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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佛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3-04-14 15:01:18

① 求好看的小說

嫁給吸血鬼
吸血鬼的蘋果新娘
爹地請你溫柔一點
七彩姻緣單色愛
傾城吸血鬼
《銀色十字夢》
十年前,她是突然出現在垃圾堆上的孤兒,收留並撫養她長大的迦斯五年後離奇失蹤。她苦苦尋找等待,卻因為誤救了一名神秘男子,居然莫名其妙變成了吸血鬼。
啊啊啊,為什麼所有的倒霉事都被她碰上啊!各種奇異事件紛紛而來,血族帥哥們也分別出現在她的生活中。被血族女王追殺,撫養她的人忽然以大祭司的身份出現要將她除去,甚至連撒旦大人都華麗登場。為什麼她總是出現在事件的中心?她的身上究竟隱藏了怎樣的秘密?血族女王白顏夕,墮天使莉莉絲,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她?當平凡的女孩踏進開滿暗夜薔薇的舞會,優雅的血族王子翩翩走來,魅惑的舞曲正要開始……

《奇妙糖果屋》
三年前,東方曉在夢中遇見了傳說中的夜之魔女莉莉絲,莉莉絲給了東方曉一個可以回到以前的鍾來償還她的「債」,東方曉答應莉莉絲在她償還完她的「債」之後,把身體還給莉莉絲以便她可以復活。東方曉利用時空之鍾,分別改變了離與摩文和聞人白與白顏夕的命運,遇見了聞人白的弟弟聞人霜。她償還了她所認為的「債」後,把身體還給了莉莉絲,把幸福還給了微生陽。只是那時東方曉不明白,她對微生陽的償還,就是對洛特的殘酷,沒有了她,洛特就算能夠活下去也不能幸福。東方曉回歸了,在陷入回憶的旋渦,碰到米迦勒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愛的,一直都是洛特,只是已經來不及了。巫馬火野在東方曉的體內種下了薔薇引。12點, 無論是莉莉絲還是東方曉都會被吞噬。聞人霜為了保護東方曉,亦成為了血族。撒旦去找靈偶救東方曉,離開了糖果屋。東方曉在偷聽了摩文與離的談話後了解到了薔薇引在自己身上的存在,她把他們關進了結界,支開聞人霜。東方曉向洛特告白,讓洛特忘記她,然後,獨自帶著巫馬火野離開。東方曉消失了,她把莉莉絲還給了微生陽。曉曉很希望撒旦和莉莉斯幸福,可是,貌似撒旦大人很悲哀,為了東方曉。
後來,離和摩文離開了錦綉糖果屋,撒旦帶著莉莉絲回了黑暗國度,聞人白和白顏夕相守終生。不知多少年以後,洛特在另一個時空找到了東方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是……聞人霜他……一直在糖果屋等著東方曉……

罪惡穿越:狂戀吸血鬼
作者:孵蛋
這個世界,不只有人類,上帝,與撒旦;不只是人間,天堂,或地獄。還有一片偌大的空間——是吸血鬼的國度。 吸血鬼的墮落,連上帝也無法救贖。 他是整個國度的統治者,她卻只是身世可憐的平凡人類。 因為一本古書,她被迫簽訂無法回頭的契約——讓他愛上

吸血鬼殿下們,請小心(全本)
作者:滄海·鏡
八年前,絕美的純血統吸血鬼銀?羅嵐修斯?勒森巴一人血洗了千黛音全家。為此,這個倔強的女孩子進入Vampire HunterⅡ學院吸血鬼獵人學院努力學習本領,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為父母報仇。 只是事與願違,可以獵殺子爵以上的吸血鬼必須是三星級獵人

吸血鬼戀人出租店
作者:琉璃仙殿
超級美型媚惑的吸血鬼帥哥~~ 全真教弟子、精武門後人出身的暴力女生~~~~ 冰肌玉骨的冷美人 ...

《孤獨的永生》 吸血鬼三部曲
作者:幻真園
吸血鬼的故事本身有許多獨特的魅力——他們長生不老,或者,超越生死;他們有美麗並且永不衰老的容顏;他們品味高雅,氣質高貴,卻又行著邪惡的事;他們心思細膩,多愁善感,卻又冷酷無情兇殘成性;他們皮膚白皙光潔卻又害怕陽光——換句話說

同居系列:戀戀吸血鬼(完結)
作者:花草葉子
因為某個小鬼的任性一指 我,葉小絳 ...

我的吸血鬼戀人
作者:貓眼琉璃
... 這個俊美的轉學生怎麼那麼眼熟,居然還說她是他的女朋友,難道說搞錯了?原來,她的男友——一個純血種的吸血鬼變成轉校生來校園了!這下 .

吸血鬼的救贖:乞血魅影
作者:莫筱寒
為了擺脫絕望,麥洛答應了尼拉成為吸血鬼。然而生存在無盡的黑夜,絕望是否真能擺脫? 曾經深愛的人會為了私利將她置於死地, 曾經依賴的親人原來只是利用她而已, 曾經以為找到了永遠,卻原來只是鏡花水月的過眼煙雲 ...

【玄幻系列】絕美妖精闖江湖
作者:信佛的吸血鬼
林湘柔,多好的名字!讓人一看就感覺,大家閨秀,但是大家不知道,別看她外表楚楚動人,其實她內心沖滿了不安

吸血鬼舊書
作者:鬼翳
弗諾只是個玩世不恭的青年,有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生世。卻在某一天突然被拉進古堡成為伯爵的繼承人。不過這樣的好事,別人看他卻是用同情的目光……他的好朋友凱迪到古堡來看望他,卻陷進一場危險的戀情。他發現他的好朋友深愛的女子竟然是空氣 ..

最後的吸血鬼
作者:金月醉舞
我是這世界上最後的吸血鬼,在茫茫大海中的不知名小島上,我已守望了上千年,等待一個人來帶我離開這近乎絕望的等待,終於,命運的風帆把他送來了,只是,我們誰也沒有料到,最後的結局,竟是~~~~~~~~~

吸血鬼情人
作者:明惟宇
這是一個有關吸血鬼的故事,相傳血族是該隱的子孫,該隱犯下殺人罪被上帝懲罰,他的子孫世世代代背負著這個詛咒,安提迪利亞,一個血族的祖先,真正的血族…… 血族六大戒條第一戒條:避世。第二戒條:領權 ...

校園貴公子之一《冷爵迫愛》 四 月

這傢伙究竟想怎樣啊?

就算被她撞見他半夜晃出來吸人血

她流流處女之血、打發打發他也就小十命得保了吧?

怎知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竟然咬她一口當余『性』節目?

這下可好!他人也要了、脖子也咬了、血還吸了不少

卻仍舊不知滿足的死纏她不放

搞得她四處被人威脅不說,還必須時時提防他的『性騷擾』

生怕-個不注意,就被他連人帶骨地『吸干摸盡』」!

怪的是她雖滿心怨憤卻漸漸不敵他所帶來的『性』福滋味

即使人人都說吸血家族的成員個個沒血沒眼淚

她仍恨不得讓他-咬再咬三咬,變成他永遠的枕邊人……

《尋找前世之旅》vivibear《尋找前世之流年轉》《血族新娘》《銀色十字夢》夢三生《奇妙糖果屋》《不死傳說》 《伯蘭登堡的玫瑰》 《狂戀吸血鬼》 《暮光之城》 《夜之君,血之絆》 《不老王妃》《薔薇吸血族》 《中國龍組》《至尊血帝》
天籟紙鳶《貴族》 《校園吸血鬼》(都市)
《聖學院之炎之審判團》(校園)
《燦爛不再繼續》(校園)
《胡曹貼》(魔法校園)
《大學里的吸血鬼》(校園)
《逆血》 (校園)
《吸血鬼學院》 (魔幻校園》
《荒鬼學院》(校園) 《垃圾堆里的吸血鬼》作者:向吟(完結)TXT下載
《吸血鬼系列》TXT小說下載(17本) 『合集·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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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女夜訪吸血鬼》作者:阿布飛(完結)TXT下載
《銀色十字夢》(原名:吸血鬼的十字架)作者:夢三生(完結)TXT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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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殿下們,請小心》作者:滄海·鏡(完結)TXT下載

《吸血鬼殿下們,請小心》
《逆血》
《夜訪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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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血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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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吸血鬼的原版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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墳(不死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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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系列]愛情小說《嗜血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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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系列]愛情小說《消逝在陽光下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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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系列]愛情小說《與吸血鬼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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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系列]愛情小說《吸血鬼的網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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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系列]短篇小說《半夜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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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系列]中篇小說《雷普林之門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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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系列]短篇小說《並非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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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系列]短篇小說《綠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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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笑場》

「未曾開言我先笑場,笑場完了聽我訴一訴衷腸。」

和之前看的書不同,看這本《笑場》純粹是因為這本書的作者李誕才有興趣。

無意中看到的一個脫口秀節目,讓人不自覺的大笑,吐槽,沉默。有人覺得這種以吐槽開玩笑的方式有失妥當,當然就也有人覺得無傷大雅。我是後者。

用風趣幽默,「黑色」反諷的語言將日常生活中的大小事情,或再這些事情之外引申的現象委婉的組織成段子講出來。這本書,同樣的多用「黑色幽默」。大概是聽懂的人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聽不懂的純當聽個笑話。我有時候能聽懂,有時候反應慢一點。

大概我也是熱愛生活的人,但是又是個樂呵的悲觀主義者。

「悲觀主義不是情緒,是你對世界的基彎侍本態度和認知,我不是一個死氣沉沉、鬱郁寡歡的人,我是一個樂呵呵的悲觀主義者。」

大概都是想做一個有趣的人吧。覺得書里也有這種矛盾。

比較喜歡李誕的生活態度,相反的,太宰治就不同,看過他的《人間失格》,李誕寫的雖荒誕,但太宰治寫的卻給人絕望之感。比如幸福,李誕寫道:「信佛幸福,信佛不幸福,不信佛幸福,不信佛不幸福,這都有可能啊,沒什麼必然聯系。」,而太宰治寫道:「膽小鬼連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會被幸福所傷。」;比如朋友,李誕說:「沒有朋友多孤獨啊」,後面就接一句,「有了也一樣」,太宰治說:「人世間的所謂朋友,不過是相互輕蔑卻又彼此往來,並一起自我作踐。」;比如愛,李誕處處寫滿了澈丹對小北的愛和想念,太宰治說:「我知道有人是愛我的,但我好像缺乏愛人的能力了」。看前者歲也讓人悲傷,但後面會有一點甜讓你有個緩沖,後者有點讓人絕望,當時看完《人間失格》就很「喪」。

第一部分的扯經一文,主要講小和尚和師傅的寺廟師徒生活,多用對話,關於人生禪道,語言幽默活潑簡潔,讀著蠻放鬆,偶有些觸動的地方或有想摘抄的哲理。寫了很多澈丹對小北的喜歡,感覺很有趣。

人生在世,歸根結底靠的就是三樣,隨大流,碰運氣,勤奮,占上兩樣就能過得不錯。

東西時間長鉛局了就不再只是東西了。

眾生平等,不是說眾生都有一樣的價值,而是說眾生都一樣沒有價值。

第二部分是一些短篇小說。有的荒誕,充滿想像,也有諷刺。

有關於生老病死、市井瑣事、工作和壓力等方面,感覺李誕的腦洞好大,有的部分寫的也很荒誕,天馬行空。比如大魔術師小李,但最後還是感覺透露出那些人的思想的無知和隨大流;而有的也很隱喻,比如那篇一個女白領在上班路上乘公交埋激吵被非禮的小故事,挺諷刺。還有一個村莊里的人全部都是低著頭的,沒有狗,又說他們其實都是狗,吃掉了很多,由人變成狗等等。還有搭車其他的情節,有的甚至可以說有點瘮人,有點黑暗了,讓人覺得無望,消極,但往往在這些時候,他又會抖出一個包袱了,讓你覺得也沒有那麼糟糕。

