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污短篇小說
㈠ 求幾篇短篇小說賞析。
羊脂球賞析 http://www.blogms.com/StBlogPageMain/Efp_BlogLogSee.aspx?cBlogLog=1002134972
套中人賞析
提起契訶夫的短篇小說,自然很容易使人想起他筆下的「套中人」別里科夫。契訶夫在短短的篇幅里,以諷刺的手法,入木三分地刻畫出這一沙皇專制制度的忠實衛道士的典型形象。
作品開始時光從他的日常生活著手,描繪他在生活中一刻也離不開各種各樣的「套子」:晴天帶雨傘,耳朵塞棉花,把臉也躲藏在豎起的大衣領里。如果僅僅這樣,那麼只是孤僻可笑罷了,就讓他躲在角落裡吧;然而不止如此,他還要把思想臧在「套子」里,這個「套子」就是沙皇政府壓制人民自由的文告和法令,他老是一個勁地嚷著:「千萬別鬧出亂子啊!」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就讓他自言自語吧,用不著理睬他。但是問題遠不止此。他還要用「套子」去湊別人的思想。更令人詫異的是大家看見他都害怕。就是這么一個古怪猥瑣的人,就把大家壓得透不過氣來,把整個中學轄制了足足十五年,而且全城都受他的轄制,弄得大家甚至不敢大聲說話,不敢寫信,不敢交朋友……總而言之,人們對這個神經質的、變態的套中人妥協讓步,可以說許多人也被迫不同程度地鑽進「套子」中去了。作者在這里向我們提出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別里科夫並不是達官貴人,他沒有顯赫的地位和權勢,而是一個普通的中學教員,他在生活中是無足輕重的人物。在作者的筆下,他不是作為單個的人,而是作為知識界和社會上的一種典型,是舊制度、舊秩序、舊思想的忠實維護者,人們害怕他,其實是被那黑暗污濁的政治空氣壓得喘不過氣來。當時的俄國,亞歷山大三世實行恐怖統治,在俄羅斯大地上警探密布,告密誣陷之風盛行,在社會上確實有許許多多的別里科夫式的人物。作品通過別里科夫這個人物將批判鋒芒直指扼殺一切生機的沙皇專制制度。
從藝術上著眼,小說最大的特色是諷刺手法的大量運用。首先以誇張的筆墨給別里科夫畫了一張惟紗惟肖的漫畫,顯得多麼迂腐和可笑。另外還運用巧妙的對比手法,以他荒謬絕倫的思想和他一本正經的語言構成一種對比,使人忍俊不禁。騎自行車,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在他眼裡卻變成了極為反常的事,他一本正經地指責道:如果教師騎自行車,那麼「學生就要倒過來用腦袋來走路了」。作品還不露痕跡地運用了反語和豐富的潛台詞,極其辛辣地嘲笑了別里科夫,作者寫道:「他躺在棺材裡,神情溫和、愉快,甚至高興,」瞧!這個「套中人」死了,反而倒有神采了!作者接著指出:原來他「彷彿是暗自慶幸自己終於裝進了一個套子里,從此再也不必出來了,是啊!他的理想實現了」。這是何等辛辣的諷刺!作者暗示我們,只有棺材,才是別里科夫應該去的地方,而且這也應當是一切「套中人」最好的歸宿。
小說的開頭與結尾也不能忽略。它們是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起了深化主題的作用。小說是從一月夜兩位打獵朋友的聊天開始的,他們本是海闊天空地閑聊,殊不知別里科夫的故事,引起了他們的感慨和深思。開始的輕松寧靜和別里科夫的故事的沉悶氣氛形成了一種反差,接著又引出了一段皎潔恬靜的月色的描繪。這又和別里科夫的故事形成一種反差;大自然是寧靜美好的。現實生活又是那麼黑暗污濁。於是在那個月夜裡,布爾金和伊凡·伊凡內奇浮想聯翩,想到生活中的種種套子。作品最後寫到伊凡·伊凡內奇再也不能入睡了,他站了起來,坐到門外,點上了煙斗。也許,他想到:再也不能照這樣生活下去了!小說的這個結尾耐人尋味
我就只找到這些,希望你能有幫助
㈡ 簡短的小故事
1、魯人賣鞋
有個魯國人擅長編草鞋,他妻子擅長織白絹。他想遷到越國去。友人對他說:「你到越國去,一定會貧窮的。」「為什麼?」「草鞋,是用來穿著走路的,但越國人習慣於赤足走路;白絹,是用來做帽子的,但越國人習慣於披頭散發。憑著你的長處,到用不到你的地方去,這樣,要使自己不貧窮,難道可能嗎?」
2、袋鼠的故事
一天動物園管理員發現袋鼠從籠子里跑出來了,於是開會討論,一致認為是籠子的高度過低。所以他們決定將籠子的高度由原來的10米加高到20米。結果第二天他們發現袋鼠還是跑到外面來,所以他們又決定再將高度加高到30米。
沒想到隔天居然又看到袋鼠全跑到外面,於是管理員們大為緊張,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將籠子的高度加高到100米。
一天長頸鹿和幾只袋鼠們在閑聊,「你們看,這些人會不會再繼續加高你們的籠子?長頸鹿問。「很難說。袋鼠說∶「如果他們再繼續忘記關門的話!
3、燒水的故事
老師問:「有個人要燒壺開水,生火到一半時發現柴不夠,他該怎麼辦?」
有的同學說趕快去找,有的說去借、去買。
老師說:「為什麼不把壺里的水倒掉一些呢?」。同學頓悟
4、友情的故事
貓和豬是好朋友。一天貓掉進大坑,豬拿來繩子,貓叫豬把繩子扔下來,結果它整捆扔了下去。
貓很郁悶的說:這樣扔下來,怎麼拉我上去?豬說:不然怎麼做?貓說:你應該拉住一頭繩子啊!
