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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異情

發布時間: 2023-02-27 00:10:10

A. 短篇小說《船》

若干年前,德國文學表現主義大師格奧爾格·海姆(Georg Heym 1887-1912)的短篇小說《船》的中文譯本因某些原因未能發表。今時今日,疫情全球肆虐,這篇小說再次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格奧爾格·海姆用極其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一場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旅,他筆下的場景籠罩在毀滅、災難、疾病與死亡的恐懼之中,讀起來令人不寒而慄。

        [...]。一個人把被單從他的頭上揭下來,他們看見一具屍體,在蒼白的面孔上一雙猙獰的眼睛瞪視著天空。額頭和太陽穴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紅色的斑點,在鼻子底部還有一個像肉瘤似的紫色的大疙瘩。

      「這是瘟疫。」是誰在說話?[...]。突然所有人都如夢初醒:他們將要死去。一個可怕無情的隱身人已把他們握在了手裡,[...]。但是只需一瞬間的工夫,他就可以來到船上,爬到桅桿後面;他可以眨眼之間就從艙室里冒出來,露出他陰森的臉,瘋狂地在甲板上獵取他們。

    「但所有人都清楚,這個敵人就潛伏在這里,窺探著他們,他坐在某個地方,也許在甲板上,在他們中間,像一條看不見的白龍正在用顫抖的爪子摸索著它的心臟,然後噴出有毒的氣體。」

這篇小說和譯文已經深藏在我的筆記本里很久了,今天再讀格奧爾格·海姆的文字,依舊被他噴涌的想像、鮮明的隱喻和犀利的筆觸所折服,他被他的同時代人稱作"描寫恐怖的詩人",無論是更聞名的詩歌還是他的散文或小說無不刻畫一個令人壓抑又光怪陸離的世界。

          --- 祝閱讀愉快 ---

溫馨提示:這篇小說充滿了陰森恐怖的氣氛,一個人的夜晚勿讀,膽小勿讀🤒

      《船》                 

      〖德〗格奧爾格·海姆  Georg Heym

                  劉泠杉 譯

一艘載著珊瑚的小船駛過哈耳弗哈流域*的約克角半島* 。有時,人們可以從船上看到新幾內亞北部藍色的山巒;有時,人們可以看到呈現在地平線上的猶如一條破舊銀色腰帶的海岸線 — 那裡是澳大利亞南部的一片不毛之地。

*譯者查找了大量的資料,但沒有找到作者所指的流域,故暫此譯,有待查證。

*澳大利亞最北端半島。

船上共有8個男人:船長、兩個英國人、一個愛爾蘭人、一個法國人、兩個葡萄牙人和一個中國廚師*。因為人很少,所以他們之間自然就結成了很好的友誼。

*這里和原文出處有些不同。這里沒有提到法國人,而故事情節卻始終以法國人為線索開展的,故譯者在這里稍做了修改。

現在,船將駛向布里斯班*。人們要在那裡下船,各奔東西。

*澳大利亞東部港市,昆士蘭州首府。

他們的船駛過一些小的群島,這些島嶼的存在使澳大利亞和新幾內亞這兩大洲永遠地連接在了一起。這里的海洋呼嘯著,連測深錘也永遠找不到它的位置。

他們拋錨將小船停靠在了島上一處背陰的港灣邊。三個男人上岸去尋找島上的居民。

他們穿過森林,費力地爬過一座高山,越過溝壑和被森林覆蓋的山巒,幾小時以後他們來到了湖邊。

整個島上沒有任何有生命的東西。他們聽不見鳥叫,看不見動物,只有可怕的寂靜。眼前的海洋也是沉默和灰暗的。「總該有人在這吧,見鬼了!」愛爾蘭人說道。

他們叫喊著,射出槍中的子彈。可是沒用,沒有人來。他們沿著海灘行走,接著穿過水流,又經過山崖和灌木叢,可是卻沒看見一個人。這里高聳的樹木猶如龐大陰森的幽靈,它們毫無生氣,猶如目光僵硬的死屍。這幾個男人想互相訴說他們的恐懼,可是當他們看見彼此蒼白的面孔時,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最後,他們走到了一個延伸向河流的岬角,而就在岬角拐彎的前方他們看到了另他們瞠目結舌的景象:那裡躺著三具屍體,兩個男的,一個女的,還穿著他們本來的衣服。但是在他們的胸上、胳膊上、臉上、到處都有像是被無數昆蟲咬傷後留下的紅色和紫色的斑點,在一些部位還有從他們爆裂開來的皮膚里拱出來的像小山丘一樣的大疙瘩。

他們很快地逃開這些屍體。那不是死亡驅趕了他們,而是他們從屍體臉上讀出的一種莫名其妙的威脅感,好像一種可怕的東西隱身潛伏在無聲的空氣里;一種他們說不出來是什麼,但是卻正是它充滿著難以名狀的恐懼。

突然,他們開始奔跑起來。荊棘叢剮傷了他們,但是他們仍不顧一切地跑,幾乎是腳後跟踢著腳後跟。

跑在最後面的是一個英國人,當他靠在一片灌木叢旁邊,想要跑開的時候,他不自覺地看了看周圍。在那兒,他好像看到在一棵大樹乾的後面站著一個小的黑色人影,就像一個穿著喪服的女人。

他叫他的同伴,指給他們看那棵樹。但那兒什麼也沒有了。他們嘲笑他,但笑聲聽起來那麼地沙啞。

最終他們回到了船上。小船把他們帶回到甲板上。

他們就像恪守一個秘密的約定似的隻字不提所看見的一切,好像一個什麼東西堵住了他們的嘴。

很晚了,船上的人回到甲板下的吊床上睡覺。其中的六個男人擠在一起睡,只有船長獨自睡在甲板下面的艙室里。中國廚師的吊床則放在船內的炊事間。

當法國人從甲板上回來時,他看見愛爾蘭人和英國人撕打在一起。他們在箱子之間滾來滾去,因憤怒而打得面紅耳赤。其他的人則站在周圍觀看。他問身邊的一位葡萄牙人打架的原因,回答是英國人把愛爾蘭人補長筒襪的毛線走了。

後來兩個人停止了打架,他們坐在艙室內的牆角里一言不發。

最終所有人都躺回了吊床上,只有愛爾蘭人收起他的吊床到甲板上去了。

穿過甲板上的艙室入口,在斜桅和纜繩之間可以看到吊床投下的黑色陰影,它隨著船的微微顛簸來回地搖盪著。

這個夜晚充滿著沉悶、憂郁的氣氛,濃霧和令人窒息的水汽籠罩著整條船。

所有人都已經進入了夢想,周圍靜的可怕。沉鬱的呼吸聲聽起來就像是從遠處一個沉重的黑色棺材蓋下發出來的。

法國人想強迫自己不去入睡,可是漸漸地他感到自己好似被一場徒勞的斗爭弄得疲勞不堪,他的眼前出現了一些幻影:一匹小馬,幾個戴著巨大的老式帽子的男人,然後是一個胖胖的荷蘭人,他的翹胡須又長又白。接下來是幾個小孩子,在他們後面似乎有輛經過小巷駛入朦朧天色中的大柩車。

他睡著了。在最後一瞬間他有種感覺,好像有個人站在牆角後面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他想再次睜開眼睛,可是一隻粗壯的手將它合上了。

黑色的船下長長的波浪盪漾,整片的原始森林把它的影子灑在幾乎沒有亮光的黑暗裡。船深深地陷入了黑夜之中。像黃色頭顱的月亮露在了兩面旗子中間,只是稍稍一會兒的工夫發出了亮光,它便消失在濃霧里。有時候它還出現在飄過的雲霧之間,但卻小而模糊,好似瞎子可怕的眼睛。

突然一聲驚叫劃破了夜晚的寧靜,銳利地猶如斬首的刑具。

驚叫聲從船長的艙室後面傳來,可是喊聲是如此之響,好像它就發生在人們身邊。所有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在半黑暗中他們看到彼此蒼白的面孔。

接下來是幾秒種的寧靜。突然響亮的叫聲再次響起,持續了三次。喊聲在夜晚的深處 — 山崖的某個地方 — 發出了可怕的迴音。然後又一次,這次很遠,聽起來像死去時的大笑。

人們想把燈打開,可卻摸不到。他們只好重新回到吊床上,像癱瘓了似的直立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幾分鍾後他們聽到甲板上有吧嗒吧嗒的腳步聲,然後腳步聲經過他們的頭頂,現在他們看到在艙室門口有一個影子。影子越來越近。當他們睜大了眼睛彼此瞪視的時候,突然從最前面的愛爾蘭人的吊床那邊傳來死亡般的大聲呼叫,接著是臨死前艱難的喉中呼吸,越來越短,最終只剩下顫抖的迴音和死一般的寂靜。

瞬間,像馬來人胖臉蛋的月亮擠進門縫里,照在樓梯上,極其耀眼,卻極度蒼白。

他們張大了嘴,頜骨因恐懼而抖動。

其中的一個英國人想試圖說什麼,可他嘴裡的舌頭卻卷在後面,攏在了一起。突然舌頭卻又像紅抹布一樣長長地吊在他的下唇上,動彈不了,他怎麼也收不回這僵住的舌頭了。

所有的人額頭煞白。極度的恐懼使他們的額頭上集滿了大滴的冷汗珠。

這個夜晚呈現出異樣的天色,沉下去的大片月光撒在艙室的地板上。在水手的手上時而出現古怪的圖形,古老的象形文字,三角星座,五角星以及骨架或耳朵里長出大蝙蝠翅膀的骷髏。

