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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隔離在家小說短篇

發布時間: 2023-04-06 22:28:30

Ⅰ 隔離(短篇小說)

天空灰濛蒙的,像是罩了一幅臟兮兮的面罩,難以分辨霧霾還是陰天。陳輝摘下圓框眼鏡,惶恐不安地離開了電腦桌,一屁股坐到單人床上,垂著腦袋,背倚著牆,以屁股為軸心,不停的晃動著雙腳,一隻腳穿著襪子,另一隻腳光著,可是僅幾分鍾他又坐不住了,站起來開始在房間內來回踱步,反復折騰了幾回,他的心情像陰霾的天氣一樣,已經陰郁地撕心裂肺。

為什麼不讓我出去?是誰在捉弄我,不,分明是害我。陳輝感覺大腦里鑽進了數百條蟲子,難受和眩暈使他斷了片,他順手鉗起床邊的一隻毛毛熊,用頭狠狠的撞向它,喉嚨里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尖叫。可是毛毛熊靈巧的躲開了襲擊,留給他只是一面牆,灰白灰白的,白的令人膽寒。陳輝看到滿天的星斗向他移動,向他炫耀,他想抓到其中某一個,狠狠教訓一頓,可是抓不到,那群星斗像白光一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覺得自己精疲力盡,只是毛毛熊陰森的臉還在黑暗中,一閃,一閃,似乎在嘲笑他,看,沒用的傢伙,你斗不過我。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幕布已經變得黑黢黢,伸手不見五指。屋裡只有那隻老式的機械鍾還在努力蹣跚著自己年邁的腳步,並發出厚重的喘息聲。可恨的毛毛熊還在原地,冷冷的、沉默著,似乎在回憶著什麼。陳輝雙手扶著床,雙腳在地上摩挲著,拖鞋、拖鞋呢?難道讓我光著腳嗎?這幫可惡的東西,都和我作對,看我怎麼收拾你們。摸索半天,他失敗了,腳一粘地,便激靈靈的打了個寒磣,寒冷匯成一條激流從下至上瞬間將他貫穿,他右腳用力一登地,想竄到書桌旁,只是屁股似乎還沉浸在與床的親密接觸中,沒有聽命於他,於是身體變得極度扭曲。一個汽水瓶,「啪嘰!」滾出了他的視線。

他終於站穩了,拿起滑鼠點擊屏幕,依然是斷網的狀態。「去你n,真是犯邪了」,陳輝隨手一揚,那隻滑鼠彷彿變成了一隻老鼠,悠悠盪盪地飛了起來,尾巴越來越長,細的像一根發絲,突然斷了,慘叫一聲,翻了幾個滾,只剩一個軀殼。

門口傳來的腳步聲,然後是急促的了敲門聲,不,是砸門聲,咣、咣、咣咣咣!

陳輝瞬間想到了什麼?可是又忘記了。這個時候誰會找我?肯定是敲錯了,可是敲門聲越來越急。到底是誰?他覺得有必要批件外衣再出去,要是對鄰那個嫵媚的女鄰居呢?多不雅,可是哪有女人會主動來找自己?白日做夢。房東?那個奇怪的老頭,真惡心,陳輝想。他才不會管你穿什麼呢,光著屁股他也不會在意,榆樹皮的臉,銀屑的頭發,骯臟的鋼鉤手,他來了只為催房租,給他就滾蛋了,至少兩個月不會出現。

「會是誰?」陳輝走到門邊,貓眼中閃出一道紅光,正在逐漸的變大、變大,直刺的他睜不開眼。

「見鬼!什麼情況?」陳輝把眼睛貼在小小的貓眼孔洞,向外看去!貓眼裡盡然是一隻血紅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陳輝順手抓起牆邊笤帚,瘋狂的砸著門。

梆!梆!梆!笤帚把與鐵門瘋狂的撞擊,可是發出痛苦呻吟的卻是它的操縱者。

「滾!滾!滾!不要來害我」他歇斯底里的怒吼,想用這種方式嚇退外面的敲門者。他似乎如願了,那束光消失了,急促的敲門聲也沒了,變的安靜,死一樣的安靜!

陳輝癱坐在地,覺得自己像一坨被摔到牆上的爛泥。他覺得真的累了,平躺著,身體與冰冷的地板緊密接觸,呈現一個鬆鬆垮垮的「大」字,抬頭努力的睜大雙眼望著天花板,一隻蜘蛛正在在角落裡結網;一隻飛蛾正在天花板上掰腿;還有兩只蒼蠅正在燈下做愛,它們彷彿也窺見他了,不過對他只報以漠視。

他覺得自己被一根繩索緊緊的箍住了脖子、手臂、雙腿、雙腳。三天了,不,好像是四天,也許是五天,他已完全記不起過了多久,他不僅走不出這個屋子,最可怕的是屋內的一切都慢慢的變的陌生、恐懼。散亂的雜志、書籍,吃剩下的泡麵,喝空的飲料瓶,甚至他的游戲機,襪子、內褲,每天都在消失。他覺得自己也像一團蒸汽,升騰,虛無縹緲,隨時可能被蒸發。

「剛才緊張什麼呢?真奇怪,那扇門我連自己都打不開,他們會害到我嗎?」他的思維開始急速的旋轉。「不會?可是我為什麼會在這里,把我關在這里說明還是要害我,可惡!」

他緩緩的站了起來。一滴殷紅的血,像一朵盛開的海棠花印在笤帚把上,他竟沒感覺到一絲的疼痛。他猛然間,看到床邊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長發飄飄,五官清秀,渾身穿著鮮艷的女人。

「梅朵,是你?」她的出現,讓陳輝臉上露出了一絲久違的欣喜。

「是我啊,我來看你了!」她微啞的聲音輕柔地像是天鵝絨。

「可是,你怎麼?」陳輝看到她騎著一把笤帚,和他手裡的一模一樣。一個尖尖的、奇怪的帽子戴在女人的頭上。

「你的樣子,真是好滑稽!」陳輝先是一怔,然後遏制不住的笑聲從他嘴裡迸發出來,聲音四處飛濺。「我被困在這個屋子裡,你怎麼進來的,你是來帶我出去的吧?」陳輝的呼吸變得急促,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女人低頭頷首,朝他淺淺的微笑著,好像一朵綻開的白蘭花,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靜靜聽著......

陳輝慢慢的欠了欠身,他想要離梅朵近一些,再近一些,可是感覺每前進一步,身體的寒冷就會加劇。他覺得有必要找一件外衣披上,可是找不到,他彷彿掉進了一個深不可測冰窟,每一個毛孔都在急劇收縮,他試圖用雙臂緊緊裹住自己的身體來抵禦這寒冷帶來的刺痛,但無濟於事,他換了一種方式,不停的搓著雙手,跺著腳,瑟瑟發抖中他彷彿聽到了自己牙齒打架的和骨頭凍裂的聲音。

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空曠深遠,令他難以逾越。那朵白蘭花變的蒼白、猙獰,只是依然沉默,進而突然間發出「咯咯」的笑聲,由遠而近,彷彿一個帶血的布袋,剎那見,朝他飛來,要將他徹底吞噬。

「我沒有辦法啊,是他們逼我這樣做的!」陳輝痛苦的疾呼,聲音里帶著哭腔。

「你這個混蛋!」女人的聲音變的低沉而沙啞。

「我的腿沒了!」

「寶寶也沒了!」

「一切都沒了!」

「都是拜你所賜!為什麼要把我變成這樣?為什麼?」

她怒目圓睜,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變得刺耳。柳葉眉根根豎起,尖帽子已經完全遮不住她直立堅挺的頭發,她張著嘴,牙齒突然變得尖銳,雙腿斷痕磨合處,正在咕咕的冒著鮮紅的血。

她騎著笤帚,開始慢慢的朝著陳輝靠近。

「不,不,不,你聽我說,聽我說!」陳輝的雙手僵硬的擺動著,雙腿開始無規則的顫抖,近乎哀求的的說。「我改,我改,重新開始可以嗎」

「已經沒有機會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的事,他們為我哭,為我不平,可是你呢?你能改變什麼?」

「我.....啊.....」陳輝還想解釋什麼,可是他發現梅朵已經變得面目猙獰,十隻原本纖細的手指變成帶血的鋼爪,急速的揮舞著,惡狠狠的向他撲來。

陳輝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身體內滲透的寒意略微轉暖又瞬間變成了通身的冷汗,順著他的每一個毛孔揮發,他胡亂抓起地上的一件東西撇了過去,像瘋了一樣轉身就往門口逃,「嗤」一聲,吊帶背心掛在了門邊的釘子上,他狼狽的什麼也顧不上,拚命的旋轉著門鎖,可是紋絲不動。他絕望了,感覺自己這堆爛泥徹底變成稀湯,想拾都拾不起來了。

「你想要的,我都給你,只求你放過我!」求饒是他最後能做的。

梅朵冷笑著,沒有對他繼續下手,只是蒼白的臉慢慢虛化,像一團薄霧在屋內飄來飄去,她想要尋找一種東西,一種可以改變她命運的東西,是那隻滑鼠嗎?是那台電腦嗎?還是那隻水杯?好像都不是—包括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他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

陳輝緊閉著雙眼,覺得有一雙冰冷的手在他臉上慢慢的劃動,這只手好像並不想傷害他。他壯著膽子,慢慢睜開眼,用餘光睨著周圍的一切,昏暗的燈光映照下,他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包括梅朵,她似乎消失在玄黑色的天空中,一起消失的還有那把神奇的笤帚以及尖尖的帽子。

陳輝努力回憶著剛才發生的這一切,回憶著他和梅朵之間的點點滴滴,似乎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無數的尖銳無比的銀針,一股腦地扎向他的頭顱、胸口、大腿、臀部......,劇烈的疼痛持續襲來,他只能用雙手死死的薅住自己的頭發,把腦袋深深藏到雙肘下,雙腿使勁蜷縮著,就像一隻被扔到孤島上受傷、瀕死的刺蝟,失去了方向,無處逃遁。

 突然,一道慘白的閃電劃過天空,一瞬間照的屋內亮如白晝,「轟隆隆」一聲巨響,,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兒霹靂吧啦的砸向窗戶。

「呲....」,屋內昏暗的燈光在一閃一閃中,拚命掙扎了幾下,然後被黑暗徹底的吞噬。

「叮鈴鈴,叮鈴鈴」一陣急促的座機電話鈴聲,打破了黑暗下死一樣的寧靜。

被困在孤島上的人,終於看到了久違的光亮,即便那麼遙遠、那麼微弱,那麼難以捉摸,但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陳輝連滾帶爬尋著聲音奔去,他祈求著那個聲音一直響下去,直到他可以接通。

可是,當他拿起了聽筒,傳來了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回撥,回撥,陳輝慌亂中開始操控僵硬的手指。

「有人接,一定要接電話啊!」他心裡默默的祈求著。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他又一次失敗了,彷彿一切終將歸於黑暗,所有掙扎和堅持也終將歸於零。

到底發生了什麼?陳輝靜靜的一人坐在黑暗中,孤獨與絕望像是一潭深不可測的死水。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無數張臉,這些面孔都是那麼熟悉,有的人在對他微笑、有的人在對他哭泣,還有的人在對他狂吼,甚至有人對他大罵指責。他們每個人都攜帶著屬於自己的靈魂標簽,或快樂、或痛苦、或失望、或滿足.....