豬就跳下去,拿了繩子的一頭,說:現在可以了!貓哭了,哭得很幸福
5、農夫的故事
有人問農夫:「種了麥子了嗎?」
農夫:「沒,我擔心天不下雨。」
那人又問:「那你種棉花沒?」
農夫:「沒,我擔心蟲子吃了棉花。」
那人再問:「那你種了什麼?」
農夫:「什麼也沒種,我要確保安全。」
㈢ 宗璞的短篇小說
短篇小說《紅豆》《桃園女兒嫁窩谷》《不沉的湖》《後門》《知音》等,《紅豆》《弦上的夢》、
代表作有短篇小說《弦上的夢》(獲1978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紫藤蘿瀑布》入選人教版語文初一教材。
宗璞
宗璞(1928—)女,原名馮鍾璞,筆名有任小哲、豐非等,畢業於清華大學外文系,退休於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著名哲學家馮友蘭之女,自幼生長於清華園,吸取了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之精粹,學養深厚,氣韻獨特。她的小說,刻意求新,語言明麗而含蓄,流暢而有餘韻,頗具特色。她的散文情深意長,雋永如水。
1928年7月生於北京。十歲時隨家庭南遷到昆明,上過南菁小學和西南聯大附中。1946年考入天津南開大學外文系,後轉人清華大學外文系,1951年畢業。曾在中國文聯、文藝報等單位工作。1960年調《世界文學》編輯部。「文革」前作品主要有短篇小說《紅豆》《桃園女兒嫁窩谷》《不沉的湖》《後門》《知音》等,《紅豆》曾受到不應有的批判。「文革」後,有短篇小說《弦上的夢》、中篇小說《三生石》,獲全國優秀中短篇小說獎。1981年北京出版社出版了《宗璞小說散文選》。後來又抱病奮力創作反映中華民族知識分子命運的長篇小說《野葫蘆引》,其第一部《南渡記》已於1987年問世,獲得了好評。1948年開始發表作品,成名作為1957年的短篇小說《紅豆》。新時期她開始大量發表作品,代表作有短篇小說《弦上的夢》(獲1978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中篇《三生石》(獲第 一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童話《總 鰭魚的故事》(獲中國作家協會首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蝸居》、《我是誰》等。1988年出版第一部長篇小說《南渡記》,1996年由華藝出版社出版四卷本《宗璞文集》。近年來又抱病創作反映中華民族知識分子命運的系列長篇小說《野葫蘆引》。
宗璞的人生之路和校園情結(侯宇燕)
宗璞走過的是怎樣的一條人生之路呢?翻開作家的履歷,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與其作品中那股淡雅韻味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書香之氣。宗璞的經歷,與大多數作家不同。她不像師陀、田濤等老一輩作家,是從中國的底層社會一步步艱難地爬到了知識的殿堂;她也不像巴金、謝冰瑩,從舊的地主家庭中游離出來,流入城市,形成瞿秋白所說的一代「薄海民」(bohemian);她更不像新時期涌現出的一大批知青出身的作家,在自己的青年甚至少年時代就離開書本,離開家人,在貧窮、愚昧與困惑中探索人生的價值。甚至生長於「文革」之後的一代年輕人,也很少有像她這樣得天獨厚的學養根基。她是一株冰清玉潔的蘭花,有幸在遠離貧困與骯臟的凈土中發芽,成長,就象夏洛蒂所言,擁有一個「沒有污點的,飲之不盡,令人神清氣爽的清泉」般的純凈記憶。她的生活環境,基本上限於高等學府和高等學術研究機構,由於自小在和諧淳厚文雅的學術氣氛中得到熏陶,因而奠定了一生的做人與做文准則。她確實擁有一個令人羨慕的童年時代。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宗璞的作品中總有一種別人學不來的大家之氣,沖和之態,甚至一種率真潔白的「學生腔」的原因所在吧。
宗璞童年所生活的大學校園中,教授的生活條件是極其優越的,絕無今日「腦體倒掛」之虞。生活的舒裕與地位的高貴,使得鑽研學業的教授們能比較專心於書本的研究(當然抗戰開始後又有了不同),他們的子弟也能在一個相對單純、明凈的天地中獲得比同齡孩子更好的教育,得到更多的文化滋養。當然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使得他們過分地單純,書卷氣過於濃厚,在今後的人生歷程中則免不了要經受更多的磨難與挫折。我手頭正好有一本1990年出版的《清華校友通訊》,不妨拿來,隨便擷取幾段,為宗璞筆下的清遠世界作一個更詳盡的注腳。宗璞的同輩人,著名文史專家虞振鏞的女兒,西南聯大1943年學生虞佩曹在《水木清華——童年的回憶》中曾飽含深情地描寫了清華校園在自己童年眼中的平靜與清雅,以及清華人文景觀的優越與獨特。她說「那時清華只有附小(即馮友蘭提到的宗璞就讀的成志小學)及附設的幼稚園。馬約翰是我們的校長。……後來由蔡順理夫人教,她本人也是留美學生。」在這樣條件下成長的孩子,的確有常人不及之處。而當時孩子們生活的環境又是怎樣的呢?「水木清華的工字廳……裡面典雅、陰涼,有一股楠木香味,單身教授吳宓、葉企孫先生曾在裡面有過住所。」「我們住的南院是一個四周由房屋圍繞著的大院……西式住宅一號是趙元任先生家……」。這種耳濡目染的文化氣韻,在一點一滴中已深深地滲入了孩子們的靈魂之中。宗璞《南渡記》中所寫的方壺小院,不就是這種充滿清遠文化氣息的精英薈萃之地嗎?法國現代派女作家納塔麗·薩馬特說:「文學所描寫的,永遠只能是某種看不見的,每個作家所嚮往的——他獨自一人感覺的現實。」作品中的生活、人物可以虛構,然而意境卻總是忠誠地反映出一個具有敏感稟賦的作者童年時對周圍景物的特殊感覺以及這種感受對其終生造成的影響。宗璞在一系列作品中所表現出的那種特有的意境之美,正如同一縷輕煙,又好似一絲馨香,著意體會時捉摸不出,只有親身體會過這種生活的人,才能從那似乎非常平淡的描寫中領略到作家實際極其濃厚的感情,那種對童年精神生活的無限追憶與留戀。這種非過來人不能寫出亦不能讀出的愛,正是宗璞「校園情結」的真諦所在。