月亮漸漸地沉了下去。就在月光將在樓梯後面消失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聽到從船上的炊事間內傳來苦澀的嘆氣聲,然後他們又清清楚楚地聽見像老人們聚在一起時低聲咯咯笑的聲音。

今晚的第一次拂曉展著可怕的「翅膀」越過了天空。

他們看著彼此灰白的面孔,戰戰兢兢地從吊床上爬下來,哆哆嗦嗦地轉移到甲板上。

舌頭吊在外面的英國人最後一個爬到甲板上。他想說什麼,可是卻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他指著他的舌頭,試圖讓它卷回去。其中的一個葡萄牙人用他已發紫的手指按住英國人的舌頭,強使它縮進去。

所有的人戰戰兢兢地擠在船艙口前,恐懼地窺視著逐漸變亮的甲板。這沒有一個人,只有那個愛爾蘭人的吊床像個巨大的黑色香腸一樣在晚風里晃來晃去。

彷彿被什麼吸住了似的,他們全身的關節開始慢慢向著吊床的方向移動。沒有人呼喚這個愛爾蘭人,因為他們知道不會有人回答。每個人都想盡可能地延長恐懼的到來。但他們還是到了那裡。他們伸長了脖子凝視著墊子里一團黑色的東西 — 羊毛被單一直蓋到他的額頭上,他的頭發垂在太陽穴上,只是它不再是黑色,今晚它變成了雪白色。一個人把被單從他的頭上揭下來,他們看見一具屍體,蒼白的面孔上一雙猙獰的眼睛瞪視著天空。額頭和太陽穴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紅色的斑點,鼻子底還有一個像肉瘤似的紫色的大疙瘩。

「這是瘟疫。」是誰在說話?他們不愉快地看了看彼此,然後迅速地退出了死亡危險區。

突然所有人都如夢初醒:他們將要死去。一個可怕無情的隱身人已把他們握在了手裡,他只是現在暫時不在這兒而已。但是只需一瞬間的工夫,他就可以來到船上,爬到桅桿後面;他可以眨眼之間就從艙室里冒出來,露出他陰森的臉,瘋狂地在甲板上獵取他們。

每個人對同病相憐的船友都莫名其妙地憤怒起來,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他們分散開來。其中一個站在船上的小艇邊,水面上反射出他蒼白的面色。其他人隨便坐在甲板長凳上,誰也不說話。但是他們卻坐得很近,以便危險臨近時可以一起逃跑。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所有人都清楚,這個敵人就潛伏在這里,窺探著他們,他坐在某個地方,也許在甲板上,在他們中間,像一條看不見的白龍正在用顫抖的爪子摸索著他的心臟,然後噴出有毒的氣體。

所有的人都感覺自己像患上了病,頭腦發漲,眼神發愣。整艘船好像開始搖晃、擺動,時快,時慢。他們看著難友在黑暗中發青的臉,似乎他們深深凹下去的面頰上出現了可怕的灰色斑點。他們想:或許其他人已經死了,只有自己還活著。這個想法讓他們更加懼怕死亡,冥冥中好像有隻冰冷的手從空氣里伸出來要抓住他們似的。

天漸漸亮了。

在灰色的海面上、島上,到處都布滿了灰色的濃霧。潮濕、炎熱、令人窒息。一個小紅點像燃燒著的眼睛出現在了海岸線上。太陽升起來了。

等待的煎熬驅使著人們離開了自己的位子。

現在要做什麼呢?人們必須下船,吃些東西。但是,他們想,也許要踩在屍體上過去…

從樓梯那邊傳來狗的低叫聲。人們先看到了狗的鼻子,然後是軀干、頭,但是狗嘴上叼了個什麼東西?忽然四個男人同時發出沙啞的驚叫聲。原來那是老船長的屍體。他的頭發、臉和被臟睡衣包著的肥胖的軀干露在了外面。他的屍體被狗拖到了甲板上,艙室樓梯的前上方。他的臉上同樣呈現出可怕的紅色斑點。

接著,狗丟下屍體,跑了。

忽然,人們聽見從遠處的角落裡發出很大的咕噥聲,狗又從後面竄出來,向前跳了幾步。當它走過桅桿的時候,突然停下來,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好像有個無形的東西無情地束縛了它的利爪。它的眼睛像兩個把手似的突出眼眶,舌頭吐了出來。彷彿什麼東西堵住了它的咽喉,它艱難地喘息著,在最後拚命掙扎過後,它便一命嗚呼了。

與此同時,法國人聽見他旁邊有清晰的吧嗒吧嗒拖著腳走路的聲音,恐懼就像一把堅韌的錘子敲打著他的頭骨。

他想閉上眼睛,但怎麼也閉不上。他不再是他意志的主人。

接著腳步聲到了甲板上直逼向葡萄牙人。他背靠著船體,兩只手緊緊地摳住艙壁。

他想逃跑。可是他早已沒有力氣去使喚這兩條腿。這個看不見的東西把他牢牢地拴住了。他想用力把嘴張開,可是卻結結巴巴地只發出微弱的聲音,這聲音就像是從遠方發出的呼叫:「媽媽,媽媽。」

他的眼睛黯然失神,臉煞白,肢體也痙攣起來。他倒了下去,額頭重重地撞在了甲板上。

這個看不見的東西又拖著它蹣跚的腳步繼續向兩個英國人走去。相同的命運在這兩個人身上重復上演。極度的恐懼令他們發出最後的嘶叫:「媽媽,媽媽。」然後便斷了氣。

「現在該輪到我了」,法國人想。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周圍一片寂靜。他孤零零地一人站在死人堆里。

上午已經過去了。他仍站在原地,腦子里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它什麼時候來。他的嘴裡只機械地重復一句話:「它什麼時候來?它什麼時候來?」

濃霧漸漸散開。接近正午的大太陽把海面照射成一個巨大的銀盤子的形狀,它猶如第二枚太陽也發出耀眼的光芒。

周圍一片寂靜。空氣裡布滿了熱騰騰的蒸汽,好像就要煮沸了。大滴的汗珠順著皺紋流到他蒼白的臉上。他感到他的頭被太陽照射成了一個巨大的火塔。他彷彿看見他的腦袋往天上生長,越來越高,越來越熱。但是在他的腦袋裡面,似乎有一隻白蝸牛正慢慢地爬在旋轉樓梯上,樓梯的最後一層消失在熾熱的陽光里,而蝸牛潮濕的尾巴還在他的嗓子里盤繞著。

他有一種模糊的感覺,沒有人會在這么炎熱的天氣下存活。

忽然「砰」的一聲,有人用一個熱棒子擊中了他的頭。他倒了下去。「這就是死亡」,他想。他躺在了灼熱的甲板上。

突然,他醒過來。他覺得有個低聲的笑消失在他後面。他看到船在行駛。船上的白帆鼓起來了。但是沒有風,一絲微風也沒有。大海白得如明鏡,又像熾熱的地獄。正上方的太陽像一個被溶解了的巨大的熱鐵塊,把它的火焰貼得到處都是。空氣似乎也燃燒起來。在很遠的地方有一些藍點,那是他們到過的島。

突然,驚恐向他襲來,好似一隻千足蟲邁著它冰冷的腳穿過他的血管,死死地盯著他。

在他前面躺著死去的人。他們的臉朝著上方。可是誰把他們的臉翻過來的呢?他們的皮膚呈青紫色,煞白的眼睛注視著他。開始腐爛的皮膚將他們的嘴唇拉開,一種陰森的笑容呈現在兩邊的面頰上。只有愛爾蘭人的屍體平靜地躺在他的吊床上。

法國人想試圖讓自己站起來,但不可名狀的恐懼使他虛弱無力。他的雙膝軟了下去。現在,他知道,它要來了。在桅桿的後面站著什麼東西——一個黑影。現在黑影拖著它的腳穿過甲板,站在了艙室頂的後面。接著它又向前走近了幾步。他看到一個穿著舊式黑衣服的老女人,她白色的長發垂在臉的兩邊,插在這張蒼白老臉上的一雙眼睛像顏色模糊的扣子似的,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她的臉上布滿了紫色和紅色的膿包,額頭上有兩個像王冠似的紅疙瘩,一頂白色的女士帽遮在它們上面。她的黑色鍾式裙發出沙沙的聲音,她走向他。他絕望而本能地伸出手腳自衛。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現在,她已經走得很近了,他能看到從她嘴裡喘出的氣息。

他想再次阻止她。他的左臂已經癱瘓了。有什麼東西強迫他不能動彈,似乎一個巨大的物體緊緊地握住了他。但是他還沒有放棄掙扎。他用右手使勁將它甩開。

他無意識地在甲板上跌撞了幾步。他看見,在死者的吊床前有條粗大的連接斜桅底部和最前面的船桅的繩子。

他爬了上去,環顧四周。

但是,瘟疫緊追不舍。現在它已經到了最下面的木條梯子上了。他必須繼續向上爬。但是瘟疫比他還要快,它要抓住他。他急忙用手腳同時抓住繩子,搖搖晃晃地往上爬,一隻腳陷在了繩線里,他把腳拔出來,繼續向頂上爬。可瘟疫也只離著幾米遠。他沿著最高的橫桿爬行,那兒的末端是一條繩子。他爬過去,可是繩子哪去了?那兒什麼也沒有。