第三部分是隨筆和一些詩歌。(最喜歡『在早年間』和'只有一次)

不懂也沒關系,李誕說不定也不懂。

③ 《聊齋志異之書痴》原文及譯文

《聊齋志異之書痴》原文及譯文

引導語:《聊齋志異》,簡稱《聊齋》,俗名《鬼狐傳》,是中國清代著名小說家蒲松齡創作的短篇小說集。下面是我為你帶來的《聊齋志異之書痴》原文及譯文,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白話文】

郎玉柱,是彭城人。他的父親曾做過太守,為官清廉,得到俸祿後,不置田產,酷愛買書,積攢了滿滿一屋子。到了玉柱,尤其痴:家裡非常貧困,東西都賣光了,只有父親的藏書,一本也不忍賣掉。父親在時,曾抄錄《勸學篇》貼在郎玉柱書桌的右邊。玉柱每天都要讀上幾遍,還罩上層白紗,恐怕磨壞了。玉余察仔柱讀書倒不是為了做官,而是真的相信書中自有“千鍾粟”“黃金屋”,因此晝夜苦讀,四季不斷。二十多歲了,也不知娶妻,盼望著書中那“顏如玉”的美人自己會來找他。有時親戚朋友來到家裡,他也不知問寒道暖。略說幾句話,便又旁若無人地高聲讀起書來。客人無味,自己坐一會兒就走了。每次科考,學使總是首先選他參加,但卻一直考不中。 ­

一天,玉柱又在讀書,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將書刮跑了。玉柱急忙追趕,一腳踏空,雙腳陷進地里。低頭一看,見是一個坑,上頭蓋著層爛草。往下挖了挖,才知原來是古人窖藏糧食的地窖,裡面的糧食已經腐爛成糞土了。雖然糧食沒法吃,但玉柱更加相信“書中自有千鍾粟”的說法確實不錯。因此,讀書也更加用功。又一天,玉柱爬梯子上書架高處找書,在一堆亂書中發現一個尺把長的小金車,驚喜萬分。以為“書中自有黃金屋”的話又應驗了。拿出去給人家看了看,原來是鍍金的,並不是真金。玉柱沮喪不堪,暗地裡埋怨古人欺騙自己。過了不幾天,有個跟父親同榜考中的人,做了本道的觀察,此人信佛。有人便勸玉柱將金車獻給他作佛龕。觀察非常高興,賜給玉柱三百兩銀子、兩匹馬。玉柱大喜,以為“書中車馬多如簇、書中自有黃金屋”都應驗了,越發刻苦攻讀。 ­

玉柱到了三十多歲,有人勸他該娶妻子了。玉柱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我還愁沒有漂亮的妻子嗎?”又過了沒棚兩三年,書里仍沒出來個美女找他,大家都嘲諷他。這時,民間謠傳天上的織女星私奔到了人間。有人和玉柱開玩笑:“織女私逃,大概是為了你吧?”玉柱知道他們是在戲弄自己,也不答理。一晚,讀《漢書》讀到第八卷,剛到一半的時候,見一個用紗剪成的美人夾在書頁中。玉柱大驚道:“書中自有顏如玉,難道就是這個嗎?”心裡悵然若失。他再細看看那紗剪的美人,眼睛眉毛栩栩如生,脊背上隱隱約約有行小字:“織女。”玉柱十分驚異,天天把美人放到書上,反復觀賞,至於廢寢忘食。 ­

一天,正在凝視著那紗美人,美人忽然彎彎腰起來了,坐在書上向他微笑。玉柱驚駭萬分,忙拜倒在桌下。美人坐起身,已變得有一尺多高。玉柱更加驚疑,連連叩頭。美人走下桌子,亭亭玉立,真豎汪是艷美無雙。玉柱邊拜邊問:“你是什麼神仙?”美人笑著說:“我姓顏,叫如玉,你早就知道我了。承蒙你天天盼著我,我如不來一次,恐怕千年之後沒人再相信古人的話了!”玉柱十分高興,便和她一塊睡了;但枕席上雖然親愛非常,玉柱並不懂男女間那事兒。 ­

此後,玉柱每讀書,一定要那女子坐在一邊陪著。女子勸他不要再讀了,玉柱不聽。女子說:“你所以不能飛黃騰達,就是因為只會死讀書罷了!試看那些科考中榜的人,有幾個是像你這樣讀書的?你不聽我的話,我就走了!”玉柱只得暫時聽她的。剛過一會兒,又忘了,照讀如舊。過了一霎,再找女子,已經不見。玉柱喪魂失魄,忙跪下祈禱,還是沒有蹤影。忽然想起女子隱藏的地方,忙拿過《漢書》仔細翻檢,果然在原來的地方找到了她。叫也叫不動,便跪下懇求,女子才下來說:“你若再不聽,我就永不和你來往了!”於是,讓玉柱買來棋盤、紙牌,天天和他游戲。但玉柱的心思一點也不在玩上,瞧見女子不在,就偷來書趕緊瀏覽幾頁。恐怕她發覺後再走了,暗將她藏身的《漢書》第八卷混雜在其它書中,讓她迷失歸路。一天,玉柱又讀入了迷,女子進來,他竟一點也沒發覺。忽抬頭看見她,急忙合上書,女子已消失了。玉柱大為恐慌,搜遍了藏書,也沒找到她。最後,還是從《漢書》第八卷中找了出來,連頁數都絲毫不錯。於是,玉柱再次哀求,發誓決不再讀了,女子才從書上下來,跟他下棋,說:“三天內棋還下得不好,我還走!”到了第三天,二人下棋時,玉柱竟然贏了兩子,女子才高興起來。又給他一架琴,限五天彈會一支曲子。玉柱手裡彈著,眼睛看著,再也顧不上別的。時間一長,竟也彈得得心應手,自己不覺也興奮起來。女子天天跟他喝酒、玩耍,玉柱高興地忘了讀書。女子又讓他走出家門,多交朋友,從此郎玉柱風流瀟灑、多才多藝的名聲就遠遠傳開了。女子說:“這下你可以去考試了!” ­

一天晚上,玉柱對女子說:“凡男女同居到一起,就會生孩子。我和你住了這么長時間,怎麼不生呢?”女子笑著說:“你天天讀書,我本來就說沒用處。現僅夫婦這一章,你就還沒明白。枕席之上有功夫!”玉柱驚奇地問:“什麼功夫?。女子只是笑,也不說話。過了會兒,暗暗地湊上去,教給玉柱。玉柱快樂至極,說:“沒想到夫婦之間還有這種不可言傳的'快樂!”於是逢人便說,引得人無不掩口而笑。女子知道後責備他,他還不解地說;“鑽牆越院偷東西,才不能告訴人;天倫之樂,人人都有,有什麼可忌諱的呢?”過了八九個月,女子果然生下個男孩,玉柱便雇了個老婦人撫養著嬰兒。 ­

一天,女子突然對玉柱說:“我跟了你兩年,已經生了兒子,我們可以分手了。耽擱時間久了,恐怕會給你招禍,那時後悔就晚了!”玉柱聽說,流著淚拜倒在地上:“你就不念我們的孩子嗎?”女子也十分凄傷。過了很久,說:“你一定要我留下來,就把書架上這些書全扔了。”玉柱不肯,說:“這些書是你的故鄉,我的生命,怎麼說這種話!”女子不再勉強,說:“我也知道一切都是運數,不得不預先告訴你罷了!” ­

先前,玉柱的親屬中有人發現了女子,無不驚駭萬分。但又沒聽說他和哪家姑娘結婚,便一起詢問他。玉柱不會說假話,只是默默不語,大家更加懷疑。結果這事傳遍了各地,也傳到了縣令史某的耳朵里。史某,是福建人,少年時就考中了進士。聽到玉柱家有個美人的消息,動了壞念頭,想瞧瞧那女子是什麼模樣,立即派衙役去捉拿玉柱和女子。女子聽說,逃得無影無蹤。史縣令大怒,將玉柱逮捕下獄,革去功名,嚴刑拷打,定要他交待出女子的去向。玉柱被打得死去活來,還是不說。縣令又拷打丫鬟,丫鬟知道得不多,只說了個大概。史縣令便認為那女子是妖怪,騎著馬親自趕到玉柱家捉拿。見滿屋子都是書,多得無法搜查,縣令便命放火燒書。濃煙滾滾,凝聚在院子上方,像烏雲一樣,久久不散。玉柱被釋放後,到遠方去求了一個父親的門人幫忙,才得以恢復了功名。這年考中了舉人,第二年又中了進士。玉柱對史縣令恨入骨髓,立起了顏如玉的牌位,天天禱告說:“你如有靈,就保佑我到福建做官!”後來他果然被朝廷任命為巡按,到福建視察。過了三個月,訪查到史縣令在老家的劣跡,便抄了他全家。當時,玉柱有個表兄弟是法官,逼著他娶了個妾,假說是買的婢女,寄居在玉柱的官衙里。這件案子一了結,玉柱於當天就辭職,帶著愛妾返回了老家。­

【原文】

彭城郎玉柱,其先世官至太守,居官廉,得俸不治生產,積書盈屋。至玉柱尤痴。家苦貧,無物不鬻,惟父藏書,一卷不忍置。父在時,曾書《勸學篇》粘其座右,郎日諷誦;又幛以素紗,惟恐磨滅。非為干祿,實信書中真有金粟。晝夜研讀,無問寒暑。年二十餘,不求婚朽,冀卷中麗人自至。見賓親不知溫涼,三數語後,則誦聲大作,客逡巡自去。每文宗臨試,輒首拔之,而苦不得售。

一日方讀,忽大風飄捲去。急逐之,踏地陷足;探之,穴有腐草;掘之,乃古人窖粟,配敗已成糞土。雖不可食,而益信“千鍾”之說不妄,讀益力。一日梯登高架,於亂卷中得金輦徑尺,大喜,以為“金屋”之驗。出以示人,則鍍金而非真金。心竊怨古人之誑己也。居無何,有父同年,觀察是道,性好佛。或勸郎獻輦為佛龕。觀察大悅,贈金三百、馬二匹。郎喜,以為金屋、車馬皆有驗,因益刻苦。然行年已三十矣。或勸其娶,曰:“‘書中自有顏如玉’,我何憂無美妻乎?”又讀二三年,迄無效,人咸揶揄之。時民間訛言天上織女私逃。或戲郎:“天孫竊奔,蓋為君也。”郎知其戲,置不辯。

一夕讀《漢書》至八卷,卷將半,見紗剪美人夾藏其中。駭曰:“書中顏如玉,其以此驗之耶?”心悵然自失。而細視美人,眉目如生;背隱隱有細字雲:“織女。”大異之。日置卷上,反復瞻玩,至忘食寢。一日方注目間,美人忽折腰起,坐卷上微笑。郎驚絕,伏拜案下。既起,已盈尺矣。益駭,又叩之。下幾亭亭,宛然絕代之姝。拜問:“何神?”美人笑曰:“妾顏氏,字如玉,君固相知已久。日垂青盼,脫不一至,恐千載下無復有篤信古人者。”郎喜,遂與寢處。然枕席間親愛倍至,而不知為人。

每讀必使女坐其側。女戒勿讀,不聽;女曰:“君所以不能騰達者,徒以讀耳。試觀春秋榜上,讀如君者幾人?若不聽,妾行去矣。”郎暫從之。少頃忘其教,吟誦復起。逾刻索女,不知所在。神志喪失,囑而禱之,殊無影跡。忽憶女所隱處,取《漢書》細檢之,直至舊處,果得之。呼之不動,伏以哀祝。女乃下曰:“君再不聽,當相永絕!”因使治棋枰、樗蒲之具,日與遨戲。而郎意殊不屬。覷女不在,則竊卷流覽。恐為女覺,陰取《漢書》第八卷,雜混他所以迷之。一日讀酣,女至竟不之覺;忽睹之,急掩卷而女已亡矣。大懼,冥搜諸卷、渺不可得;既,仍於《漢書》八卷中得之,頁數不爽。因再拜祝,矢不復讀。