(《這方園地中的馮家山水》,《文學評論》1997年第2期)
宗璞的書房(名人書齋)
永遠的大家閨秀。凡是見過著名女作家宗璞的人,都會這樣覺得,無論初識還是熟知。
4月6日下午,記者來到北京大學燕南園57號院三松堂。如想像中,房間高闊,雖無奢華,卻更古雅。
77歲的女作家一頭華發益顯慈心睿智,一身便裝不掩滿腹詩書。記者隨女作家走木地板,穿細走廊,牆邊書櫥中裝滿各類書籍。書房不大,北面書櫃中,多是女作家自己寫的書;西面放電腦桌;南窗微微開著,可見窗外的丁香已綠,寫字台上的傳真機,不時響起;東面牆上掛著先父國學大師馮友蘭先生為愛女錄寫的對聯:高山流水詩千首,明月清風酒一船。
宗璞老師落坐在電腦桌旁平時寫作的轉椅上。「雖然現在身體不好,但我很努力。」女作家平靜地說。原來老人幾次手術後視力下降,每天上午寫作都是口述,要靠別人幫忙打字,現在幫忙的是北京大學中文系的一位四年級女生。
記者得知,宗璞老師正在抓緊《野葫蘆引》4部長篇小說中的第三部《西征記》的寫作,前兩部《南渡記》《東藏記》已分別於1988年、2001年出版。《野葫蘆引》是寫抗日戰爭期間北校南遷全過程中前輩學人的風貌,尤其是寫在民族危亡的大關節上知識分子的操守。「我要把那段歷史真實地留下來。」女作家平靜的語調透出一種堅定。
宗璞老師所寫作品《紫藤蘿瀑布》入選人教版語文初一教材。
宗璞換著有《哭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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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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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收。通常定植後30天,
植株高約20厘米以上時,植株下部約留6片葉採摘主莖尖,
長約10厘米左右。以後每片葉腋上均能萌發一新芽梢,
在花穗抽出前,應及時採收側芽梢,
採摘葉基部留葉1~2片。產量因不同地區、
不同栽培方式、收獲期長短等有很大差異。
土人參肉質根的採收:夏末初秋採挖肉質根或生長期隨需而採收。
㈤ 介紹點小說吧。熱血點,爽點,單女主的。
你看這些可夠 你自己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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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要優雅,不要污
㈦ 求一篇短篇小說《麻豆》,悅讀紀上的,作者 蔡布布
二門里晃晃悠悠進來個老頭兒,衣衫襤褸,落魄不堪,老頭兒後頭跟著個半大小子,趿拉著張開嘴的靸鞋,穿著大褲衩子,兩人一樣的臟臭,一樣的齷齪。我問他們找誰,老頭兒說找姓譚的。我說這兒沒姓譚的,他說他打聽半個多月了,就是這兒。小子接茬兒說,沒錯,就是這兒!莫姜聽到院里的說話聲,破例從廚房走出來,站在東廊下,定定地看著來人,老頭兒也一動不動地看著莫姜,站了半天,誰也沒說話。突然,莫姜哇的一聲哭了,蹲在地上用手捂著臉。老頭兒有些慌亂,一雙污臟的手使勁兒地抓捏褲子,木訥地說,我對不住你……莫姜。莫姜說,你還活著?還活著……我問老頭兒是誰,老頭兒說他是劉成貴。我說,你不是死了嗎?劉成貴說,我活著跟死也差不多了。我說,你把莫姜賣了,莫姜現在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還來找她干什麼?劉成貴說,我錯了……莫姜臉色白得像紙。我問莫姜,這老頭兒果真是劉成貴,莫姜點點頭。「死去」的人又復活了,這事變得有點兒復雜,我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劉成貴氣力有些不 支,挪了幾步坐在台階上,看見我那碗沒喝完的酸梅湯,問我他能不能喝,我沒言語。他許是渴得狠了,還是端起來喝了,喝完說,烏梅是葯鋪買的,一股黨參黃芪 味兒,桂花不能用蜜漬,得用綿白糖。不愧是大廚。半天,莫姜緩過勁兒來了,問劉成貴有什麼打算。劉成貴說他現在這副模樣還能有什麼打算,兜里沒錢,身上有病,除了莫姜,他再沒別的親人了。莫姜說,回來也好,咱們好好過日子,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我說,莫姜,你可想好了,他是只狼!莫姜含著眼淚對我說,您說我能怎麼著呢,攤上這么一個男人。劉成貴說,我們是敬懿太妃指的婚,名正言順的。我說,呸,去你的太妃吧,坑人不淺!我們說話的時候,那個半大小子就在院里轉,看著敞亮的北屋說,爸,咱們今天就住這兒吧?莫姜說這里是住不得的,這兒是葉四爺府上,四爺和太太馬上就回來了,有話到外面去說。小子不聽,索性在父親的躺椅上躺了下來,搖來搖去,把椅子弄得嘎吱嘎吱響。小子對莫姜說,你住哪兒我爸就住哪兒,我爸住哪兒,我就住哪兒。我問這個無恥的小子是誰,小子說他是劉成貴的兒子,按規矩,他應該管莫姜叫娘。莫姜有些手足無措,劉成貴解釋說小子叫劉來福,他娘姓衛,死了。嗬,妓女衛玉鳳的後代。我不知這出戲該怎麼往下演。太陽西沉,是散下午戲的時候了,父母親馬上就要回來了。莫姜臉憋得通紅,轉了幾個圈說做下人的,不能給主家兒添亂,只要出去,怎麼著都好說。小子大大咧咧地說,我們要吃的住的,穿的戴的,使的用的……又補充說,住的不能窄憋,穿的不能寒磣,吃的不能湊合。我看出來了,這小子年紀不大,是個混混兒,無賴。我說,你真不要臉!