他的下方是深海和甲板。直對著他的就是躺著的死人。

他想回去,可是瘟疫已經到了橫桿的那一端,它像一個老水手似的在橫木上搖擺著向他飄過來。

現在只有六步遠。還有五步。他輕聲地數著,因死亡的恐懼,他的頜額在強大的痙攣下居然無法合攏。三步、兩步。

他向後退,手在空中摸索,試圖握住什麼東西。可是他兩手一松,就從橫桿上摔到甲板上,頭撞在了厚木板上。他頭顱粉碎地躺在了那裡。

一場黑色的暴風雨很快地從東方襲來,逼近平靜的汪洋。太陽躲進厚厚的雲層里,像一條頭巾蓋在了死人的臉上。幾艘大型的中國式帆船從朦朧月色中駛來,它們在暴風雨來臨前鼓帆航行。船上燃起火紅的燈光,發出雷鳴般的汽笛聲。有艘船從它們旁邊駛過,就像一個惡魔飛行時投下的巨大黑影。在甲板上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在火光的照耀下,她好像在不斷長大,她的頭慢慢地越過桅桿,她強勁揮舞著胳臂,就像在狂風中煽動翅膀的鶴。雲霧中出現了一個灰白的空穴,那船徑直駛入了這個可怕的空穴亮光里。

— 完 —

B. 「疫情文學」讓疫情不再那麼沉重,梗式文學你get到了嗎

「疫情文學」讓疫情不再那麼沉重,梗式文學你get到了嗎?下面就我們來針對這個問題進行一番探討,希望這些內容能夠幫到有需要的朋友們。

亦有一些響聲覺得梗式文學太有順從性,在某種意義上也由此可見網友的文學視線相對性集中化而狹小,某些外國作家特別是在非常容易被戲仿。「我認為這應當說成互聯網meme文化藝術的一種吧,表明了經典文學的能量——經典文字可以變成現實生活的浴室鏡子。並且,漢語互聯網技術較多的便是這種meme文化藝術,大夥兒很擅於按照一種構思效仿寫作。」文學家btr還提及,這類「寫作」看起來有創意,實際上僅僅依樣畫葫蘆,換句話說像PS,而這些經典文學著作便是ps濾鏡。

C. 短篇小說—少年夢

        一位少年靜靜地坐在溪邊的草地上,手中拿著一節短短的粗樹棒在地上饒有興趣的畫著畫——在地上,一個微笑著的小男孩手裡拿著一隻小風車,在自由自在的,身手敏捷的追趕著一隻小蝴蝶,小蝴蝶飛呀飛,小男孩跑呀跑……整幅畫都在洋溢著幸福快樂的氣氛。

        少年看了看天上的太陽,知道時間不早了,便十分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拿起倒在地上的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在了傍晚的夕陽下,他的背影在夕陽的余暉下格外奪目。

      半年前。

      少年在不知不覺中,左腿忽然長了一個大約有一個雞蛋那麼大的「大紅包」。從此,他的左腿就像一個獨立的器官一樣,怎麼也不聽使喚,整天搖搖欲墜地耷拉在身體左下側。少年痛苦極了,這條腿走路疼,吃飯疼,就連睡覺也疼。他的父親沒有辦法,去看了村裡的醫生,醫生只說有一個大腫瘤,毒素已經蔓延到了膝蓋關節,唯一的辦法只能截肢。他的父親堅決不相信,自己一周前3000米長跑奪得冠軍的兒子,現在怎麼可能要截肢?

      少年的母親在生下他的時候,就難產永遠離開了他和這個世界。從此,家裡只靠天天吃饅頭去工地里幹活來的父親維持生計。因為每天都在蒸籠似的工地上幹活,父親的皮膚不好得就像大象的皮膚一樣,粗糙又黑黝黝的。但就是這位偉大又不知疲倦的「老黃牛」,才能使少年沒有在飢餓中死去。

     

        少年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背影消失在了夕陽的余暉下。

      自從少年得了病以後,父親整天賣命似的拚命幹活掙錢,一有了錢,就帶著少年到各地的腫瘤醫院檢查。可是那裡的醫生都說這條腿已經沒救了,治不好了,可少年的父親就是犟的很,好說歹說都說少年的腿一定可以治好。這樣一名倔強的父親令許多醫生都無可奈何。

      就這樣,少年和他的父親在將近兩年半的時間里,把全中國的腫瘤醫院都轉了一遍。在這段時間里,少年的腿上的腫瘤雖然沒有惡化,但持續沒有好轉。

      就這樣,他們徹底絕望了。

        就在他們徹底絕望之時,少年父親的一位工地同事來找了他,說,在這個城市的一個小縣城裡有一個較為有名的中醫館,聽人家說那裡的療效比一般的醫院好的多,所有的腫瘤都能治!

      他的同事的這句話,把少年的父親心中快要熄滅的希望之火又重新點燃起來,父親想也沒有想,問也沒有問,二話不說就拉著少年利用家裡最後的積蓄坐上了通往縣城的直達車。少年決定,如果這次他的腿還治不好,就決定截肢。

        經過幾個小時的奔波,他們終於找到了同事口中所說的那家中醫館。好傢伙,門口長長的排了整整二十幾個人,擠的人行道水泄不通。

          他的父親向那些排隊的人苦苦哀求並說明自己兒子的情況,並且還向人們顯示了一下少年的那隻耷拉著的患腿。人們出於同情,同意了讓他和少年插到第一個。

        進去了以後,少年看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中醫正坐在一個椅子上,給上一位患者寫著處方。一看見那位患者離開座位,少年和他的父親立馬坐到椅子上,向老中醫說明了情況。老中醫把了把少年的脈,看了看他的那雙腿,思考了良久,說道,少年的這個病不是普通的腫瘤,但也不是惡性的,只要按著這個土配方,就能治好,還要開一副中葯。說著,就把處方寫在了一張紙上。

        他的父親聽了這句話後,欣慰的擦了擦頭上的汗,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緩緩的落了下來。他的手顫抖著,把那張處方紙拿了起來,謝過那位老中醫以後,就興奮地帶著少年離開了這個縣城。

      少年的父親在帶著少年坐車的時候,看了看那張處方——還好,紙上的東西都是自家裡所具備的。他們回到家以後,立馬按著處方上的去做——把老中醫開的中葯熬好,倒在一張紗布上熱敷在少年腿上的腫瘤上。並把另一副中葯熬好,給少年喝上,只要腿上的腫瘤漸漸平了下去,直到和腿上的皮膚一樣平,這個腫瘤就治好了。

        就這樣,他們一直認認真真的按照老中醫所說的話去做,果真,沒過幾個月,少年腿上的腫瘤就真的漸漸退了下去。少年和他的父親欣喜若狂,喜極而泣——要不是這一路的辛苦奔波,也許這個時候,少年的腿早就不在了。

      而就在這時,在那個小縣城裡的中醫館里的老中醫打聽到了他們的情況,把他們的情況說給了當地政府。政府刻不容緩,在通知工作人員勘察一下他們的真實情況後,立馬給了他們十萬的政府補貼。

        從此,醫生這個高大的職業便在少年的心目中宏偉了起來——如果沒有醫生這個職業,少年便永遠不可以參加鄉村小學舉辦的運動會了。

        於是,少年決定,未來當一個醫生,為所有被病魔折磨纏身的病患永遠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自從少年腿上的腫瘤被一個老中醫治癒了以後,他就一直夢想著當一名醫生,救死扶傷,多麼偉大!於是,他就更加努力勤奮的學習,就這樣,他考上了一所重點高中,在那裡面相互競爭,相互學習,相互借鑒。放學回家後便努力做功課,一有不懂的問題,就趕快去問老師,跑的比兔子腿都快!

      三年後,少年以670.5分的優異成績,考入了北京大學醫學系,在那裡面勤勤懇懇地學習,實踐,實習。

        現在,少年已經不再是一名乳臭未乾的少年了,他已經成為了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了。每次一有病患,他都認真地診斷,開處方。就這樣,他治癒了無數的患者,還發明了無論什麼腫瘤都可以治好的疫苗,這項專利發明又從死神手裡奪回了無數的腫瘤病患。這次的亞馬拉疫情(以病毒亞馬拉引起的新一輪疫情,感染者嚴重時可腦血管突然爆裂而亡。),他又奮不顧身,義無反顧的投入到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年少時的執著與堅持,或許現在看來又傻氣又好笑,可那些正是成長的積淀,讓如今成熟的我們更加自信更加從容地面對人生道路上的挑戰。

D. 關於疫情的短篇小說怎麼寫

關於疫情的短篇小說怎麼寫可以以人物為為主要主要寫法可以寫一個一名護士,在抗議過程中的怎麼樣捨生忘死的去救助病人怎樣泡泡家離開家庭去救治病人的。

E. 短篇小說 |隔離 (修改版)

無戒學堂IP營打卡第17天

半個月前,W就開始擔心起回M國的事情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生怕有什麼閃失,他已經連續失眠好幾宿了。

「飛機再次被熔斷了怎麼辦?拿不到綠碼怎麼辦?」他一邊想著,一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一點困意都沒有,右眼皮在不停地抽搐著。

W一個月前就買好了回M國的機票,這已經是他買的第三張機票了,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這張機票上。前兩張機票的航班已經被熔斷了好多次,臨到要起飛的日期,他的手機上就會接到通知:「尊敬的W先生,您好:您預定的10月9日由馬素里市飛往北卡市的NS907航班被取消,為此我們深表歉意。」

看著這一行冰冷的方塊字,W的心也仿若沉入了海底,他已經快忘記這是第幾次收到這樣的通知了。熔斷從四個月前就開始了,他特意買了M國最大的一家航空公司的機票,心裡想著這下總該成了吧,但一次次地熔斷讓他幾乎陷入絕望,回國的日子也遙遙無期。