陳輝看到了九爺,那個曾經他認為最完美的人,在他最彷徨、最無助的日日夜夜,九爺出現了。後來陳輝一直覺得,九爺這個大煙鬼,一定是聞到他屋內濃烈的煙味才尋到他的,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最要緊的是九爺的出現讓他突然有了靈感,特別是他身上自帶一種能夠吸引別人興趣的包袱,而這種包袱是什麼,陳輝也說不清楚,但肯定是與他內心相契合。

「九爺,有人要害我,把我困在這里,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啊?」陳輝苦苦哀求。「你趕緊把這該死的門幫我弄開,弄開!」

九爺依然穿著那件呢子風衣,只是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他看著陳輝,冷冷的,毫無反應,像一尊雕塑,堅硬而冷峻。

「九爺,九爺!」陳輝呼喊著。可是任憑他怎麼呼救,九爺紋絲不動。

「他已經死了!」耳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陳輝看到一張古樹皮般蒼老的臉,一雙深深凹陷、充滿血絲的眼睛。

「八里叔,你也在。」陳輝激動的說。

「你說什麼?九爺他死了,怎麼會呢?」

「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忘了嗎,在向陽街上九爺救梅朵的事?他原本可以不死,可是你偏偏要害死他。」八里爺憤憤說。「你的一切都是我們給予的!你卻來害我們....讓我的面子何在?」

陳輝慢慢的開始回憶,梅朵、九爺、八里叔、向陽街.....突然,一幕幕畫面在他的腦海里開始急速的顯現,每一個人都給予了他最大的支持,讓他的生命變成圓潤豐滿,讓他的靈魂變的純粹。

而我給予他們什麼呢?「九爺原本可以不死,梅朵的腿可以不斷,八里叔的眼睛可以不瞎.....可是,可是......我能怎麼做呢?你們痛苦也會使我痛苦啊!你們有著和我一樣的血脈與靈魂啊,沒有我你們又是什麼呢?」

「你們都不去自我選擇,只能追隨著寄生者進行自我的變故與企圖,難道這就成了我的宿命、我的罪過了嗎?你們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把我關到這里,為什麼要害我」

陳輝撕心裂肺的呼喊著,胸口開始劇烈的浮動。他剛剛跌進了冰窟,現在彷彿又走到一片沒有邊際的沙漠,腳步蹣跚踉蹌,狠毒的太陽朝他脅肩諂笑,讓他汗流浹背、暈頭轉向,恍惚間前面有一片綠洲,他便瘋了一樣用盡最後的力氣奔了過去,然而綠洲卻突然不見了,依然是地獄般的沙漠,滾燙汗珠開始在臉上滋啦滋啦的亂跳,腳上像栓了鋼鐵製作的鐐銬,沉重的每一步都讓他吭哧吭哧的喘著,透不過氣。

而那無數張面孔,個個變得猙獰而凶惡,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搖頭擺尾慢慢的向陳輝靠攏,他想躲,但是黑暗中他不知道哪裡才是方向,於是胡亂的抓摸起來,但是沒有摸到一件可以鎮住他們的東西,他只能隨著它們的移動慢慢向後挪蹭,直到無路可退,他覺得這次他真的要死到這個密室里了,但是他不甘心,他的意識急速漂浮於過往之中,游盪於張張面孔和各種場景,竭力想找出一直困擾他的、縈繞於心的那個問題的答案,可是他想不出,就像他始終走不出這個密室一樣。

在烏雲壓頂的時刻,突然一道閃電撲向屋內,那道白色的光帶像一把利刃,在那些兇狠的面孔中倏然劃過。一瞬間,陳輝聽到一聲劇烈的銳利聲響,他睜開眼,看到一條條升騰的霧氣,霧氣黑白相間,猶如被賦予了某種力量,正在以奇特的流動方式,一忽凝聚,一忽散開,僅僅幾秒鍾,屋內又恢復了安靜,然後依然是黑洞洞的世界,彷彿要吞掉一切。

陳輝感到四外皆空,變的曠闊,一片軟綿綿的雲彩從海面生起,慢慢將他托起。遠處,一個扭曲的身形向他走來,那個身形邊走邊將一捧貝殼高高托起,漂亮的貝殼遠遠近近還忽隱忽現的閃爍著星星般五光十色的亮點。他想去夠,但是夠不到,繼而重重的摔到地上,還殃及了一隻寄居蟹,它的螺殼被砸破了,可憐的傢伙護住後背惶惶跑路,看起來格外心酸凄涼。

他看到了一張沒有五官的臉,陰森,可怕。他想呼喊,但是喊不出,想掙扎,卻沒有力氣,無依無靠,孤孤單單。順從?聽其擺布?那隻能等待著那個結果的到來。陳輝決定反擊,只有反擊才能救自己!他開始尋找武器,可是四周除了一片無窮無盡的深藍色的大海,沒有任何可用的物品。

我的身體,身體!我跳動的心臟,堅硬的頭顱、手臂、大腿!陳輝的眼睛裡冒出兇狠的火光,鼻息開始抖動,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的響。那張沒有五官的臉正對著他,手裡轉動著幾個閃亮的貝殼,像似在把玩,又像似在炫耀,毫不理會對手的情緒上的改變,對即將到來的攻擊更是不屑一顧。

「砰!砰!砰!」陳輝突然用自己的頭狠狠的撞向無臉人,腳下一登,繼而側過身來用最強壯的右肩狠狠的撞了過去。無臉人沒有任何防備,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手裡的貝殼也隨著掉落,四處分散。陳輝用盡平身力氣,搶步上前,准備繼續進攻。可是無臉人在突然受到攻擊後,急速的反應過來,並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嘯,惡狠狠得向陳輝沖來。陳輝的後背立刻被抓傷,逸散出來的鮮血,讓無臉人更加瘋狂。然而此時陳輝已毫不畏懼,骨子裡面散發出來的殺氣早已經覆蓋了他整個身體,他已經不需要看清方向,拳頭像雨點一樣胡亂砸了下去,每一次沉悶的聲響,都暗示著打到了實處。而那張臉,慢慢的變得扭曲,然後是慌亂,然後是無力,無臉人終於膽怯了,開始退縮,也許他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一個對手,喜歡他手裡的漂亮的貝殼,更想要他的命。

陳輝贏了,贏得徹底。片刻之後,他虛弱的睜開眼,還是那個密室,還是黑暗的世界,他打敗了對手,卻依然沒有走出這間密室。他摸索著,房間里的一切都沒了,只剩下無盡的混沌和絕壁一樣的圍牆。突然,他在密閉中聽到了一個聲音,「噠,噠,噠」,厚重而嘶啞,「鍾,鍾,那個機械鍾還在」,陳輝彷彿再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都沒了,但是....你還在,你還在!」他趴到地上,把耳朵緊緊的貼在地板上,聆聽著聲音的方位,然後蹣跚了朝著聲音尋去,眯著眼在黑暗中仔細辨認。

觸碰到了,終於碰觸到了。堅硬的外殼,鏤空的花紋,圓圓的表盤,就是它,就是它。黑暗中,陳輝用手輕輕的觸碰著表針,「刺啦」 一陣劇痛,他的手指瞬間被劃傷了,鮮紅的血滴落到了表針上,隨著表針不停歇的轉動閃出了絲絲的微光,微光中他又一次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梅朵、九爺、八里叔、無臉人......只是每一個的面孔都不再猙獰、不再恐懼,而是變的的溫和、安靜......

然而微光與擴闊的室內相比,顯得那麼狹小,只能照亮極小的一片區域,黑暗卻依然那麼廣闊。當微光逐漸散去,不安和孤獨又悄悄爬進了他的心裡。

「血,血可以帶來光明」突然一個念頭閃進了他的腦海里。陳輝馬上起身,借著剩餘的最後一絲光亮,再一次走到那個老邁的機械表前。「噠....噠....噠」指針靜靜的走著,聲音依然是厚重而嘶啞,彷彿世界一切的改變都與它無關,誰也別想阻止它的前進......

陳輝閉著眼,將手腕輕輕的放在指針的邊緣。「刺啦」 一瞬間他看到了剛才那道即將熄滅的微光又重新亮了起來,比第一次的更要耀眼、更絢麗......

「不要滅、不要滅!」陳輝將鍾表輕輕的取下來,放到了地上,把自己的手擎在空中,殷紅的血緩緩地從割裂的手腕處低淌流出,「吧嗒...吧嗒...」,「一滴,兩滴,三滴......」他靜靜的看著自己的血與鍾表的指針慢慢的融為一體,每落一滴,室內的房間的亮度彷彿就增加一點。

光線越來越亮,屋內的輪廓慢慢的變的更加清楚。恍惚間,陳輝看到在兩扇窗戶之間,距地面一尺高的牆面上,出現了一幅神奇的畫面:那是一片無窮無盡的深藍色的海岸,岸邊燃燒著熊熊的火把,映照著一位帶著圓框眼鏡、頷首微笑的年輕人,他手捧一大束鮮紅的風信子正微笑著向他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陳輝彷彿已經能夠觸摸到年輕人的臉,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覺得應該打個招呼才禮貌,可是那個年輕人卻停下了腳步,將那一束風信子放到了他的腳下,轉身悄然離去......陳輝想大聲呼喊,但是喊不出來,他感覺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雙眼開始粘合般的沉重,周圍的一切彷彿靜止了,模糊了,融化了,變成了一團無形、流動的、軟軟的霧氣......