小子現在成了主角,眉毛一挑說,這是我們家自己的事。劉成貴說,現在能有碗荷葉粥喝最好,就八珍鴨舌,解飢又下火。一切好像倒過來了,好像是莫姜虧了他們,欠了他們,讓他們受苦受難了,在他們面前,莫姜得贖罪。好不容易,莫姜帶著劉成貴走了。父母的晚飯是我給做的,初試牛刀,小露鋒芒,印證了我的模仿能力和動手能力,海米冬瓜湯,肉片燜扁豆,胡桃雞丁,都是夏日的家常飯菜,都是臨時急就而成,不需慢功烹制的。父母到家時,飯菜已經擺到桌上了。父親在飯桌上大贊荀慧生的《豆汁記》改得好。原來的《豆汁記》是以大團圓結尾,即金玉奴被林大人從江中救起,以義女名分許配莫稽,洞房中一通棒打後,夫 妻和好。經荀慧生一改,變成了洞房內一通棒打,將莫稽以忘恩負義、害人性命的罪名撤職查辦,以金玉奴「多謝義父為我報仇雪恨,回家去勤操勞做針業,我侍奉 爹尊」結束。既善惡有報,又出了氣。我告訴父親,這頓飯完全出自我的手之後,父親驚奇地說,丫兒長本事了,已經能夠「侍奉爹尊」啦。母親問我莫姜在干什麼,我說一個叫劉成貴的,帶著兒子劉來福找來了。母親看著父親說,莫姜說過是無親無故的……怎麼有男人還有兒子?父親沉吟了一下說,莫稽沒想到金玉奴成了林大人的女兒,金玉奴也沒想到自己婚姻一場,臨了還得回家去「做針業」……世間出人意料的事情很多很多哪。母親說,她來的時候莫稽一樣的可憐,是我們一碗豆汁救的,收下了她。這倒好,她站住腳了,家眷也來了,敢情「莫稽」身後有一大家子人。父親問我劉成貴怎麼打算,我說劉成貴要吃八珍鴨舌喝荷葉粥。父親一聽就樂了,說這個劉成貴是個內行。母親把碗一推,讓父親趕緊拿主意,父親的回答只四個字,「順其自然」。我知道父親是捨不得莫姜那精湛的廚藝。那晚莫姜沒有回來,如何應對那一對父子,我替她發愁 四莫姜走了,母親不得不再次下廚,我們家又恢復了炸醬面、熬白菜的歲月。現在,我和父親想念的再不是廚子老王,而是他
他拉·莫姜。我才知道,莫姜姓譚,辛 亥革命後,滿人多隨漢
姓,正像我們家「葉赫那拉」,姓了「葉」一樣,「他他拉」
就姓了「譚」,莫姜應該是譚莫姜。後來實行了戶口制度,登
記的時候莫姜卻又 沒姓「譚」,還是姓「莫」。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沒有了莫姜,我便成了大廚,只要
學校沒有課,我的大半時間全扎在廚房裡。之所以心甘情願 地
與紅鹽白米打交道,是源於我與生俱來的對廚藝的偏愛,就像
我後來偏愛的文學。做飯和寫文章是相通的,在談論文學創作
時我常用做飯來打比喻,寫文章好比和 面,初寫成不過是剛把
面和成了一個團兒,面得不停地揉,文章得不停地改,面里的
疙瘩揉開了,文章里的硬傷病句改過了,只是完成一半。還不
行,面得擱在一邊 餳,最少得餳倆鍾頭,文章得擱,最少擱半
個月,餳好的面再揉,擱過的文章再改,基本就可以拿出去了
。急茬的面(疙瘩湯除外),急就的章(除非天才),一般 經
不住推敲。火候到了,飯就熟了,人品到了,文就熟了,就這
么簡單。大家聽了笑我,笑我的文學理論就是一個主題——「
吃」。
莫姜飯做得好,是莫姜火候把握得好;莫姜是不會寫小說,倘
若她能寫,應該是大家。
依著父親「順其自然」的態度,我們尊重莫姜的選擇,是去是
留全不幹預。晚上,看著莫姜空盪盪的小床,看著月影在房內
的移動,我難以入睡,不知莫姜在哪裡……
一個月後,莫姜回來了,憔悴了許多,卻依舊的干凈利落。這
使我想起了「託身已得所,千載不相違」的古訓,莫姜是個知
情知義的人。她沒有解釋劉成貴的「死而復生」,也沒有談論
那平地冒出的兒子,只是說給我們添了麻煩,對不住四爺四太
太。
父親給她加了工錢,每月15塊,就算是我們正式地僱傭她了。
莫姜不再與我同住,她每天回家了。她在王駙馬胡同一個雜院
里租了兩間南房,竟然和那個賭徒加兇手過起了日子。後來我
才知道,莫姜是把那個翡翠扁方賣了, 用那錢安頓了這爺兒倆
。王駙馬胡同,離我們家不遠,隔著一條街,每天早晨莫姜早
早就來了,晚上吃完晚飯,收拾完了才走。我不理解莫姜為什
么要接納劉成貴, 也不能想像她和那個渾身餿臭的老頭子躺在
同一個炕上會是怎樣一種情景。誰把我賣了,我會記恨他一輩
子,誰砍我一刀,我永世不會原諒他!說得好聽莫姜是善 良,
是寬容;說得不好聽就是賤!我沒好氣地對莫姜說,告訴那個
渾蛋啊,不許他上我們家來。
莫姜說,他不來,他在東直門外粉坊幫忙呢。
粉坊是把綠豆做成粉絲的地方,終日蒸汽騰騰,湯水淋淋,粉
坊的附帶產品就是豆汁和麻豆腐。無論是豆汁還是麻豆腐,都
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粗食,羊尾巴油炒麻豆腐再好吃,不上菜
譜。一個皇帝跟前的御廚,淪落到做豆汁的份兒上,也算是「
地覆天翻」了。該著!
我說,那個糟老頭子,站也站不穩的,還能在粉坊幹活兒?
莫姜說,怎麼是糟老頭子,他比我還小呢,小八歲。
我說,他得靠你養著吧?
莫姜說,過日子,能說誰養活誰呀?
明顯地,莫姜已經站在「老渾蛋」的立場上說話了,輕描淡寫
,息事寧人,以忍為閭,苦頭吃得還不夠。
莫姜說劉成貴「不會來」,劉成貴還是常偷偷摸摸往我們家跑
。劉成貴來了,不敢進二門,只是躲在東南角廚房的小院里,
怕我看見,知道我最不待見他,常常是 打聽好了,趁我不在的
時候來。比起莫姜來,劉成貴有些老態龍鍾,不惟腿腳不利落
,手和胳膊還發顫,一代名廚現在連炒勺都掂不起來了,這叫
惡有惡報。有時候 劉成貴被我在門道撞見,他會惶恐地閃在一
邊,不敢拿正眼瞧我,嘴裡囁嚅著,我來給她……送點兒東西
……
我根本不理他,就像沒看見一樣地從他跟前走過去。這種無言
的鄙視是最好的報復,不是為我,是替莫姜。
再看見他,手裡果然提著東西,不是麻豆腐就是豆汁,以證實
「送點兒東西」是不虛。
父親似乎不反感劉成貴,有時候知道劉成貴來了,就把他叫到
里院來聊天。劉成貴進里院從不走垂花門,而是由廚房的小門
進,順牆溜,沿著東廊進北屋,進來也 不坐,垂手站著,以示
卑微。我一見他這副孫子模樣就反感,就拿眼瞪他,想他掄菜
刀的時候是何等凶惡,何等無情,現在裝得跟避貓鼠似的,騙
誰呀,狗奴才!