W是來西國旅行的,位於伊比利亞半島上的西國一直是他想去的地方。跟公司請了二十天的長假,W隻身一人來到了西國。租了一輛車,一個人痛痛快快地從馬素里市開始玩兒起,穿越了幾乎整個西國,最後再回到馬素里市,准備從這里登機回國。

就在回M國前的兩天,一種可怕的病毒突然在西國蔓延。這是一種被稱為COVID-19的病毒,據說這種病毒是通過呼吸道傳染,被感染的人會發燒、乏力、乾咳、還會出現喉嚨疼、鼻塞、流涕、腹瀉等症狀,更可怕的是會失去味覺和嗅覺,甚至致人死亡。

起初,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又是一場大流感,與十七年前的那場流感相似,兩、三個月的時間就會過去。但是,這次卻不同,病毒傳染速度快得驚人,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席捲了全世界幾乎所有國家。誰也說不清楚這個病毒是源何而起,起初說蝙蝠是宿主,但後來又被否決。

各個國家都紛紛對西國關起了大門。W怎麼也沒想到,就這么一趟普普通通的旅行,竟然阻斷了他回M國的路。此時,他已經在西國待了近十個月了。

馬素里市從發現病毒的那一天起,就實行了封城宵禁。除了每天定時定點被允許下樓買點東西外,其他時間必須待在房間里。

這是一間僅四十平方米的一室一廳公寓,公寓老舊破敗,一進屋總能聞到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原木色的桌面上塗著了一層亮亮的木漆,椅子背向後傾斜著,坐上去搖搖晃晃,稍一使勁,就會散架。

有什麼辦法呢?當得知走不了的時候,W匆匆訂了這間位於市區內的公寓。有人在這個時候能讓他住已經很不錯了,也就別再挑剔什麼了。

每天一睜眼,W就開始上網查詢,今天有沒有航班回M國。他一刻不停地盯著手機屏幕,過幾分鍾就看一次,就這樣一直看了近四個月。累了就站起身在屋裡轉幾個圈,要不就看看窗外。一隻麻雀落在了窗檯上,與他對視了幾秒鍾之後,揚起翅膀飛走了。

半年後,終於有了第一趟回北卡市的航班。他趕緊下了單,盡管機票價格已高達五萬塊一張,但他一點兒沒猶豫,一心想著趕快回到M國。

W,四十二歲,是北卡市一家網路公司的高級程序員。除了對電腦感興趣之外,唯一的愛好就是長途旅行。他瘦長的臉上架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細胳膊細腿,無論穿什麼衣服,都像是掛在身上一樣。每次旅行時,W喜歡租一輛加長皮卡,只有在瘋玩兒的時候,他才可以忘記這一年的工作壓力。

他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他似乎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他喜歡獨來獨往,平時在公司里,也不太與別人交往。沒有什麼人了解他,更沒有人知道他還有喜歡長途旅行這一面。他從來不發朋友圈,在公司消失的這十個月里,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似乎被人遺忘了一樣。

病毒剛剛開始蔓延時,W就給公司人事部打了電話,告訴人事經理他被困在了西國。人事經理跟他說,讓他不要著急,M國國內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不能到公司來上班,在家辦公也行,每天只要通過郵件完成工作就可以了。

人事經理這么一說,W也就放了心。但是,一個人待在這里,終究不是個事兒,簽證也早就過期了。

在西國生活的這段時間里,除了人事經理打過一個電話外,就沒有人再給W打過電話。不過他倒是不在乎,他早已經習慣了無人問津的日子。他出來時誰也沒告訴,其實他也沒什麼人可以說的。母親早在他六歲時就去世了,父親跟一個女人結了婚之後就很少跟他有聯系。

「如果我死在這個房間里,大概都不會有人知道吧!」W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話。他想起了父親,他對他似乎已經是遙遠的記憶了。

房間里落滿了灰塵,透著陽光鋪著薄薄的一層。傢具的顏色讓他想起了小時候住過的那個家,桌布上那朵粉色的花朵讓他想起母親。那是他對母親唯一的記憶,母親最喜歡的那件襯衫上也有這么一朵粉色的花朵。

對於西國,W的思想也發生了轉變,那些新奇早已變成了熟知的無奈。不知為什麼,這種事情總是發生在西國。他想起了一百年前發生在這里的那場大流感,但流感最終無影無聲地消失了。他不知道如今的這場病毒將會在什麼時候結束,會不會也像上次那樣。

W望著對面樓里的那戶人家,窗戶里經常傳來嘰里咕嚕地說話聲。他們說什麼,他根本聽不懂。在這里,他成了一個啞巴、一個聾子,他只能從他們的語氣上猜測著。深夜,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一陣吼叫。W也想叫一聲,但最終咽下去了。

每天除了工作,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上網查看機票。返回北卡市的機票終於在四個月前開售了,但是一個月只有四個航班,每班都是在周六。如今想回M國的人很多,票一放出來,瞬間就被搶光了。

他們是被這里的病毒嚇怕了,W也害怕。出門戴口罩不說,他還買了一副護目鏡。在超市買東西時離得別人遠遠的,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不洗上三遍絕不停手。雙手十個指頭插在一起來回搓,網上說這是外科醫生最典型的洗手方式。

房間里永遠飄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消毒水聞多了身上起了疹子,又疼又癢。這個時候,他不敢去醫院,只好自己忍著,別管多難受,他仍然沒忘了照樣往地上噴灑消毒水。

日子就在洗手液和消毒水的味道中流逝著。W也早已習慣了這種味道,沒有了這種味道,反而不習慣了。

一天,W突然接到了人事經理打來的長途,接電話的時候,他的心裡有些莫名地發慌。

「喂,W,還好嗎?西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你好,Peter」,W說起話來顯得有點底氣不足,說一句頓一下。「這邊……這邊已經解封了。」

「那你趕緊安排回國吧。」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國?我看現在已經有航班了。」

「我一直在買機票,可飛機一直在熔斷。」

「嗯,你盡快回國吧。現在國內已經恢復了,大家都已經上班了,你老是不回來也不行。噢,對了,有個事我得跟你說一下。雖然你一直在遠程辦公,但畢竟沒有到公司來上班。公司決定,你的薪水從這個月起只能發一半,你看你有什麼意見嗎?」

「什麼?......啊……噢,沒有、沒有意見,我想辦法盡快回來。」

「還有,考慮到疫情,公司最多給你一年的時間,這已經是我幫你申請的最長時限了,過了一年如果還沒有回到公司,就算你主動離職了,我們不會賠償的。」

「Peter,這,你看,現在這情況,飛機總被熔斷,公司能不能、能不能再多給我一些時間。這段時間,我不會耽誤工作的,就是加班也行。」W說話開始結結巴巴。

「這我都知道。一年的時間你覺得還短嗎?就這樣吧!公司已經決定了!再說公司不是還一直在給你發工資呢嘛。你盡快安排回國吧!」掛斷電話之後,W呆坐在那張搖晃著的椅子上,向後一仰,差點沒摔下去。

W手裡的這張機票是花了八萬塊錢買的。他換了一架西國的航班,現在只有西國的飛機還沒被熔斷。這趟飛機是包機,並且航空公司列出了非常苛刻的退票條款。

M國使館最近也提出了回國雙檢測的規定,這是月初剛剛頒布的。回國前七天做一次核酸檢測,回國前四十八小時再做一次,還要加IGM血清檢測。W搞不懂這些檢測都是什麼,據說核酸檢測可以測出是否感染病毒,如果是「陰性」就沒事。

他又花了四千塊錢找了一家旅行社,跟他們說讓他們幫忙預約做檢測,花這么高的價錢就是為了順利得到綠碼。綠碼是M國的一種特殊要求,每個回M國的人只有獲得了綠碼才能登機。一旦雙檢測里的任何一項是陽性,都不能登機。

W更加擔心了,生怕一不小心染上病毒。回國前的這一段時間,他幾乎不出門,就算是兩天沒吃飯,也盡量不出去買東西。本就瘦削的身形漸漸枯萎,臉頰兩邊也凹陷下去。W不管,一心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回去,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趟飛機回不去,他就會失去工作。

工作是他生活的動力,有了工作就有了錢,有了錢他就能出國旅行,就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做了自己喜歡的事情,他就又能生活下去。這么多年來,他都是這么告訴自己的。

W在這家叫「芝麻開門」的網路公司工作了二十年,從畢業開始他就在這家公司上班。從一個初級的IT做起,做到了如今這個職位。他知道如果離開了「芝麻開門」,他再也沒機會找到這樣的工作了。

現在M國的招工總是有一條年齡限制,三十五歲已經是上限了。今年他已經四十二歲了,早就過了最佳應聘年齡,而且還拿著高薪。

W的同事Z與他同齡,去年被公司炒了魷魚,就算是拿了二十幾萬的賠償款又有什麼用。他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找了好幾家公司,人家都嫌年齡太大,沒有被錄用,最後Z,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竟然去賣了保險。

W比Z強多了,他沒有家庭沒有孩子,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其實W完全不用這么擔心,這么多年他也攢了不少錢,就算是沒有了這份工作也不要緊。找一份工資低一些的工作又怎樣,W是沒什麼生活壓力的。但W似乎已經習慣了「芝麻開門」,已經習慣了這里的工作節奏,他就像一顆螺絲釘一樣,緊緊地旋進了「芝麻開門」這架機器上。他離不開「芝麻開門」,他覺得「芝麻開門」也離不開他。