女乃下,與之弈,曰:“三日不工,當復去。”至三日,忽一局贏女二子。女乃喜,授以弦索,限五日工一曲。郎手營目注,無暇他及;久之隨手應節,不覺鼓舞。女乃日與飲博,郎遂樂而忘讀,女又縱之出門,使結客,由此倜儻之名暴著。女曰:“子可以出而試矣。”

郎一夜謂女曰:“凡人男女同居則生子;今與卿居久,何不然也?”女笑曰:“君日讀書,妾固謂無益。今即夫婦一章,尚未了悟,枕席二字有工夫。”郎驚問:“何工夫?”女笑不言。少間潛迎就之。郎樂極曰:“我不意夫婦之樂,有不可言傳者。”於是逢人輒道,無有不掩口者。女知而責之,郎曰:“鑽穴逾隙者始不可以告人,天倫之樂人所皆有,何諱焉?”過八九月,女果舉一男,買媼撫字之。

一日,謂郎曰:“妾從君二年,業生子,可以別矣。久恐為君禍,悔之已晚。”郎聞言泣下,伏不起,曰:“卿不念呱呱者耶?”女亦凄然,良久曰:“必欲妾留,當舉架上書盡散之。”郎曰:“此卿故鄉,乃仆性命,何出此言!”女不之強,曰:“妾亦知其有數,不得不預告耳。”先是,親族或窺見女,無不駭絕,而又未聞其締姻何家,共詰之。郎不能作偽語,但默不言。人益疑,郵傳幾遍,聞於邑宰史公。史,閩人,少年進士。聞聲傾動,竊欲一睹麗容,因而拘郎與女。女聞知遁匿無跡。宰怒,收郎,斥革衣衿,梏械備加,務得女所自往。郎垂死無一言。械其婢,略得道其彷彿。宰以為妖,命駕親臨其家。見書卷盈屋,多不勝搜,乃焚之庭中,煙結不散,瞑若陰霾。

郎既釋,遠求父門入書,得從辨復。是年秋捷,次年舉進士。而銜恨切於骨髓。為顏如玉之位,朝夕而祝曰:“卿如有靈,當佑我官於閩。”後果以直指巡閩。居三月,訪史惡款,籍其家。時有中表為司理,逼納愛妾,託言買婢寄署中。案既結,郎即日自劾,取妾而歸。

異史氏曰:“天下之物,積則招妒,好則生魔,女之妖書之魔也。事近怪誕,治之未為不可;而祖龍之虐不已慘乎!其存心之私,更宜得怨毒之報也。嗚呼!何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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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神·鬼·人》賞析

1934年11月,巴金東渡日本,在那裡住了半年多,寫下了小說《神》《鬼》《人》。巴金初抵橫濱,由朋友事先的介紹住到一個姓武田的橫濱商業學校的漢語教師的家裡,三個月後,因無法忍受主人成天念經拜佛的騷擾,搬出了武田家,移住東京。小說《神》《鬼》就是巴金根據這三個月的生活經歷寫成,其中的《神》,據作者自己交代,是住進武田家幾天之內寫成的。 小說以書簡體的形式,描寫一個叫長谷川的日本小公務員,由一名「無神論者」變成一個「有神論者」後對神的狂信,以及「我」對這種行為全知全能式的分析批判。關於這篇小說的寫作動機和主題,巴金說得很明白:「我的朋友認識武田(即小說中的長谷川)的時候,他還不是個信佛念經的人。這個發現對我是一個意外。我對他那種迷信很有反感,就用他的言行作為小說的題材……」「這個無神論者在不久之前相信了宗教,我看,是屈服於政治的壓力、社會的壓力、家庭的壓力。他想用宗教來鎮壓他的『凡心』,可是『凡心』越壓越旺。他的『凡心』就是對現存社會秩序的不滿,這是壓不死、撲不滅的火焰。『凡心』越旺,他就越用苦行對付它,拚命念經啦,絕食啦,供神啦,總之用絕望的努力和垂死的掙扎進行斗爭,結果呢,他只有『躍進深淵』去。」 小說里有一個細節特別值得一提:主人公的藏書里,除了大量法國和俄國進步作家的文學名著,還有無政府主義者蒲魯東、巴枯寧和日本的社會主義者幸德秋水、大杉榮、河上肇等人的著作,這一切,都證明著長谷川過去曾是一個思想自由的無神論者。四十年以後,在巴金的創作回憶錄里仍清楚地寫著:「我住在武田君的書房裡,書房的陳設正如我在小說中描寫的那樣,玻璃書櫥里的書全是武田君的藏書,他允許我隨意翻看,我的確也翻看了一下。這些書可以說明一個事實:他從無神論者變成了信神的人。」 巴金言之鑿鑿,然而,偏偏有人就這個細節提出了疑問。東京大學文學部教授藤井省三在研究過程中,發現《神》的主人公長谷川與其原型武田之間存在著原則性的差異,現實生活中的武田,並不像《神》描寫的那樣,是一個曾經有自由思想的人,而是一個「右翼」的漢語教師,當初出於「雄飛大陸」報效大日本帝國的念頭選擇了中國語專業,考入東京外國語學校漢語部,後來追隨日本漢語界右翼師祖宮越健太郎,畢業後當過他的助手。侵華戰爭爆發後,自動辭去商業學校副教授職務,作為日本軍隊的少佐翻譯來到中國,參加侵佔濟南的戰斗,此後先後在張家口、包頭等地的日軍特務機關任職,為日軍侵略中國盡犬馬之勞。藤井就此疑惑給巴金寫信請教,謎底才解開。巴金回信說明:那些有思想問題的書,都不是武田的,他有的只是文學書,而像蒲魯東、巴枯寧、拉薩爾等人的著作,都是他橋告鋒自己的藏書;並且這樣辯解:《神》是一篇小說,不是新聞報道,人物與故事沒有必要拘泥於生活事實。(參見藤井省三《東京外語學校支那語部:在侵略與交流的狹隙之間》(日文版),朝日新聞社1992年。) 巴金的辯解不無道理,這里涉及到友寬文學創作中藝術真實與生活真實問題,不是幾句就能說清楚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巴金對武田有嚴重的誤讀,因為巴金在創作談中說得很明確:「小說里的長谷川君就是生活里的武田君」。由於誤讀,巴金將一個日本右翼知識者演繹為一個安分守己的弱者,一個向命運屈服的曾經的無神論者。然而,現實生活中的武田,只是一個思想保守、效忠天皇,並且有著日本人獨特的「曖昧」性格的男子,這樣的男子在日本並不少見,可惜巴金視而不見。 按道理講,初到異國他鄉,語言不通,人地生疏,應該虛下心來,盡量體驗那裡的一切。但巴金卻下船伊始就剋制不住寫作沖動,把一點並不可靠的發現敷衍成篇。由此可見,是一種自以為知的無知,導致了這種誤讀。 巴金認定武田過去是一個「無神論者」的惟一證據,就是聽一位介紹他認識武田的中國朋友說過武敏晌田過去不念經信佛。這個並不可靠的證據在眼前所見的刺激下,啟動了巴金頭腦里早已預設的人/神二元對立程序,使他深信武田「從無神論者變成了信神的人」,於是才虛構出主人公藏書中有大量無政府主義革命家的著作這樣一個細節。這個虛構的細節,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巴金的回憶中最終變成了生活真實,說明人的記憶並不可靠。 以西方「有神」/「無神」二元對立的觀念解釋日本人的精神生活,本來就很牽強。日本是一個「人」「神」難分的國度,求神問佛,消災祈福,在日本是家常便飯。日本人的「神」不是西方的上帝,而是孕育「萬世一系」天皇的天照大神,千百年來統治著日本民眾的心,凝聚著大和民族的精神。巴金在日本游歷的時候,正是這個「神」大發其威的時候,包括武田在內的許多日本文化人成為侵略中國的鷹犬,都是這個「神」激勵的結果。可惜的是,如此重要的現實不在巴金的視野中。日本人特有的「島國根性」,就這樣輕易地消融到了「人類」的普遍性中。 武田熱衷於念經求佛,其實並非無跡可求,小說里無意中寫到這樣一個細節:長谷川恐懼地對「我」表示,今年正好是自己33歲的「凶歲」,假如今年不發狂,以後就有好日子。這個被巴金一筆帶過的細節,也許正是武田成為「有神論者」的真正原因,按照日本的習俗,處在「大厄之年」的人,要舉行各種消災禳解的儀式,比平常更多地敬神拜佛,過了這個時期,一切恢復常態。生活中的武田,正如巴金後來在回憶文章中寫到的那樣,並沒有像他在小說中斷定的那樣「跳進深淵」,而是恢復了常態。假如巴金對日本的宗教生活與風俗習慣有足夠的了解,或者退一步說,假如他不是那麼自信,不屈從急近的寫作沖動,而是冷靜觀察日本的生活,結果也許會是另一種樣子。 巴金在武田家住了三個月,終於無法忍受鬼神的騷擾而搬出,離開橫濱前,又寫了《鬼》。巴金這樣說:「《鬼》不過是《神》的補充,寫的是同一個人和同一件事。」說明將近三個月的朝夕相處,巴金對武田的認識並沒有任何變化。比起《神》來,《鬼》有更多的虛構,故事也比較完整。「我」與堀口君是早稻田大學時代的同學,畢業後的摯友。堀口同一位叫橫山滿子的姑娘相愛,私定婚約,由於兩家父親的反對,斷絕了關系。橫山幾次約堀口一起情死,他都沒有答應,認為「違抗命運的舉動是愚蠢的」,橫山後來嫁了一個商人,患肺結核死去,堀口與一個自己並不愛的女子結婚,生一女兒,過著灰色的人生,求神事鬼,成了他惟一的精神寄託。小說結尾,巴金以洶涌而起的海濤,暗示堀口人性的覺醒。 《鬼》延續著《神》的思路,人與神的沖突,通過更具體的戀愛悲劇得到表現,其反封建的主題,讓人聯想起巴金後來的《家》。其中雖然寫到不少東瀛民俗生活細節,如往海里拋供物,在家裡驅鬼,向路邊的馬頭觀音石碑合掌行禮之類,卻不能產生多少生活真實感。這毫不奇怪:當生活細節僅僅是演繹人/神二元對立的證據時,其鮮活的內涵不能不喪失。日本畢竟不是中國,巴金用西方的二元對立進步觀演繹新舊勢不兩立的中國社會現實,尚不失有效性,以此來解釋有「萬世一系」的皇統和根深蒂固的集團精神的日本社會,難免發生錯位。 寫完《鬼》以後,巴金意猶未盡,寄稿的時候,在手稿第一頁上標題後面寫了一行字:神——鬼——人。後來巴金這樣解釋:「這說明我還要寫一個短篇:《人》。這三篇是有關聯的,《人》才是結論。我當時想寫的短篇小說《人》跟後來發表的不同。我不是要寫真實的故事,我想寫一個拜神教徒怎樣變成了無神論者。」然而,巴金沒能實現自己的寫作意圖,一次突如其來的拘捕打亂了他的計劃,使他不得不提前回國。此次被拘捕的最大收獲,是一篇以自己的獄中體驗為內容的記實散文《東京獄中一日記》問世,後來經過修改,變成了《人》。 《人》與前兩篇小說結構上盡管明顯地不配套,主題內涵上卻是一脈相承,人與神的沖突,被引入了東京神田的拘留所,其中因偷書而入獄的76號囚犯,被塑造成一個真正的「人」,一再駁斥迷信神、軟弱愚昧的77號囚犯,並且這樣向「我」表示:「我偷高爾基的書,托爾斯太的書,羅曼·羅蘭的書。高爾基教我認識真理,為著真理而奮斗;托爾斯太教我愛人,不承認上帝的權威。但是為了他們的書我卻給關進這裡面來了……」這位囚犯學識淵博,思維敏捷,甚至對《罪與罰》里拉斯科爾尼科夫的主張,對孔子的春秋筆法,都瞭然於心。然而,這一切顯然都是出自巴金的虛構,就像他虛構長谷川(武田)的進步藏書一樣;確切地說,他就是巴金自己的化身。 受制於時代的潮流和特殊的人格氣質,巴金信奉絕對的進步理念,將世界視作「光明」、「黑暗」搏鬥的兩大陣營,不遺餘力地為前者呼號,為後者咒詛,而對兩者之間復雜的聯系與互動關系缺乏清醒的認識,這一切在巴金的異域題材寫作中有較充分的反映,值得後人反思。