父親讓他坐,他說不敢。父親說現在解放了,都是人民了,沒
有了高低貴賤之分,沒有那麼多禮數了。劉成貴還是不坐,還
是站著,說他站慣了。父親說,你成了《法門寺》里的賈桂,
站慣了。
劉成貴說,四爺跟西太後是本家,看在老先主兒的分兒上我也
得站。
我說,讓他站著,沒讓他跪下就便宜他了。
父親驚奇地看著我,不滿地說,你什麼時候學得這樣刻薄,老
劉師傅頭發都白了,你跟一個老人能這樣說話?有工夫我得上
你們學校一趟,跟你們的校長談談,把學生都教育成這樣不行
。
我一調大屁股,出去了。
父親跟劉成貴聊的多是吃飯的事情,扯什麼滿漢全席134道熱菜
,48道冷葷的內容,不厭其煩地用紙記了,說是要寫文章。那
時候父親剛進政協,對搜集文史 資料充滿了熱情,一禮拜恨不
得寫八篇文章往上遞,說有些東西不寫下來就丟了。父親是光
緒十四年生人,被慈禧派出去留學,學成回國,老佛爺駕崩了
,到了也沒 目睹上老佛爺真容。劉成貴是見過慈禧的人,據他
給父親介紹,老佛爺精力充沛,食量驚人,只要肚子稍稍感覺
到空,只要是沒什麼事情好做了,就得吃東西。有一 回在頤和
園景福閣剛吃完小吃,往諧趣園走,景福閣和諧趣園相隔不遠
,幾步路,還是下坡,老佛爺不要坐輦,說要遛遛食兒。走著
走著突然停下來,不知為著什 么,要吃魚羹,廚子就得拿出帶
著的小灶,當場製作,當場品嘗。劉成貴說,老太後實際是死
在嘴上,怹太貪吃,太沒有節制。有時候半夜醒了還要吃「燒
豬肉 皮」,最喜歡的清燉肥鴨幾乎頓頓要上,夾肉末的馬蹄燒
餅和炸三角要吃剛出鍋一咬流油的,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怎
禁得住這些油膩!深秋時節,秋燥,調理不 當,拉肚子了,成
了痢疾,硬是拉死了……宮里的御膳並不都好,太精細,吃幾
頓可以,老吃就停在肚裡不走了,弄得皇上和幾位太妃的胃腸
都不好。民間吃得糙, 大眼窩頭麻豆腐,綠豆雜面腌菜幫,吃
著舒坦,拉著痛快。
這些話,好像不應該是從御廚嘴裡說出來的,劉成貴自己在砸
自己的行當。幾十年後我才悟出劉成貴的道理,器具質而潔,
瓦瓮勝金玉;飲食約而精,園蔬愈珍饈。布衣暖,菜根香,恬
淡平靜的百姓日子是最彌足珍貴,最舒服養人的。
此經驗非一番磨礪不能悟出。
自從劉成貴在父親的慫恿下開始登堂入室以後,東直門外粉坊
的豆汁和麻豆腐就經常在我們家的飯桌上出現。豆汁和麻豆腐
同屬綠豆澱粉和粉絲的下腳料范疇,將 綠豆泡漲,捻皮,加水
磨漿,倒入大缸發酵,下沉者是澱粉,上浮者是豆汁。豆汁酸
而濁,一股泔水味兒。麻豆腐是做粉絲的剩餘物,顏色青綠,
有豆腐渣的嫌疑。 劉成貴是個狽,動嘴不動手,在他的指導下
,下里巴的麻豆腐被莫姜做得精緻無比。羊腰肉切丁,香油烹
炒,放入青豆、雪裡紅、胡蘿卜絲,單擱出;再炒黃醬,將 蒸
過的麻豆腐倒入,炒至香味四溢再把備好的作料攙進去,充分
融合,起鍋,盛入淡青色盤中,中間打個窩,澆上現炸的辣椒
油,四周撒上青韭,一盤色香味俱全的 炒麻豆腐就可以端上桌
了。炒麻豆腐的味道往往傳得很遠,胡同里一旦飄出那特有的
香味,人們便知道,葉家又在吃麻豆腐了。相比,豆汁的做法
比較麻煩,劉成貴 在送豆汁的時候還要捎帶從東直門棺材鋪帶
些鋸末來,熬豆汁切忌滾開大火,大火熬的結果是渣是渣,水
是水,在鍋里還渾然一體,盛到碗里,不待上桌,便湯水分 離
了。劉成貴的做法是,豆汁燒開用鋸末熬,點著的鋸末永遠處
於似燃非燃狀態,豆汁便永遠處於似滾非滾模樣,水乳達到充
分交融,喝起來酸中帶甜,酵味實足。 父親翻出一本老舊的書
,上頭有說豆汁的,「糟粕居然可做粥,老漿風味論稀稠。無
分男女齊來坐,適口酸咸各一甌」。
雞鴨魚肉固然高貴,卻不如其貌不揚的豆汁滋味悠長。
但是我拒絕劉成貴拿來的豆汁和麻豆腐。這些吃食,隆福寺小
吃攤上都有,不稀罕「老渾蛋」的賜予。
我已經上高中了,活動的范圍和自由程度都非小學時代能比,
對同班同學顧寅頗有好感,下學常約了顧寅到隆福寺東邊夾道
去喝豆汁。攤上的豆汁盡管沒有家裡的 地道,但是有焦圈可配
,還有鹹菜絲。更主要的,是有顧寅在旁邊,並不是為了喝豆
汁,我們主要是欣賞豆汁攤的環境,頭頂一個白布棚子,一個
綳著臉,目不斜視 的老頭子,兩條長板凳,一張小矮桌,周圍
是鬧哄哄的人,左邊是賣炸灌腸的,右邊是賣切糕茶湯的……
這是談戀愛極好的地方。
此時的我,再不會讓莫姜做奶酥六品來為我壯門面,足見我對
這場戀愛的認真。
三年自然災害開始了,糧食日趨緊張,副食也開始計劃供應,
每人每月四兩清油,一斤肉,連鹼面和肥皂也要用購貨本去買
,莫姜縱然有天大本事也再做不出一咬 流油的炸三角來了。父
親的單位里,幹部們主動削減糧食定量,黨員帶頭,從三十斤
減到二十八斤、二十四斤。父親說他每月有十斤糧食足夠了,
為保險起見,他給 自己訂了十二斤定量。依著父親的算計,在
那些紅燜筍雞、清蒸鰣魚、燒鹿尾、烤羊腿以外,也真的吃不
了多少飯了。單位領導沒有理會父親的想法,很理智地給定 了
二十八斤半,為此父親還憤憤不平,認為人家挫傷了他的積極
性。
莫姜有些失落,有幾次我到廚房去找吃的,看見她挲著手在廚
房裡轉,不知道該干 什麼。糧食按說不少,卻突然變得不夠吃
,每月24號一大早就得到糧店排隊,買下月糧食。父親因了他
的職務,每月多有供應,但極有限,無非是些黃豆和伊拉克 蜜
棗,有時是幾斤咸帶魚。莫姜不會做咸帶魚,她拿著那乾瘦的
長條問母親,是用溫水發還是上屜蒸?我由此推斷,慈禧老太
太是絕沒吃過咸帶魚的。
連青菜也少見了,入冬,每戶每人配給了五斤糧票的白薯,一
斤糧票買六斤白薯。我們家用架子車拉回一車,堆在院子里,
父親見了那些白薯高興地說,這回可以吃拔絲白薯了。
莫姜愁眉苦臉地說,四爺,拔絲好做,油呢?糖呢?
