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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椅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3-01-29 06:36:51

A. 【短篇小說】養老院出現了一個女孩

一    女孩

女孩出現的毫無道理,那麼,離開也並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了。老人們倚在躺椅里,對著一片火紅的夕陽發呆時,就會這樣想。他們怔怔地看著陽光冒泡一樣冒出來,流在他們身上。陽光閃閃發光。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接近傍晚的午後,哦,可能要稍微提前一些,海平養老院新漆的綠色大門毫無預兆地打開了。之所以說毫無預兆,是因為除了節日里,需要接收志願者們的送溫暖之外(當然主要是禮物),海平養老院的大門整日處於關閉狀態。海平養老院大門的整日緊閉,是老人們集體爭取來的。

養老院理應設置在郊區,郊區空氣新鮮又安靜,最適合養老院的老人們。海平養老院卻並不如此,它把自己當做了一個價格飛漲的商品樓,方頭方腦的立在市中心最值錢的地段里。建造海平養老院的老院長身份成謎,而且早就退休,真實面目無人知曉。於是在一波又一波的街談巷議中,他的形象被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養老院對面橫著一條馬路。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期,各種樣式的車子們會嚴嚴實實鑲嵌在馬路上,把它們的車頂拼湊成新的路面,絲毫不怕追尾,於是馬路便憑空增高了一米。車子們在擁擠中慢慢移動,製造轟鳴的汽笛聲,和統一的黑色尾氣。終於有一天,一位整日在院子里曬太陽、有支氣管炎病史的老人病情加重,被送到了醫院。診斷書寫的含蓄而曖昧,老人們卻一致認定罪魁禍首便是直沖院內的黑色尾氣。老人們推人及己,想起了自己早就出了問題的氣管、肝、肺,於是達成共識。幾十個老人互相攙扶著進了院長室,和院長纏了三個小時,並用絕食做威脅,終於成功,海平養老院的大門從此緊閉。

讓海平養老院打開門外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女孩脖子上繞著一條鮮紅的絲巾。

正是深秋,枯黃的葉子僵硬地浮在地面上,還沒來得及被清潔工掃走。大門一打開,風迅速從門口擁擠進來,吹盪起門內一片地面上的落葉。女孩的腿是在下落的秋葉中邁進來的,她紅色的鞋子沾上了幾粒新鮮的塵土。女孩站在她的紅鞋子上,看著這群從椅子上微微抬起腰身的老人們。

這個女孩和往年節日里過來的年輕人並沒有什麼不同,老人們盯著女孩子鮮紅的絲巾想。

女孩子越過老人們,走進了辦公室。

老人們彼此對視了一眼,一同看向立刻關上門的辦公室。女孩紅色的絲巾和鞋子埋沒在陰暗的辦公室里,透過辦公室的玻璃門,竟然看不到一絲模糊的投影。

太陽完全沉下去了,秋夜的寒意慢慢升起來,女孩子還待在那個安靜的辦公室里,沒有出來。老人們陸陸續續被護工們領回各自的房間,留下一片被鞋子踩得粉碎的樹葉。

一夜的睡眠洗掠了老人們大部分的記憶,女孩子的面孔也從他們的記憶中慢慢隱去。女孩子出現在老人們的公共早餐桌上,老人們用了半頓飯的功夫才想起了,她就是昨天進來的女孩子。女孩子周身的打扮都變了,這也是老人們沒有立刻認出她的原因。老人們早已老去,年久失修的記憶中,臉孔大小的空間實在過於微不足道,很容易埋沒入灰塵中。女孩子的紅色絲巾不見了,穿的鞋子還是皮鞋,但顏色換成了護工們統一的灰色。

常年固定的飯桌上突然加了一張凳子,這是老人們所不習慣的。老人們之間的間隔縮小了,胳膊之間的碰撞次數也增多了,再看看彼此,居然覺得有些新奇。

女孩和護工們一起幫老人們布置餐具,分發食物,之後,坐在了那張加進來的椅子上,和他們一起吃飯。護工們分散開,站在老人們身後,照顧老人。

護工是不能和老人們一起吃飯的,女孩子既然坐在了餐桌上,便顯然不是新來的護工,那麼她是誰呢?護工們沒有介紹她,女孩子的年輕漂亮,也加重了老人們身為老者的矜持,因為這矜持,老人們也沒有主動去問。

老人們用勺子慢慢往嘴裡送粥,悄悄觀察女孩子的臉。女孩子真是年輕啊,皮膚緊綳,眼睛清澈,只是安靜的吃飯,便引得老人們偷偷聚焦了渾濁的目光。吃完飯,老人們慢悠悠的站起來,大部分回房間,其他的則進了休閑室,下棋或打牌。

女孩子在老人們眼睛的餘光中走進了儲物間。儲物間應該是昨天剛剛整理過的,隱隱約約能看到裡面添置了一張床,其他亂起八糟的東西摞起來,堆在角落裡,於是儲物間就成了女孩住的房間——女孩子昨天就是睡在這件屋子裡的么?但是敬老院怎麼能住進一個年輕人呢。老太太們顫抖著步子,彼此扶持著回房間。她們在路上猜測女孩子的來路,斷定女孩子和院長的關系不簡單。敬老院有嚴格規定,必須是護工或年滿六十周歲的老人才能入住敬老院,一個不是護工的小姑娘怎麼能平平白白住進來呢?還有,昨天下午,女孩子在院長的辦公室里呆了那麼久,是在做什麼呢?兩年前,院長和妻子突然離婚了,據說原因之一就是他平日里不太規矩。老太太們交換了一個瞭然的微笑,小姑娘長得確實十分漂亮,屬於能讓人不規矩的那種。

二    喬大爺

這是喬大爺入住海平敬老院的第五個年頭。和其他人不同,他並不是被兒女們送進養老院的。五年前,他實在受不了兒子一家的鬧騰,提出要住進敬老院里。一個月之後,兒子終於不敵喬大爺的頑固,同意了,但是住哪家敬老院,必須兒子來定。海平敬老院離兒子家只有二十分鍾的公交車程,想來看望的時候隨時都能來,便定了這家。

喬大爺進敬老院兩個月之後,慢慢適應了敬老院的過度冷清。平日里只有老人和護工的敬老院,寂靜如秋日午後的夕陽,一直一副暮氣沉沉的樣子。這和喬大爺印象中的寧靜和諧完全不同,便有些埋怨兒子沒有好好選地方。前幾個月,每次兒子來敬老院,都會勸喬大爺回家,呆了多久就勸多久,走之前還囑咐,住不習慣就打電話,他隨時來接人。但是喬大爺和自己較勁,怎麼也不鬆口。