W生怕檢測不過關回不了國,萬一自己被傳染了怎麼辦?在西國這么長時間,他竟然沒想到去做過一次檢測。他有些後悔,還不如登機前自己先去做一次。他越想越害怕,一想到回國這件事心就突突跳,一有簡訊進來,他就擔心別是航班又被熔斷了,最近又添了核酸檢測這一樣煩惱。

最終熬到了檢測的日子,一顆心也放下了大半。能夠允許做檢測說明飛機可以起飛了,他也終於可以按時回到M國了。

這天,W比規定的時間早來了醫院一個小時,接待他的護士看到他時嚇了一跳,這哪兒還有個人形。兩只空洞的大眼睛陷進了眼窩里,頭發枯乾,一張口罩罩住了大半張臉。

按照護士的吩咐,他順從地坐下,張開嘴,一根長長的棉簽棍伸進他的喉嚨,轉了一圈之後又轉了一圈。W干嘔了幾下,接著一根長棉簽又插進了鼻孔,他能感到那根棉簽通過鼻腔進入到了喉嚨里,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身子往後仰了下去。

「你怎麼了?喂!喂!醒醒!你怎麼了?」當他睜開眼時,護士焦急地看著他。有那麼幾秒鍾,他竟然昏了過去,他覺得自己好像長了張翅膀,飛回了北卡市。

「我沒事,沒事」,他緩緩地說道。

十一月十日,W終於如期登上了飛往北卡市的飛機。坐在飛機上,看著舷窗外,W竟然哭了起來,搞得旁邊座位的乘客有些不知所措。

回到北卡市還有二十一天的隔離在等待著他,只有順利通過了隔離期,他才能真正順利地回到公司。

在飛機上,W睡得很香,口水流的滿口罩都是,濕濕乎乎的,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一路上十幾個小時的飛行,W沒敢摘下口罩,他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愣是硬撐著到了北卡市。

飛機在21:30分降落到北卡市「萊茵河國際機場」。終於到家了,W差點又暈了過去。他用手使勁地扶了一下機艙的座椅,搖晃著身體,背起了他那隻「耐克」戶外背包。

空姐對著乘客喊起了話:「現在不要動,都坐好,等待命令。」空姐指著W說:「先生,請先坐下,不要著急。」W又重新回到座位上,此時他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飢餓。

機場里空空盪盪的,偌大的一個機場只有他們這個航班的兩百多名乘客。出了機艙,沒什麼人說話,靜悄悄的,只聽到鞋子摩擦在地板上的聲音。

他跟著一隊人馬向前走著,迷宮似的穿過一條又一條長長的走道,走道兩旁被巨大的擋板遮著,看不見外面的世界。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個瘦小的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嬰兒,旁邊跟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幫著母親拉著行李箱。

W腳底下輕飄飄的,好幾次眼前發黑。但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挺住,最後一關了,隔離期滿他就可以回到公司上班了。W是整個航班裡唯一一個穿著隔離服回國的人,與機場里那些全副武裝的人混在一起,差點分不出來。

隔著一層玻璃,W看著裡面的「另一個自己」。他看不清他的臉,只露出兩隻眼睛。機場里閃動著無數只這樣的眼睛,讓他覺得有些不寒而慄。那個人死死地盯著他,讓他張開嘴。他順從地張大了嘴巴,一根長棉簽伸進了他的喉嚨,攪了一圈之後又攪了一圈。然後,又拿出一根長棉簽探進鼻腔。他再次感到了那根棉簽觸到了嗓子眼。

檢測完之後,是自動測體溫。W站直身體,對著那架自動測溫儀揚起了頭,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沖著那個鏡頭微笑。

「三十六度一」,機器里發出了聲音。他像個木偶一樣被牽引著,測了一遍體溫之後,又測了一遍,然後是第三遍、第四遍。每過一道關卡,就要測一遍體溫。

出關時,海關人員問他去西國干什麼,他說去旅行,那個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我十個月前去的,一直沒有航班回國,回不來。」W趕緊向那個人解釋道。說完,護照上被蓋上了一個紅色的印章。

等行李時,他又聞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竟然有些興奮,那股味道給了他一種強烈的安全感。

四個小時後,W終於坐上了開往酒店的大巴車。車一路往北。十個月沒回來了,他好像不認識這個城市了。街上稀稀拉拉地跑著幾輛車,不像以前,就算是到了這個點,仍然會堵車。

他把頭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此時,他正在穿越一個巨大的洞穴,那裡面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何處。

車開了大概一個小時,終於在一條幽暗的小道上停下了。

W眯著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他不知道這是哪兒,車子就那麼停著。等了半天,車子仍舊一動不動,不往前開,也不往後倒。隔著玻璃圍擋,他看到駕駛室里那個穿著白衣的人在寫著什麼。車里沒有人說話,好像誰也不關心車子為什麼停在了這里。

突然,車子緩緩地開始移動,向右一拐拐進了一個院子。車門「呦」地一聲打開了,他聽到外面有人在喊:「都下車,全體下車」。他坐在座位上,等著所有人下去了,他才慢慢地走了下來。他看到行李被歸到了一堆,整齊地碼放在一起。

「過來這邊登記,拿鑰匙。」不知道又是誰喊了一嗓子。

這是一家酒店,酒店的名字他從來沒聽說過。他一時不能判斷這是哪裡。院子里到處站著白衣人,有人拿著溫度計,有人給登完記的人指引著路。

W從白衣人手裡接過一張紙,紙上寫著:隔離期間的注意事項,然後他又接過遞給他的一盒康師傅紅燒牛肉方便麵和一包榨菜。

他們是從酒店後門進入的。那個門很窄,一次只能通過兩個人,門邊有人值守。W低著頭跟在隊伍後面,仍然是靜悄悄的。他最後一個擠進了電梯,電梯停在了六層。

此時已是凌晨三點,W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扇厚重的木門「彭」地在他背後關上。

房間很大,比他想像中的要大。木本色的傢具透著一股北歐風,床上鋪著白色的床單、白色鴨絨被,還有兩只蓬鬆的鴨絨枕頭,一台足有八十寸的大電視正對著床頭。

W燒了一壺開水,掀開方便麵,把水澆了進去。就著榨菜,他挑起一筷子面條,吸溜著,面條滑進了嗓子眼,燙得他差點吐出來。

吃完面條,他躺在床上,臉也沒洗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咚咚咚地一陣敲門聲,他搖晃著站起身,拉開門,一個白衣人站在外面。

「測體溫,頭伸過來!」白衣人舉著一個溫度計在W的腦門上閃了一下。「以後開門快一點,我都敲了半天了。你一個人耽誤一點時間,還有那麼多人都等著呢!」說完,白衣人轉身走了。

W忘記了每天早上還要測體溫。他一睡就是一整晚,連個夢都沒有做。他伸著頭看了一下樓道,每個房門都緊閉著,門前放著一個小板凳,板凳上放著一盒早餐。

他順手把早餐拿進屋,放在茶幾上,蜷著兩條腿爬上了床。窗簾擋住了外面的陽光,屋子裡漆黑一團,分不清白天和黑夜。W就這樣又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又有人過來測體溫,他才再一次地被叫醒。

「明天核酸檢測」,測完體溫,白衣人冷冷地扔下一句話。

W扒拉著吃了一整盒飯,吃完飯才想起入住時白衣人給他的那張紙。他拿起來看了看:早上測體溫;第四天,第七天、第十四天、第二十一天核酸檢測;一日三餐送到門口,不要出門。消毒水的味道再一次沖進了W的鼻腔,吞進的米飯粒子上好像都被消過毒一樣。

下午白衣人過來給他做核酸時,他熟練得像只要被剃毛的羔羊,抬起頭把兩只鼻孔露出來,身子往前探,等待著那根伸進鼻腔的長棉簽。

「陰性」,報告很快就出來了。

他想起該給公司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他已經回來了,半個多月之後他就可以回公司上班了。

連著睡了一個星期之後,W的臉上漸漸有了些血色。他拉開窗簾,窗戶上映出了一顆茅草窩似的頭顱。他湊近看了看那張臉,好像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一輪昏黃的太陽藏在霧霾後面,遠處一幢幢的高樓像一個個的巨獸怪,高高矮矮地站在那裡,影影綽綽。

W在房間里轉起磨來,從這頭兒走到那頭兒。電視不想看,手機不想開,吃了半個月的盒飯,早就吃膩了。他想出去,待在這里開始讓他心煩。

他有點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時間彷彿停止了,一切對於他來說好像失去了意義,他突然想到了出家。想起幾年前去過的一個寺廟。那個寺廟在一個叫巴庫的村子裡,是他開著車無意間發現的。那是個不知名的小寺廟,裡面住著一個叫愚谷的僧人。聽人說那個僧人以前是個詩人。有一天,他賣掉了所有的東西,只帶著一箱子書和一隻貓來到了這里。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W走過去打開了門,沒等白衣人開口,他就把頭了過去。

F. 短篇小說|疫情下的愛戀

一位會講五國語言、氣質高雅的先生,在由於可怕的疫情闊別自己愛戀的女人數月之後,又一次與她重逢。

他並沒有去吻那個女人,而是默默地走開,還咳嗽了很久。女人對此感到驚愕,男人卻不願意向她或者其他任何人做出解釋。

他耐心地思考良久才弄明白,那個愛戀的女人在他體內留存的無數形象都通過這次咳嗽傾瀉了出來;它們曾經占據他的身體,情意綿綿地在他身體里填滿毒素。

不過,在那個時候,他已經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對待這個女人,從前在他們中間僅僅存在著一種柔軟而焦慮的愛情,只希望戰勝所有障礙,以便能夠永遠觸摸對方的肌膚。