⑤ 史鐵生的作品簡介

主要作品《務虛筆記》《我的遙遠的清平灣》被入選改革開放四十年最具影響力小說。

代表作品《我與地壇》《務虛筆記》《病隙碎筆》《我的丁一之旅》《秋天的懷念》《合歡樹》《文革記愧》《放下與執著》《山頂上的傳說》《死國幻記》《插隊的故事》《禮拜日》《奶奶的星星》《來到人間》《老人》《小說三篇》等。

《我與地壇》是一篇長篇哲思抒情散文,中國當代作家史鐵生著。這部作品是史鐵生文學作品中,充滿哲思又極為人性化的代表作之一。其前第一段和第二段被納入人民教育出版社的高一教材中。是作者十五年來搖著輪椅在地壇思索的結晶。

散文中飽含作者對人生的種種感悟,對親情的深情謳歌。地壇只是一個載體,而文章的本質卻是一個絕望的人尋求希望的過程,以及對母親的思念。

(5)信佛短篇小說擴展閱讀:

史鐵生的小說內涵:

他把寫作當作個人精神歷程的敘述和探索。「宇宙以其不息的慾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恆。這慾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史鐵生《我與地壇》)。這種對於「殘疾人」(在史鐵生看來,所有的人都是殘疾的,有缺陷的)的生存的持續關注,使他的小說有著濃重的哲理意味。

他的敘述由於有著親歷的體驗而貫穿一種溫情、然而宿命的感傷;但又有對於荒誕和宿命的抗爭。《命若琴弦》就是一個抗爭荒誕以獲取生存意義的寓言故事。

⑥ 誰有1987年的短篇小說……

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盪盪
紅牆對面是格貴的大門,常有大堆的狗在那裡追逐交媾。再往前走右拐就看到街了。這是丹巴寺最靠近街的大門。逢上曬佛節便人山人海,平時也有些商人扎滿了帳篷。一些石匠和乞丐在帳篷和屋子之間用石塊壘起些簡陋住處。桑桑·扎西常來這兒買點印度商人的手鐲耳環。去曼仁巴是從岔口出來往左拐。那是離開寺廟的一條種著蕎麥和豌豆的田間小道,路旁一簇簇獨行草在矮柳叢里繁衍。清晨還有陣陣女婁菜的氣味。她常站在這里,從這里回頭看丹巴寺的全貌,曬佛台在最高處,也就是半山腰。那兒高大,潔凈,一塵不染。有風的時候還會聽到屋頂上一片片幡帕顫動著,發出像撕碎布片似的聲音。成百座日楚沿山勢修築起來。再往前是一條小河,那河由山上下來匯入遠處閃閃發光的年楚河裡。過了河就是曼仁巴了。
每次當扎西走到這條路上的時候,她首先是忘了自己是活佛,是丹增·旺堆的轉世,也不是男人。田野里的氣息使她痴迷。她還願意站在那座木板橋上,看著水草被水沖得搖搖晃晃。年楚河後面是一片荒山。
明天就要給她舉行金剛杵灌頂的隆重儀式了。這一次,是由西方阿彌陀佛調伏她的貪性和疑嫉,也是她顯露如來藏的最後一次身灌。現在是秋季,信佛的人不斷從山裡趕來,迎接她灌頂後馬上舉行的顯露活佛儀式和布施活動。扎西對這些活動都不感興趣,她只想一個人多想些事。
今天她像往常一樣來到曼仁巴上師的正屋。大堂顯得空盪,一具屍體停在中央,上師今天要講人體氣脈點的位置。這正是她急於要知道的。上師等一個扎巴把祭壇鋪好,才開始動刀。他切開胸部先把五臟六肺都挖出,供到桌上,然後挑出心指出心眼的位置,陣陣臭氣熏得扎西不斷惡心。這里只有她是女人,雖然她也和他們一樣剃著光頭。她身旁靠著格列·班覺。他和其它十幾個弟子一樣正全神貫注盯著上師。格列·班覺是白朗寺派來深造的格西,已經學完《時輪金剛》。扎西每次聽課都習慣地靠近他。
上師叫弟子全閉上眼,用心發慧看他心裡正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有四個喇嘛看到說了出來。上師叫到桑桑·扎西說。她是這里年紀最小的,又是活佛。桑桑馬上入定,可她瑜迦功只修習六年,心眼還模模糊糊。她口誦真言穩住本尊,重調心脈,明點還是不清。這時她覺得腳趾突然發燙,漸漸一股熱氣聚成一團,由腿直入心眼。她急忙默誦凈三業真言穩住意觀,漸漸看清上師心裡呈現一條冰河。在她解定和光明交織之間,又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站在冰河裡。她收心,告訴了上師。上師告訴她這里的就是我從你那裡看到的。看到未來的眼不是心眼。上師開始從太陽穴扎進屍體的頭蓋骨。
桑桑心裡很亂,上師沒告訴她自己為什麼會在河裡,那是自己的未來嗎?她奇怪自己一絲不掛竟是那個樣子,就像佛畫上的空行母。這時上師從腦垂體下面挖出一塊軟骨說:這就是未來眼。你們經過修煉會用這隻眼看到別人身上潛藏的各種疾病和周圍的魔鬼。剛才我看到桑桑·扎西在冰河裡,就是後天她在星相占算時選出的六行三苦之一。
桑桑·扎西聽著。不過你的瑜迦功在冰河呆三天是可以毫無損傷的。上師說。扎西心裡全亂了。她只是在山上遠遠見過那條河。雖然她可以在冰天雪地里幾天毫無冷意,但河是什麼滋味呢?
她又想到剛才腳趾那股熱氣,不是自己發的功。她往旁邊看了看,只見光環還在班覺的頭發里游動。她就對他笑了笑。她明白,班覺的瑜迦功已經超過上師。只是他從未跟任何人透露過。
上師舉著屍體上的那塊軟骨告訴大家,這是一個不明世事,昏昏沌沌活了一生的人,所以它的這塊骨頭是黃色的。你們要修到發慧的程度它就成為透明體了。佛家的禪、顯、密功最後都要歸到這塊軟骨上,只有它才能使你看清佛界,心明眼亮,辨查萬物的精靈部分。上師又用刀挖出一隻眼挑破了,望著一股流出的濁水說:俗人是靠這隻眼看東西的,由於它本身渾濁,所以俗人才被五毒纏身不能凈悟。扎西把視線盯在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上面。那是個中年人,牙齒又白又大,五臟那裡飛來飛去好多蒼蠅。
下午桑桑一個人靜坐在屋裡。她剛去看了阿媽,阿媽病得很厲害了。她用幾個月在曼仁巴上師那裡學來的醫學知識給阿媽治病,但都不理想。上個月她曾經把病魔移走一部分施到一隻狗身上,狗立刻就死了。但喇讓強佐說萬物皆有靈,不可把病亂移。她眼看阿媽一點點枯萎下去,心裡又是沉不下來了。明天是她灌頂的日子,也是自活佛丹增·旺堆死後寺里為她舉行的最隆重的儀式。可她心不在焉。她看到這些天各康村全部重新換了幡帕,寺里那些十幾年沒用的長號也專門派人修理好,幾個喇嘛天天吹練,各殿堂都灌滿酥油燈,不分晝夜燃著。她心慌意亂,對著一盞燈獃想著。
禪院中央修築了曼荼羅道場,擺上佛像和各種祭品,那個解剖過屍體的五臟全供在上面,腸子已經洗干凈盤在一個金缽上,下面為她修雙身鋪了幾層卡墊,四隻香爐已經插滿香。禪院四周的壁畫底下鋪上紅布,擺滿了酥油燈。
這次金剛杵灌頂照舊是喇讓強佐丹增·旺傑。想起要和他修雙身,桑桑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她感覺旺傑討厭她,不喜歡他哥哥轉世給了她。但旺傑精通密法。是他教她讀完五部大論和受了瓶灌。這時,她想起喇讓強佐的臉,前額皺紋很多,看人時皺紋就在那裡扭動。眼珠幾乎擠滿那雙小眼,身體出奇地高大。
她又想起禪院的壁畫,那上面金剛喜菩薩禪坐中央正在修男女雙身。明天她就是趴在菩薩身上抬起雙腿的那個樣子。一種赤裸裸的濕熱感覺,使她突然激動起來。喇讓強佐的臉閃出來,沒有笑意。她立即排開意念入禪,口念釋迦牟尼如來小咒漸入心氣:她看到了三個空行母走來,告訴她明天是金剛喜菩薩親自授身,那個穿紅裙的還轉頭對她笑笑。然後她的本尊文殊菩薩也顯出,坐在她對面的曼荼羅上。她覺得體內發熱,脈點像明燈一樣在心裡閃爍,臀部,大腿兩側,膝蓋窩,腳跟腳背都輕如羽毛。這時,班覺竟出現了,她覺得自己一絲不掛便害羞起來忙退出定。她心緒亂了,她把四方菩薩全引進本尊,但本尊里無我,腦子嗡嗡直響,甚至外面的聲音都進到心裡。她只好又出定,想著剛才那三個空行母的話。
外面傳來一陣炸卡賽的油香味。她覺得餓了,便敲了敲木魚。侍女進來,她要她端杯酥油茶,然後就把門關上。
外面已是深夜。她看著酥油燈芯上那個黑結,揣測明天自己的樣子。她一想到自己赤裸裸躺在那裡就心跳,而且還感到一陣懼怕。她試圖排開這種對諸佛不敬的想法,一心禪坐,但怎麼也入不了定。她坐立不安。這是這些年她頭一次心不專一。她知道犯了比丘戒,渾身發緊。她又把熄掉的兩盞酥油燈重新點上,口念俺摩訶素伽縛日羅薩恆縛弱牟斛蘇羅多薩恆五秘菩薩真言。漸漸發慧。
清晨,她醒了,她覺得自己全身都是女性,那時天還朦朦朧朧。她是在天亮之前感到的。首先是血,她的血平靜流淌漾溢全身,乳房被內衣擠得砰砰跳,大腿、骨盆和柔軟的腹部輕盈潤滑。她坐起,女性在她身上悄悄蘇醒。她一下子想到馬上就要赤裸著公布於眾,便緊張地抱著雙肩,牙齒發顫。她看著外面的天空由紫紅色漸漸變藍,又漸漸明亮。
幾百名喇嘛坐滿禪院,煙火全部點燃,各種法號和著鼓筒鈴鈸一起奏響。
桑桑·扎西身披袈裟,脖掛朱紅掛珠走上卡墊中央與喇讓強佐對面盤坐,雙手落膝,掌心向上誦五秘菩薩大咒。
她心緒不定,手不時顫抖著,雙腳由於羞澀而緊貼著大腿,當法號又吹響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一點都沒入定。她在慌亂中抓住真言陀羅密,試圖立刻入尊,但語法顛倒。
來不及了。她睜開眼看見喇讓強佐解開袈裟,向她走來。她眼裡閃了一下乞求的目光,心驚肉跳地讓喇讓強佐按倒在卡墊上,很快就被大腿內側的脹疼和上面身體的重量壓得昏昏沉沉了。她覺得在清晨注入她體內的那個女人,被喇讓強佐一下子撕成了碎片。
她開始產生感覺是自己的後背和脖子上的汗水。她下身不再漲痛,而且隨上面那個身體的動作也自然扭動著了。她覺得自己在往一個黑洞里飄落,不時有陣陣騷癢從大腿那兒往上延伸。那個洞里只有她自己,這使她寧靜了剎那。
她猛想到這是在修男女雙身法,要靠自己的氣、脈、明點找到丹增·旺傑體內的智慧,才能得智方雙運。她馬上想到還要開顯智慧氣,但旺傑拉她站了起來,把她的一條腿攪在他腰部,一陣晃動又使她忘掉了脈輪。
這時她開始覺得自己形漸枯萎,喇讓強佐像磁鐵不斷吸吮著她全身的骨髓和精氣。
她垮了,她身不由己地讓喇讓強佐隨意擺布了。當丹增·旺傑又盤腿坐好,把她貼在身上的時候,她就像壁畫上的空行慧母一樣蹲下去,雙腿熟練地勾在旺傑後背上。她看到早晨剛萌發起來的雙乳像老女人一樣干癟,腹部下面的酸痛和使她連呼吸都倉促的感覺,開始由恥骨移到骨盆,沿尾骨和脊椎往上升。
她睜開眼,陽光鋪天蓋地照著整個道場,青色香煙抖動著在她四周飄盪,她只看到了青煙之上的釋迦如來呈現出一片金色微笑。她又把臉從旺傑臭哄哄的下巴移到了另一邊,在那一大堆光亮的腦袋裡她看到了班覺。她馬上閉眼,把臉埋到旺傑的胸上緊咬著牙齒。
灌頂在中午才結束。
當她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像狗一樣彎腿趴在卡墊上,渾身還在痙攣地抽動並泡在汗水裡。她猛地想起垂死的阿媽。
兩個尼姑過來,扶起了她,還用金缽端水給她擦著身下血糊糊的汗跡。她動不了,雙腿早失去了知覺。
當她站起的時候周圍的法號齊鳴,一片佛謁歌聲隨青煙和篳栗的泣訴融匯一片。那個金缽也在這時獻於曼荼羅上。喇讓強佐已經著上袈裟,紅光滿面坐上蒲團。她雙腿哆嗦著等待這個盛會結束。她明白自己修行多年的瑜迦在今天上午就離開了自己的軀體。但她對自己是女人,所有器官都只能是個女人這一點已不再驚訝了。
桑桑·扎西死的時候是在放進冰河的第二天晚上。
按照儀式規定,她應該在冰河中打坐三天,三天後顯示如來藏。三個守護她的喇嘛輪流看護著,並把結在她脖子上的冰搗碎。可她最精通的掘火口訣再也沒返回她體內。
天快亮的時候,雄賴巴索朗孜摩離開火堆,踏著冰小心翼翼走過來,看見桑桑·扎西的身子正一點點往下沉。他們把她拉到冰面上,發現她已經變得像冰一樣透明了,膝蓋被魚咬碎的地方沒有一絲血跡。她雙眼還微微睜著,像平時修行用眼藉以食光的習慣神態。
迎接活佛的隊伍是天亮到的。人們穿著節日盛裝,馬的身上也系著綵綢。對於僧人來說活佛死和活其結果是一樣的。但他們還是圍著桑桑愣了一會兒。她已經凍在冰上,陽光不冷不熱地照著她,誰都能看見她像冰一樣透明身體里的所有器官。一條不知從哪裡鑽進去的魚還在她的腸子里游弋。
桑桑·扎西的頭蓋骨現在在我這里。記得當時賣主說那是他曾祖父留下來的。他曾祖父年輕時在曼仁巴那裡修行過巫術。扎西的頭蓋骨是丹巴寺的神聖法器,一直供在神殿里,只有舉行灌頂儀式時才用一次。現在這個頭蓋骨碗已經變成黃褐色,左側不知哪個年代給摔了個裂口,縫里積滿油垢。骨縫中心像心電圖的波紋一樣彎彎曲曲。據搞醫的朋友講這是女性還未發育成熟的特徵。人頭骨碗的邊是黃銅鐫刻的圖案鑲嵌的,裡面也用金屬按骨的形鋪了一層。當時賣主出價五百元,我用壹百元廉價買了回來。誰要是有美元無處使用就找我聯系。價格要夠我走完東北的路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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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聊齋志異之伍秋月》原文及譯文