喬大爺躺在窄窄的木板床上頗有些懊悔。近來,他總覺得當初並非是自己要來,而是被兒子誆進來的。年紀大了,沒什麼用了,就被兒子丟進來了,就和院子里其他人一樣。

一直到進來半年後,兒子都堅持一星期來看他一次,但是慢慢的,一星期變成兩星期,兩星期變成三星期,來的越來越少。喬大爺每次見兒子時,臉色也更壞,兒子認定父親不樂意見自己。平日里工作忙的要死,還要在休息日時看一副臭臉,兒子漸漸也不願意來了。兒子來的少了以後,喬大爺便有些煩躁。他才六十來歲,還很年輕,和院子里那些七八十歲的老頭子可不一樣,他還是想找人聊聊天的。可惜院子里的老人們大都不對他的胃口,喬大爺只好四處找「朋友」。

喬大爺的朋友之一是一隻貓,貓是一隻誤闖進他屋裡的野貓。有一天,喬大爺無意中發現,被子上多了一行雜亂的灰色爪印,一看就知道是貓踩上的。這年頭被人欺負也就罷了,難道還要被一隻貓欺負?喬大爺心中憤憤,便決定下手教訓這個野貓。打開手電筒隨便一晃,就發現了那隻躲在床下的貓。貓正睜著圓溜溜的水潤眼睛看著他,一雙綠色的貓眼像兩只玻璃球,反射著手電筒發出的白光。這貓似乎被嚇破了膽子,獃獃的縮在一個角落裡,大大的貓眼似乎正在流淚。

喬大爺內心的一股憤怒無處發泄了。這個弄臟了他的床單的小賊居然覺得很委屈。喬大爺關上手電筒,突然心中一動,當天下午,便抱著貓一起去院子里曬太陽。路過的老人們紛紛誇獎他的貓更溫順了,也更可愛了,爭著把手放到貓的身上,似乎它一直都在。喬大爺越發覺得他放棄和他們交朋友的做法十分正確。貓毛乾燥柔軟,貼皮的地方暖烘烘的,被撫摸著的貓舒服的眯著眼。喬大爺暗暗驚奇,原來貓是這樣一種奇怪的生物,似乎天生就該被人類馴養。喬大爺等待其他人誇他的貓,覺得比誇他自己還高興。

女孩子推開敬老院大門的這時候,喬大爺正抱著他的貓曬太陽。貓眯著眼睛躺在他身上,把那一片衣服連同底下的喬大爺的皮肉都捂得暖呼呼的。貓被開門的聲音和突然的風驚動,蹬著腿,想站起來,卻被喬大爺的手硬按下去了。被強按下去的貓直愣愣的立著貓耳朵,瞳孔縮小成針尖大小,看著走進來的陌生人。喬大爺覺得這個女孩子長得太好看了點。太過好看的人總不喜歡有人和她爭奪注意力,就算是一隻貓也不行。

喬大爺決定以後要帶著貓離這個女孩子遠一點。他現在已經離不開貓了,看不得貓被欺負,對於漂亮的女孩子,他也說不出重話。但是女孩子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吃飯時,就坐在了喬大爺旁邊。喬大爺正慢慢把一勺湯送到嘴邊,懷里一直安靜著的貓突然從他懷里跳下去了,順便撞掉了喬大爺手上的湯勺,慶幸的是,湯碗沒被打翻。喬大爺眼睜睜看著女孩子站起來,重新遞了一個湯勺給他,又拿來紙巾幫他擦掉衣服上的污漬。喬大爺愣愣地站起來,女孩子還沒回過神來,他已經去追跑遠的貓了。喬大爺出去了,就沒再回來吃飯。

女孩子居然很快就和院里的人熟悉起來了,有事沒事,都能聽到院子里喊「小紅」的聲音。

住喬大爺對面的李老頭,趁著老人們都在院子里曬太陽時,問女孩,為什麼不戴那條紅色的圍巾了,戴著多好看,又喜慶,然後又問了她的名字。

」突然就不喜歡了「,女孩子說,」不知道為什麼,進了我們院,以前喜歡的紅圍巾紅帽子就都不想戴了。「女孩又出神了一會兒,才想起回答名字的問題:」大家喊我小紅吧,我最喜歡的顏色就是紅色,聽上去又親切。「

比起正正經經的名字,「小紅」聽上去更像一個藝名。但是大家似乎都沒想到追究名字的真假,就開始小紅小紅的喊起來。

不久,喬大爺就帶著他的貓開始躲小紅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貓一看到小紅就齜牙,支著前爪往後躲。再走近一些,它就直接喬大爺懷里跳下來,捋長身子跑遠了。喬大爺給貓起了個名字叫」小綠「。小綠向來不怕陌生人,卻為什麼單單怕小紅?喬大爺懷疑是因為小紅身上的香水。但是小紅身上的香水味很淡,喬大爺只在和小紅錯身而過的幾次里,才聞得到,稍微遠一些,香味就不見了。也許是貓的鼻子比較靈?可貓又不是狗。狗鼻子,狗鼻子,可沒聽過說貓鼻子的。而且喬大爺一個老大爺,再怎麼厚臉皮,也問不出一個年輕女孩噴了什麼香水這種話。而且小綠次次都是這樣的反應,小紅便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受歡迎,有些尷尬。喬大爺沒辦法確定,只好躲著小紅走。

除了下午和老人們一起曬太陽之外,小紅出現的場所喬大爺都盡量躲開,實在躲不掉,也要挑一個離小紅最遠的地方呆著。而且早餐過後,喬大爺也不帶著小綠串門了——不知為何,不論他想去哪個房間坐坐,小紅十有八九也在那個地方——這簡直像小紅特意跟著他一樣,但偏偏是小紅比他早到。懷里沒了小綠,喬大爺也改掉了串門的習慣——所謂的串門,不過是帶著小綠出去,讓其他人摸摸罷了。

小紅晚飯後總是呆在李老頭房裡,這是喬大爺很久後才發現了的。

小紅穿著整個院里只有她有的低跟皮鞋,走在木質地板上,」篤篤「聲伴隨著地板的微微震動貫穿了整個樓道。喬大爺起初以為這聲音只是路過,習慣」篤篤「聲之後,他才發現,有很多次,只要李老頭木門的吱呀聲一出,」篤篤「聲就從走廊里消失了。然後,過了幾個小時,李老頭打開大門,」篤篤篤「重新回到走廊里。小紅為什麼和李老頭的關系這么好?喬大爺躺在床上,摸著小綠肚子上軟乎乎的皮毛,百思不得其解。自從小紅來了之後,小綠肚子上的皮毛就沒有以前溫暖了,而且時時發抖。喬大爺摸來摸去,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老人們躺在院子里曬太陽聊天,聊著聊著犯了困,就會靠在躺椅上睡。不知是誰看到了對面陽台上晾曬的衣服,一眼就認出了小紅的,喊了一聲。白色和紅色藍色的衣服單獨佔了半個晾衣架,被一群灰黑色的衣物圍住了,在秋風中飄擺著。老太太們對著被晾曬的新鮮顏色發起了呆,其他人則背過了眼睛:衣服的包圍圈中,一眼就能看到鼓起的紅色文胸,文胸正滴著水,被陽光晾曬著,反射著濕潤的光澤。