父親說他就是說說而已。
有人發明了用「雙蒸法」做米飯,據說可以多出三分之二的飯
量。街道上推廣,母親讓莫姜去學,莫姜不去,母親去了,回
來照章操練,把米先炒了再蒸,果然爆米花似的發起不少,母
親很高興。莫姜說,米還是那些米,哄了眼睛哄不了肚子。
母親還學會了做人造肉,吃小球藻,凈弄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讓
我們吃。
那一階段,莫姜和母親常出東直門,到人家收獲過的地里去撿
剩兒。撿剩兒的城裡人挺多,老娘們兒們為半截蘿卜,一塊菜
幫而打架。逢有爭執,都是母親出頭, 莫姜不會吵架,她連大
聲說話也不會,她只會用頭巾遮著半張臉,在旁邊獃獃地站著
。母親回來,得意地張揚著她的收獲,莫姜則一頭扎進廚房再
不出來。好像一切 都變了,都倒過來了,南營房窮丫頭出身的
母親在此時此刻展現了她無可替代的優勢。
飲食問題變得越發嚴酷,不少人出現了浮腫,莫姜面對的不再
是抓炒芙蓉雞片、滑熘魚片,而是如何向我母親學做疙瘩湯,
如何將豆汁飯做得黏稠膩糊。當我發現自己的腿按下去也成了
一個坑的時候,母親哭了,一向「順其自然」的父親也背過身
長長地嘆了口氣。
父親不順其自然也得順其自然了。
我們期盼著劉成貴送來豆汁,在飢餓面前,我再不能矜持,即
便是「老渾蛋」拿來的東西,也照喝不誤了。
粉坊成為了國營,還在生產著澱粉和粉絲,市面上豆汁和麻豆
腐早已絕跡。劉成貴負責夜間看門任務,大約是本單位的職工
,還時時能分得一些豆汁。「老渾蛋」 提著豆汁,邁著蹣跚的
步子,進東直門,拐南小街,將豆汁送到莫姜手裡……我不能
想像,如果沒有東直門外那個國營的粉坊,沒有劉成貴和那些
隨時供應的豆汁, 我那年邁的父親是否能熬過那艱難的歲月。
不知是我們家的豆汁救了莫姜,還是劉成貴的豆汁救了我們。
想起了莫姜的話:過日子,能說誰養活誰呀?
五
轉眼到了1966年,那年莫姜整七十歲,過完了七十歲生日莫姜
提出辭工的要求。
莫姜已經沒有精力料理我父母親的一日三餐,劉成貴成了她生
活的一大負擔,六十二歲的劉成貴早早地落了炕,癱瘓了。年
中我給莫姜送錢去,是父親的意思,為 的是不忘莫姜二十來年
在我們家的好處。我在雜院的小南屋見到了劉成貴,見識了那
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家,兩把椅子一張床,一個搖搖晃晃的
桌子,桌上茶盤里 有兩個磕了邊的茶碗,一把有「孫悟空三打
白骨精」圖案的茶壺,正面牆上貼著五年前的獎狀,是獎給民
兵打靶第一名劉來福的。劉來福在京郊一家國防工廠當工 人,
自從當了學徒以後就淡出了這個家庭,在廠里住集體宿舍,逢
年過節也不回來,也不給家裡錢。我知道,以莫姜的恬淡性情
不會和劉來福去計較,在我看來,那 個是非小子能獨立出去也
未必是壞事,有他在家裡攙和只能是添亂。
劉成貴坐在炕上歪著腦袋流著哈喇子,脖子上嬰兒一樣圍著小
圍嘴兒,見我進來,嘴裡嗚啦了半天,不知說些什麼。莫姜說
劉成貴吃喝拉撒全得人照顧,心裡什麼都清楚,就是說不出話
來。
莫姜問我父親的情況,我說醫院檢查出是胃癌晚期,這病挺麻
煩。莫姜說,四爺是好人。
我看著莫姜給劉成貴喂飯,一勺一勺把些個糊狀的東西喂進那
張斜的嘴裡,劉成貴邊吃邊順嘴角往外流,莫姜就得迅速用碗
邊接了,用手巾把嘴擦凈,再喂下一 口。其細致與耐心,不異
關照一個嬰兒。碗里的糊糊散發著熱氣也散發著香味,那是我
從未聞過的味道。我問莫姜喂的是什麼,莫姜說菜汁、黃豆大
米面加雞蛋黃。 我說劉成貴口福不淺,還有雞蛋黃吃。劉成貴
嗚啦了幾句,莫姜翻譯說,他說了,要是用甲魚湯再加點兒嫩
羊肝煮,就趕上西太後喝的什錦粥了。
陽光照射在屋內,光線中飄浮著細細的微塵,一切似乎都變得
很柔和。劉成貴一臉的滿足,一臉的幸福;莫姜一臉的平靜,
一臉的愛意。折騰了一輩子的夫妻,到了竟然是這樣……
這樣的日月大約是老夫老妻們必要經歷的過程吧。
我父親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我三天兩頭跟父親的單位要車去醫
院,單位開始還給派,後來連人也找不著了。老三被關在牛棚
里,我只得借隔壁人家的平板三輪拉父 親去醫院,我在前面蹬
,母親在後頭推。我想,虧得是老夫少妻,否則我的車上得拉
倆。醫院里空空盪盪的,大夫護士都去造反了,母親沒了轍,
只會掉眼淚。
父親瘦得成了一把骨頭,無論是八珍鴨舌還是豆汁稀飯,對他
都沒有了意義,他的生命如搖曳的油燈,在「順其自然」中漸
漸熬盡。
一件絕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個燠熱的早晨,劉來福領著一
伙人到我們家造反了。劉來福已經改名叫做「衛東彪」,是隨
了他母親衛玉鳳的姓。也就是那天,我 才知道劉來福並不是劉
成貴的親子,而是衛玉鳳的遺留,他的真父親是誰,無從查考
。衛東彪自言苦大仇深,她的母親被萬惡舊的社會迫害致死,
劉成貴名為繼父, 待他實同奴隸,非打即罵,不給飯吃,使他
幼小的身心受到極大傷害,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能再沉默,
他要造反了,造這個日本漢奸的反!