那美好的畫面,持續了多久陳輝已不得而知,因為他昏昏沉沉睡去了。那個老邁的機械鍾依然在不停歇的邁著緩慢的步伐,大約在它三個指針相遇的時候,天空中突然飄來數片烏雲,月亮鬼魅的躲進了屏風,緊接著,一陣陣強勁的夜風呼嘯而過,路面的殘枝敗葉嘩嘩作響,隨即打著旋似的四散飛揚,一場暴雨似乎如期而至。此時,只有街角一家咖啡店還亮著燈,濃郁的咖啡香氣還未散去,年輕服務生一邊懶洋洋的打著瞌睡,一邊將剛磨好咖啡遞給了一位胖胖的穿著制服的中年人。

「喏,你的咖啡!這么晚了,還執勤啊?」

「是,有業主投訴,真是煩透了!」中年人憤憤地說。

「我明天准備辭職了,熬夜快死掉了」服務生一邊說,一邊收拾殘局,准備打烊。突然,他頓了一下,接著說,「哎,聽說光明小區203住的那位經常被鄰居投訴的作家,昨晚突然死了,真可惜,他寫的那本....什麼來著,哦,對,叫向陽街的小說還不錯呢。」

「什麼?他......昨晚......死的!?」穿制服的中年人突然面色土灰,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即似觸了電,轉身瘋了一樣的跑了出去,那速度——似乎比他的手電筒發出的紅光還快。

Ⅱ 短篇小說|謝謝你,再見。

夏天漸漸遠了,時間深了,床頭的鍾錶停了,記憶也日漸模糊了。當爬牆虎交錯的藤蔓延伸到我的窗沿,翠綠了一整個牆壁的時候,盛夏准時赴約。如果那時我在半睡半醒中把眼眯成一條縫,我或許會看見窗外模糊而青淺的植物藤蔓在通透的光線里浸泡著安靜生長的樣子,像極了我。只是到了那時,我已經長大了,我該走下黃昏中落寞的時光列車,該平伏寂寥的心跳,懷著如夢初醒的心繼續一路的風光。懷念總會像人一樣老去,在深秋一寸一寸泛黃,落盡那時的難忘。只是我希望遙遠的旅程里,到了忘記的那天,再次遇見你時,盛夏不會復活,但我們依舊美麗如昨,那是我一直期待的有朝一日,一直懷念的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分,那一秒.它們凝成靜止畫面而色彩依舊.此刻的我看似漫不經心地走過舊日小徑,夕陽通透著綻放暖紅光線,將眼前風景肆意渲染.耳畔安靜得只剩下風聲呼嘯而過.這種場景激活了我那零碎回憶里不安分的心跳.那些個非同尋常的冒險再次被我追憶起,過往中有許許多多盤旋著升上天空的晶瑩如氣泡一般的夢,我眼睜睜看著它們碎裂,消失而無可奈何,卻依然倔強著想要風把它們吹得更遠一點.,直到許多年後,當我在漫長路途上四處碰壁,摔得頭破血流,卻依然不忘初心地一次次爬起時,我才終於明白了一路走來的好心情是如何珍貴的上天的饋贈.我慶幸自己並不完美的好年華,時而度日如年時而只爭朝夕,時而落寞時而興奮,時而你時而我.那麼的平淡卻又神經質,那麼的自我卻又不分彼此.

 你說, 很高興認識你.記得那天天氣晴好,淺夏如同小樹安靜生長.學校花壇里有花朵安靜綻開,像極了街邊來來往往的此男彼女.你淡藍色的連衣裙在風中微微擺動 ,帶著奇異節奏吸引我的心跳.怯懦的我清晰地感覺到臉頰發燙,脖子似乎再也支不起腦袋似的,站在你面前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我能感覺到你望向我的目光,甚至能夠感覺到那充滿好奇和諒解的目光里散發出來的神采奕奕,那是年輕少女獨有的清新氣息.我大腦里努力回想著之前已經准備好的告白,可是那一刻我似乎再也無力抬起頭,只剩下內心越來越密集的緊張和躊躇,它們交錯盤結,占據我大腦的幾乎所有角落,使我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它們如同無邊無際的沙塵,向著我此刻顫抖的軀體席捲而來,他們壓抑著我,無力感在心中蔓延.我沮喪地低垂著頭,像只喪家犬一樣尷尬地站在你的面前,即使告白的一方是我,即使我無數遍朝自己吶喊,甚至於咒罵自己的怯懦,不斷提醒自己勇敢上前,提醒自己坦然地說出我喜歡你,時刻想要迎上你清澈的目光,會心一笑.讓你明白我,明白至今為止我所想像的關於你的一切.可是到了最後,我還是半個字也沒有說出.直到我感覺到你向我走來,走到離我半米的時候停下腳步,在我略顯慌張的目光里向我伸出手,對我說,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很高興能夠認識你.當我聽到這句話時,雖然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明顯,但五官還是不聽話地擰在了一起,像是忽然忘記了緊張一樣,笑里充滿了甜蜜.你被我奇怪誇張的表情逗樂了,於是也跟著笑,那個場面一定很滑稽吧.我興許是太過興奮以至於忘記了緊張,那天放學路上我們像兩個早已熟識的老朋友一樣,有說有笑地並肩走著,連走過自己家的門前都沒有察覺,最後不得不原路勾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那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滿腦子影影綽綽都是你的影子,那一幕幕在腦海中不停回放著.記憶中的那一秒, 我忽然覺得世界安靜得只剩下我那不安分的心跳.即使在許多年以後,那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依然鮮活,比那時更加鮮明地在我的記憶中活著.很高興認識你.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話.可是,我卻已經認識你很久了,童淑格.在開學第一天班會上,在同學們議論紛紛的喧囂聲中走上講台的那個人,我知道那就是你.在食堂亂哄哄的窗口前排隊,等著刷卡,卻直到別人都打過飯離開,才把飯盒遞到窗口的那個人,我知道那也是你.在充斥著喧囂混亂的偌大操場, 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操場支起畫板的那個人,我知道那還是你.我甜蜜里帶著輕微的驚訝,腦袋中滿滿的全是你.我就這樣默默注意著你,在校園的各種各樣的場地,裝作不經意與你相遇.這樣的時光持續那麼久,卻又彷彿一瞬間那麼短暫.我開始從別人嘴裡打聽你的過去,知道了你來自單親家庭,知道你性格內向,知道你曾經深深愛過一個大你五歲的男生,知道有許多人追過你,但卻沒有結果.知道你在熙攘的黃昏時分的校園里,旁若無人地走向我,對我說:你好,朱維.原來那個女孩就是你,童淑格.

 記憶中有這么一天,那天天色微藍,雲朵像是稀釋過的水彩染白了天空.風里混合著草的澀味.你步伐躊躇向我走來,有些猶豫地開口,要我陪你逃課.你說話時許是由於緊張而使得臉色略微泛白,眼神半詢問半哀求.我看著你的容顏,有短暫的愣神.吞吞吐吐地答應了你的請求.我不清楚一直以來被老師視為好學生的你為何會逃課,但我沒有問,只是向同學借來兩張還沒有用過的假條,和你一起出了學校.我們並肩漫不經心走著,經過夏日樹蔭,繞過居民樓,就這樣並肩走著,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到了公園.你走累了,就坐在公園里的草地上.我挨著你盤腿坐下,有些難以掩飾的緊張.你的腦袋微微低垂,發絲散落遮住了你的側臉.溫良的風若有若無地吹著,有時會輕輕撩起你的幾根發絲,使你的臉頰若隱若現,露出一點你的恬靜容顏.那一刻我怔怔地看著你,正如同看到風中綻開的花.只是我太過大意,以至於忽略了你眼神深處不為人知的憂郁.就這樣過了好久,我不曾發覺已紅霞滿天.時光實在太快,我甚至於產生了時光靜止的錯覺.記得你不知什麼時候開口對我說:朱維,陪我喝點酒吧.

  我心裡微微疑惑便問: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想喝點酒.你小聲說.

  你說什麼事也沒發生,但你說話的時候流露出的傷感使我擔心.童淑格,但願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我當時想.離公園不遠的地方有一家不大的酒吧,我兩年前曾經去過一次,等走到之後才發現它依然還在,我要了幾瓶啤酒,一小口一小口抿著,時不時向你張望.你就那樣安靜卻頑固地往胃裡一杯一杯灌酒, 看到一瓶已經見底,你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見狀,就一把奪下你攢在手中的啤酒瓶.你發覺,便含糊不清地沖我嚷嚷:給我酒,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你已經喝太多了,不能再喝了.我說.

  不行,我一定要喝,快給我酒.你說完,竟然不由分說地開始搶我手中的啤酒.我們推搡著,啤酒的白沫灑了我們一身.

  看到你不依不饒的樣子,我說:既然你非喝不可,那我就陪你一起喝!你喝多少,我就會加倍喝多少.

  說完,我毫不猶豫地仰起脖子,將手中的啤酒對著嘴猛灌,不一會兒一瓶啤酒已經見底.我又拿起另一瓶,接著對著嘴猛灌,因為喝的太快,不斷有酒順著脖子流到T恤里.我的大腦開始逐漸昏沉,天地旋轉恍惚,已經看不清了你,只有你模糊的影子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你站在我的身邊,眼中淚花閃爍,你搶去我手中的啤酒瓶扔到一邊,扶著我坐了下來.我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大腦鈍重而昏沉,趴在桌子上幾乎失去了知覺.只是即便這樣,我卻依然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到你的目光,眼淚從你的眼睛流出,順著你的臉頰流下,滴落到冰涼的玻璃桌面.你坐了下來,開始語無倫次地傾訴,斷斷續續,帶著抽泣的話語時不時被哽咽代替,恍惚中,你零碎的話在我不甚清醒的腦中拼接出一個還算完整的故事.你說,你曾經愛上過一個大你五歲的男生.你說,你和他曾經在一起的時光里,記憶里的點點滴滴匯成了此刻的綿長思念.你還說,他後來要走了,你們相互約定,五年為期.然後呢?然後就結束了.因為五年之後,男生早已經忘記了那個約定,因為一個從一開始他就只是半開玩笑的話,一個女孩為此等了五年.是不是很傻?傻么?呵呵,或許吧.童淑格,我願意等你,等你來到,隨時隨地.只是你聽得到么?童淑格,面對著已經爛醉如泥的我,你只是傷心地哭著,為了一個虛幻不實的信仰,傷心欲絕地哭著,以為那就是你的世界末日.可是童淑格,彷彿走到世界盡頭的你並不知道,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整個世界.童淑格,不用理睬,就讓我這樣一直醉著睡去吧,讓我在夢境里再眯著雙眼端詳你一會兒,請讓我在夢里把眼淚哭光了再睜開眼,望向你.這樣我就能對著你微笑了.