《聊齋志異之伍秋月》原文及譯文

引導語:《聊齋志異》,簡稱《聊齋》,俗名《鬼狐傳》,是中國清代著名小說家蒲松齡創作的短篇小說集。下面是我為你帶來的《聊齋志異之伍秋月》原文及譯文,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原文:

秦郵王鼎字仙湖,為人慷慨有力,廣交遊。年十八,未娶,妻殞。每遠游,恆經歲不返。兄鼐,江北名士,友於甚篤。勸弟勿游,將為擇偶。野察生不聽,命舟抵鎮江訪友,友他出,因稅居行困於逆旅閣上。江水澄波,金山在目,心甚快之。次日,友人來,請生移居,辭不去。居半月余,夜夢女郎,年可十四五,容華端妙,上床與合,既寤而遺。頗怪之,亦以為偶然。入夜,又夢之;如是三四夜。心大異,不敢息燭,身雖偃卧,惕然自警。才交睫,夢女復來,方狎,忽自驚寤,急開目,則少女如仙,儼然猶在抱也。見生醒,頓自愧怯。生雖知非人,意亦甚得,無暇問訊,直與馳驟。女若不堪,曰:“狂暴如此,無怪人不敢明告也。”生始詰之,答雲:“妾伍氏秋月。先父名儒,邃於《易》數。常珍愛妾,但言不永壽,故不許字人。後十五歲果夭歿,即攢瘞閣東,令與地平,亦無冢志,惟立片石於棺側,曰:‘女秋月,葬無冢,三十年,嫁王鼎。’今已三十年,君適至。心喜,亟欲自薦,寸心羞怯,故假之夢寐耳。”王亦喜,復求訖事。曰:“妾少須陽氣,欲求復生,實不禁此風雨。後日好合無限,何必今宵。”遂起而去。次日復至,坐對笑謔,歡若平生。滅燭登床,開異生人,但女既起,則遺泄流離,沾染茵褥。

一夕,明月瑩澈,小步庭中,問女:“冥中亦有城郭否?”答曰:“等耳。冥間城府,不在此處,去此可三四里。但以夜為晝。”問:“生人能見之否?”答雲:“亦可。”生請往觀,女諾之。乘月去,女飄忽若風,王極力追隨,欻至一處,女言:“不遠矣。”生瞻望殊無所見。女以唾塗其兩眥,啟之,明倍於常,視夜色不殊白晝。頓見雉堞在杳靄中。路上行人,趨如頌帶茄墟市。俄二皂縶三四人過,末一人怪類其兄;趨近視之,果兄,駭問:“兄那得來?”兄見生,潸然零涕,言:“自不知何事,強被拘囚。”王怒曰:“我兄秉禮君子,何至縲紲如此!”便請二皂,幸且寬釋。皂不肯,殊大傲睨,生恚,欲與爭,兄止之曰:“此是官命,亦合奉法。但余乏用度,索賄良苦。弟歸,宜措置。”生把兄臂,哭失聲。皂怒,猛掣項索,兄頓顛蹶。生見之,忿火填胸,不能制止,即解佩刀,立決皂首。一皂喊嘶,生又決之。女大驚曰:“殺官使,罪不宥!遲則禍及!請即覓舟北發,歸家勿摘提幡,杜門絕出入,七日保無慮也。”王乃挽兄夜買小舟,火急北渡。歸見弔客在門,知兄果

死。閉門下鑰,始入,視兄已渺,入室,則亡者已蘇,便呼:“餓死矣!可急備湯餅。”時死已二日,家人盡駭,生乃備言其故。七日啟關,去喪幡,人始知其復甦。親友集問,但偽對之。

轉思秋月,想念頗煩,遂復南下至舊閣,秉燭久待,女竟不至。朦朧欲寢,見一婦人來,曰:“秋月小娘子致意郎君:前以公役被殺,兇犯逃亡,捉得娘子去,見在監押,押役遇之虐。日日盼郎君,當謀作經紀。”王悲憤,便從婦去。至一城都,入西郭,指一門曰:“小娘子暫寄此間。”王入,見房舍頗繁,寄頓囚犯甚多,並無秋月。又進一小扉,斗室中有燈火。王近窗以窺,則秋月在榻上,掩袖嗚泣。二役在側,撮頤捉履,引以嘲戲,女啼益急。一役挽頸曰:“既為罪犯,尚守貞耶?”王怒,不暇語,持刀直入,一役一刀,摧斬如麻,篡取女郎而出,幸無覺者。裁至旅舍,驀然即醒。方怪幻夢之凶,見秋月含睇而立。生驚起曳坐,告之以夢。女曰:“真也,非夢也。”生驚曰:“且為奈何!”女嘆曰:“此有定數。妾待月盡,始是生期。今已如此,急何能待!當速發瘞處,載妾同歸,日頻喚妾名,三日可活。但未滿時日,骨軟足弱,不能為君任井臼耳。”言已,草草欲出。又返身曰:“妾幾忘之,冥追若何?生時,父傳我符書,言三十年後可佩夫婦。”乃索筆疾書兩符,曰:“一君自佩,一粘妾背。”

送之出,志其沒處,掘尺許即見棺木,亦已敗腐。側有小碑,果如女言。發棺視之,女顏色如生。抱入房中,衣裳隨風盡化。粘符已,以被褥嚴裹,負至江濱,呼攏泊舟,偽言妹急病,將送歸其家。幸南風大競,甫曉已達里門。抱女安置,始告兄嫂。一家驚顧,亦莫敢直言其惑。生啟衾,長呼秋月,夜輒擁屍而寢。日漸溫暖,三日竟蘇,七日能步。更衣拜嫂,盈盈然神仙不殊。但十步之外,須人而行,不則隨風搖曳,屢欲傾側。見者以為身有此病,轉更增媚。每勸生曰:“君罪孽太深,宜積德誦經以懺之。不然,壽恐不永也。”生素不佞佛,至此皈依甚虔。後亦無恙。

異史氏曰:“余欲上言定律,‘凡殺公役者,罪減平人三等。’蓋此輩無有不可殺者也。故能誅鋤蠹役者,即為循良;即稍苛之,不可謂虐。況冥中原無定法,倘有惡人,刀鋸鼎鑊,不以為酷。若人心之所快,即冥王之所善也。豈罪致冥追,遂可幸而逃哉!”