三  李老頭

小紅正在和李老頭搞對象。這個猜測最初來源於老太太們的私語中。

「那個女孩子和李老頭好上了」。

李老太暗暗得意,覺得自己率先參透了某個不為人知的隱秘,順便把」小紅「還原成沒有名字的」那個女孩子「。反正」小紅「本來就不是真名字。

李老太和李老頭都姓李,兩人卻沒什麼關系。李老頭已經忘了自己來海平養老院多少年了,但是他來的時候,李老太就已經在了。也許同樣姓李的緣故,在一群老太太中,李老頭和李老太關系最好。聽著別人喊李老太,就覺得別人在喊我的老姐姐。李老頭對老頭們說。小紅每天去不同的老人房裡聊天,也不知道都聊了些什麼,每次出來時,屋裡屋外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笑。終於有一天,在看到小紅同樣笑著從李老頭房裡出來時,老人們對李老太說,這下好了,李老頭可不止有姐姐了,連妹妹都有了。這句玩笑並沒有讓「姐姐」李老太發笑,她的臉色板板正正,沒有什麼變化。

喬大爺很快受不了樓道里越來越頻繁的腳步聲。而且近來,這些腳步聲總在夜裡響起,在他將要睡著時生生拽出來。半夢半醒間,篤篤篤,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輕盈節奏的聲音就出現了。喬大爺按捺住自己敲李老頭門的念頭。他最近也聽到了不少謠傳,擔心眼見為實,成為謠傳的見證人。

腳步聲再出現又是幾個小時之後了,人老了睡覺比較淺。喬大爺醒來,睜開眼睛,看到小綠圓睜的綠色貓眼,看到貓眼中透明的神經絲線。看了一會,有了困意,便繼續閉上眼睛,便聽到腳步聲也越來越遠,似乎正從他的夢中慢慢離去。喬大爺於是懷疑自己在做夢,不然小紅在李老頭房裡待那麼長時間干什麼?

曬太陽的時候,看著閉著眼睛躺在他身邊的李老頭,喬大爺欲言又止。李老頭一直波瀾不驚,一點也不像被女孩子深夜光顧過,也沒有「老房子著火」的氣息。小紅去李老頭房裡干什麼了,呆了多久?直到小紅莫名的消失,一直是喬大爺心中的一個謎,而在李老頭過世之後,這個謎更加縹緲無解,似乎它們從未發生過,只是喬大爺的一場夢。遠處的小紅看著喬大爺,微微笑了笑。喬大爺立刻繼續躺在藤椅上,曬太陽。

不久之後,喬大爺開始食量大減,神思恍惚,白天也沒有精神。送到醫院做了檢查,醫生又和喬大爺聊了聊,確定他得了輕微的抑鬱症。病因是長期睡眠不足,具體是睡眠時間過短且多夢。醫生以為喬大爺遇到了煩心事,勸喬大爺凡事想開,不要鑽牛角尖。醫生看看陪同來的護工和站在一邊的兒子,又開解喬大爺,兒女自有兒女事,偶爾照顧不到老人也是有的,老人要多體諒。喬大爺一聲不吭,抱著小綠回去。這個診斷讓負責喬大爺的護工十分費解,因為喬大爺向來按時回房睡覺,而且和其他住戶不同的是,兒子和喬大爺的關系很好,一兩個月就來看一次,比起其他人勤快很快。喬大爺整天和貓形影不離,臉上總能看到笑,看上去心情也挺好,完全沒有抑鬱症的影子。喬大爺把小綠往懷里攏了攏,摸著小綠皮背上溫熱的皮毛,暗自揣測,難道每天真的都是做夢?

喬大爺從此開始每天吃葯。據說這並不是治療他得的病的葯,而是安眠葯。喬大爺並不計較醫生開了什麼葯,醫生開的葯方,當然沒有懷疑的理由。喬大爺的葯是睡覺之前吃的。喬大爺每天晚上八點睡覺,吃葯之前,能聽到走廊里的腳步聲,吃了葯,就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後來,在吃葯前,也慢慢聽不到那種「篤篤篤」的腳步聲了。這時距離喬大爺第一次吃葯已經過了三個月,醫生宣稱喬大爺的病痊癒,不用再吃葯了。

四  鑰匙

入冬之後,陽光瞬間單薄了許多,熱氣還沒透過衣服,就被冰涼的空氣中途截走了。於是屋裡通了暖氣,午飯後的曬太陽也被取消了,老人們更不愛待在院子里了,吃完飯就回屋。曬太陽用的藤椅被統一擦乾凈,放進了儲物室,就是小紅還在住的那間小儲物室。藤椅折疊之後依然很佔地方,占儲物間的一小半,於是女孩就在房間中間掛了一道窗簾,把床和雜物隔離開來。

小儲物間放的都是從大儲藏室挪出來的小件物品,相對常用,需要經常進出。幾次找不到小紅開門之後,院長就讓把小紅房間的鑰匙復制幾份,幾個常進進出出的助工們每人拿一把。後來有的護工手頭上有事走不來,會請別的護工進小紅房間,慢慢的,每個護工都有了一把小儲物間的鑰匙。平海養老院的護工們都是女人,往往敲個門,小紅來不及穿整衣服,披著睡衣就開門了。幾個護工離開之前,意味深成的叮囑小紅,鑰匙不要給老人們用。但是小紅似乎並不把他們的叮囑放在心上,護工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養老院中,小紅的房間是唯一一間氣味清新的房間,這是護工們比較數次後得出的結論。在此之前,即便小儲物間並無老人居住的,也並不缺少老人身上的腐朽氣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只要是養老院的房間,不論主人是老人還是護工,都會帶有老人身上的味道。這種帶著死亡意味的酸腐味道包裹著整個院子,新來的護工往往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習慣。老人們身上的味道似乎格外能吸收青春,在養老院工作過的護工總是比其他地方更見老態。老人的味道會加速人的衰老,護工中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但是老人的味道被隔絕在小紅的房間之外,慢慢地,護工們成了這個房間的常客。

李老太屋裡的一隻椅子老化了,一隻椅子腿和骨架上分離,接著整個椅子都散掉了。接著其他房間也陸陸續續出現了這種現象,但是幸好,並沒有老人受傷。在海平養老院待了十幾年的老護工們向院長反應,要不要新購一批椅子,把所有房間的椅子統一更換掉,老人的骨頭軟,很容易就會摔斷摔折,小紅也和護工們一起,也向院長說出了同樣的顧慮。院長沒有明確拒絕,只說要找相關負責人商量一下,就打發了他們。護工們憤憤道,反正養老院里沒有院長爹,怎麼摔也和他沒關系。但是,沒過多久,新的椅子就到了。

