們上學,還供他們看圖書哇!……」又對我喊:「你看你媽這是在怎麼掙錢?你忍心朝你媽要錢買圖書哇!……」
母親卻已將錢塞在我手心裡了,大聲回答那個女人:「誰叫我們是當媽的啊!我挺高興他愛看書的!」
母親說完,立刻又坐了下去,立刻又彎曲了背,立刻又將頭俯在縫紉機板上了,立刻又陷入手腳並用的機械忙碌狀態……
那一天我第一次發現,我的母親原來是那麼瘦小,竟快是一個老女人了!那時刻我努力要回憶起一個年輕的母親的形像,竟回憶不起母親她何時年輕過。
那一天我第一次覺得我長大,應該是一個大人了。並因自己15歲了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一個大人了而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我鼻子一酸,攥著錢跑了出去……
那天我用那一元五毛錢給母親買了一聽水果罐頭。
「你這孩子,誰叫你給我買水果罐頭的?!不是你說買書,媽才會得給你錢的么?!
那一天母親數落了我一頓。數落完了我,又給我湊足了夠買《青年近衛軍》的錢……
我想我沒有權利用那錢再買任何別的東西,無論為我自己還是為母親。
從此我有了第一本長篇小說……
I. 寫人的短篇小說
《契訶夫》短篇小說就不錯啊,在掌閱里看過,契訶夫的顯著特色是他能夠從最平常的現象中揭示生活本質。他高度淡化情節,只是截取平凡的日常生活片段,憑借精巧的藝術細節對生活和人物作真實描繪和刻畫,從中展現重要的社會現象。但他不陷入日常生活的「泥沼」,恰恰相反,他的深刻的現實主義形象常常升華為富有哲理的象徵。在展示人物內心世界方面,契訶夫不重於細致交待人物的心理活動過程,只求從人物的行為舉止中看出其內心活動和變化。
J. 求一篇最感人的短篇小說或故事
保姆(最感人的短篇小說) 浙西山區有一個地方叫胡家窯,自清末以來就以出勤勞能乾的保姆著稱。那一帶山深路險,土地貧,山民們生計艱難,這大概是造成當地婦女大量外出,到沿海一些富裕地方給人家當女僕、女傭直至現在稱之為保姆的主要原因。 胡家窯的保姆除了勤勞能幹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對主人家忠心耿耿。 胡林香,胡家窯小溪村人,家境十分貧窮。她20歲那年丈夫在出山賣柴途中失足墜崖身亡,當時她已有身孕,但因過度的悲傷和操勞而不幸流產。她孤苦伶仃的在家熬了兩年後,終因生活所迫,不得不走上外出給人家當保姆的路。 她的第一個主家是浙東某市的一個大富商,她在他們家一待就是10年,帶大了富商家的一個小姐和兩個燒鹼業。胡林香自己沒有兒女,她將自己全部的感情都給了這三個孩子,給他們分別起小名叫大林、二林和小林,對他們百般疼愛和合乎,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她的勤勞能乾和忠誠也贏得了富商夫婦的信任,他們將家中的許多事務都託付與她,把她當作家中的一員看待。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到解放前夕,富商夫婦突然決定要舉家逃往台灣。臨走前他們與胡林香商量,請她留下來保管一批財物。說此去吉凶難料,他們要在家鄉准備一條退路,萬一將來有什麼意外,也好回來靠著這批財物重振家業。他們留下的財物包括大量的銀元、金條和一些珍貴的珠寶首飾。富商夫婦說這些東西十分珍貴,眼下時局混亂、人心險惡,只有讓她來保管才可放心。 胡林香含淚接受了主家的重託,她發誓為了大林姐弟,自己就是捨命也要守住這些東西,決不讓它們有絲毫的損失。 富商一家走了,胡林香像是被人摘走了心肝,守著那座深宅大院痛哭了一場。後來她記起了主家的重託,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相信自己只要守住了這些財物,就會有重見孩子們的那一天。於是,她用厚實的布做了一條寬腰帶,將那些珠寶首飾都密密的縫在腰帶里,再緊緊的捆在自己腰間。那批銀元和金條她分成幾次悄悄的運回到胡家窯,全都埋在自家房中的床鋪底下。 藏好了那些珍寶財物後,她在家中整整等了9年。她節衣縮食,儉省的一根鹹菜也要吃上兩天。每天一有空閑她就作在門口向東眺望,口中反反復復的念叨:「大林二林小林,你們在哪裡呢?」有好心人勸她再找個婆家,不要太苦了自己,她謝絕了;也有人勸她再投一個主家,她也託病謝絕了。她在一心一意的等著大林姐弟們回來。直到後來她自己的積蓄都用完了,為了不動用主家託管的財物,這才不得不鎖上家門,又一次走上了外出給別人當保姆的路。 她的第二個僱主是浙東某軍區的一個姓周的參謀。正巧,軍分區司令部就設在原來富商家的那個大院里。