譯文:

高郵人王鼎,字仙湖,為人慷慨,勇猛春力,交遊很廣。年十八歲,還沒成親,未婚妻就死了。他每次出去游歷,常常是一年多不回來。哥哥王鼐,是江北的名士,對弟弟很友愛,勸弟弟不要再外出,要為他選個媳婦。王鼎不聽,乘船到鎮江拜訪朋友。正巧朋友外出,王鼎便租了一家旅店的閣樓住下。樓外江水如練,碧波盪漾,金山盡收眼底,令王鼎心礦神怡。第二天,朋友來請他搬到家裡去庄,王鼎推辭不去。­

在樓上住了半月多。一夜,王鼎夢見一個女郎,大約十四五歲年紀,容貌秀麗端莊,上床跟他交合,醒後已經夢遺了。王鼎感到很奇怪,還以為是偶然的。到了夜晚,又做了個同樣的夢。這樣過了三四夜,王鼎非常驚異,睡覺時不敢熄燈,身子雖然躺在床上,心裡卻很警惕。剛閉上眼睛,夢見女郎又來了。正在親熱,王鼎猛然驚醒,急忙睜眼一看,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還在自己的懷抱中。少女見王鼎醒了,露出羞愧怯弱的樣子。王鼎知道她不是人類,但很愛憐,來不及詢問,又和她親熱起來。女子像是受不了,說:“如此狂暴,難怪人家不敢告訴你!”王鼎才開始詢問她。女子說:“我姓伍,名叫秋月。先父是名儒,精通易理,對我很愛憐。但說我不長壽,所以不令我嫁人。我到了十五歲時果然死了,父親便把我埋在閣東,墳墓和地一樣平,墳上也沒標志;只在棺材一邊立了片石塊,寫著‘女秋月,葬無冢,三十年,嫁王鼎’。現在已過了三十年,正好你來了,我很高興,急著想主動見你,心裡害羞,所以借做夢和你相會。”王鼎也很高興,又要求接著親熱。女子說:“我現在只有一點點陽氣,要想復生,實在禁不起這番風雨。以後合好的日子還很長,何必非今晚不可?”於是起身走了。第二天,秋月又來了,跟王鼎對坐著,談笑風生,歡樂得像舊相識。滅燭上床,就跟活人一樣。只是她一起身,王鼎就遺泄淋漓,沾染床褥。 一晚,明月皎潔,王鼎和秋月在院子里散步,問她道:“陰間里也有城市嗎?”秋月回答說:“和人世一樣。陰間的城府不在這里,距這里有三四里路,但那裡以夜間為白天。”王鼎問:“活人能看見嗎?”回答說:“也可以。”王鼎請求去看看,秋月答應了。二人乘著月光走去,秋月飄飄忽忽地走著,像風一樣快。王鼎極力追趕,片刻便來到一個地方。秋月說:“不遠了。”王鼎四處眺望,什麼也看不見。秋月便用唾沫塗在他的兩眼上,王鼎睜開眼,覺得目力倍增,看夜間不亞於白天。立時便見一座城池矗立在煙霧迷茫之中。路上行人來來往往,像趕集一樣。一會兒,見兩個皂隸捆著三四個人經過,最後一人非常像王鼎的哥哥。玉鼎走近一看,果然是哥哥王鼐。驚駭地問:“哥哥怎麼來了?”哥哥看見他,眼淚流了下來,說:“我也不知是為什麼事,被強行拘拿了來。”王鼎憤怒說:“我哥哥是知禮君子,怎麼像犯人一樣捆著他?”請求兩個皂隸釋放了哥哥。皂隸不肯,傲慢地愛答不理。王鼎忿怒地要和他們爭執,哥哥勸阻他說:“這是官命,應當守法。只是我缺少錢用,他們苦苦索賄,你回去後,要給我籌辦些錢來。”王鼎拉著哥哥的胳膊,失聲痛哭。皂隸大怒,猛地一拽王鼐脖子上的繩索,王鼐頓時被摔倒在地。王鼎見此情景,怒火中燒,再也忍耐不住,抽出佩刀,一刀把那皂隸的腦袋砍了下來;另一個剛要喊叫,王鼎又一刀殺了他。秋月大驚說:“殺了官使,罪不可赦!遲了就大禍臨頭了!請你們趕快找船北去,回家後不要摘喪幡,關門杜絕出入,七天後可保無事。”王鼎便攙著哥哥,連夜租船,火速北渡。回家後,見有很多弔唁的客人,才知道哥哥果然死了。關上門,下好鎖,才進家,再看看哥哥,已經不見了。走進屋子,死去的哥哥已經蘇醒過來,正喊:“餓死我了,快點備湯餅!”當時王鼐已死了兩天了,一家人都非常驚駭,王鼎便講了緣故。七天後打開門,去掉喪幡,人們才知道王鼐又復活了。親戚朋友都來詢問,王鼎就托詞回答。­

王鼎想念秋月,心煩意亂,便又南下,來到原來的那間閣樓上,點上蠟燭等了很久,秋月也沒來。朦朦朧朧地正要睡覺,見一個婦人走進來。說:“秋月小娘子托我轉告您:上次殺了公差後,因兇犯逃脫,把小娘子捉了去,現押在獄中,受獄卒虐待。小娘子天天盼著您,請您想個辦法。”王鼎悲憤不已,跟著婦人去了。到一個城市,進了西關,婦人指著一個大門說:“小娘子暫押在這里。”王鼎進去,見房屋雜亂,囚禁著很多犯人,裡面並沒有秋月。又進了一個小門,見一間小屋子裡有燈光。王鼎走近窗戶往裡一看,秋月正坐在床上,用袖子掩著臉哭泣。兩個獄卒在一邊摸摸她的臉,又摸摸她的小腳,嬉笑著調戲她。秋月哭得更急。一個獄卒摟著她的脖子說:“已經成了犯人,還要守貞潔嗎?”王鼎大怒,顧不得說話,持刀沖進去,一人一刀,如斬亂麻,立時將兩個獄卒殺了,將秋月救了出來,幸虧沒人發覺。才回到旅舍,王鼎驀然醒了過來。正在奇怪剛才做的夢太凶,忽見秋月含著淚站在一邊。王鼎驚訝地起來拉她坐下,告訴她剛才的夢。秋月說:“是真的,不是夢!”王鼎吃驚地說:“這可怎麼辦!”秋月嘆息說:“這也是定數,我本來要等到月底,才能復生。現在已經如此緊急,怎能再等?你趕快挖開墳墓,載著我一同回家,每天連聲呼喚我的名字,三天後我就可以活過來。只是時日不滿,我會骨軟腳弱,不能為您操勞家務罷了。”說完,急匆匆地要走,又返說:“我幾乎忘了,陰間里追究起來可怎麼辦呢!我活著時,父親傳我兩道符,說三十年後,夫婦兩人可以佩帶上。”於是要來筆,飛快地寫了兩道符,說:“一道你自己佩,另一道貼在我的背上。”王鼎送她出去,記住她消失的地方,往地下挖了一尺多,便看見了棺材,已經朽爛了。一邊有塊小石碑,碑文果然和秋月說的一樣。打開棺材一看,秋月面色如生。王鼎把她抱進屋中,衣裳隨風化成了灰煙。貼好符,又用被褥緊緊地包起她來,背到江邊,叫過一隻船,假說是妹妹得了急病,要送回婆家。正巧颳起南風,天剛明,已到了家門。­

王鼎把秋月抱進屋安置好,才告訴兄嫂。一家人都吃驚地來看,也不敢當面說王鼎中了邪。王鼎打開被子,長聲呼叫秋月,夜裡就擁抱著屍體睡覺。屍體漸漸溫暖起來,三天後竟蘇醒過來;七天後能走路,換了衣服拜見見嫂,輕盈盈的樣子,不亞於神仙。只是十步之外,就要人扶著才能走,不然就隨風搖曳,像要傾倒。看見的人以為她身體有這種病,反倒更添幾分嬌媚。秋月常勸王鼎說:“你罪孽太深,應該積德念經來懺悔。否財,恐怕壽命不長。”王鼎本不信佛,從此虔誠地拜在佛門,後來也沒什麼事。­ ;

⑧ 這個好看的小小說題目叫什麼

麵包樹系列
《麵包樹上的女人》
《麵包樹出走了》
《流浪的麵包樹》
都會愛情系列
《三個A CUP的女人》
《是誰拿走了那一雙雪靴》
《再見野鼬鼠》
《荷包里的單人床》
《三月里的幸福餅》
《雪地里胡梁的蝸牛奄列》
《流波上的舞顫早》
《賣海豚的女孩》
《離別曲》
《情人無淚》
《我在雲上愛你》二零零五年七月初版
《收到你的信已經太遲》二零零六年三月初版
《紅顏露水》二零零六年七月初版
《長夜裡擁抱》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初版
Channel A 系列
《Channel A I—那年的夢想》
《Channel A Ⅱ—蝴蝶過期居留》
《Channel A Ⅲ—魔法蛋糕店》
《Channel A IV—我們都是丑小鴨》
《Channel A V—刻骨的愛人》
於2006年重新編輯,結集成:
《Channel A I—如果月亮有眼睛》
《Channel A Ⅱ—刻骨的愛人》
《Channel A Ⅲ褲洞運—我們都是丑小鴨》
魔幻愛情系列
《吸血盟 1:藍蝴蝶之吻》二零零四年七月初版
《月夜寶石》二零零五年四月初版
浪漫迷情系列
《我終究是愛你的》二零零七年五月初版
《你總有愛我的一天》二零零七年七月初版
《交換星夜的女孩 I》二零零八年七月初版

都是很好看的短篇小說,麵包樹系列是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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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魯迅的小說《祝福》中,柳媽是個「善女人」,「不殺生」,可是為什麼認為祥林嫂應該「撞一個死」

人物出自魯迅先生寫作於「五·四」運動後新文化陣營分化的時期(1924年至1925年間)的短篇小說集《彷徨》中的《祝福》中。
在《祝福》中,柳媽是一個配攜畢角。她是魯四老爺家中的僕人,她的一席話最終導致祥林扒爛嫂精神徹底崩潰。對祥林嫂的悲慘命運,她應該負一定的責任。
在《祝福》中柳媽是一個配角,她與祥林嫂共同做工。與祥林嫂算得上是個朋友,也正因為這樣祥林嫂會相信她的話。初看會以為她是一個信佛的「善女人」,其實捐門坎根本在佛教中沒有這樣的說法。因為在古代有很多人把佛教、道教與迷信混為一談。認為那些迷信思想就是佛教,根本都不懂佛教的思想。也正是因為這個迷信的老太太披著佛弟子的外衣,所以祥林嫂對她的話會更加相信。因此,祥林嫂一聽她說再嫁的寡婦死了辯此芹會被劈開的荒誕迷信便會相信她的話。