他已經嘗試過愛情的毒性,也明白距離所產生的毒素僅僅是親近所產生的毒素的替代品;另外,他可以通過咳嗽傾瀉出過去,之後便同樣可以咳掉未來。

盡管他無法將這一切解釋給任何人聽,但他明白,這種咳痰,而不是思慕的嘆息,恰恰是愛情必要的徵候,就如同死亡是生命唯一肯定的徵候一樣。

從那時起,男人就處於一種愉快的折磨當中:他既無法冷落那個女人,也無法向她獻殷勤,撫摸或者注視著她,盡管自己對她毫無疑問心存愛意——這種愛情甚至強烈到了無法忍受的程度,因為他讓女人見到自己咳嗽;他也不能向她隱瞞自己的秘密,因為要想完全接受這個女人,就必須吸收她,將她化作自己的一部分,直到她最終發現自己是他的毒葯,而現在她本人對此並不知曉,男人也不想向她說明。

就在此時,生活變得動盪,新的疫情迫在眉睫。死亡已經蓄勢待發,大地變得柔軟,等待著布滿墳墓。

四處張貼著告示,訴說著這場血雨腥風。鑒於無人提到咳嗽之事,那位戀人認為,這個問題要麼不為人知,要麼為人忽視,要麼眾所周知到不值一提。他親吻了愛人的手,帶著面具與她度過了最後一夜,然後就一邊咳嗽,一邊騎上了健碩的死亡之馬。

G. 短篇小說十日談的故事框架是十名男女躲避什麼

在小說《十日談》中十名男女是為了躲避瘟疫。

小說講述了十個年輕人為了躲避黑死病疫情,一起來到鄉下一座別墅里,為了打發無聊,決定每個人每天講一個故事。

十個人,十天的時間,一共一百個故事,這些故事記錄了人對疾病的恐懼,同時通過看上去「離經叛道」的情節,表達了人對於現世幸福的追求。

十個人背景身份:

7個美麗年輕而富有教養的小姐,在教堂遇到了3個英俊而富有熱烈激情的青年男子。7位小姐中的3人是他們的情人,別的幾位和他們還有親戚關系。

他們決心帶著僕人,離開佛羅倫薩這座正在走向死亡的可怕城市。他們相約,兩天後到郊外的一座小山上的別墅里去躲避瘟疫。

小說簡介

在佛羅倫薩鬧瘟疫期間的一個清晨,7個美麗年輕而富有教養的小姐,在教堂遇到了3個英俊而富有熱烈激情的青年男子。7位小姐中的3人是他們的情人,別的幾位和他們還有親戚關系。他們決心帶著僕人,離開佛羅倫薩這座正在走向死亡的可怕城市。他們相約,兩天後到郊外的一座小山上的別墅里去躲避瘟疫。那裡環境幽靜,景色宜人,有翠綠的樹木環繞,還有曲折的走廊,精緻的壁畫、清澈的清泉和悅目的花草,地窖里還藏著香味濃郁的美酒。這10位年輕人每天不是唱歌彈琴,就是跳舞散步。在暑氣逼人的夏季里,他們坐在綠草茵茵的樹蔭下,大家商定每人每天講一個優秀動聽的故事,以此來愉快地度過一天中最難熬的時光,他們一共講了10天(其中因為種種原因耽誤了5天,共計15天,但是就講故事的時間而言還是10天),10天合計講了100故事,這些故事收集成集子就叫《十日談》。

H. 短篇小說 | 愁緒

出租屋內,小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像炙熱油鍋里的活魚似的。連續幾天失眠,他恨不得找把榔頭敲暈自己,不過只是想想而已。

側轉身子,他拿起椅子上正在充電的手機,上面顯示2點。將枕頭斜靠床頭,他緩緩坐起。腦袋裡似乎有一團搖蚊在飛舞,追逐纏繞個不停。黑夜就像一座大山,壓在身上,讓人喘不過氣來。只有窗簾上散落一點朦朦朧朧的亮光,好似油浸透紙的模樣。

他穿好拖鞋,沿著床邊探到窗前,輕輕拉開窗簾,抽出煙點上一根,猛吸一口。螢火蟲一樣的光點,一下子亮堂起來。煙霧繞過窗沿邊上,朝外面飛去,融入到黑夜裡。城市的夜晚也是燈火點點,遠處工地上挖機吊機還在不知疲倦地勞作。

星海是位於臨海地區的模範城市。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就如蝗蟲一般,湧入這個陌生的城市。他們懷著激情和夢想,想在這座城市找到一個安居樂業之所。偌大的城市像只永遠吃不飽的怪獸,吞噬著無數年輕人的青春歲月。大多數人在這里拚命奮斗多年,依然像池塘面上的浮萍,隨著風吹動水面的波紋盪漾。

當時跟著同學一起來到這座城市打拚,小袁也想在這里施展自己的抱負,兌現當年吹過的牛逼。進入這家日資企業上班四年了,從開始的檢驗員做到了現在的檢驗組長。

這幾個月廠里急著要出一批產品,他帶著手底下的幾個檢驗員,沒日沒夜的加班加點,完成廠里交代的任務。那幾個檢驗員有的在線上巡邏,有的在成品區交檢。好幾個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開始也像當初的小袁剛來時一樣激情澎湃。最近連續加班也讓她們抱怨連天。小袁不止一次跟領導提過,補貼下面的員工,得到的總是一句重復好多遍的口頭承諾。每天他開早會時給她們講夢想談未來,和當初課長對他講的沒有兩樣。其實他很少對人講他內心深處的疑惑,這是我想要的人生嗎?

曾經的激情褪去,留在身後的只有玻璃破碎的聲音。有次聽人說,這廠里有工齡超過二十年的老同志。小袁特意跑去看了看,一位是生產二部的副部長,四十多歲的模樣,濃眉大眼,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眼睛裡透露著亮晶晶的光,似乎能看透人的心思。有時能在小袁住的這棟出租房碰上,上下樓時打打照面。另外一位是生產一部的總組長,看上去也快五十了,兩鬢有了稍許白發。偶爾見他坐在拉線旁邊的小凳上,手撐著叉開的雙腿,耷拉個腦袋,大口喘著粗氣,汗水一滴滴掉落,碎了一地。進來是個小夥子,出去是個老頭子。小袁似乎看到一條筆直通往終點的跑道,跑道盡頭站著的另一個小袁在向他招手,咧著嘴詭異的笑。

一陣涼風吹來,小袁一陣哆嗦,猛地甩甩頭,似乎要把那雜亂的念頭甩出去。煙灰也隨之灑落在另一隻手上,他哎喲一聲,將煙頭拋出窗外,趕緊拍掉手臂上的煙灰。該死,燙死老子了!

昨晚接到家裡他爸的電話,低沉的聲音傳來,「小袁,今天你爺爺過世了……」 他一陣眩暈,手機掉落在地上。整個人一屁股砸在硬板床上,床嘎吱一聲響。他微張著顫動的嘴,半晌沒發出聲音,地上的手機還在喂喂個不停。眼淚像晶瑩剔透的珍珠一樣滑落下來。一滴,又一滴,撞在地板上砰砰作響。差不多過了二十秒,又似乎過去了好幾個世紀,他俯下身去,抓地上的手機,胡亂抓了一通,好不容易抓到了。

「爸,我明天請假回去。」

後面他爸講路上要注意安全之類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只嗯嗯了幾聲,就掛斷了電話。

腦袋裡浮現的盡是爺爺生前的音容笑貌,彷彿就在眼前。和爺爺相處的那些歲月彷彿就在昨天,一幕幕清晰畫面在腦海里回放。

那時候小袁才四歲,常去隔壁家的水泥地板上拖木椅子玩。這是小袁最喜歡玩的一個游戲。學著大人拖板車的樣子,把那椅子倒著拖,一邊拖著,一邊嘴裡不知道哼著啥。

那天像往常一樣正在拖椅子,隔壁家突然沖出來一個小孩,大概六七歲的模樣。他直接把小袁推倒在地上。

「哎——你這小孩幹嘛?」在家門口抽著旱煙的爺爺看到這一幕,大聲喊道,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過去,將小袁扶起,拍拍他身上塵土,指著跑開的那小孩,「你家大人呢?」

「大人在這里。」一位胖胖的大嬸從隔壁屋裡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你家小孩剛才推了我孫子,把他推倒在地上。」

「我沒看到啊,再說了,就算推了又怎樣?你家孫子整天在我家地板上拖來拖去,我看到就煩!要我說——還推得好!」

「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推得好?」

「我就是這么說話的。看不慣嗎?看不慣,你又怎樣?」

爺爺操起椅子,追著那大嬸就要打。大嬸雖然胖,但跑得還算快,邊跑邊喊:「袁家老頭打人啦……」  聲音越來越小。一胖一瘦的身影也逐漸消失在遠方……

今夜註定一宿無眠。

第二天一大早,小袁趕去公司的課長辦公室。

「咚咚咚」

「進來。」門裡面傳來課長的聲音。

小袁推門進去。

課長辦公室是一個獨立的單間。中間靠北的位置,擺放著一張歐式雕花辦公桌。桌上堆了一些資料和待簽的文件。辦公椅也是一張歐式真皮沙發,人坐在上面可以旋轉的那種。牆壁上貼著幾個醒目的紅色大字: 業績就是尊嚴,質量就是生命。