我聽了半天,敢情跟我們家沒什麼事兒,就說,有賬你找劉成
貴算去,我們家姓葉!
這下衛東彪炸了,將皮帶狠狠一掄,發出嗖嗖聲響,指著我說
,別以為革命群眾不知道你們的底細,葉赫那拉,你們窩藏了
譚莫姜幾十年,譚莫姜是什麼人?譚莫 姜是漏網之魚,是封建
主義的殘渣餘孽,你們家跟她是一丘之貉!劉成貴是你們家座
上之賓,劉成貴是偽滿洲國漢奸頭子溥儀七品頂戴的副庖長!
造反派一聽這揭發都很興奮,開始喊口號,打倒我父親,讓我
父親出來接受批鬥。有人開始往牆上刷大標語,衛東彪領著人
往屋裡沖。
莫姜不知從哪裡閃了出來,揪住了衛東彪的胳膊。莫姜臉上那
道生硬的疤在太陽下泛著紅光,蒼白的頭發襯得那張臉絕望而
凄迷,任誰看了這張臉,心都會發出無法抑止的戰栗。莫姜說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擔著,我不過是葉家的一個廚子,一日三
餐,按月拿錢……
衛東彪抬手照著莫姜的臉就是一巴掌,清脆的響聲讓在場所有
的人吃驚了。衛東彪說,你的賬待會兒算,饒不了你,我現在
要找的是葉老四!
衛東彪還要往屋裡闖,莫姜攔在衛東彪前面不讓進,兩個人扭
在一起,突然莫姜撲通一下跪在衛東彪面前,嘴裡喃喃地說,
孩子,我求求你了……
衛東彪說,誰是你孩子?你不要混淆階級陣線,偉大領袖毛主
席說了,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
就要反對!
院內口號陣陣。
母親架著近乎彌留狀態的父親出現在房門口,父親慘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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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 洛袈小麥
子衿自昏迷中醒來時,發現之前喧囂的閨房已是安靜如常,舅舅家的兩個女兒想必已離去。丫鬟隨喜把雕花的窗戶全打開了,一抹陽光沿著打開的窗戶摸索進來,窗檯上的君子蘭開得正旺。 他坐在陽光里,皺著眉頭為她寫方子。他劍眉朗目,挺直的鼻子,挺拔的腰身,她以前所見的郎中多半年老體衰,像他這般干凈清爽的男子倒真是沒見過。 子衿忽然就紅了臉。
【 一 】 子衿自幼體弱,又有心悸病,出生不久母親便離世。父親倒是極愛她的,一直都不曾婚娶,怕那後母會背著自己虐待子衿。季家的典當行越做越大,在子衿10歲那年,季家成了開封的首富。都知道季子川膝下無子,季府的萬貫家產將來都是季子衿的,所以提親的人幾乎要踏破季府門前的青石板。季子川微笑著推託,只說子衿年紀小。 如此一等就是七年。子衿生活在父親為她營造的世界裡,溫暖安穩,只是時常要延醫吃葯。 那天的天氣極好,舅父家的兩個女兒來訪,姐妹們唧唧喳喳,說起街上貼著的通緝令來。據說是一位何姓御醫狠心毒死了皇上最愛的鸞妃,然後潛逃出宮……兩個表姐說得興起,嘴唇開開合合,子衿覺得頭暈,摸索著端起細瓷茶杯來,然後就聽得嘩啦的清脆聲,子衿暈了過去。府中的家丁亂成一團,慌亂中,隨喜拖了一個面生的青年大夫過來。季子川來不及細問。那後生神態自若地坐定,然後伸出兩根干凈修長的手指搭在子衿冰涼的手腕上。凈手之後,他坐下來寫葯方,字是極飄逸的瘦金體,署名是陳忠恕。 方子呈到季子川的手中,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多了雙寶這味葯。那青年莞爾,說這是我家祖傳的葯方。 陳忠恕始終堅持自己煎葯,一個人關在小廚房裡,不許任何人進入。那味葯引子雙寶,始終都無人睹得它的真面目。 吃了陳忠恕的幾服葯之後,子衿的身體倒是好了起來。白皙的臉上開始出現紅暈,胃口似乎也開了,心悸病許久都沒有復發。 季子川大喜,吩咐廚娘煮了許多稀奇的菜式來,說是要答謝陳忠恕。陳忠恕一襲青衫,舉止大方,季子川顯然對他頗有好感。兩人談興漸濃,不知不覺已是月上柳梢。子衿坐在父親的下首,低頭舉眉之間,眼神難免和陳忠恕碰個正著,兩人便慌忙避開去。季子川看在眼裡,卻是喜上心頭。 二月的深夜,月色清涼。子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身邊的隨喜睡得倒沉,子衿搖了許久,她才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說,陳忠恕我一點都不了解,我知道的那點消息,早就告訴你了。說完,翻身又睡了。 隨喜長子衿兩歲,8歲被賣入季府,做子衿的侍女。所以兩人姐妹之間的情誼多於主僕。子衿依戀她,她疼愛子衿。