 童淑格,印象里好像自從那次回來之後,我們之間的距離就開始拉近了,我很開心我們之間再也不像之前那麼拘束.只是有時進出教室和你擦肩而過時,看到你美得無法直視的容顏,心跳還是會不自覺的加速.我開始有意無意地經過你的座位,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製造和你在一起的機會,下課會幫你接水.有時在校園里遇到你,就會很厚臉皮地沖你扮鬼臉,和你一起的幾個女生這時總會開始笑著起鬨,嘴裡嚷著:朱大流氓,又調戲我們家淑格呢.而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回答道:這哪叫調戲,這叫以目傳情!幾個女生愣了幾秒鍾,然後笑得前仰後翻.我清楚記得,你的臉就像掉進了染缸一樣,刷的一下紅到了耳根,沖著我說:朱維,你的臉皮什麼時候變得比城牆還厚!我笑了笑,心想,什麼時候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是認識了童淑格這個人之後吧.記得那時的夏天剛剛好,不是那種焦灼的熱,暖暖的像極了春天,長期縈繞在耳際的蟬鳴聲總會在記憶里此起彼伏,忽明忽暗地串起了整個季節.我的座位上方不偏不倚正對一個老舊電風扇,咯吱咯吱轉動的聲音總會使我提心吊膽,但雖說如此每次抬起頭就能夠看到坐在第二排的你,這使我對這個座位格外滿意. 天空的雲不斷從淺白變成橘紅,日子雪片一般飛著,時間漸漸向夏天深處蔓延,你的頭發剪成了整齊的短發,簡單而干凈的大號白色T恤和泛白的牛仔短褲成了你日常的裝束,我抬頭看你的次數越來越多,許多次在校園里意料之中地與你相遇,許多次簡單的一句問候就能使我心花怒放.偶爾看到你在教室里安靜地畫素描,陽光點染在你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使你看上去越發白皙,淺淺的呼吸如同夏天裡安靜生長的酸檸檬,青澀而干凈.有時我會悄悄問自己:我喜歡童淑格嗎,我想大概是喜歡的吧.或許,大概.那是連我自己都沒辦法肯定的事,我沒有勇氣告訴其他人,包括你,童淑格.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我喜歡你.哪怕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使我深深沉溺,哪怕我對你暗暗地關注月深日久,積聚成日益綿長的卑微想念.我還是默默走向你停留的方向,仰望著你內心高高築起的壁壘高牆,不斷地靠近你,在距離你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腳步.

 汽水的清涼並不能阻擋奔襲的熱浪,本來很一般的心情也跟著焦灼,難以抵擋的悶熱使我們都義無反顧地撲向綠色蔓延的時光.不知是否是錯覺作祟,每次看到你都是那麼的清爽,走過我的座位時總像是有涼風掠過.我漸漸感覺不到夏天的溫度,時間一分一秒,於我來說都太快或太慢.對你的喜歡如同爬牆虎從一開始的一抹不起眼的綠色一瞬間就爬滿了一整個牆壁,隔離了窗外的空氣.我終於無法忍受這樣日復一日不斷疊加的對你的綿綿愛意,它們像小樹一樣在我的內心深處紮根,不斷長高,翠綠的枝節陰涼了我熾熱的心房.我再三思量,最終還是決定用寫信的方式表達我對你的愛意.在某個黃昏,我悄悄地將印著薄荷綠的漂亮信紙夾到了你最喜歡的書里.此後的整整兩天,我的心跳速度都保持每秒三下的頻率躍動,看著講台上老師們一張一合的嘴就像觀看一幕幕啞劇.我內心焦急而期待,卻遲遲等不到你的回信,我在內心對自己說童淑格一定還沒有看到我的回信,等她看到一定會馬上回信給我的.似乎是我的安慰起了效果,在第三天,當我翻開數學書的時候,從裡面掉出一個粉色的信紙.上面寥寥數字,赫然寫著-------我要走了,去另一個城市. 然後是: 山大見.

  夏天的火熱終於一天天消褪的時候,呼吸也開始跟著平伏.在一層秋雨一層涼中,我換上了厚厚的外套,足以抵禦空氣里彌漫的涼意.我的話似乎也隨著蕭條季節的來到漸漸少了起來.各種各樣的作業總使我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竟會忘記吃飯.日子平淡卻很充實.眼前風景漸漸淡出了我的視野, 身邊人的步伐也漸漸變快.目之所及只剩下眼前越堆越高的各科試卷和草紙.偶爾會抬起頭,裝作不經意地望向曾經你坐的地方,空空的沒有半點人影.我把你留給我的粉色信紙貼在了卧室的牆上一個很顯眼的位置,明天早上都會望一眼,然後拿起手頭的英語筆記,邊走邊背.漸漸的,隨著復習內容的增多,我睡眠的時間壓縮到了每晚三個小時.由於長時間的不規律作息使我眼睛周圍出現了深深的黑眼圈,但我卻無暇顧及.出乎周圍所有人的預料,原本成績沒什麼起色的我在一次次模考中的分數進步速度令班主任都難以置信.只是進步雖大,想要去山大卻依然不夠.童淑格,我可以的,為了和你在一起,我非得更加努力才行,我總是這樣想.就這樣,在那幾句話的支撐下,我還是忍耐著走了下來.那次的期末考試在一常不大不小的雪中到來.我得了嚴重的感冒,走起路來都是頭重腳輕.持續了兩天的考試馬馬虎虎地過去了,我覺得發揮欠佳,但最後竟然莫名其妙拿下了年級第五.老師和家長都樂開了花,在寒假之前的那個家長會上媽媽作為家長的代表被老師逼著發表了演講,老師看我的目光也變得充滿欣賞和期待.面對如此大的轉變,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高三的一年就像被我壓縮成了一天似的,每天重復著同樣的工作.不得不說應付高考是一件既無趣又麻煩的苦差事,但如果它能夠讓我和你在一起度過四年大學時光,無論如何我都覺得是如此劃算.或許是累到了麻木,我整個人如同機器人一樣,面對苦多樂少的高三除了忙碌外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只是一味的忙碌而充實,忙到甚至忘記了回復你發給我的含有鼓勵意味的簡訊.

  高考那天,我拒絕了媽媽送我去考場的提議,一個人騎著自行車不緊不慢地來到了考點.開考前的十分種,我在心裡默默祈禱,默念著山大,一遍又一遍.最後一場時,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小時的時候,我寫下了最後一個英文字母.我舒了長長的一口氣,覺的山大有望了.童淑格,我們能在一起了,面對著答題卡,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監考老師不斷向我投來警惕的目光,我不加理睬.考試結束的時候,眾多考生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出校園,我隨著密集的人流向學校門口走著,帶著如釋重負的鬆弛感.

 一場雨過後,天空放晴.一滴水珠滴到我的鼻尖,砸醒了我的長夢.我曾無數次想像,當我醒來的那一秒,你會在我身邊出現.當我醒來看到你之後,瞳孔無限放大.看到你彎腰微笑向我張望,發絲低垂.我彷彿再次跌入夢境.我突然發覺今年的夏天沒有去年熱.雨後的天空如同蔚藍海面,有波紋盪漾浮動.畢業典禮在這樣的天氣里進行.空氣里彌漫著粘稠的不舍,一雙微紅眼睛四目相對.我看著你微微翹起的嘴角,幸福感油然而生.給了你一個深深擁吻.日日夜夜的翹首以盼,終於等來了如今的久別重逢.我想,童淑格,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童淑格,我的第一志願填了山大.我們終於等來了這一天,我對你說.

  恭喜你.朱維.你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藍色的裙擺在風中微微擺動.讓我想起了許多許多的過往.

  童淑格,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它終於來了,我看著你恬靜的臉,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恍惚間有一種置身童話的幸福感.

  你看著我欲言又止.

  童話里的美好似乎也不過如此,當時的我這樣想著,半個暑假都浸泡在柔軟的光暈里,彷彿金色的塵埃一般任意東西.只是,一直堅定相信未來里會有你的我,一支堅信著這個結局的我,太過偏執太過稚嫩,太容易被自己的信仰打敗.有時一個人內心築起的唯美世界,頃刻就可土崩瓦解.

  數天後,山大的錄取通知書如約而至.同時,我收到了一條簡訊,一條來自童淑格的簡訊:

  朱維,謝謝你.謝謝你伴我度過了我的那些暗無天日的時光,你的出現,使它們看上去不再那麼可有可無了.只是我早已經不相信愛情的降臨,父母和他帶給我的傷害,使我寧願相信我對你的愛是幻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裡,我的笑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那是我最難忘的時光.我會永遠記住你.再見,朱維.

  許久.我雙手顫抖著在手機上打出兩個字-------再見.隨後,啪的一聲,手機墮入黑暗,再也沒有聲音.

  時間磕磕絆絆艱難挪動,秒針懶惰而悲觀.我躲在屋裡,望著熟悉的自己,日日夜夜安靜流淌沒有半點聲響.世界彷彿與我失去了聯系.我從凌亂的地板上狼狽地爬起,從垃圾桶里扒出一支粘滿了灰塵的筆,鋪平一張滿是褶皺的紙.兀自寫著____

  這世界上有個不再相信愛情的女孩,曾經像流星般出現在我的生命里,給了我短暫的明亮,給了我信仰.她濕潤了我乾枯的心房,讓我知道什麼是成長.我想對她說:

  很高興認識你.

Ⅲ 短篇小說 |隔離 (修改版)

無戒學堂IP營打卡第17天

半個月前,W就開始擔心起回M國的事情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生怕有什麼閃失,他已經連續失眠好幾宿了。

「飛機再次被熔斷了怎麼辦?拿不到綠碼怎麼辦?」他一邊想著,一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一點困意都沒有,右眼皮在不停地抽搐著。

W一個月前就買好了回M國的機票,這已經是他買的第三張機票了,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這張機票上。前兩張機票的航班已經被熔斷了好多次,臨到要起飛的日期,他的手機上就會接到通知:「尊敬的W先生,您好:您預定的10月9日由馬素里市飛往北卡市的NS907航班被取消,為此我們深表歉意。」

看著這一行冰冷的方塊字,W的心也仿若沉入了海底,他已經快忘記這是第幾次收到這樣的通知了。熔斷從四個月前就開始了,他特意買了M國最大的一家航空公司的機票,心裡想著這下總該成了吧,但一次次地熔斷讓他幾乎陷入絕望,回國的日子也遙遙無期。

W是來西國旅行的,位於伊比利亞半島上的西國一直是他想去的地方。跟公司請了二十天的長假,W隻身一人來到了西國。租了一輛車,一個人痛痛快快地從馬素里市開始玩兒起,穿越了幾乎整個西國,最後再回到馬素里市,准備從這里登機回國。

就在回M國前的兩天,一種可怕的病毒突然在西國蔓延。這是一種被稱為COVID-19的病毒,據說這種病毒是通過呼吸道傳染,被感染的人會發燒、乏力、乾咳、還會出現喉嚨疼、鼻塞、流涕、腹瀉等症狀,更可怕的是會失去味覺和嗅覺,甚至致人死亡。

起初,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又是一場大流感,與十七年前的那場流感相似,兩、三個月的時間就會過去。但是,這次卻不同,病毒傳染速度快得驚人,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席捲了全世界幾乎所有國家。誰也說不清楚這個病毒是源何而起,起初說蝙蝠是宿主,但後來又被否決。