課長歪坐在辦公椅上,雙腿交叉擱辦公桌上,十指交錯挽在腦後,正閉目養神。見小袁進來,他將雙腿放了下來,手也擺放回辦公桌上,腰桿挺得筆直,收起剛才的悠閑,換了一副嚴肅的臉,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什麼事?」

「課長,我想請假回去一趟,我爺爺過世了。」

「小袁哪,親人去世,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也看到了,最近廠里忙成什麼樣,我們部門忙成什麼樣。現在公司有困難,這個時候怎麼能請假呢?」

「可是……」小袁正要說話,就被課長打斷。

「沒什麼可是了,有什麼困難也要克服一下,我們一起度過這個難關。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公司就要上市了。我們一起再努把力加把勁,配合公司順利出了這批產品。到時候有你的一份功勞。」

「您上個月跟我這樣講,上上個月也跟我這樣講,我們檢驗部已經好幾個月沒發工資了,下面員工有很大意見……」 小袁急了。

「公司招你們過來,是要你們解決問題的,不是讓你們來抱怨的!」課長右手拍著桌子,猛地站了起來,左手指著門口喊道: 「幹不了就給我走人!」

小袁走出課長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桌,簡單收拾一下自己的物品。遠處有三兩個同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時不時朝他這邊瞄來。

副組長小剛走了過來,臉上一副關切的樣子,「怎麼了,兄弟?」

「家裡有事,跟課長請假不批,和他吵了一架,讓我走人。」

「我也早看不慣他那副德行了,只知道給人畫餅,也不來點實際的。」小剛歪著身子,湊到小袁耳邊,用手捂著說。

平常在課長面前點頭哈腰的小剛,今天突然說出這番正義凜然的話,讓小袁略微有點詫異,不過沒有心思多想。

「兄弟以後有什麼打算?」小剛站直了身體。

「先回家再說,兄弟以後你好好乾。」小袁拍了拍小剛的肩膀,搬著東西轉身往門外走去。

天空灰濛蒙的,筆直的大街上只三兩人走動。地面上黃葉堆積,似乎好久都沒人打掃了。道路旁是整齊的兩排梧桐樹,枯枝上零星掛著幾片黃葉。一陣秋風吹過,殘留的那幾片黃葉也飄落到地上,和著地上的黃葉一起在空中飛舞。

小袁抱著那些東西,踉踉蹌蹌的走在大街上,踩在枯葉上嘎吱嘎吱作響,不知道怎麼到的宿舍。

他拿出手機,在網上查看火車票,最早一趟是明晚八點發車。訂好火車票,把宿舍里的東西整理打包好。住了幾年,東西還真不少,一清理有好幾大件。大部分郵寄回家,只留下一身衣服洗漱用品衛生紙啥的,到時候只需要拖個行李箱就行了。

終於搞定這一切,人也累得夠嗆,躺在床上休息會兒。正睡得迷糊時,手機鈴聲響起了。來電顯示:生產組長小蔡。

「喂~」小袁還沒徹底清醒。

「袁哥,你現在在哪?」小蔡語氣有點急切。

「我在宿舍。」

「剛才去你檢驗部的辦公室,他們說你走了。怎麼回事啊?」

「受夠了,不想幹了。」

「走之前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哪?」

「我不想驚動你們,只想一個人悄悄的走。」

「你說你……叫我怎麼說你?這樣,晚上一起出來喝酒,咱倆好好聊聊。七點鍾,我在和平飯店等你,記住了啊。」說完小蔡掛了電話。

在公司里,小蔡和小袁是一對鐵哥們。人家說生產和檢驗是死對頭,可是他們倆卻是挺玩得來的,關系挺好的。平常去公司食堂吃飯,都是一起去的。下了班兩人經常一起打打籃球,放假就一起去附近的松山湖騎騎自行車,去銀屏山上爬一爬。

晚上七點,小袁到了和平飯店。小蔡已經點好幾個小袁平時愛吃的菜,還備了八瓶郎之酒。兩人依次坐下。小蔡開了兩瓶,分別倒上。

「袁哥,快跟我說說,咋回事啊?」小蔡首先開了口。

「今天去我們高課長那請假,他不批,我跟他抱怨了幾句,他就讓我走人。」

「怎麼會這樣?高課長以前不是挺看重你的嗎?」  小蔡有點詫異。

「我也不知道,隨他去吧。」小袁情緒有點低落。

「來來來,喝酒。」小蔡招呼道。

兩人各自幹了半杯。

「袁哥,我剛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今天不說起來我都差點忘了。」

「什麼事?你說。」

「有一次我去找你們高課長簽字,到了辦公室門口,正准備敲門進去時,聽到裡面有你們那副組長小剛的聲音。他正在高課長面前說你壞話。」

「有這種事?他在我們面前,一直都是挺會講話挺圓滑的那種人。高課長挺喜歡他,半年前把他提為了副組長,安排讓他跟我學習,說是幫我分擔點事情。」

「這種人只會溜須拍馬陽奉陰違,明一套暗一套,陰險小人一個。屁本事沒有!」

「課長就喜歡他這種人,有什麼辦法?想想自己以前也大唱紅歌,後面覺得快不認識自己了,偶爾私底下跟小剛吐吐槽,沒想到這小子把我給賣了,虧我還把他當兄弟!」 小袁越講越激動,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旁邊桌上喝酒的客人投來詫異的目光。

「來來來,喝酒,消消氣。」小蔡輕拉小袁坐下,舉著杯碰過來。

「算了,現在也無所謂了。不過走了也好,省得整天心裡堵得慌。」小袁又呡了一口酒,繼續說道。

「哎~只是以後不能經常在一起喝酒了。」  小蔡嘆了一口氣,有點惋惜地說。

「以後會有機會的,你去安陽,我來星海,都可以。」

「嗯嗯,什麼時候的火車?」

「明晚8點。」

「到時候我請假送你去火車站。」

「不必了。我沒什麼東西,而且不太喜歡分別的場面。到時有空去安陽玩,我做東。」

「好吧。」

兩人最後喝得也是東倒西歪。

第二天晚上7點半,小袁拖著行李箱,擠上了「星海——安陽」的列車。由於昨天才買的票,比較匆忙,卧鋪硬座都沒了,好不容易搶到一張無座的票。估計是哪個人退了票,讓他撿了個漏。

車廂裡面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用想,座位肯定都爆滿,連過道上都站滿了人。有的塞東西到行李架上,有的對照著火車票在找自己的座位。小袁戴著口罩順著人流走到一個座位旁邊停下,這上面的行李架還有一個空位。座位上的一位大哥站起來搭把手,幫著他一起將行李箱塞了進去。

「謝謝大哥!」小袁感激地說。

「小事一樁。」大哥招呼小袁,「來~帥哥,一起到這里擠擠。」說著把臀部稍微往裡面的位置挪了挪,露出半個屁股的座位。靠裡面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姐姐,看他倆的關系,應該就是大嫂無疑了。

「這……這多不好意思啊?」小袁推卻道,目光打量了一下坐在那邊的大嫂。

「沒事,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能幫就幫,舉手之勞嘛。」 大哥爽朗的說。大嫂也投來一個善意的目光。

「大哥大嫂也是去安陽?」 小袁順勢就坐下了。

「是啊,我們倆回安陽老家看孩子。去年年底鬧疫情,我們廠里就地隔離,都沒回家過年。」大哥轉頭看了一眼大嫂,輕輕握了一下大嫂的手,「今年疫情有所緩解,你大嫂說想孩子了,我陪她回去看看。」

「不容易啊,全國普遍出現這個情況,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去年過年也沒回家,公司年會也取消了,不允許很多人扎堆聚會。」小袁說道。

「是啊,都是那樣的。」大哥嘆了一口氣,「唉——真希望快一點都恢復正常。我們倆也可以經常去看孩子,感覺好久沒看到了,是不是長高了,是不是瘦了?」說完望著窗外,陷入了思念的網。

哐當哐當——火車開動了,窗外橘黃色的夜燈不斷往後移動,映照在車廂里人們疲憊的臉上。

夜晚有點漫長,有些人慢慢已經進入夢鄉。小袁只打了幾個小盹,屁股有些生疼,中途是站一會又坐一會,好不容易挨到安陽站。

安陽,我終於回來了!

還是那麼熟悉又親切的味道,街邊小吃,燒烤,奶茶,麻辣燙,烤地瓜……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小袁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仰天長吸一口氣。對了,這確實是家鄉的味道,我真的回家了。

他掏出手機,撥通電話:「爸,我回來了。剛下火車。」

「回來了就好。你先把東西放到家裡,再坐縣際班車到鄉里來。你爺爺的白事在你三叔家辦。」

「好。」

他把行李箱放回家裡,爬上班車,趕去鄉里的路上。

在十幾年的歷史變遷中,老家的景象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田裡的稻穀還是金黃黃的一片,但和以前人力收割打穀子不同,現在都是收割機一片片地在收割稻穀。一台收割機一天收割個幾十上百畝地,都是很平常的事情。科學技術的日益進步,不僅推動了國家的工業化生產,也促進了農村經濟的迅猛發展。

車子搖搖晃晃到了老家丁字路口。司機師傅喊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趕緊下車。

記得以前就是在這里,爺爺每次在這里送他上車。不管他去上高中,還是去上大學,爺爺總是送他到這里,從破舊的兜里掏出二十元錢從車窗口遞給他。乾枯的手有點顫抖。他每次都不想要,可爺爺還是遞過來,「沒事,孩子啊,接著。等你以後工作賺錢了,再來孝順爺爺。」看著爺爺充滿期待的眼神,他不忍心拒絕。那可是爺爺的一片心意,一種精神寄託。

等到畢業參加工作,他回來看望爺爺時,爺爺已經老年痴呆,都認不出他這個孫子來了。晚上他陪著爺爺一起睡,跟爺爺講很多以前的事情。有時一覺醒來,爺爺突然問你是誰啊?小袁會告訴他我是你孫子小袁。不過一會兒就忘,繼續問,繼續答。爺爺夜裡總是一遍又一遍叫著奶奶。奶奶是他在這世上唯一記得的人。可奶奶自己身體也不好,都是子女們在照料。

如今爺爺不在了。來的路已關閉,只有去的路敞開著。爺爺您老人家在哪?小袁又來看您老人家了~我想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可是您老人家在哪?哪怕用我十年壽命換您老人家多活一年,我也心甘情願!