新椅子是統一的紅色塑料椅,比原來的要輕很多,一徑放在院子里,要各個房間負責的護工們拿著舊椅子去換,一件換一件,回收舊椅子的車子就停在院子里。護工們忙著在各自的老人屋裡進進出出,搬走舊椅子,搬來新椅子,十分忙碌。就在這忙碌中,李老太拒絕塑料椅子進入她的房間。

「我要木椅子,」她堵在門口不讓護工們進去,「我不要塑料的!我兒子和女兒每月交了那麼多錢,你們就讓我坐在塑料椅子上?」李老太站在門口大聲喊道:「我兒子是領導,我讓我兒子來收拾你們!」

「你和她關系最好,你去勸她」。老人們一致推舉李老頭為代表去勸李老太。李老太卻翻臉不認人。這個往日的「老弟弟」孤零零的站在李老太和人群中間,被李老太數落的低了頭。『

「給她先搬一張舊椅子吧」,護工說,「年紀大了別給氣壞了。」

李老太卻依舊不讓舊椅子進門,說,要搬就搬新椅子。但是哪裡有新椅子呢?護工們想起了小紅,小紅的屋裡有一個還算新的木椅子,這椅子是小紅進來不久後自己出錢買的——護工們猜測,小儲物間的那張床也是小紅自己買的,因為椅子和床都是小紅喜歡的紅色。

冬日裡,護工們搬椅子搬得一頭大汗。其他房間的椅子都搬完了,只剩下了李老太這個房間。住宿樓一共四層,李老太的房間在一樓,小紅的房間和李老太的房間還是斜對角。

「我和老喬去搬椅子吧」,李老頭主動申請。喬大爺聞言愣了一下,又點了頭。小紅一直幫著搬來搬去,此刻正靠在牆上喘氣。

「有鑰匙么?」李老頭問護工們。護工們都搖了搖頭,居然沒有一個護工帶了小儲物間鑰匙出來。有人解釋道,因為搬東西出了一身汗,大家都把外套扔在一樓了。

「我這兒有!」小紅說,剛說完,她就感覺到一個經常去她房間的護工深深看了她一眼。小紅突然想起護工們的叮囑,但這念頭一閃而過,小紅並不在意。

搬來了凳子,小紅的鑰匙並沒有被立刻還回來。李老頭說,開了門之後,他不小心把鑰匙掉進院子里用來排污水的管道口裡了。管道口覆蓋了一層鉛筆粗細的鐵絲網,鐵絲的空隙恰好容許鑰匙和硬幣這樣的小物件通過。李老頭弄丟鑰匙之後不久,幾乎每個老人手裡都多出了一把小小的鑰匙。這鑰匙能打開小儲藏室的鎖,是小紅碰巧試出來的,那已經是在李老頭的死訊一周之後了。然後小紅就決定離開。

五 告別

李老頭的死訊來的很突然,雖然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李老頭有心臟病。但普遍的認知是,老年人的心臟病,只要正常吃葯,可以輕輕鬆鬆活個十幾年,而李老頭是在檢測出心臟病的十天之後死去的。李老頭的心臟病並不是最嚴重的,院里同樣得了心臟病的老人還有三四個,他們的病情都比李老頭更嚴重,卻依然在好好地吃喝睡。除了有忌口的飲食外,他們和其他人並無不用。

但是無論如何,李老頭已經死了。七天後,要有人燒他的舊衣服,李老頭似乎一直無親無故,誰來燒他的東西?很快,李老頭屋裡來了一個中年女人收拾東西。這個女人告訴老人們,她是李老頭的小女兒。

「為什麼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你啊?」老人們低聲問道。女人徑自收拾李老頭的東西,並不回答。

女人把李老頭的房間從內到外徹底翻了一遍,把看到的衣服統統扔到地上。女人面色詫異地從衣櫃深處扯出了一條紅色的絲巾,她看看絲巾,又看看圍觀的老人,很快也把絲巾扔到了地上。紅色絲巾和李老頭的灰黑色衣物格格不入,如一團乾涸的血液。

李老頭的告別儀式在養老院舉行。養老院已經見慣了告別儀式,每隔幾個月或更短的時間,總會有一個房間被清理出來,住進新的老人告別儀式像時鍾,讓活著的老人明白自己剩下來的日子越來越短。李老頭的告別儀式不過是一個2點或4點鍾的標記。老人們的臉上出現了或悲傷或疑惑的表情,悲傷和疑惑攙和起來,宛如一個笑臉。這笑臉似乎抱著某種嘲笑,李老頭真的這么死了么?但是死了又能如何呢?就如同以往的無數個葬禮一樣。

喬大爺發現,小紅沒有出現在李老頭的告別儀式上。而且之後,小紅也沒有出現在海平養老院。小紅還會回來么?他曾經試圖詢問院長,想得到一個確定的答復。但院長總是來去匆匆,他追不上院長的腳步。終於到了年底,院長出現在拜年活動中。聽到喬大爺問起小紅的事情的時候,院長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片茫然,小紅是誰?女孩子?

「養老院怎麼能住進來女孩子,連護工都不要女孩子的。」院長說。

院長很快走過喬大爺,握起了下一個老人的手,口中說著「新年好」。院長的背影肥碩而高大。喬大爺在院長的背影中找到了一種堅定的支撐。

小綠,你可以不用害怕了。喬大爺低聲對懷中的貓說道。喬大爺的手指在小綠柔軟的皮毛中時隱時現,時隔一年,他終於再次感覺到了這種舒適的溫暖。

無戒寫作訓練營#堅持第十天#

B. 找很多年前看的一部短篇小說,可能十萬字那種台言小說

現代社會之龍行天下
作者: 風魔三少
簡介:
苦情人生,伴你行! 1994年十月一日,陰! 天很黑! 風很大! 大街上已經沒有任何人了,沒有人願意在這種破天氣里還在外面逛的。在一條骯臟的小巷裡,一個破舊的垃圾箱旁邊蜷縮著一個小孩子。身上穿著很舊的衣服,但衣服上已經有了斑斑血跡,衣服有很多地方也已經撕裂

C. 短小說 | 欠安

「我夢見暮年時的自己,佝僂著背,衣衫襤褸,走在一條去往地獄的泥濘路,一生的罪惡一幀一幀浮現,如刺刃、似冰錐,割破時光,血脈噴張,生途淬凝為塵,風吹即散。可是往來光景近是虛無,淺笑輕顰,夢不過花落一場,不必,不必記掛。」夜晚,和著台燈明亮的光,秦桐在電腦上寫下這段話,她知道,關於那段往事,這是最後一次去回憶了,明天婚禮上說出那句誓言後,她就要把所有的過往埋葬,此後餘生,都許給那一人。