胡林香因為思念孩子,又走進了那個大院,在周參謀家當了保姆。 她在周參謀家整整待了28年,周參謀從軍分區參謀一直升到軍分區的司令,期間多次調動搬家,夫婦倆一直捨不得讓胡林香走,她帶大了他們的5個孩子,接著又幫著帶周司令的兩個孫女。28年來,她只求周司令辦過一件事,就是託人關照胡家窯自己的家,她說自己以後還要回胡家窯去,別讓人毀了她的那兩間茅屋。 1988年,周司令退休要回青島,夫婦倆一再勸說她一起走,到青島去共度晚年,說青島的條件和氣候都比南方要好,是個養老的好地方。但是她一直思念著大林姐弟,一直沒有忘記富商夫婦的重託。她謝絕了周司令夫婦的盛情邀請,說自己要留下來等大林姐弟們回來,不見上他們一面她死不瞑目。 周司令一家走後,她回到了胡家窯,用幾十年的積蓄翻蓋了她家的那兩間茅屋,因為茅屋已經相當破敗,她怕一但倒塌就要危及埋藏在屋裡的那些財物的安全。 翻蓋好房屋後她有在家中等了3年。此時她已經72歲高齡,多年的積蓄已經在翻蓋房屋及後來的幾年中用盡,於是她決定回到軍分區大院的附近。那裡是大林姐弟們的家,她堅信只要他們回來,就肯定回到大院里去,自己只要在那裡等著,就一定能夠很他們重新見面。 軍分區大院的門口依然筆直的站著兩個哨兵,進出大院的人和車輛也仍然川流不息,但是此時事過境遷,如今已經沒有人認得她就是3年前周司令家的保姆了。此時她除了腰中纏著的那些珠寶外,已經身無分文。白發蒼蒼的她再也不可能去給人家當保姆,為了維持生活,她只得一手拄著一根竹竿,一手拿著一個壓扁了的飯盒,過起了乞討的日子。白天,她席地坐在大院每口的街道旁邊,飯盒就擺在她的面前。每天能要上多少錢她並不在意,只要天天能在這里守著,她就覺得塌實。傍晚時她收起飯盒裡的幾角零錢,買兩個饃到郊外的一處庵堂里,與庵中的那個老尼為伴。 她就這樣每天僅靠兩個饃一碗水,在那裡一坐又是5年。5年來,她望穿了眼流盡了淚,不顧嚴寒酷暑,天天像石雕鐵鑄般的坐著,盼望3個孩子歸來。無論什麼時候,走近她身邊的人都會聽見她在反反復復的念叨:「大林二林小林,你們在哪裡呀?」城裡人好奇,常有圍觀者問她大林二林小林是誰,她就說是自己的孩子,又有人問他們現在怎麼了,她就傷心得不能再回答,接著又自顧自地念叨:「大林二林小林,你們在哪裡呢?」 時間一長,大家都說她瘋了,想孩子想出病來了。哪裡有正常人在那裡一坐就是5年,而且每天反反復復就只有這一句話呢? 1996年7月的一天,她突然感到身體不適,隨後就暈倒在大院的門外。軍分區里的人趕緊將她抬到醫務室搶救,醫生發現她的情況很危險,一邊對她採取了必要的急救措施,一邊松開她的上衣准備做進一步的檢查。不料多年的警覺讓她突然驚醒過來,隨即雙手緊扼腰間,拒絕醫生對她再做任何檢查。醫生勸她,說她的病情危急,如不配合救治恐怕有生命危險。她聽後流下了眼淚,自己也覺得體力不支,恐怕難以維持。於是她取出周司令當初留下的電話號碼,請醫生交給軍分區首長,說自己是當年周司令家的保姆,請首長趕緊與青島的周司令聯系。 軍分區首長接到報告後相當吃驚,他一邊指示盡全力搶救,一邊撥通了青島周司令家的電話。周司令接到電話後更加吃驚,立即搭乘最快的航班飛到省城,當他連夜趕到她的身邊時,她已經奄奄一息了。 周司令握著胡林香的手聽完了她斷斷續續的一番話後,又是驚奇又是感動。想不到這個當了一輩子保姆的貧苦女人竟是如此的仁義和守信,五十多年守著這么大的一筆財富,哪怕是窮到了乞討為生也分文未動。他這才明白了她臨終前千里迢迢叫他來的用意。於是他恭敬的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輕的說:「胡大姐,你放心,我都聽清楚了,現在你准備怎樣處置這些財物呢?」 她的聲音更輕,但是屋子裡的人都聽到了,她說:「我等了他們一輩子,看樣子他們是不回來了……將這些東西都捐出去,修一條胡家窯到山外的公路……我丈夫當年就是在山上摔死的……胡家窯的人太苦,給他們修一條路……」 周司令親自執筆記錄,他含著眼淚對她說:「你放心,我向你保證親自去辦好這件事。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把我的墓修在公路邊上……我要在路邊……等大林他們……回來……」 胡林香老人去世後,她保管的那些遺物經銀行收購後,共售得現金五千八百多萬元。 2002年10月,胡家窯通往山外的公路正式通車。遵照老人的遺願,她的墓就修在公路起點的山坡上,墓門朝向東方,正面的墓碑上刻著「老保姆胡林香之墓」,落款是「胡家窯百姓敬立」;側面的碑上刻著老人幾十年來反復念叨的那句話: 「大林二林小林,你們在哪裡呢?」
希望採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