各個國家都紛紛對西國關起了大門。W怎麼也沒想到,就這么一趟普普通通的旅行,竟然阻斷了他回M國的路。此時,他已經在西國待了近十個月了。

馬素里市從發現病毒的那一天起,就實行了封城宵禁。除了每天定時定點被允許下樓買點東西外,其他時間必須待在房間里。

這是一間僅四十平方米的一室一廳公寓,公寓老舊破敗,一進屋總能聞到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原木色的桌面上塗著了一層亮亮的木漆,椅子背向後傾斜著,坐上去搖搖晃晃,稍一使勁,就會散架。

有什麼辦法呢?當得知走不了的時候,W匆匆訂了這間位於市區內的公寓。有人在這個時候能讓他住已經很不錯了,也就別再挑剔什麼了。

每天一睜眼,W就開始上網查詢,今天有沒有航班回M國。他一刻不停地盯著手機屏幕,過幾分鍾就看一次,就這樣一直看了近四個月。累了就站起身在屋裡轉幾個圈,要不就看看窗外。一隻麻雀落在了窗檯上,與他對視了幾秒鍾之後,揚起翅膀飛走了。

半年後,終於有了第一趟回北卡市的航班。他趕緊下了單,盡管機票價格已高達五萬塊一張,但他一點兒沒猶豫,一心想著趕快回到M國。

W,四十二歲,是北卡市一家網路公司的高級程序員。除了對電腦感興趣之外,唯一的愛好就是長途旅行。他瘦長的臉上架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細胳膊細腿,無論穿什麼衣服,都像是掛在身上一樣。每次旅行時,W喜歡租一輛加長皮卡,只有在瘋玩兒的時候,他才可以忘記這一年的工作壓力。

他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他似乎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他喜歡獨來獨往,平時在公司里,也不太與別人交往。沒有什麼人了解他,更沒有人知道他還有喜歡長途旅行這一面。他從來不發朋友圈,在公司消失的這十個月里,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似乎被人遺忘了一樣。

病毒剛剛開始蔓延時,W就給公司人事部打了電話,告訴人事經理他被困在了西國。人事經理跟他說,讓他不要著急,M國國內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不能到公司來上班,在家辦公也行,每天只要通過郵件完成工作就可以了。

人事經理這么一說,W也就放了心。但是,一個人待在這里,終究不是個事兒,簽證也早就過期了。

在西國生活的這段時間里,除了人事經理打過一個電話外,就沒有人再給W打過電話。不過他倒是不在乎,他早已經習慣了無人問津的日子。他出來時誰也沒告訴,其實他也沒什麼人可以說的。母親早在他六歲時就去世了,父親跟一個女人結了婚之後就很少跟他有聯系。

「如果我死在這個房間里,大概都不會有人知道吧!」W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話。他想起了父親,他對他似乎已經是遙遠的記憶了。

房間里落滿了灰塵,透著陽光鋪著薄薄的一層。傢具的顏色讓他想起了小時候住過的那個家,桌布上那朵粉色的花朵讓他想起母親。那是他對母親唯一的記憶,母親最喜歡的那件襯衫上也有這么一朵粉色的花朵。

對於西國,W的思想也發生了轉變,那些新奇早已變成了熟知的無奈。不知為什麼,這種事情總是發生在西國。他想起了一百年前發生在這里的那場大流感,但流感最終無影無聲地消失了。他不知道如今的這場病毒將會在什麼時候結束,會不會也像上次那樣。

W望著對面樓里的那戶人家,窗戶里經常傳來嘰里咕嚕地說話聲。他們說什麼,他根本聽不懂。在這里,他成了一個啞巴、一個聾子,他只能從他們的語氣上猜測著。深夜,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一陣吼叫。W也想叫一聲,但最終咽下去了。

每天除了工作,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上網查看機票。返回北卡市的機票終於在四個月前開售了,但是一個月只有四個航班,每班都是在周六。如今想回M國的人很多,票一放出來,瞬間就被搶光了。

他們是被這里的病毒嚇怕了,W也害怕。出門戴口罩不說,他還買了一副護目鏡。在超市買東西時離得別人遠遠的,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不洗上三遍絕不停手。雙手十個指頭插在一起來回搓,網上說這是外科醫生最典型的洗手方式。

房間里永遠飄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消毒水聞多了身上起了疹子,又疼又癢。這個時候,他不敢去醫院,只好自己忍著,別管多難受,他仍然沒忘了照樣往地上噴灑消毒水。

日子就在洗手液和消毒水的味道中流逝著。W也早已習慣了這種味道,沒有了這種味道,反而不習慣了。

一天,W突然接到了人事經理打來的長途,接電話的時候,他的心裡有些莫名地發慌。

「喂,W,還好嗎?西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你好,Peter」,W說起話來顯得有點底氣不足,說一句頓一下。「這邊……這邊已經解封了。」

「那你趕緊安排回國吧。」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國?我看現在已經有航班了。」

「我一直在買機票,可飛機一直在熔斷。」

「嗯,你盡快回國吧。現在國內已經恢復了,大家都已經上班了,你老是不回來也不行。噢,對了,有個事我得跟你說一下。雖然你一直在遠程辦公,但畢竟沒有到公司來上班。公司決定,你的薪水從這個月起只能發一半,你看你有什麼意見嗎?」

「什麼?......啊……噢,沒有、沒有意見,我想辦法盡快回來。」

「還有,考慮到疫情,公司最多給你一年的時間,這已經是我幫你申請的最長時限了,過了一年如果還沒有回到公司,就算你主動離職了,我們不會賠償的。」

「Peter,這,你看,現在這情況,飛機總被熔斷,公司能不能、能不能再多給我一些時間。這段時間,我不會耽誤工作的,就是加班也行。」W說話開始結結巴巴。

「這我都知道。一年的時間你覺得還短嗎?就這樣吧!公司已經決定了!再說公司不是還一直在給你發工資呢嘛。你盡快安排回國吧!」掛斷電話之後,W呆坐在那張搖晃著的椅子上,向後一仰,差點沒摔下去。

W手裡的這張機票是花了八萬塊錢買的。他換了一架西國的航班,現在只有西國的飛機還沒被熔斷。這趟飛機是包機,並且航空公司列出了非常苛刻的退票條款。

M國使館最近也提出了回國雙檢測的規定,這是月初剛剛頒布的。回國前七天做一次核酸檢測,回國前四十八小時再做一次,還要加IGM血清檢測。W搞不懂這些檢測都是什麼,據說核酸檢測可以測出是否感染病毒,如果是「陰性」就沒事。

他又花了四千塊錢找了一家旅行社,跟他們說讓他們幫忙預約做檢測,花這么高的價錢就是為了順利得到綠碼。綠碼是M國的一種特殊要求,每個回M國的人只有獲得了綠碼才能登機。一旦雙檢測里的任何一項是陽性,都不能登機。

W更加擔心了,生怕一不小心染上病毒。回國前的這一段時間,他幾乎不出門,就算是兩天沒吃飯,也盡量不出去買東西。本就瘦削的身形漸漸枯萎,臉頰兩邊也凹陷下去。W不管,一心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回去,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趟飛機回不去,他就會失去工作。

工作是他生活的動力,有了工作就有了錢,有了錢他就能出國旅行,就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做了自己喜歡的事情,他就又能生活下去。這么多年來,他都是這么告訴自己的。

W在這家叫「芝麻開門」的網路公司工作了二十年,從畢業開始他就在這家公司上班。從一個初級的IT做起,做到了如今這個職位。他知道如果離開了「芝麻開門」,他再也沒機會找到這樣的工作了。

現在M國的招工總是有一條年齡限制,三十五歲已經是上限了。今年他已經四十二歲了,早就過了最佳應聘年齡,而且還拿著高薪。

W的同事Z與他同齡,去年被公司炒了魷魚,就算是拿了二十幾萬的賠償款又有什麼用。他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找了好幾家公司,人家都嫌年齡太大,沒有被錄用,最後Z,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竟然去賣了保險。

W比Z強多了,他沒有家庭沒有孩子,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其實W完全不用這么擔心,這么多年他也攢了不少錢,就算是沒有了這份工作也不要緊。找一份工資低一些的工作又怎樣,W是沒什麼生活壓力的。但W似乎已經習慣了「芝麻開門」,已經習慣了這里的工作節奏,他就像一顆螺絲釘一樣,緊緊地旋進了「芝麻開門」這架機器上。他離不開「芝麻開門」,他覺得「芝麻開門」也離不開他。

W生怕檢測不過關回不了國,萬一自己被傳染了怎麼辦?在西國這么長時間,他竟然沒想到去做過一次檢測。他有些後悔,還不如登機前自己先去做一次。他越想越害怕,一想到回國這件事心就突突跳,一有簡訊進來,他就擔心別是航班又被熔斷了,最近又添了核酸檢測這一樣煩惱。

最終熬到了檢測的日子,一顆心也放下了大半。能夠允許做檢測說明飛機可以起飛了,他也終於可以按時回到M國了。

這天,W比規定的時間早來了醫院一個小時,接待他的護士看到他時嚇了一跳,這哪兒還有個人形。兩只空洞的大眼睛陷進了眼窩里,頭發枯乾,一張口罩罩住了大半張臉。

按照護士的吩咐,他順從地坐下,張開嘴,一根長長的棉簽棍伸進他的喉嚨,轉了一圈之後又轉了一圈。W干嘔了幾下,接著一根長棉簽又插進了鼻孔,他能感到那根棉簽通過鼻腔進入到了喉嚨里,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身子往後仰了下去。

「你怎麼了?喂!喂!醒醒!你怎麼了?」當他睜開眼時,護士焦急地看著他。有那麼幾秒鍾,他竟然昏了過去,他覺得自己好像長了張翅膀,飛回了北卡市。

「我沒事,沒事」,他緩緩地說道。

十一月十日,W終於如期登上了飛往北卡市的飛機。坐在飛機上,看著舷窗外,W竟然哭了起來,搞得旁邊座位的乘客有些不知所措。

回到北卡市還有二十一天的隔離在等待著他,只有順利通過了隔離期,他才能真正順利地回到公司。

在飛機上,W睡得很香,口水流的滿口罩都是,濕濕乎乎的,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一路上十幾個小時的飛行,W沒敢摘下口罩,他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愣是硬撐著到了北卡市。

飛機在21:30分降落到北卡市「萊茵河國際機場」。終於到家了,W差點又暈了過去。他用手使勁地扶了一下機艙的座椅,搖晃著身體,背起了他那隻「耐克」戶外背包。

空姐對著乘客喊起了話:「現在不要動,都坐好,等待命令。」空姐指著W說:「先生,請先坐下,不要著急。」W又重新回到座位上,此時他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飢餓。

機場里空空盪盪的,偌大的一個機場只有他們這個航班的兩百多名乘客。出了機艙,沒什麼人說話,靜悄悄的,只聽到鞋子摩擦在地板上的聲音。

他跟著一隊人馬向前走著,迷宮似的穿過一條又一條長長的走道,走道兩旁被巨大的擋板遮著,看不見外面的世界。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個瘦小的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嬰兒,旁邊跟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幫著母親拉著行李箱。