在遇到未婚夫之前,秦桐的世界裡出現過另一個男人,譚紹文。他們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當時秦桐正處在職位考核的關鍵階段,也經歷著漫長的感情空窗期,譚紹文是公司特聘的藝術顧問,工作清閑,生活自由,這兩個原本毫無交集的人在一次偶然中互加了微信。

秦桐覺得譚紹文,相貌堂堂,成熟穩重,讓人很有安全感,一見鍾情的涓流在這個剛畢業的小姑娘乾涸的情感土地上流淌,一下就流進了心縫里。他們的第一次交流是譚紹文在微信上主動找她,為當天工作上的急躁態度道歉並安慰她別有太大壓力,那天他們聊到很晚,直到深夜才互道晚安,譚紹文對她說了之前從沒對別人說過的話,他告訴她自己其實內心很孤獨,缺少自給自足的快樂,所以有時會少了些人情味,希望她原諒,秦桐也和他講了白天發生的有趣或不順的事,他們在那個夜晚互相傾訴,互相寬慰,誰也想不通這是怎麼發生的,但他們就是慢慢貼近了彼此,不再陌生。

那次聊天之後秦桐的心被點燃,她確認自己喜歡上譚紹文了。之後的工作中她會經常去譚紹文辦公室請教藝術方案上的問題,譚紹文也更溫和,更耐心,有時還單獨找她來幫助修改,但譚紹文從沒表現出更多的親密。兩個人的交集多了起來,但這份關系在之後的四個月間都沒有再進一步,似乎有一道清晰的界限擺在兩人面前,誰也不逾越。秦桐被這種原地停留的關系折磨著,她想見到譚紹文,每時每刻都想,她覺得自己的心被他擊中,俘虜,長在了他身上。秦桐不想敢主動開口,她不知道譚紹文對她到底有多少感情,她怕連朋友也做不成,譚紹文更是沒有任何舉動,他們就這樣擱淺著。

他們都不明舉,但沒少了暗動,秦桐礙於譚紹文是領導,不敢枉然找他,而譚紹文也很少主動找她交流,他們只是偶爾進行正常工作的聯系,再無其他。秦桐不知道譚紹文是怎麼想的,如果他對自己也有感情,為何不肯主動,如果沒有感情,又為何屢屢提供額外幫助,吐露心扉。秦桐只知道自己淪陷了,深深地愛上了這個男人,沒錯,就是依著僅僅幾次隔著屏幕的交流和短暫的工作會面,秦桐在腦海里已經演出了一整部關於兩人未來的大戲,她希望能和譚紹文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很想很想。

她把他們的每一次交集都寫在日記里,她太愛譚紹文了,在秘密的日記里她寫下了是如何被譚紹文感動,被他吸引,寫下了心被融化的感受和肆意對未來的暢想,盡管未來八字沒一撇,她還是願意在腦海里徜徉,想像著以後的以後。在接下來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們也只是保留著這樣的交往態度,正式而簡單,譚紹文依然會給她單獨的幫助和額外的關心,她也沒停止對譚紹文的幻想,但是同樣,一切都停滯在這里。秦桐把這件事只向一位密友透露了,友人很驚訝之餘勸她大膽邁進,但秦桐捉摸不定譚紹文的心,也生怕壞了公司規定。就這樣誰也不知道事情會怎樣發展,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秦桐更清楚,誰也沒辦法停止自己對譚紹文的愛戀,這種無聲的,莫名其妙的愛戀。

一切隨著譚紹文合同期滿被另一家公司獵頭挖走而告終,秦桐也在招聘啟事上看到譚紹文簡歷的婚姻狀態是「已婚」。她五臟欲焚,悲傷和空落難以言喻,譚紹文在臨走時送給了她一個精緻的八音盒,上面刻著兩把並排的躺椅和一個屋檐。一切都結束了,秦桐知道,自己一年來早角落裡無聲的風起雲涌,自己為他平添的那些患得患失,連帶著所有所有的幻想和美好願望都結束了。也許譚紹文也愛過自己,但他最終還是守住了底線,選擇盡一個丈夫應有的責任。他們結束了,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愛了一場,又不為人知地失散,秦桐嘲笑這一段相遇,就像一場夢,唯一體驗到真實的就是秦桐那顆用盡全力愛過的心,現在已經癱軟了。

「筵席已散,眾人已走遠,而你在眾人之中,暮色深沉,無法再辨認,不會再相逢。」這是她寫在日記本上的話,後面還有四個字「全作憑吊」。



舒城是個年輕有為的小夥子,長相清秀也有責任心,是很多女生喜歡的類型。但他偏偏追了秦桐半年多,秦桐覺得舒城各方面沒有硬傷,也為了一點虛榮心,選擇接受他。舒城愛的很熱烈,秦桐好像看到了自己當時的影子,這段感情里是舒城首先提出想和她一直走下去,也是他不斷把秦桐規劃進未來,舒城的才俊和人品配上他對秦桐的一片真心,這是多少姑娘提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歸宿。秦桐也知道,自己是喜歡他,但是她沒力氣再愛了,自己二十幾年來最最赤誠的愛已經付給別人了,現在的她根本找不回當初的心境再去好好愛另一個人了,她覺得對不起舒城,因為她從來沒認真想過和舒城有以後,甚至她一直做好了分手的准備。可是她每每看到舒城對自己的好,看到他說離不開自己,看到他興奮地把未來和自己放在一起談著以後,她就更覺得自己如果此時離開,不如迎面捅舒城一刀讓他死了算了。於是她就這樣和舒城保持著戀愛關系,她在等,等感情平淡,等摩擦爭吵,等一個她可以抽身離開的時機。

求婚在這一切之前來到了。秦桐大腦空白,舉棋不定,還是在一片鬨笑中木訥地點了點頭,那句「我願意」還沒說出就被戴上了戒指,被摟進了舒城厚實的胸膛。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退卻了驚訝回歸平靜,她開始一幀一幀回憶過往的細節。當他抱著她,把她摟近自己胸口,秦桐感受不到自己的欣喜和愛情的暖流,她平靜地令自己害怕,她不是不愛舒城,只是這份愛太淡了,僅夠支撐自己和他名義上的共存,但真的把後半生交付,她真的沒准備好。在很多細節上她都知道,心裡最重要的位置已經空了,任誰都不能占據,包括舒城。舒城不在的時候,她很少想念,反而會享受一個人的清閑時光;當舒城提出一起做什麼事情的時候,她的第一想法是推脫,逃避;兩人親密時她會渴望快些結束,回到相安無事。