像柳媽這樣的封建迷信思想應該堅決抵制,對待迷信我們要堅決反對。大力弘揚人間佛教而不是那些迷信,組織迷信分子打著佛教旗號四處宣傳封建思想。

⑩ 曼殊斐兒的作品原文

美感的記憶,是人生最可珍的產業,認識美的本能是上帝給我們進天堂的一把秘鑰。
有人的性情,例如我自己的,如以氣候喻,不但是陰晴相間,而且常有狂風暴雨,也有最艷麗蓬勃的春光、有時遭逢幻滅,引起厭世的悲觀,鉛般的重壓在心上,比如冬令陰霾,到處冰結,莫有微生氣;那時便懷疑一切;宇宙、人生、自我,都只是幻的妄的;人情、希望、理想也只是妄的幻的。
「Ah,human nature,how,if utterly frail thou art and vile,if st thou art and ashes,is thy heart so great?If thou art noble in part,how are thy loftiest impulses and thoughts by so ignobles causes kindled and put out.Sopra un ritratto di una bella donna.」——這幾行是最深入的悲觀派詩人理巴第(Leopardi)的詩;一座荒墳的墓碑上,刻著冢中人生前美麗的肖像,激起了他這根本的疑問——若說人生是有理可尋的何以到處只是矛盾的現象,若說美是幻的,何以他引起的心靈反動能有如此之深切,若說美是真的,何以可以也與常物同歸腐朽,但理巴第探海燈似的智力雖則把人間種種事物虛幻的外象一一褫剝連宗教都剝成了個赤裸的夢,他卻沒有力量來否認美!美的創現他只能認為是稱奇的,他也不能否認高潔的精神戀,雖則他不信女子也能有同樣的境界,在感美感戀最純粹的一剎那間,理巴第不能不承認是極樂天國的消息,不能不承認是生命中最寶貴的經驗,所以我每次無聊到極點的時候,在層冰般嚴封的心河底里,突然湧起一股消融一切的熱流,頃刻間消融了厭世的結晶,消融了煩悶的苦凍。那熱流便是感美感戀最純粹的一俄頃之回憶。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And eternity in an hour,auguries of Muv eence William Glabe.」(從一顆沙里看出世界,天堂的消息在一朵野花里,也將無限存在你的掌上。)
這類神秘性的感覺,當然不是普遍的經驗,也不是常有的經驗,凡事只講實際的人,當然嘲諷神秘主義,當然不能相信科學可解釋的神經作用,會發生科學所不能解釋的神秘感覺。但世上「可為知者道不可與不知者言」的情事正多著哩!
從前在十六世紀,有一次有一個義大利的牧師學者到英國鄉下去,見了一大片盛開的苜蓿(Clover)在陽光中只似一湖歡舞的黃金,他只驚喜得手足無措,慌忙跪在地上,仰天禱告,感謝上帝的恩典,使他得見這樣的美,這樣的神景,他這樣發瘋似的舉動當時一定招起在旁鄉下人的嘩笑,我這篇里要講的經歷,恐怕也有些那牧師狂喜的瘋態,碼游卜但我也深信讀者里自有同情的人,所以我也不遲穗怕遭鄉下人的笑話!
去年七月中有一天晚上,天雨地濕,我獨自冒著雨在倫敦的海磨春姆司堆特(Hampstead)問路驚問行人,在尋彭德街第十號的屋子。那就是我初次,不幸也是末次,會見曼殊斐兒①——「那二十分不死的時間!」——的一晚。
我先認識麥雷君(John Middleton Murry),Athenaeum的總主筆,詩人,著名的評衡家,也是曼殊斐兒一生最後十餘年間最密切的伴侶。
他和她自一九一三年起,即夫婦相處,但曼殊斐兒卻始終用她到英國以後的「筆名」(Penname)Miss Katherine Mansfield。她生長於紐新蘭(New Zealand),原名是Kathleen Beanchamp,是紐新蘭銀行經理 Sir Harold Beanchamp的女兒,她十五年前離開了本鄉,同著她三個小妹子到英國,進倫敦大學院讀書,她從小即以美慧著名,但身體也從小即很怯弱,她曾在德國住過,那時她寫她的第一本小說「In a German Pension」大戰期內她在法國的時候多,近幾年她也常在瑞士、義大利及法國南部。她所以常在外國,就為她身體太弱,禁不得英倫的霧迷雨苦的天時,麥雷為了伴她也只得把一部分的事業放棄(Athenaeum之所以並入London Nation就為此),跟著他安琪兒似的愛妻,尋求健康,據說可憐的曼殊斐兒戰後得了肺病證明以後,醫生明說她不過三兩年的壽限,所以麥雷和她相處有限的光陰,真是分秒可數,多見一次夕照,多經一度朝旭,她優曇似的余榮,便也消滅了如許的活力,這頗使想起茶花女一面吐血一面縱酒恣歡時的名句:「You know I have no long to live,therefore I will live fast!——「你知道我是活不久長的,所以我存心活他一個痛快!我正不知道多情的麥雷,對著這艷麗無雙的夕陽,漸漸消翳,心裡「愛莫能助」的悲感,濃烈到何等田地!
但曼殊斐兒的「活他一個痛快」的方法,卻不是像茶花女的縱酒恣歡,而是在文藝中努力;她像夏夜榆林中的鵑鳥,嘔出縷縷的心血來製成無雙的情曲,便唱到血枯音嘶,也還不忘她的責任,是犧牲自己有限的精力,替自然界多增幾分的美,給苦悶的人間,幾分藝術化精神的安慰。
她心血所凝成的便是兩本小說集,一本是「Bliss」,一本是去年出版的「Garden Party」。憑這兩部書里的二三十篇小說,她已經在英國的文學界里佔了一個很穩固的位置,一般的小說只是小說,她的小說卻是純粹的文學,真的藝術;平常的作者只求暫時的流行,博群眾的歡迎,她卻只想留下幾小塊「時灰」掩不暗的真晶,只要得少數知音者的贊賞。
但唯其是純粹的文學,她著作的光彩是深蘊於內而不是顯露於外者,其趣味也須讀者用心咀嚼,方能充分的理會,我承作者當面許可選譯她的精品,如今她已去世,我更應珍重實行我翻譯的特權,雖則我頗懷疑我自己的勝任,我的好友陳通伯他所知道的歐洲文學恐怕在北京比誰都更淵博些,他在北大教短篇小說,曾經講過曼殊斐兒的,很使我歡喜。他現在答應也來選擇幾篇,我更要感謝他了。關於她短篇藝術的長處,我也希望通伯能有機會說一點。
現在讓我講那晚怎樣的會晤曼殊斐兒,早幾天我和麥雷在Charing Cross背後一家嘈雜的A.B.C.茶店裡,討論英法文壇的狀況。我乘便說起近幾年中國文藝復興的趨向,在小說里感受俄國作者的影響最深,他的幾於跳了起來,因為他們夫妻最崇拜俄國的幾位大家,他曾經特別研究過道施滔摩符斯基著有一本「Dostoyevsky:A Critical Study Martin Secker」,曼殊斐兒又是私淑契高夫(Chekhov)的他們常在抱憾俄國文學始終不會受英國人相當的注意,因之小說的質與式,還脫不盡維多利亞時期的Philistinism。我又乘便問起曼殊斐兒的近況,他說她這一時身體頗過得去,所以此次敢伴著她回倫敦來住兩個星期,他就給了我他們的住址,請我星期四,晚上去會她和他們的朋友。
所以我會見曼殊斐兒,真算是湊巧的湊巧,星期三那天我到惠爾思(H.G.Wells)鄉里的家去了(Easten Clebe)下一天和他的夫人一同回倫敦,那天雨下得很大,我記得回寓時渾身都淋濕了。
他們在彭德街的寓處,很不容易找(倫敦尋地方總是麻煩的,我恨極了那個回街曲巷的倫敦)。後來居然尋著了,一家小小一樓一底的屋子,麥雷出來替我開門,我頗狼狽的拿著雨傘還拿著一個朋友還我的幾卷中國字畫,進了門。我脫了雨具。他讓我進右首一間屋子,我到那時為止對於曼殊斐兒只是對一個有名的年輕女作家的景仰與期望;至於她的「仙姿靈態」我那時絕對沒有想到,我以為她只是與Rose Macaulay,VirginiaWoolf,Roma Wilson,Mrs Lueas,Vanessa Bell幾位女文學家的同流人物。平常男子文學家與美術家,已經盡夠怪僻,近代女子文學家更似乎故意養成怪僻的習慣,最顯著的一個通習是裝飾之務淡朴,務不入時,「背女性」:頭發是剪了的,又不好好的收拾,一團和糟的散在肩上;襪子永遠是粗紗的;鞋上不是有泥就有灰,並且大都是最難看的樣式;裙子不是異樣的短就是過分的長,眉目間也許有一兩圈「天才的黃暈」,或是帶著最可厭的美國式龜殼大眼鏡,但他們的臉上卻從不見脂粉的痕跡,手上裝飾亦是永遠沒有的,至多無非是多燒了香煙的焦痕,嘩笑的聲音十次里有九次半蓋過同座的男子;走起路來也是挺胸凸肚的,再也辨不出是夏娃的後身;開起口來大半是男子不敢出口的話;當然最喜歡討論的是Freudian Complex,Birth Control或是George Moore與James Joyce私人印行的新書,例如「A Story-teller』s Holiday」「Ulysses」。總之她們的全人格只是婦女解放的一幅諷刺面(Amy Lowell,聽說整天的抽大雪茄!)和這一班立意反對上帝造人的本意的「唯智的」女子在一起,當然也有許多有趣味的地方。但有時總不免感覺她們矯揉造作的痕跡過深,引起一種性的憎忌。
我當時未見曼殊斐兒以前,固然並沒有預想她是這樣一流的Futuristic,但也絕對沒有夢想到她是女性的理想化。
所以我推進那房門的時候,我就盼望她——一個將近中年和藹的婦人——笑盈盈的從壁爐前沙發上站起來和我握手問安。
但房裡——一間狹長的壁爐對門的房——只見鵝黃色恬靜的燈光,壁上爐架上雜色的美術的陳設和畫件,幾張有彩色畫套的沙發圍列在爐前,卻沒有一半個人影。麥雷讓我一張椅上坐了,伴著我談天,談的是東方的觀音和耶教的聖母,希臘的Virgin Diana,埃及的Isls,波斯的Mithraism里的Virgin等等之相信佛,似乎處女的聖母是所有宗教里一個不可少的象徵……我們正講著,只聽得門上一聲剝啄,接著進來了一位年輕女郎,含笑著站在門口,「難道她就是曼殊斐兒——這樣的年輕……」我心裡在疑惑。她一頭的褐色卷發,蓋著一張的小圓臉,眼極活潑,口也很靈動,配著一身極鮮艷的衣裳——漆鞋,綠絲長襪,銀紅綢的上衣,紫醬的絲絨圍裙——亭亭的立著,像一顆臨風的鬱金香。
麥雷起來替我介紹,我才知道她不是曼殊斐兒,而是屋主人,不知是密司Beir,還是Beek我記不清了,麥雷是暫寓在她家的;她是個畫家,壁掛的畫,大都是她自己的,她在我對面的椅上坐了,她從爐架上取下一個小發電機似的東西拿在手裡,頭上又戴了一個接電話生戴的聽箍,向我湊得很近的說話,我先還當是無線電的玩具,隨後方知這位秀美的女郎,聽覺和我自己的視覺彷彿,要借人為方法來補充先天的不足。(我那時就想起聾美人是個好詩題,對她私語的風情是不可能的了!)
她正坐定,外面的門鈴大響——我疑心她的門鈴是特別響些,來的是我在法蘭先生(Roger Fry)家裡會過的Sydney Waterloo,極詼諧的一位先生,有一次他從他巨大的袋裡一連摸出了七八枝的煙斗,大的小的長的短的各種顏色的,叫我們好笑。他進來就問麥雷,迦賽林(Katherine)今天怎樣。我豎起了耳朵聽他的回答,麥雷說「她今天不下樓了,天太壞,誰都不受用……」華德魯就問他可否上樓去看他,麥說可以的,華又問了密司B的允許站了起來,他正要走出門,麥雷又趕過去輕輕的說「Sydney,don』t talk too much.」
樓上微微聽得出步響,W已在迦賽林房中了。一面又來了兩個客,一個短的M才從游希臘回來,一個軒昂的美丈夫就是London Nation and Athenaeum里每周做科學文章署名S的Sullivan,M就講他游希臘的情形盡背著古希臘的史跡名勝,Parnassus長Mycenae短講個不住。S也問麥雷迦賽林如何,麥說今晚不下樓W現在樓上。過了半點鍾模樣,W笨重的足音下來了,S就問他迦賽林倦了沒有,W說「不,不像倦,可是我也說不上,我怕她累,所以我下來了。」再等一歇S也問了麥雷的允許上樓去,麥也照樣的叮囑他不要讓她乏了。麥問我中國的書畫,我乘便就拿那晚帶去的一幅趙之謙的「草書法畫梅」,一幅王覺斯的草書,一幅梁山舟的行書,打開給他們看,講了些書法大意,密司B聽得高興,手捧著她的聽盤,挨近我身旁坐著。