W腳底下輕飄飄的,好幾次眼前發黑。但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挺住,最後一關了,隔離期滿他就可以回到公司上班了。W是整個航班裡唯一一個穿著隔離服回國的人,與機場里那些全副武裝的人混在一起,差點分不出來。

隔著一層玻璃,W看著裡面的「另一個自己」。他看不清他的臉,只露出兩隻眼睛。機場里閃動著無數只這樣的眼睛,讓他覺得有些不寒而慄。那個人死死地盯著他,讓他張開嘴。他順從地張大了嘴巴,一根長棉簽伸進了他的喉嚨,攪了一圈之後又攪了一圈。然後,又拿出一根長棉簽探進鼻腔。他再次感到了那根棉簽觸到了嗓子眼。

檢測完之後,是自動測體溫。W站直身體,對著那架自動測溫儀揚起了頭,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沖著那個鏡頭微笑。

「三十六度一」,機器里發出了聲音。他像個木偶一樣被牽引著,測了一遍體溫之後,又測了一遍,然後是第三遍、第四遍。每過一道關卡,就要測一遍體溫。

出關時,海關人員問他去西國干什麼,他說去旅行,那個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我十個月前去的,一直沒有航班回國,回不來。」W趕緊向那個人解釋道。說完,護照上被蓋上了一個紅色的印章。

等行李時,他又聞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竟然有些興奮,那股味道給了他一種強烈的安全感。

四個小時後,W終於坐上了開往酒店的大巴車。車一路往北。十個月沒回來了,他好像不認識這個城市了。街上稀稀拉拉地跑著幾輛車,不像以前,就算是到了這個點,仍然會堵車。

他把頭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此時,他正在穿越一個巨大的洞穴,那裡面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何處。

車開了大概一個小時,終於在一條幽暗的小道上停下了。

W眯著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他不知道這是哪兒,車子就那麼停著。等了半天,車子仍舊一動不動,不往前開,也不往後倒。隔著玻璃圍擋,他看到駕駛室里那個穿著白衣的人在寫著什麼。車里沒有人說話,好像誰也不關心車子為什麼停在了這里。

突然,車子緩緩地開始移動,向右一拐拐進了一個院子。車門「呦」地一聲打開了,他聽到外面有人在喊:「都下車,全體下車」。他坐在座位上,等著所有人下去了,他才慢慢地走了下來。他看到行李被歸到了一堆,整齊地碼放在一起。

「過來這邊登記,拿鑰匙。」不知道又是誰喊了一嗓子。

這是一家酒店,酒店的名字他從來沒聽說過。他一時不能判斷這是哪裡。院子里到處站著白衣人,有人拿著溫度計,有人給登完記的人指引著路。

W從白衣人手裡接過一張紙,紙上寫著:隔離期間的注意事項,然後他又接過遞給他的一盒康師傅紅燒牛肉方便麵和一包榨菜。

他們是從酒店後門進入的。那個門很窄,一次只能通過兩個人,門邊有人值守。W低著頭跟在隊伍後面,仍然是靜悄悄的。他最後一個擠進了電梯,電梯停在了六層。

此時已是凌晨三點,W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扇厚重的木門「彭」地在他背後關上。

房間很大,比他想像中的要大。木本色的傢具透著一股北歐風,床上鋪著白色的床單、白色鴨絨被,還有兩只蓬鬆的鴨絨枕頭,一台足有八十寸的大電視正對著床頭。

W燒了一壺開水,掀開方便麵,把水澆了進去。就著榨菜,他挑起一筷子面條,吸溜著,面條滑進了嗓子眼,燙得他差點吐出來。

吃完面條,他躺在床上,臉也沒洗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咚咚咚地一陣敲門聲,他搖晃著站起身,拉開門,一個白衣人站在外面。

「測體溫,頭伸過來!」白衣人舉著一個溫度計在W的腦門上閃了一下。「以後開門快一點,我都敲了半天了。你一個人耽誤一點時間,還有那麼多人都等著呢!」說完,白衣人轉身走了。

W忘記了每天早上還要測體溫。他一睡就是一整晚,連個夢都沒有做。他伸著頭看了一下樓道,每個房門都緊閉著,門前放著一個小板凳,板凳上放著一盒早餐。

他順手把早餐拿進屋,放在茶幾上,蜷著兩條腿爬上了床。窗簾擋住了外面的陽光,屋子裡漆黑一團,分不清白天和黑夜。W就這樣又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又有人過來測體溫,他才再一次地被叫醒。

「明天核酸檢測」,測完體溫,白衣人冷冷地扔下一句話。

W扒拉著吃了一整盒飯,吃完飯才想起入住時白衣人給他的那張紙。他拿起來看了看:早上測體溫;第四天,第七天、第十四天、第二十一天核酸檢測;一日三餐送到門口,不要出門。消毒水的味道再一次沖進了W的鼻腔,吞進的米飯粒子上好像都被消過毒一樣。

下午白衣人過來給他做核酸時,他熟練得像只要被剃毛的羔羊,抬起頭把兩只鼻孔露出來,身子往前探,等待著那根伸進鼻腔的長棉簽。

「陰性」,報告很快就出來了。

他想起該給公司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他已經回來了,半個多月之後他就可以回公司上班了。

連著睡了一個星期之後,W的臉上漸漸有了些血色。他拉開窗簾,窗戶上映出了一顆茅草窩似的頭顱。他湊近看了看那張臉,好像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一輪昏黃的太陽藏在霧霾後面,遠處一幢幢的高樓像一個個的巨獸怪,高高矮矮地站在那裡,影影綽綽。

W在房間里轉起磨來,從這頭兒走到那頭兒。電視不想看,手機不想開,吃了半個月的盒飯,早就吃膩了。他想出去,待在這里開始讓他心煩。

他有點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時間彷彿停止了,一切對於他來說好像失去了意義,他突然想到了出家。想起幾年前去過的一個寺廟。那個寺廟在一個叫巴庫的村子裡,是他開著車無意間發現的。那是個不知名的小寺廟,裡面住著一個叫愚谷的僧人。聽人說那個僧人以前是個詩人。有一天,他賣掉了所有的東西,只帶著一箱子書和一隻貓來到了這里。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W走過去打開了門,沒等白衣人開口,他就把頭了過去。

Ⅳ 【短篇小說】姐弟倆(六)

      三九天氣,寒風刺骨,由於村小條件簡陋,偌大的教室里,只生著一個用土塊壘起的泥爐子。學校為了省錢,煤球里摻了過量的土,所以燃燒起來,沒有多餘的熱量。孩子們坐在教室里,趴在冰涼的土桌子上,手指僵硬,無法握緊鉛筆寫字。上自習的時候,吸鼻涕的聲音,不絕於耳。不僅是手動,腳也凍得夠嗆,就像踩在冰灘上,一股股寒流,從腳底直鑽骨髓。

      文文的同桌王二牛,凍得渾身哆嗦,盡管他不停地在地上磕著腳,可依然難抵寒冷,他蜷縮著身子,把雙手套在袖子里,齜牙咧嘴地呻吟著。文文看著王二牛,穿著依然是單鞋和單衣服,難怪凍得瑟瑟發抖?

      王二牛是個可憐的孩子,父親終日酗酒賭博,只要輸了錢就回家耍酒瘋,打老婆,罵孩子。王二牛的母親,在拳腳相加下,忍辱負重,生下了王二牛後,由於王二牛的父親,變本加厲地糟蹋,被迫丟下剛滿一歲的王二牛,離家出走了。

      王二牛在父親粗暴地對待下,艱難地活了下來,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王二牛在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會做飯,洗衣服。為了能討得父親的歡喜,為了能有一口熱飯吃,常常察言觀色,特別地懂事。

      誰都知道沒有媽的孩子,就是一棵草,王二牛穿的衣服,都是村裡好心人給送的,只要能上身,破破爛爛,也從不嫌棄。這不到了冬天,王二牛沒有棉衣棉褲,和棉鞋,實在抵擋不住冬日的寒流。文文看著可憐的王二牛,主動把自己的手套,讓給了王二牛,文文穿著趙桂花給縫制的新棉衣棉褲和棉鞋,心裡暖暖地,才體會到有媽的孩子,就是一塊寶!

      當又一場大雪,悄然而至時,教室里如冰窯一般,代課老師也實在堅持不住了,就建議校長,提前給孩子們放寒假。文文和彤彤,終於盼來了放假。對於他們來說,寒假更有意義,他們不僅能過上新年,還能看到久別的爹——郝大海。

      剛進入臘月的門,趙桂花就不停地忙碌著,殺豬宰雞,炸油果子,蒸饅頭,忙的不亦樂乎。只有在白天,趙桂花會忘記煩惱,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的心裡五味雜陳,她盼望著見到,分別一年的丈夫,可心裡又莫名地害怕起來。

      人間煙火處,年味漸濃時,美好的回憶,在年味中緩緩盛開。一群孩子們在一起跳皮筋,嘴裡唱著順口溜——二十三,灶王爺上了天,二十四寫大字,二十五擂大鼓,二十六燉大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蒙香斗,三十晚上坐一宿,大年初一街上走。

      正是小年的那一天,趙桂花剁了一隻自家養的土雞,准備給孩子們燉大盤雞時。郝大海提著行李,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當他出現在趙桂花的面前時,趙桂花似乎沒有往日的興奮和喜悅,她從郝大海的手裡接過提包,就忙碌著給倒水,做飯。

      郝大海並沒有覺察出趙桂花的異常,他去書房看望年邁的母親,趙桂花心慌意亂地做著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本該是一個團圓的日子,卻讓趙桂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趙桂花做好了飯菜,出去和小夥伴玩耍的姐弟倆,也回來了。彤彤眼尖,看到了大提包,知道了是盼望已久的爹回來了。郝大海正好攙著老母親走了進來,彤彤迎面跑了過去,抱住了郝大海的腿,親熱的問:

    「爹,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可想你了,我們一家團圓,可以高高興興地過大年了……」

      郝大海摟著彤彤的頭,微笑著問彤彤:「弟弟呢?他去哪兒了?」

      此時,文文正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剛一進門,看到郝大海後,不由地愣在了原地,還沒說一句話,身體在顫抖,口水就從嘴角流了出來。

        郝大海指著文文,用疑惑的眼神問趙桂花:

    「他是誰?文文去哪兒了?」

      趙桂花遲疑了半天,用哭泣的腔調,對郝大海說:

      「他就是咱們的文文……」

                                      未完待續

Ⅳ 拜託幫忙找一篇短篇小說1000字左右,不要電視劇的,要有寓意的。 加上中心思想和主要內容

原來愛情這么傷
聽說,這就是愛情

不顧嚴寒,我獨自一人來到他的身邊,
可他卻早有佳人在懷,
在我陷入失戀的悲痛之時,
所以的人卻說我幸福。
生命中,我遇上了兩個男人,
一個我深愛著,卻命在旦夕,
一個我傷害著,卻依舊相守。
——

第一節苦澀的青春(1)

聽說,這就是愛情,微微的甜,濃濃地苦,看著屋裡相依在一起的兩人,眼睛一熱,我竟流下了由生以來的第一滴淚。
轉身,回頭,我把手中沉甸甸地禮物放到他家門口,不知道他是否還能像過去那樣期待里邊裝得是什麼呢?或許不會了吧。
記得前天我對他說我會喜歡他一輩子,而他亦說會喜歡我一輩子,然而此刻他讓別的女人入駐他的心,原來愛情也會傷人,我的心門正被一刀一刀切割著……
曾經我想過我們再次相遇的許多可能畫面,有他依然在不顧嚴寒地等待我乘坐的火車,有他給我遞來溫暖的熱水袋,有他對著我送的禮物千般珍惜的樣子,可是我就沒有想到,想要給他來一個驚喜時,卻讓自己受到無比驚嚇。
他叫米凱軒,一次無意度假,讓我認識他,一個讓我視為生命般疼愛的男人,一次無意的邂逅,我們許諾今生,為了他,我可以不顧寒假寒風刺骨,坐上火車,只為能陪他一起度過假期。
誓言變離言,我們終轉身,相背而去。
我知道米凱軒猶如我的指汁沙,我稍有放鬆,他便隨風而去,也終離我遠去,他是一個花一樣的男人,擁著神賜的佳容,我知道他是神話中的白馬,而並非能與白馬匹配的灰姑娘,只是如今,想到他的離去,我的心卻疼痛不已。
痛止不住,淚流不停,我最終沒有回頭,因為傷口已經扯開了,我不想在上面撒鹽。
兩年的感情,走到了最後一步,我沒有聽到他說分手二句,而我卻在上面加上了句號。
拎著小小的行李箱我在寒風中站了足足一個小時,我不知道該去哪裡,難道我該回家嗎?然後把我的遭遇告知那些所謂的朋友,然後等代著她們來嘲笑我嗎?
我不要!
在此我舉目無親,卻又無顏回家,看來現在擺在眼睛的只有一條路了。
僅有的路,是我從米凱軒那裡認識的唯一一個人,可我與他命格相沖,每次見面都會鬧得不歡而散,然而他現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哼,原來我也有走到窮途末路之時啊。
正在我想著見到他時該有的開場白時,然而他卻出現在我的眼前,而且似乎知道我的目的般,一來便拿起我的行李往他的家走去。
「莫言海,你都知道了?」我好奇地問他。
難道他知道米凱軒有了新歡吧,不然怎麼會知道我無處可去吧。
可是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轉身的時候輕輕地說了句話,雖然很小聲,但我卻聽到了,他說我真幸福。
幸福?我冷笑,今天我失戀了,然而有人卻說我幸福。

第二節苦澀的青春(2)
因為春節尚未到來,所以莫言海的家裡只有他與他的妹妹莫言朵在家裡,莫言朵看到我,眼神里有著濃濃的羨慕。
我苦笑,難道我的遭遇在別人的眼裡是這么值得歡喜的事情嗎?
我還以為來到這里,我可以向莫言朵訴苦的,只是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羨慕著我失去米凱軒的遭遇,嘆了口氣,我進了房裡,這一刻我堅強的臉皮終於撕破,倒在床上大哭起來。
一段感情,還以為可以愛到天荒地老,現在才知道,愛情也不過是一根嫩芽,是那般的脆弱,風一吹,便夭折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等我走出房間的時候,莫言海與莫言朵已經不在那裡了,聽到陽台上傳來聲響,我慢慢地移步,看到莫言海正在接電話。
我知道偷聽別人講電話是很不好的,但看到莫言海神秘的樣子,我把耳朵貼在牆上,聽到她莫言海刻意壓底的聲音,我幾乎可以肯定有問題。
「她現在還在房裡哭呢。」莫言海對著電話說著。
我在想,他口中的她是我嗎?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莫言海回了一句:她真幸福。
這個她又是我嗎?為何他會認為我幸福呢?電話的另一邊又是誰呢?為何如此的關心我?
不管是誰,都不重要了,現在我好累,好累,不想再想誰關心誰,誰又傷害了誰,我敲了一下門,莫言海回過頭,看到我,慌亂地掛斷電話,我告訴他,我出去轉轉。
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天氣很冷,但沒有人流減少,我讓淚輕彈,身邊人群來來往往,沒有人回頭看我一眼,彷彿就只是一粒塵埃,讓所有的人忽略了我的存在。
清楚地記得我和米凱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情況,那時的我就像迷失了方向的人,不斷地用渴求的目光看著過路人,在無數次回頭後,我終於發現了他,是他把我帶到了他家。
可如今,他伊人在懷,又怎麼會想到我的存在呢?不管我多少次回頭,依然見不到他的身影。
無意地經過一家精品店,看著上面的招牌,那是我和米凱軒常光顧的店,輕輕地走了進去,依然還是以前的老闆,這里的貨品依然是最時尚的,然而唯一不一樣的是這次我的身邊就沒有米凱軒。
老闆見到我,馬上停下手邊的工作,熱情地對我打招呼,我笑笑,問他有什麼新產品,我隨意地挑了樣自己喜歡的東西買了下來。
在我結賬離開的時候,老闆卻突然叫住了我,把一個水晶球放到我的手裡,我看了看水晶球,很精緻,上面還有我愛你三個字閃閃發光,我以為那是老闆向我推介的產品,搖動搖頭,我退還給他。
我告訴他,那水晶球很貴,我買不起,這也是我的實話。
然而他卻告訴我,這是有人給我訂做的,說是送給心愛的女人。
我依然沒有拿,我想應該是米凱軒訂的吧,這個水晶球是送給那天的那個女人的吧,那水晶球真美,可我卻沒有資格擁有它。
在我走出精品店大門時候,我聽到了老闆發出羨慕的聲音:真是一個幸福的女人。

第三節苦澀的青春(3)
回莫言海那裡的時候,在路上我看到了和米凱軒在一起的女人,而她的身邊陪著一個男人,但那不是米凱軒,看到我,他們兩人放開彼此。
看到他們的動作,我很好奇,照理他們是不認識我的,那為何看到我後,他們會如此的慌張呢?他們似乎在隱藏著什麼?
會是什麼呢?與我有關嗎?
沒有任何的交談,我們在人海中擦肩而過,而這是我聽到的那女人對男人說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又是一個說我幸福的人,這一刻我多想沖過去對她說,是啊,曾經我是最幸福的人,然而我的幸福都被你搶走了,如今幸福來對我來說,也不過是片刻雲煙,隨風而散了。
原本是要回莫言海那裡的,然而雙腳卻走進了公園,坐在冰冷的石板凳上面,我看著沒有星星的天空,彷彿看到了絕望,想靠著石板凳而眠,這時我看到了木柱上一行深紅色的大字,我好奇,是因為上面有我的名字。
「蘇可歌,我愛你一生一世。」這知道這不是米凱軒寫的,因為我認得出他的字跡,那這會是誰寫的,在這里我還認識誰?剛才和莫言海通電話,關心我的人又是誰?
「原來你在這啊,天冷,回去吧。」在我沉思的當頭,耳邊傳來莫言海的聲音。
很低沉,卻很溫柔,以前他不曾這般對待我,我知道他變了,他不再對我冷若冰霜,可這是為什麼呢?
我問他,剛才的電話里是誰,他說是我不想提起的人。
我沒有再問,轉身要離去,卻看到他看著那塊刻著我名字的木柱,目光是那麼的溫柔。

第四節苦澀的青春(4)
米凱軒的生日到了,我和莫言海都去了,見到米凱軒的時候,我控制不住地抱緊了他,當他看到莫言海的時候,卻輕輕地把我推開,當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生日晚會的氣氛很古怪,在場每個人都怪怪的,我坐在那裡,看到米凱軒和那個女人坐在那裡,他沒有給我介紹她是誰,也沒有提到我們的事情,似乎我們的過去,只是我的一個夢。
來到頂樓,看到莫言海在那裡抽煙,他看到我,把煙蒂丟進垃圾桶里,走到我的身邊,把我的頭按到他的胸前,他說想哭就哭出來。
「為什麼他到了最後,也不說他不愛我之類的話,為何他的懷抱變得如此冰冷。」
莫言海不說話,只是站在那裡,靜靜地聽著我說。
「為何你們變得那麼的陌生,你以前是不會對我那麼好的,你以前看到我這樣你會嘲笑我的。」抬頭,用淚眼看著莫言海,感覺得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我很好奇,他在想些什麼。
「我從來就沒有變,依然還是那個人。」莫言海這般回答著我的話。
莫言海的手機響了,是一條信息,正要打開的時候,看到我在身邊,他把手機放進褲袋裡,我很想知道那信息是什麼,為何他不願讓我看到。
手快速地伸進他的褲袋,把手機拿出來,翻開剛才那條信息,是莫言朵發來的,她說:你的心一定很痛吧。看著莫言海,我問他會心痛什麼,他卻沒有說話,把手機收好。
深夜,我們都留在米凱軒的家裡,在我睡得正香時,一陣的的咳嗽傳進我的耳朵,我聽得出是由米凱軒的房裡傳出來的,我下了床,向他的房裡走去。
走進米凱軒的房間,我看到他倒在地板上,手不斷地按著胸口,眼神中充滿了痛苦,我把他扶到床上,拿起櫃台上的一瓶葯,葯瓶底下壓著一張紙條,條紙上寫著:切記,每次只能吃兩顆。
那字跡,和那木柱上的是一樣的,我問米凱軒,那字條是誰留的,他卻沒有回答我,只是用著羨慕的眼神看著我,他說有個人比他更愛我。
隨後我看著他就要入睡了,我只好離開。