無論如何,她還是接受了求婚,是因為她知道遇到這樣的好男人不容易,不容錯過,也是因為她更清楚就算離開遇見下一個人,自己還是沒能力去愛的,畢竟一顆死去的心,換上誰來拯救也是一樣無功而返,不必互相折磨。她確實不忍心讓舒城難過,於是逼著自己找出太多理由為接受求婚尋個借口,最後一個殘忍的事實越來越清晰:她愛的早已走遠,沒得選擇,而眼前愛她的一定要把握住,後半生也好搭伴生活。

「你西裝革履成為別人的新郎,我絕口不提當年的瘋狂;我婚紗落地成為別人的新娘,你依然是我最初的夢想」,她在日記本上寫下這段話,後續四個字是「不必記掛」。



婚禮現場,最隆重的環節,新郎新娘要說出那句珍藏的誓言。秦桐看著眼前的男人,英俊瀟灑,年輕有為,愛得專一,知道自己已經預定了幸福,無可挑剔。她試著讓自己激動起來,興奮起來,試著流出淚來也算對得起這個時刻,但她做不到,任怎麼努力也做不到。她也試著感受與一人共度餘生的欣喜,但是越感受越發覺,最想共度餘生的人已經不在了,那麼眼前是誰都不重要了,心裡死水一潭,再也泛不起漣漪。她沒有想起譚紹文,幾年不聯系她也放下了,她只是心疼自己當年奮不顧身的愛,也心疼不懂事的自己竟然把所有愛都榨乾,一點也沒有留給後來的人,最後愛空了,心也死了。此刻她發誓要對舒城好,好一輩子,不管是為什麼,就當做對自己曾經愛情的祭奠吧。

秦桐微笑看著舒城,眼裡慢慢閃出了晶光,緩緩說:「.…..從今時到永遠,無論順境逆境……我將愛著你,珍惜你,對你忠誠,相濡以沫,鍾愛一生。」



「終有一日,你我各結親,一妻二妾三日兒女,五六年間,滄海桑田,歷歷過往七八皆成舊夢,剩餘二三不過年少輕狂,老來相憶當作笑談」,這是她最後寫下的一句話,後四個字是「終必成空」。「快點吧,再晚要堵車了。」舒城在門口招呼她,她應了一聲,鄭重地合上本子,輕輕撫摸著它的封面,拿來另外兩個同樣的日記本——這些年寫滿了三個厚厚的日記本,把它們摞在一起,緩緩放進回收舊物堆中,看了最後一眼就起身向舒城走去,兩人拿上行李,關門離開,共同去往屬於他們的新家。在那裡,秦桐和舒城都將獲得新生,沒有遺憾沒有眷戀,也沒有過往歲月的風塵,他們只需在往復的時光里靜靜守護彼此,牽住對方的手,一起尋找永恆。

D. 短篇小說||深藏的秘密

王家有四女一兒。

大姐已經六十歲,小弟也已四十有五,在二姐和四姐之間原本還有一女,卻在三十年前的一個黑夜把自個兒弔死在菜園里,大家從不願回憶到後來的忘記,只當不曾有過那麼一個人,雖然那是王家最通事理、最漂亮的閨女。

現如今姐弟五個早已組建了各自的家庭。

守寡的王老太帶拉扯著這一幫兒女,掙扎著給三個閨女找了婆家,最以為驕傲的是小兒子忠嶺完成了大學學業,以公務員的優越條件迎娶了漂亮媳婦兒,並在城裡安家。

四閨女小香沒有嫁出,而是招贅了老實巴交的秀成為女婿,王老太把經營了四十年的水園子交給他們兩口子,自己不再為生活操心,就跟他們一起擎現成的。

孫兒外孫兒孫女已是膝下成群了。王老太著實過上了為時不短的幸福晚年。

到了去年春上,八十三歲的王老太身體出現諸多不適,並急劇消瘦。確診為肺癌後,被醫院告知頂多能活一年。

化療放療的,折騰到如今剛好一年了,似乎在驗證著醫生的預判,王老太到了大歸之時。

王老太的病情沒有被刻意隱瞞,她知道到了最後時候,於是對守在跟前的所有兒女說:

「我死了,和你們爸爸擱一起埋了吧!」

這看似最平常不過的叮囑,卻在幾個兒女的心中炸起了驚雷!

他們的爸爸,王老太的丈夫老王頭已經失蹤快三十年了,在公安局懸案里一直掛著不能歸結。

  「我死了先選好墓地把我葬了」王老太清清楚楚地說,「等到過了清明,正是拾掇水園子的時候,你們全都過來幫小香做農活,那時你們可以去報案,說找到了你們的爸爸。」

兒女們驚恐的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王老太閉上雙眼,眼角滴落下兩滴眼淚,就閉著眼說:

「這是家醜,就不講了。」

小香在一旁已是淚眼滂沱,終於忍不住,推開眾人,跑出屋去。

王老太揮揮手,讓大家都出去,說她要睡了。兒女們心中五味雜陳,更帶著滿腹疑惑,退出母親的卧室。

王老太彌留之際,往事像電影似的在她的腦子里一幕幕的閃映……

她在二十歲嫁給那個叫王安的男人時,正是兵荒馬亂最艱難的時期。兩家都是窮得叮當響,湊合著結下了這門親。窮歸窮,開頭的日子還是很溫暖的。

那次生產隊隊長許有為溜進屋從後面抱住她,王安上工路上忘了帶雨衣回來拿,正碰上這事兒,他沒敢對許有為怎麼樣,只是罵罵咧咧的,等到姓許的走了,王安不由分說,解下腰上的皮帶就給她一頓抽,從此她對他就只剩下了冷陌,那時身上已經懷了老大都四個月了。他竟陰邪的冷笑著逼問她:「你肚子里懷的是許有為的野種吧?」

嫁給王安半年多,一直覺得他挺老實的,人也不懶,跟這樣的人過日子也就知足了。但是這一次不知是他露出了本來面目,還是猜疑使他改變了性情。她開頭想分辯清楚,可是一挨她要張口,他就是一皮帶,她知道自己投錯了主,就咬咬牙不再吱聲了。

虐待才剛剛開始,晚上他爬上炕來,她還幻想著是來撫慰自己的,誰知他粗暴的扳過她,就像扳一個麻袋,然後三兩下扯掉她的內衣褲就騎了上去。她扭動著,嘴裡說著:「你不要這樣,看碰到肚子里的孩子!」一提起孩子,王安暴跳如雷:「孩子也是野種,幹掉了正好!」

那一夜,她是身上傷痛,腹內絞痛,心裡悲痛。她以為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那以後,她最怕的就是他過來和她行房事,她原來以為這是傳宗接代的事,是每一個女人的必須,現在她為干這事感到惡心。他呢,卻彷彿對這事著了迷,有時正是農忙的時候從地里突然跑回來,原因就是隊長許有為沒在地里。及至看並沒有他擔心的情況,就脫衣解帶,把她弄得亂七八糟。每次她都覺得自己是被強奸了。