【 二 】 已是初夏,香樟木的雕花窗子全推開了,四面八方的風逡巡著吹進來。隨喜做的珠串,掛在窗欞上,彼此擁擠著,碰撞著,發出悅耳的低鳴聲。陳忠恕顯然被這樣的聲音吸引住了。他空閑著的那隻手情不自禁地和著珠串,輕輕地叩擊著桌面。 子衿的心怦怦地擂鼓似的跳個不停。隨喜站在子衿身後,看看陳忠恕又看看子衿,她的臉色漸漸陰郁起來。良久,陳忠恕終於睜開眼睛,看著子衿說道,再調養一陣子,就好了。他寫好方子交給隨喜,隨喜退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她和他,子衿忽然呼吸艱難。陳忠恕看著她,那麼,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出去走走? 三三兩兩的人群,出得城來。掃墓的人多,踏青的人更多。 陳忠恕走得極慢,子衿知道,其實他是在等她。足不出戶的女子,自小身子又弱,遠足之於她,無論如何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多虧了他的體貼。 他們第一次說了那樣多的話。他說他來自南方,幼時也曾家境富裕,後來因父親得罪了官場中人,被削職回鄉。父親一病不起,母親亦撒手西去,那年陳忠恕16歲。好在他自幼喜讀醫書,又被名師指點過,再加上生性豁達,所以一路行醫,權當自己是在遠游罷了。 都說是醫者父母心,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虛弱得連呼吸都困難,他的心忽然疼了一下。最初的情感總是源於心疼吧。
【 三 】 歲末之前,他們初婚。隨喜大概受了風寒,忽然病倒,好了之後始終面色戚戚然。她說子衿,你嫁了人,就不會再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了。子衿笑她,原來在吃陳忠恕的醋,又輕輕颳了一下隨喜的鼻子說,無論何時,你都是我最好的姐妹。 無論陳忠恕喜歡與否,季子川漸漸地將手頭的生意移交給了他。一年後,子衿產下一子,取名季嘉平,隨了子衿的姓,是陳忠恕的堅持。季子川異常高興。 立秋之後,季子川病倒了,持久地咳嗽,人漸漸佝僂下去,直至停了呼吸。子衿永遠都記得,陳忠恕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對她說,子衿,你還有我。短短六個字,如一柄溫熱的劍,直直地擊中她的心。 辦完父親的喪事,或許是過度傷心,子衿舊病復發。陳忠恕開了方子,隨喜抓來葯,在後院里支個小火爐,蒲扇一搖一搖地扇著火。子衿笑道,你現在會偷懶了,不肯親自熬葯了。陳忠恕微微一笑,隨喜很聰明嘛,早學會了如何熬葯。 子衿纏綿病榻數日,身體竟是一天不如一天。陳忠恕偶爾會大聲責罵下人,怪他們偷懶,其實都是無名火,發得沒來由。 天氣漸漸涼了起來。典當行的生意也開始忙碌。陳忠恕每日要去店裡,總是很晚才回來。無論多晚,他都要親自熬湯葯、煮燕窩粥給子衿吃,不許子衿吃下人煮的食物或是湯葯。 冬至那天,陳忠恕被同行請去吃酒。二更之後還未回來,子衿喊餓,搖著隨喜的手向她撒嬌,說要吃燕窩粥。隨喜躊躇良久,終於親自下廚煮了燕窩粥端上來。 子衿接過燕窩粥,門吱呀一聲響了,陳忠恕走了進來。看到子衿手中的燕窩粥,他的臉色變了變,隨喜的臉色也變了變。他說吃了太多酒,現在肚子很餓,他讓隨喜再煮一碗燕窩粥給子衿,然後坐下來,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那碗燕窩粥。 第二日,季府傳出喪樂,下人向親戚朋友報喪,說昨晚陳忠恕吃醉了酒,失足跌落在水塘里。喪事辦得很隆重,前前後後,都是隨喜在操持。季子衿早已沒了主意,鋪子里的生意還是要繼續。賬房先生拿了賬簿過來,還是隨喜替她拿的主意,簡單的三兩句,賬房先生便點頭退下了,眼睛裡竟是欽佩的神色。 子衿輕輕握住隨喜的手,將額頭抵上去,倘使沒有你,隨喜,我該如何面對這一切。隨喜掉下淚來,那淚,像大大小小的珍珠,直直地砸在子衿的頭發上。 隨喜一夕之間堅強起來。在隨喜的細心照顧下,子衿的精神漸漸好了,有時會和她一起去鋪子。隨喜將所有的賬目和生意往來的單子都拿給子衿。季家的產業,你必須自己管理,外人終究是靠不住的,為了嘉平,她頓了頓,為了陳忠恕,子衿,你必須堅強地走好以後的路。 子衿搖著她的手,我知道你會陪著我,隨喜,你不能離開我。 隨喜死於兩年後。那天下了第一場秋雨,天氣微涼,隨喜著一身白色的衣裙,坐在藤椅上,人如一杯沏好的茶,漸漸就涼了下去。 他喜歡著白衣的女子,隨喜看著子衿,虛弱地說。子衿握住她的手,眼中漸漸有淚,你放心,我會把你和他葬在一處。隨喜的嘴角已溢出鮮血來,他一定不願意看到我,把我葬在他五百米之外,讓我能遠遠地看著他就可以了。 她自己服的毒,鶴頂紅,一杯致命。
【 四 】 隨喜說恨她,是的,她比子衿健康,甚至比子衿聰明。但子衿是雲端的花朵,她則是腳底下爛污的稀泥。她不甘心。 遇見陳忠恕,原本是無心插柳的事,偏偏是他改了姓名改了相貌就是不改用葯的習慣。通緝令里寫得明白,陳忠恕為人開方子,喜歡用干玫瑰花兒做葯引子,普天之下無人雷同。雖然他將葯引子取名為雙寶,雖然他很細心地將用過的葯引子都碾碎了,可是,細心的隨喜還是揀出了那些細碎的玫瑰末兒。她許他以五萬兩黃金,步步為營地要拿走季家的所有財產。他為了保全性命,不得已答應了隨喜。 只是,她千算萬算,卻沒想到,陳忠恕會真的愛上子衿,自己竟也會昏了頭愛上陳忠恕。燕窩里有毒,是特意揀陳忠恕不在家的時分燉的。可是陳忠恕還是回來了,不早一步,也沒晚一步。 陳忠恕看著那碗燕窩粥,覺得人生始終都是一張網,他是網中的待宰殺的魚兒,無論到哪裡,都無法掙脫束縛。他站在黃金堆砌的宮殿里,眼見著那些繁華與富貴在身邊來來去去,只覺得寒冷與荒涼。以前他是宮廷里最有名氣最有前途的御醫,上司賞識,同僚巴結。只因不肯答應醋意大發的皇後毒死皇上最愛的鸞妃,他只好潛逃出宮,隱姓埋名地活了下來。可鸞妃還是死了,通緝令貼得到處都是,說他毒死了鸞妃,畏罪潛逃。 那碗燕窩粥毒死了陳忠恕,子衿卻選擇了寬恕。原來她一直都知道。隨喜還以為自己布局縝密,無人看得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