但我那時心裡卻頗有些失望,因為冒著雨存心要來一會Bliss的作者,偏偏她又不下樓;同時W.S.麥雷的烘雲托月,又增加了我對她的好奇心,我想運氣不好,迦賽林在樓上,老朋友還有進房去談的特權,我外國人的生客,一定是沒有份的了,時已十時過半了,我只得起身告別,走出房門,麥雷陪出來幫我穿雨衣,我一面穿衣,一面說我很抱歉,今晚密司曼殊斐兒不能下來,否則我是很想望會她的。但麥雷卻很誠懇的說「如其你不介意,不妨請上樓去一見。」我聽了這話喜出望外立即將雨衣脫下,跟著麥雷一步一步的上樓梯……
上了樓梯,叩門,進房,介紹,S告辭,和M一同出房,關門,她請我坐了,我坐下,她也坐下……這么一大串繁復的手續,我只覺得是像電火似的一扯過,其實我只推想應有這么些邏輯的經過,卻並不曾親切的一一感到;當時只覺得一陣模糊,事後每次回想也只覺得是一陣模糊,我們平常從黑暗的街里走進一間燈燭輝煌的屋子,或是從光薄的屋子裡出來驟然對著盛烈的陽光,往往覺得耀光太強,頭暈目眩的要定一定神,方能辨認眼前的事物。用英文說就是Senses overwhelmed by excessive light,不僅是光,濃烈的顏色,有時也有「潮沒」官覺的效能。我想我那時,雖不定是被曼殊斐兒人格的烈光所潮沒,她房裡的燈光陳設以及她自身衣飾種種各品濃艷燦爛的顏色,已夠使我不預防的神經,感覺剎那間的淆惑,那是很可理解的。
她的房給我的印象並不清切,因為她和我談話時不容我分心去認記房中的布置,我只知道房是很小,一張大床差不多就佔了全房大部分的地位,壁是用畫紙裱的,掛著好幾幅油畫大概也是主人畫的,她和我同坐在床左貼壁一張沙發榻上。因為我斜倚她正坐的緣故,她似乎比我高得多,(在她面前哪一個不是低的,真的!)我疑心那兩盞電燈是用紅色罩的,否則何以我想起那房,便聯想起,「紅燭高燒」的景象!但背景究屬不甚重要,重要的是給我最純粹的美感的——The purest aesthetic feeling——她;是使我使用上帝給我那管進天堂的秘鑰的——她;是使我靈魂的內府里又增加了一部寶藏的——她。但要用不馴服的文字來描寫那晚。她,不要說顯示她人格的精華,就是忠實地表現我當時的單純感象,恐怕就夠難的一個題目。從前有一個人一次做夢,進天堂去玩了,他異樣的歡喜,明天一起身就到他朋友那裡去,想描摹他神妙不過的夢境。但是!他站在朋友面前,結住舌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他要說的時候,才覺得他所學的人間適用的字句,絕對不能表現他夢里所見天堂的景色,他氣得從此不開口,後來就抑鬱而死,我此時妄想用字來活現出一個曼殊斐兒,也差不多有同樣的感覺,但我卻寧可冒猥瀆神靈的罪,免得像那位誠實君子活活的悶死。她也是鑠亮的漆皮鞋,閃色的綠絲襪,棗紅絲絨的圍裙,嫩黃薄綢的上衣,領口是尖開的,胸前掛一串細珍珠,袖口只齊及肘彎。她的發是黑的,也同密司B一樣剪短的,但她櫛發的式樣,卻是我在歐美從沒有見過的,我疑心她有心仿效中國式,因為她的發不但純黑而且直而不卷,整整齊齊的一圈,前面像我們十餘年前的「劉海」梳得光滑異常,我雖則說不出所以然我只覺她發之美也是生平所僅見。
至於她眉目口鼻之清之秀之明凈,我其實不能傳神於萬一,彷彿你對著自然界的傑作,不論是秋月洗凈的湖山,霞彩紛披的夕照,南洋里瑩澈的星空,或是藝術界的傑作,培德花芬②的沁芳南③,懷格納④的奧配拉⑤,密克朗其羅⑥的雕像,衛師德拉(Whistler)或是柯羅(Corot)的畫;你只覺得他們整體的美,純粹的美,完全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說的美;你彷彿直接無礙的領會了造作最高明的意志,你在最偉大深刻的戟刺中經驗了無限的歡喜,在更大的人格中解化了你的性靈,我看了曼殊斐兒像印度最純澈的碧玉似的容貌,受著她充滿了靈魂的電流的凝視,感著她最和軟的春風似神態,所得的總量我只能稱之為一整個的美感。她彷彿是個透明體,你只感訝她粹極的靈澈性,卻看不見一些雜質就是她一身的艷服,如其別人穿著也許會引起瑣碎的批評,但在她身上,你只是覺得妥貼,像牡丹的綠葉,只是不可少的襯托,湯林生,她生前的一個好友,以阿爾帕斯山巔萬古不融的雪,來比擬她清,極超俗的美,我以為很有意味的;她說:——曼殊斐兒以美稱,然美固未足以狀其真,世以可人為美,曼殊斐兒固可人矣,然何其脫盡塵寰氣,一若高山瓊雪,清澈重霄,其美可驚,而其涼亦可感,艷陽被雪,幻成異彩,亦明明可識,然亦似神境在遠,不隸人間,曼殊斐兒肌膚明皙如純牙,其官之秀,其目之黑,其頰之腴,其約發環整如髹,其神態之閑靜,有華族粲者之明粹,而無西艷伉傑之容。其軀體尤苗約,綽如也,若明蠟之靜焰,若晨星之淡妙,就語者未嘗不自訝其吐息之重濁,而慮是靜且淡者之且神化……
湯林生又說她銳敏的目光,似乎直接透入你靈府深處將你所蘊藏的秘密一齊照徹,所以他說她有鬼氣,有仙氣,她對著你看,不是見你的面之表,而是見你心之底,但她卻大是偵刺你的內蘊,並不是有目的搜羅而只是同情的體貼。你在她面前,自然會感覺對她無慎密的必要;你不說她也有數,你說了她也不會驚訝。她不會責備,她不會慫恿,她不會獎贊,她不會代出什麼物質利益的主意,她只是默默的聽,聽完瞭然後對你講她自己超於美惡的見解——真理。
這一段從長期交誼中出來深入的話,我與她僅一二十分鍾的接近當然不會體會到,但我敢說從她神靈的目光里推測起來,這幾句話不但是不能,而且是極近情的。
所以我那晚和她同坐在藍絲絨的榻上,幽靜的燈光,輕籠住她美妙的全體,我像受了催眠似的,只是痴對她神靈的妙眼,一任她利劍似的光波,妙樂似的音浪,狂潮驟雨似的向著我靈府潑淹,我那時即使有自覺的感覺,也只似開茨(Keats)聽鵑啼時的:「My heart aches,and a drowsy numbness sense,as though of hemlock I had drunk……This not through envy of thy happy lot,but being too happy in thy happiness.」
曼殊斐兒音聲之美,又是一個Miracle一個個音符從她脆弱的聲帶里顫動出來,都在我習於塵俗的耳中,啟示一種神奇的意境。彷彿蔚藍的天空中一顆一顆的明星先後涌現。像聽音樂似的,雖則明明你一生從不曾聽過,但你總覺得好像曾經聞到過的也許在夢里,也許在前生。她的,不僅引起你聽覺的美感,而竟似直達你的心靈底里,撫摩你蘊而不宣的苦痛,溫和你半僵的希望,洗滌你窒礙性靈的俗累,增加你精神快樂的情調;彷彿湊住你靈魂的耳畔私語你平日所冥想不得的仙界消息。我便此時回想,還不禁內動感激的悲慨,幾於零淚;她是去了,她的音聲笑貌也似蜃彩似的一翳不再,我只能學AbtVogler之自慰,虔信:「Whose voice has gone forth,but each survives for the melodies when eternity affirms the conception of an hour.……Enough that he heard it once;we shall hear it by and by.」
曼殊斐兒,我前面說過,是病肺癆的,我見她時,正離她死不過半年,她那晚說話時,聲音稍高,肺管中便如吹荻管似的呼呼作響。她每句語尾收頓時,總有些氣促,顴頰間便也多添一層紅潤,我當時聽出了她肺弱的音息,便覺得切心的難過,而同時她天才的興奮,偏是逼迫她音度的提高,音愈高,肺嘶亦更歷歷,胸間的起伏亦隱約可辨,可憐!我無奈何只得將自己的聲音特別的放低,希冀她也跟著放低些,果然很靈效,她也放低了不少,但不久她又似內感思想的戟刺,重復節節的高引,最後我再也不忍因為而多耗她珍貴的精力,並且也記得麥雷再三叮囑W與S的話,就辭了出來。總計我自進房至出房——她站在房門口送我——不過二十分的時間。
我與她所講的話也很有意味,但大部分是她對於英國當時最風行的幾個小說家的批評——例如Riberea West,Romer Wilson,Hutchingson,Swinnerton等——恐怕因為一般人不稔悉,那類簡約的評語不能引起相當的興味。麥雷自己是現在英國中年的評衡家最有學有識之一人,——他去年在牛津大學講的「The Problem of Style」有人譽為安諾德(Matthew Arnold)以後評衡界里最重要的一部貢獻——而他總常常推尊曼殊斐兒說她是評衡的天才,有言必中肯的本能。所以我此刻要把她簡評的珠沫,略過不講,很覺得有些可惜,她說她方才從瑞士回來,在那邊和羅素夫婦的寓處相距頗近,常常談起東方好處,所以她原來對於中國的景仰,更一進而為愛慕的熱忱。她說她最愛讀Arthur Waley所翻的中國詩,她說那樣的詩藝在西方真是一個Wonderful Revelation。她說新近Amy Lowell譯的很使她失望,她這里又用她愛用的短句——「That』s not thething!」她問我譯過沒有,她再三勸我應得試試,她以為中國詩只有中國人能譯得好的。
她又問我是否也是寫小說的,她又殷勸問中國頂喜歡契高夫的哪幾篇,譯得怎麼樣,此外誰最有影響。
她問我最喜讀那幾家小說,哈代、康拉德,她的眉梢聳了一聳笑道——「Isn't it!We have to go back to the old masters for good literature the real thing!」
她問我回中國去打算怎麼樣,她希望我不進政治,她憤憤的說現代政治的世界,不論哪一國,只是一亂堆的殘暴,和罪惡。
後來說起她自己的著作。我說她的太是純粹的藝術,恐怕一般人反而不認識,她說:「That's just it.Then of course,popularity is never the thing for us.」
我說我以後也許有機會試翻她的小說,很願意先得作者本人的許可。她很高興的說她當然願意,就怕她的著作不值得翻譯的勞力。
她盼望我早日回歐洲,將來如到瑞士再去找她,她說怎樣的愛瑞士風景,琴妮湖怎樣的嫵媚,我那時就彷彿在湖心柔波間與她盪舟玩景:「Clear,placid Leman!……Thy soft murmuring sounds sweet as if a sister's voice reproved.That I with stemde lights should ever have been so moved……Lord Byron.」
我當時就滿口的答應,說將來回歐一定到瑞士去訪她。
末了我說恐怕她已經倦了,深恨與她相見之晚,但盼望將來還有再見的機會,她送我到房門口,與我很誠摯地握別……
將近一月前,我得到消息說曼殊斐兒已經在法國的芳丹卜羅⑦去世,這一篇文字,我早已想寫出來,但始終為筆懶,延到如今,豈知如今卻變了她的祭文!下面附的一首詩也許表現我的悲感更親切些。
哀曼殊斐兒
我昨夜夢入幽谷,
聽子規在百合叢中泣血,
我昨夜夢登高峰,
見一顆光明淚自天墜落。
羅馬西郊有座暮園,
芝羅蘭靜掩著客殤的詩骸;
百年後海岱士(Hades)黑輦之輪。
又喧響於芳丹卜羅榆青之間。
說宇宙是無情的機械,
為甚明燈似的理想閃耀在前;
說造化是真善美之創現,
為甚五彩虹不常住天邊?
我與你雖僅一度相見——
但那二十分不死的時間!
誰能信你那仙姿靈態,
竟已朝露似的永別人間?
非也!生命只是個實體的幻夢;
美麗的靈魂,永承上帝的愛寵;
三十年小住,只似曇花之偶現,
淚花里我想見你笑歸仙宮。
你記否倫敦約言,曼殊斐兒!
今夏再見於琴妮湖之邊;
琴妮湖(Lake Geneva)永抱著白朗磯(Mount Blance)的雪影,
此日我悵望雲天,淚下點點!
我當年初臨生命的消息,
夢覺似的驟感戀愛之庄嚴;
生命的覺悟是愛之成年,
我今又因死而感生與戀之涯沿!
因情是摜不破的純晶,
愛是實現生命之唯一途徑:
死是座偉秘的洪爐,此中
凝煉萬象所從來之神明。
我哀思焉能電花似的飛聘,
感動你在天日遙遠的靈魂?
我灑淚向風中遙送,
問何時能戡破生死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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