一直到生下大閨女,他才有所收斂,原因是閨女繼承了他的所有特徵,打眼一看,憑誰也得說這孩子長得隨爹。

緊接著生下了第二個隨爹的閨女,這時隊長換了人,許有為啥也不是了。他好像徹底排除了對她有外遇的壞疑。

可是生下第三個閨女時,他又瘋狂了。這孩子一點也不像他,像她,比她還要漂亮。他不去分析三閨女身上所具有的媽媽的特質,一口認定,這是她和別人的野種,也許是新上任的小白臉隊長的。於是粗暴的性攻擊又一次次的向她襲來。這一輪的暴力又增添了新的說辭:

「肚皮太他媽的不爭氣,連生三個都是丫頭片子,你他媽的是想讓老子絕後咋地?」那天他又是霸王硬上弓,她不堪折磨,奮起反抗,而他,也不如頭些年的好體力,雖然還是被他干成了,卻第一次累得氣喘吁吁。

後來情況出現了逆轉,他打不動她了,他揚起皮帶連一下都打不到她身上,反而被她一把奪過,甩到門外,她一呈上風,嘴也跟上趟了:

「你威風到頭了!要不要抽你一頓試試?」有時候給他背誦毛主席語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這時的王安竟變成了不諳世事的孩子,對她苦苦哀求起來:「我不是為了玩著好受,我就是想要個兒子,你只要為我生個兒子,你不給我,我就不要。」

第四個閨女就是小香,生下時,她一看又是女的,自己也覺得肚皮太不爭氣了。王安更是整天陰晦著臉,出來進去沒有一絲笑模樣。他雖然沒有了對她施暴的力量,但他的性慾卻一點沒減,整晚上纏著她,得不到滿足絕不罷休。而這時的她也因為不能生下兒子覺得欠了他,有了對不住他的想法。

經過前些年他的粗暴施欲,她始終對男女性事抵觸,每天晚上在他的擺弄下,她倍受煎熬。

讓她鬆口氣的是在生下小香還不到一年,兒子忠嶺來了。當她聽到接生婆說是「帶把兒的」時,一下露出了早已失去的笑容,心裡一直沉壓的石頭落了地,她心裡的話是:謝天謝地,救命的兒子到底來了。

她以為日子可以走上正軌了,前兩個閨女都成為了家裡水園子里的主力,生活境況有了很大的改變。姑娘雖多,但女不愁嫁,只要一心把忠嶺培養好了就萬事大吉。

王老太怎麼也想不到,在那些被暴打虐待的時候,都沒有想著要殺了他,在開始步入老年的時候,卻對她的丈夫王安起了殺心。

這時王安已過五十,按說男人到了這個歲數,對男女之事大都是力不從心,誰知他在這上面一點沒有老相,反倒像得了陽亢症,恨不得每晚都做新郎。

問題是王安有過若是生了兒子怎麼怎麼樣的話;問題是她是性冷淡,而且對他極其討厭。於是怎樣鑽進她的被窩成了他每天的課題;而怎樣擺脫他成了她每晚的算計。

這年夏天,全家總動員,新蓋起了一幢磚瓦房。

搬進新房時,王安的鋪蓋被留在了舊房,王老太說:「吃飯會有人喊你,你要不願過來吃,就打發孩子們送過去。」王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是沒有說出。畢竟這么多年,他的所做所為,兒女們都看在心裡呢。

三閨女是兒女們當中最漂亮的,小時候因為長得不像她爸而不被她爸待見,所為多年來一直對他心有怯意,父女倆相處的就像外人。

三閨女處了個對象,竟是原來生產隊隊長許有為的兒子,這讓王安很不舒服,在他的心裡,一直想的是三閨女是老婆和許有為搞出來的,就算不是那麼回事,也不能便宜了他姓許的,當年他想搞我老婆,現在他兒子又想搞我閨女?沒門!  王老太把他捆起來時,他當時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就說的這些。

唉,家醜啊!太丟人了。王老太覺得生命正從她身上一絲絲的飄逸而出。

正當許王兩家大張齊鼔准備辦喜事時,三閨女突然上吊自殺!

表面的問題是王安要求的財禮數額巨大,而許有為氣頭上也沒說好聽的。婚事中這樣的矛盾總是有,而為此去死還是讓人不解。有人說,什麼年代了,出路有的是,何必去尋死。

王老太也沒有多想,她也不願去想,這是家醜,而且全鎮的人都知道,這是外揚的家醜。王老太從那天起開始老了。

真實的家醜展現在王老太的眼前,是三閨女入土的第七天,她在老王安的舊屋子裡發現了三閨女的內衣內褲,上面血跡斑斑污濁不堪。她驚呆了,她不敢相信她的猜測,她要想辦法印證。

那天姐弟們都去給三閨女燒頭七了。老頭子正在舊房的另一個屋子裡的躺椅上搖晃,她上去把他按住,力氣之大,竟把他的左手臂扭的脫臼了,她不顧他的呼喊,把他的手腳都捆了起來,然後找到一個他的爛褲頭塞進他的嘴裡。她出了一身汗,想著要不要弄死他,可是她還不能確定他對三閨女是否做了什麼。歇好了,想著孩子們快回來了,就搬來梯子,把他扛在肩膀上,一步一階的順梯子爬上舊屋子的黑天棚里。她把他的手腳又重新捆綁一遍,把他的嘴塞得嚴嚴的,這時已經沒有時間問他了,孩子們就快回來了,她急急忙忙下來,把梯子撤掉。剛坐下來喘口氣,孩子們就進了院子。想著老王安肯定會整出動靜來,但是平時沒有人去那舊屋子,想來也沒有人能發現。

晚上她假裝給他往舊屋送飯,孩子們都沉浸在悲傷里,也沒有人注意。

第二天她設法支走了孩子們,爬上黑天棚,她剛把他嘴裡的破布拽出來,他就用嘶啞的聲音向她全都招了。是他乾的,他強奸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把破布重新塞進他的嘴裡,一言不發,下了梯子,然後把梯子用鋸子鋸成了小塊的柈子。

一連三天,不見王安,大閨女和二閨女去報了警,警察也曾到家來,但只是做了詢問筆錄就走了。第六天,所有的人都相信王安因為女兒的死想不開,或是投了河,或是迷在了深山老林里,一片嘆息。

誰知第七天一大早,王安出現在了家人們面前。兒女們紛紛問他去了哪裡,他一言不發,看到他瘦得皮包骨,大閨女說:「是迷在山裡了吧?」他不吭聲,大家就認為就是迷了山了。王老太冷笑一聲說:「哼,你的命還真叫大。」

王老太回憶到這里,想,想活得久,就得修善事,做惡就不會得好死!