第五節苦澀的青春(5)
第二天正要回莫言海那裡的時候,卻沒有看到米凱軒送我們,我的心裡有些傷感,難道兩年的感情對他來說是這般的不值一談嗎?就連最後的送別也這般牽強嗎?
米凱軒可以放下,但我不能,我在那裡等,直到中午,依然沒有見到他下樓,我等不及了,沖到他的房裡,卻看到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蒼白的臉色,活像一具屍體,不,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米凱軒死了,在他的手裡緊緊地握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蘇可歌,他愛你。
我根本就理不清是為什麼,我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我只知道我不想他離開,我抱著他,淚輕彈。
莫言海隨後進來,看到已經死去的米凱軒,嘆了口氣,深深地說:「還以為他可以活過今年。」
我回過頭,看著莫言海問著:「你都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告訴他會死。」
那天莫言海告訴我,米凱軒自八歲的時候成了孤兒,他的父母不是死於意外,而是自殺,因為他米凱軒的父親有遺傳性心臟病,到了晚期的時候,他母親殉情而死,也就在那個時候,米凱軒得知自己也有心臟病。
「那麼說,他不是移情別戀,他只是不想我和他的媽媽一樣,選擇自殺陪他下葬是嗎?他是愛我的,是不是。」我大聲的喊著。
莫言海把我的頭壓到他的胸前,不斷地撫摸著我的亂發,而我卻不停地哭。
「米凱軒說,有個人比他更愛我,你知道他是誰嗎?」我問。
「知道,但你恨他。」
最終他並沒有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米凱軒死了,我已經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了,我提出了回家。
莫言朵把我叫到了她的房間,她說:「你真的記不起來了嗎?」
我疑惑地看著她,不懂她的意思,或許是不明白她為何會知道,沒錯,兩年前,我失過憶,並不是完全的忘記,只是忘記了某些記憶罷了,可這個莫言朵是怎麼知道的呢?
看著我的反應,莫言朵苦笑,她說:「如果不是因為他愛你,我真想一刀殺死你。」那表情很真,而我也看到她的眼睛露出對我的恨意。
「他是誰?」我問。
「他是誰?你恨他,可你知道嗎,最可恨的人是你。」
不管我怎麼問,她始終沒有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唯一知道的是那個人比米凱軒更愛我,而我卻恨他。
在我陷入沉默的時候,莫言朵告訴我,我懷過孕,我再一次愣然,是的,媽媽說我在兩年前懷過孕,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孩子沒了,那年我18歲。
「孩子是莫言海的。」這是我聽到最不敢相信的話。

第六節記憶有點傷(1)
離開之前,我去了一趟精品店,我問老闆,那水晶球是不是還在,老闆說剛才被取走了,我奇怪的問他,這不是米凱軒訂的嗎,可米凱軒已經死了,又怎麼會來拿呢?老闆告訴我不是米凱軒訂的,當他看到我的手鏈時,他說是訂這條手鏈的人訂的。
可我明明記得這手鏈是米凱軒送我的。
離開那天,是莫言海送我去車站,那天我很想問他,是不是曾經我懷過他的孩子,可最終我沒有說過口,提著小小的行李箱,手裡握著莫言海寫給我的信,走上了大巴。
大巴開走的那一刻,我看向窗外,竟然看到莫言海的眼睛閃爍的淚光,而他的手裡卻捧著一個水晶球。
我拆開他給我的信,內容不多,只要幾個字:記得要快樂。只是那字跡讓我發抖,因為和木柱刻的一模一樣。
我突然明白米凱軒口中的人是誰了,原來是莫言海。
可我依然理不清我和莫言海有什麼往事,為何我曾經懷過的小孩會是他的,我與他的相識不是通過米凱軒嗎?還是說我和莫言海早已認識,可為何莫言朵又說我恨莫言海呢?
大巴穿過隧道,撞上了一排護欄,頓時我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的頭撕裂般疼痛,腦海里不斷地闖進莫言海的身影,我看到了一個女人和我長得很像,她微隆著腹部,手裡拿著一把尖長的水果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莫言海,再把水果刀刺進莫言海的身體。
莫言海沒有痛呼,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眼裡帶著淚,聲聲地說著:「蘇可歌,我愛你……」
在莫言海的暈迷的時候,她不斷地向自己的腹部揮拳,直到小孩流產。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終於知道夢中那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人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原來我曾經想過我殺死莫言海。
在我的記憶中沉睡了兩年的記憶,我終於知道了答案。

第七節記憶有點傷(2)
兩年前
我和好友陳非非到城裡買書,在書店裡我認識了莫言海,他手裡拿著一本我找了很久的書,我問過店長,這里只剩下一本了,而我知道來城裡的機會不多。
我小心地拉拉莫言海的衣袖,問他能否把那書給我,他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後拿著書到櫃台結賬走人了。
「這什麼人啊。」我指著他,真想臭罵。
「算了吧,城裡的人都比較驕傲,下次出來再買吧。」陳非非了拉我。
沒辦法,人都走了,我氣也沒用,只有隨手挑了幾本書便到櫃台結賬。
出了書店,我與陳非非兩人想要去找一家店面吃點東西,這時卻發現莫言海靠在石柱上,正有一瞬沒一瞬地看著我。
「原來這書是言情的啊,看來我是用不上場了,反正你喜歡,那我送你吧。」說完後,他把書給放到我的手上,隨後離開。
在我翻開書的時候,我看到書上留下了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
就是這樣,我認識了他,一個和我完全不同世界的男人。
更讓人意料不到的是,我們居然相戀起來了,並很快地,我發現我懷孕了。
自我和莫言海相戀以後,陳非非變了,她對我不再像以前那麼好,每次見到就像見到敵人一樣,也說不上為什麼,自那以後,她做什麼事情都特別的針對我。
一日,我媽媽來看我,面對媽媽的到來,我很好奇,也很害怕,因為我怕她知道我懷孕的事情,可我沒有想到的是她正是為了這事而來的。
「你這個不要臉的,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媽媽一見到我便大喊著。
「媽,我做錯什麼了。」我在掩飾著。
「這么小就懷孕了,這就對了嗎?」媽媽罵著,一個耳光落到我的臉上。
媽媽是怎麼知道我懷孕的?我沒有告訴她啊,而且這事除了莫言海和陳非非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媽媽是怎麼知道的呢?
看著我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媽媽氣極敗壞地回家了。

第八節記憶有點傷(3)
有一個晚上,很冷,陳非非來敲我的房門,我看到她衣服凌亂,嚇個半死,連忙把她帶進房間,不斷地問著她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她卻只是哭。
我天生不會安慰人,看到陳非非哭了,我只能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她哭完,她告訴我:「莫言海他不是人。」
她說莫言海不想我懷他的孩子,把消息告訴我媽媽,讓我媽媽逼我打胎,可他沒有想到我媽媽卻沒有這么做,然後他便威脅陳非非,叫她陪他睡覺,便讓我生下這個小孩。
聽了陳非非的話,我整個人不受控制的站了起來,拿著水果刀,奔向莫言海的家裡。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莫言海會這么對待我們的感情,既然做了就要認,為何還在如此的傷我?還要把我的朋友拖下水。
那時我腦子一片空白,只想到要替陳非非討回一個公道,更要替我的感情申冤。
看到我的出現,莫言海有點驚訝,卻還算熱情,看到我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他臉上露出了歡喜,可當時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點。
「你愛我嗎?」輕輕地我問了一句。
那時我沒有等莫言海回答,便用刀捅進他的身邊,他沒有痛呼,只是深深地看著我,重復著一句話:「蘇可歌,我愛你……」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沒有小孩了,而那段記憶也沒有了,唯一有的是那張火車票,我不知道在我的身上為何會有那張火車票,似乎為了找回些什麼,我一個人再次來到城裡,也就是這時我遇到了米凱軒。

第九節原來這叫愛情(1)
我終於知道我為何會懷上莫言海的孩子了,而我也終於明白他為何會說我恨他了,原來我真的很恨他,可為什麼別人都說他愛我呢?
傷得不重,我申請了出院,等我走到車站的時候,我卻買了返城的車票,或許我該去問個明白。
來到莫言海的家,感覺到他家的氣氛不太好,他的眼眶紅紅的,而莫言朵旁邊的垃圾桶里卻裝滿了擦過眼淚的紙巾,看到我的出現,兩人錯愣地站起來。
我走到莫言海的身邊,我問:「我是不是懷過你的孩子?」
「是。」莫言海雖然疑惑我的問題,卻老實的回答。
「那我問你,我懷了你的孩子是不是讓你很生氣?」
「不。」
我看著莫言海,把陳非非的話重復地告訴了他。
「陳非非,就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哼,那天我剛回到家,我看到她脫光衣服求莫言海要她,現在倒好,居然說莫言海威脅她。」莫言朵冷笑著。
我看著莫言朵,再看看莫言海,他的眼中只有真情。
我終於明白了一串的事情,原來一切都是陳非非步的局,而我卻走了進去。
笑了笑,我轉身,想要離去,我知道這坐城市不再屬於我了,曾經這里有一個深愛著我的男人,而我卻往他的胸口桶上了一刀。
我知道,我已無顏面對莫言海,我無法想像,這兩年來,我當著他的面與米凱軒親熱時,他會怎麼想,我不知道當我帶著他托米凱軒轉送的禮物向他炫耀那是米凱軒送我的禮物時,他的心會不會痛。
我明白他們所說的幸福是什麼含意了。
米凱軒說我幸福是因為了他愛我,在他死後卻有一個比他更愛我的人繼續著愛我。
精品店老闆說我幸福是因為有兩個男孩在他的店裡給同一個女孩買禮物。
那天和米凱軒在一起的女人說我幸福是因為了她知道米凱軒為了不讓我為他的病而難過,找她演了一出戲。
……
「這么晚了,你要去哪裡?」見我要走,莫言海拉住了我。
我回過頭,看著他,眼淚奪眶而出,原來想要掙脫的,而我卻沖進了他的懷抱。

第十節原來這叫愛情(2)
原來這叫愛情,有點刺痛,有點傷感,卻依然幸福著。
春天來了,城市裡顯得非常的熱鬧,莫言海拉著我手,漫步在廣場上,他說,晚上會有煙花,我說我喜歡看,然後他便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再讓我坐在他的腿上。
春暖會花開,只是今年的春天格外熱鬧,因為我成為了莫言海的新娘。
我想起了陳非非,打了個電話向朋友打探,朋友說陳非非坐牢了,是因為她看上了她的老闆,她老闆早已有妻在身,感情也不錯,為了拆散他們,陳非非在老闆娘的茶里下了葯,隨後老闆娘和她家司機發生了關系。
醫院檢查出老闆娘是受了葯物的控制,才會情迷意亂,最後警方在陳非非的包里查到了剩餘的葯。
在莫言海的陪同下,我們到了當地的派出所,看到我和莫言海一同出現,我看到陳非非的眼裡帶著恨。
「朋友不是用來傷害的,如果朋友是建立在利用的立場上,我想我們已經不再是朋友了。」輕輕地,我對陳非非說。
「你們為什麼還在一起,為什麼你們都可以得到幸福,而我卻不能。」陳非非就像發了狂一樣。
「幸福是建立在感情上面的,你對待愛情,只付出心機,卻不曾付出感情,又怎麼會得到幸福呢?順便再送你一句話吧,我和蘇可歌已經結婚了。」
陳非非還要對我說什麼,莫言海卻在丟下話後,拉著我離去了。
愛是神聖的,不是真心的人是永遠也不能走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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