他心裡一陣絞痛,鼻子一酸,眼淚又要沖出來。彷彿心裡有一股濃烈的液體,想要通過鼻子和眼睛往外噴涌而出。蹲在地上,他雙手捂著臉,無聲的哽咽,良久才緩緩站起。擦乾眼淚,朝三叔家走去。

他遠遠的看見他爸披著麻穿著孝衫戴著孝帽,手拿著孝衫和孝帶,站在村口等著他。他爸將衣物遞給他穿上戴好,「你爺爺他走得比較安詳。臨了記起了你,喊了你名字,心裡還是記掛著你。走,去給你爺爺磕個頭。」嗯了一聲,他默默的跟在他爸身後到了三叔家。

剛才還晴朗的天空,一下子烏雲密布。廣播里連續不斷地播放著哀樂,空氣中都彌漫著沉重的氣息。水泥地板上已經搭起了一個碩大的雨陽棚,棚子下面擺了一些桌子椅子,坐了一些親朋好友和村裡來看望的客人。

靠近牆邊擺放著一些菊花,還有花圈之類的東西。大多數都是別人送的。爺爺生前是個熱心腸,村裡哪家有需要就往哪家去了,倒是有不少人發自內心地尊敬他老人家。

三嬸和小袁他媽忙前忙後,正在泡茶招呼客人。三叔在大門裡面的左邊,靠近靈堂,斜對著右邊方向跪著。有人放了鞭炮來祭拜,三叔就跟著回禮。唯獨不見二叔二嬸,或許又在哪裡砌長城吧。

靈堂正前方寫著一個大大的「奠」字,上聯寫著:勤勞畢生是堪兒孫表率;下聯寫著:忠厚一世實乃鄰里楷模。倒是非常符合爺爺一生的寫照。「奠」字下方擺放著爺爺生前拍好的黑白照,依稀帶著一點微笑,似乎在說小袁你來了。

小袁跪在靈堂前的墊子上,拜了三拜,眼淚又止不住嘩啦啦地流。三叔回禮,站起身來,「你今天回來的?」

「嗯。」小袁應了一聲。

「你爸通知的你?」三叔又問。

「嗯。」小袁又應了一聲,退出靈堂外。

他爸在外面招呼客人,給他們一個個遞煙。見小袁出來,迎了上去,用手扶著小袁的背,「好了好了,別傷心了。你奶奶前幾天摔傷了腿,你姑媽在老屋裡照顧他老人家。這一向也一直在念叨你,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嗯。」小袁掏出紙巾,擦掉臉上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父子倆一高一矮的身影,彎彎繞繞在村裡穿過。快到老屋路過隔壁家,那家門開著,小袁朝裡面望了一眼。一個胖胖的女人,披頭散發看不清臉,衣服破破爛爛似乎好多年沒洗了,蹲在地上,拿著一根乾枯的稻草正在地上撥弄些啥,嘴裡也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

「老不死的,你把值錢的東西都藏哪了?」還沒邁進老屋的門,裡面就傳來了二嬸的聲音。

「沒有哦~哪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奶奶聲音有些微弱。

他爸趕緊沖了進去,指著二嬸吼道,「你們這對不孝的東西還敢回來?他爺爺辦白事沒看到你們的人,跑到這里翻箱倒櫃幹嘛,給老子滾出去!」

二嬸站在老屋卧室的櫃子旁邊,地上散亂地堆放著老人家的衣物。還一個抽屜盒子也歪七歪八放在地上。櫃子門打開著,裡面空盪盪的。奶奶躺在櫃子對面的床上,姑媽正在給奶奶喂東西吃。

「好啊,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問問,是不是你家把值錢的東西都給獨吞了?」二嬸叉著腰指著他爸說。

「那個他舅娘,你們這樣確實有點過分了。」姑媽在一旁附和說。

二嬸指著姑媽吼道:「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你一個嫁出去的姑娘,有什麼資格管我們家的閑事?」

姑媽不說話了。

「你們這對敗家子,有什麼資格說別人?」老爸身體顫抖,指著二嬸。

「說誰敗家子呢,你說誰呢?」 二叔從後門沖了進來,一下把他爸推倒在地上。

「你竟敢打我爸?」小袁氣得發抖,左看右看,看到門後的一條扁擔,操起就朝二叔掄了過去。

二叔飛快的朝外面跑去,邊跑邊回頭喊:「你這小兔崽子敢打我,你給我等著。」二嬸也跟著二叔跑,小袁在後面追著他倆。

「小袁,小袁,莫追噠。」他爸從地上爬起來,跟在後面喊。

「你也出去看看,千萬別出什麼事情。」奶奶吩咐旁邊的姑媽。

「哇兒~哇兒~」一陣短脆急促的警笛聲響起,兩輛警車飛馳拐了過來停下。二叔二嬸差點迎面撞上警車,從警車上下來四五個穿著制服的警察,拿出鋥亮的手銬,銬住了還一臉懵逼的叔嬸二人。

「我是安陽市公安局刑偵隊隊長黃強,有人舉報你們二人涉嫌吸毒詐騙,現正式逮捕你們。」其中一個警官亮出自己的《警察證》和《逮捕證》。

「帶走!」幾個警察把他們押進了警車里。

離他們大概一丈的距離,小袁拄著扁擔喘著粗氣。他爸他姑也跟了上來。

「你……你剛才在幹嘛呢?別給我打架鬧事,知道嗎?」黃強指一指小袁。

「好的,警察同志。」小袁他爸微笑著點點頭,走過去遞上一根煙,「我會好好管教他的。」

「不抽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黃強推辭著,隨後鑽進了警車里,關上了車門。兩輛警車又呼嘯著揚長而去。

「爸,這是怎麼回事啊?」小袁不解,「二叔他們平常雖然不幹正事,也就打打牌買買碼之類的,怎麼會被警察抓?」

「你有段時間沒回家了,不了解情況也正常。他們剛開始買碼,後來又做莊,賺了些錢。再後來被別人攛掇著去吸毒,不僅把賺的錢敗光了,還把家裡七七八八的東西都拿去賣了換錢,旁人怎麼勸怎麼說都沒用,說多了還跟你急。有次把很多人買碼進單的錢私吞了跑了,躲在外面幾個月都沒回來了。這次回來了就是這個樣子。」他爸說道。

「哎~」他爸嘆了一口氣,「我們走吧。」

回到老屋,姑媽開始收拾那些衣服,整理好塞進衣櫃里。小袁放好扁擔,走近奶奶的床前,拉著她老人家的手。

「奶奶,你老人家還好嗎?」

「還好還好,只是腳摔傷了,沒事,調養一陣子就會好。老了,不中用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回來的。」

「剛才我聽到警笛聲,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小袁便把整個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奶奶。

聽完以後奶奶只重復念叨三個字,「造孽啊!」

「奶奶,我開始經過隔壁家,看到一個臟兮兮的女人。那是誰啊?」小袁問。

「還不是那翠蘭,只看你還記得不?你小時候老去她們水泥地板上拖椅子。」

「記得記得,她兒子還推我來著,爺爺追著她打。現在怎麼成這樣了?」小袁很好奇。

「從小就溺愛縱容他兒子,打了別人家孩子也護著,偷了別人家東西還誇贊兒子厲害,也不好好管教。他兒子長大後,跟著一批爛仔成天在社會上鬼混,吃喝嫖賭樣樣來。有一次強j一個女孩子,聽說對方老爸是什麼局的局長,後台很硬,動用一切手段硬要他死。送錢送禮托關系都沒用,最後被槍斃了。從此以後翠蘭就開始說胡話,瘋瘋癲癲了。」

「做大人的要好好教育小孩啊,要不然真害了他!」 小袁感嘆道。

「是啊。養子不教如養豬,養女不教如養驢。老祖宗的話說的一點都沒錯。」奶奶說。

幾天之後,葬禮結束了。

小袁和他爸把奶奶接到市裡。小袁在身旁細心照料,陪著她老人家看她愛看的黃梅戲《天仙配》,屋裡時不時傳來愉快的笑聲。

兩個月後,奶奶腿腳好多了,能下床走路了。偶爾拄著拐杖去院子里散散步,或者去附近的老人那裡串串門嘮嘮嗑。

而小袁在家做了自由寫作者,專門寫文章給各大網路平台和報社投稿,半年後成功進入安陽市作家協會。

有一天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裡面傳來小蔡的聲音,「袁哥,告訴你一件事情。由於小剛把關不嚴,廠里有一批次品流到客戶那裡。公司遭投訴了。老闆大發雷霆,炒了高課長和小剛的魷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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