又想:「你既然已經逃得了一死,為什麼色心不死,幾年後又要對你的小女兒做那畜牲不如的事呢?」

「我沒能救得三閨女,可我到底保住了小閨女的純潔啊,哼,你要是有能耐再活過來,我就再弄死你,你活過來幾次,我就弄死你幾次!」

傍晚。孩子們都圍在王老太身邊,她已經幾個小時沒有睜眼了。

她要再努力醒來,因為還有一個事情沒有說清楚,她想告訴他們她把他埋在了哪裡,但她到底沒能說出那個地點。

她咽下了最後那口氣,「他們找到找不到都沒有意義了。」她想。

     

   

E. 她已是垂暮,一臉的蒼老,喜歡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回憶過往,曬著懶洋洋的太陽。 聽到有熟悉的腳步聲走

這是來自紅袖添香小說網站的微小說(短篇小說),作品叫《紅唇輾轉》,作者:溟沨

F. 歐亨利短篇小說之十六《鍾擺》

約翰每一日工作回家都是一樣的流程:他的妻子凱蒂給他一個香吻,他脫掉外套後坐在發硬的躺椅上看報,晚餐永遠是燉肉、蔬菜沙拉和煮大黃花菜。約翰厭倦了這樣的日子,每天八點一刻准時去和他的朋友打檯球,以逃離一成不變的妻子和日復一日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妻子凱蒂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家,約翰看著空盪盪的家,忽然到來的自由並沒有讓他感到興奮,反而他的內心卻無比的空虛和恐懼,失落的約翰忽然意識到他的妻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沒有妻子凱蒂生活將徹底失去意義,他決心妻子回來後要好好補償。

凱蒂回來了,等到八點十五,約翰帶上帽子,忘記了之前的決心,在妻子的抱怨中又一次去和朋友打檯球了。

人類有時就像鍾擺一樣,來來回回的左右搖擺,厭倦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如果有一天鍾壞了,鍾擺就會傷心,難過,後悔沒有早點珍惜過去的生活。可一旦鍾被修好,鍾擺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接著左右搖擺,依然對生活充滿厭倦,忘卻一時的傷心難過,那些想要珍惜的東西又一次被拋諸腦後。

我身邊不乏這樣的小孩,他們往日的生活里沒有學習,只有臭美、抽煙、喝酒、玩樂,如果有一天孩子因此被通知家長談話,或者被停課反省,他們會表現出無窮的懊悔,一次次的向學校和老師表達歉意求情,希望避免即將到來的懲罰。可是這樣的孩子往往在事情過去之後,會忘記自己當初的懊惱和承諾,再次繼續著之前的生活方式,不會有一絲絲改變,就像鍾擺一樣。

願我的孩子們有所警醒,那些失而復得的東西值得珍惜,一次次新的機會應該好好把握。如果有一日,人生的大鍾徹底壞掉,那你所要珍惜的人和事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G. 白夜夢_入夜(短篇小說-荒冢之役)

「第幾個了?」治安官低沉的嗓音比他剛剛推開的木門更讓人揪心。

「第十一個了。」李拉上了裹屍布,破碎的屍體隨即被抬頭。

「既不是搶劫,又不是仇殺,更沒有證據表明是葯物過量?難道是某種邪教?我們的世界有這種獻祭一般的魔法存在嗎?」

治安官不安的問道,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想找處地方坐下,狹小的房間里卻滿是令人作嘔的血跡和疑似腦漿的已經凝固的液體。

李沒有回答他。因為無論是誰都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

盡千年來,沒有一處核實的魔法目擊事件。沒有一人被證明擁有那種力量。王堡地下密室的那具難以言狀的巨大骸骨還在,可如今卻可以像婦孺作為游覽的勝地開放。

除了那些嘩眾取寵的小丑,甚至沒有人願意像神祈禱。所有都願意相信,這個世界被魔鬼所唾棄,也被神遺忘了。

那用燭台刺穿自己咽喉的大學士,焚燒自己雙手致死的琴師,一踏入北境就投海的游吟詩人。到今天為止這個炸開自己腦袋的年輕畫家......

十一個了,究竟是什麼讓這些人選擇如此痛苦的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

「恩,都是優秀的藝術家。尤其是那個年輕人畫的海,說真的親愛的,我一個門外漢都看得出來,太震撼了。只是可惜了噴濺了血跡。」

李很餓,莎莉遞給他的麵包三兩口就被他吞掉了。他現在正滿懷期待的等著莎莉鍋子里的肉排。火焰舔舐著鍋底讓那塊兒肥美的肉排發出誘人的吱啦聲響。香味四溢,食指大動。莎莉不光是調味的大師,在裝盤上更是具有非凡的品味與天賦。哪怕休假在家為丈夫做一餐也要力求完美。

「你真應該去看看那幅畫,太......唔,好吃極了!」李來不及欣賞如同畫卷一般美麗的食物。迫不及待的用銀制刀叉把它融入口中。瞬間從口腔里爆發出來的豐腴的肉只與夢幻般的口感讓他幾乎要呻吟了出來。

他的這位主廚妻子很美麗,但是讓他傾倒的則是她在烹飪上的天賦與熱情。

「你真的完全意識不到你自己在說多麼讓人倒胃口的事情嗎?」

莎莉看著自己的丈夫大快朵頤的樣子心裡由衷的高興,但是又實在不敢想像這個男人平時工作的場景究竟是怎樣的畫面。

「以讓人欣賞的水平來看,是那幅畫更吸引人,還是我的小肉排更讓人喜歡呢?」

莎莉有些戲謔的一邊問李,一邊給丈夫盛上了番茄濃湯。

「這哪有可比性啊,真要說的話,真要說的話?我可能會盯著那幅畫而忘了改及時把這碗湯喝掉吧?」

李飽餐之後就到暖爐邊上的躺椅睡著了,他太累了。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妻子此刻眼睛裡留下了一滴漆黑的淚水。

「怎麼可能?」莎莉清洗餐具的手不住的顫抖著。「我做的餐品怎麼會輸給那種冰冷膚淺的東西?」

「海?」莎莉打開了窗戶,那個她幾乎每天都要去采買材料而看到的海嗎?就算被畫下來,它又能美到哪去?

你看看它,看看它,一直在那,自我陶醉一般的漲潮退潮。它,美嗎?它,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你是最棒的烹調大師。」

「當然!」莎莉毫不猶豫地回復了內心裡的那個聲音,根本沒有思考那個聲音來自那裡。

「沒人能抵擋得住你創作的菜品的魅力。」這聲音沒有性別,沒有情緒,卻充滿了讓人顫栗著臣服的力量。「除非你用了次等的材料。」

「怎麼可能,不但食材是最好的。就連調料的每一個顆粒我都用的是最頂級的。不可能啊,沒道理啊……」莎莉的心中有種難以名狀的癢。

「下等貨里的最好罷了。」

莎莉想要辯解,那個聲音卻突然消失了。剛剛被莎莉注視的那片海似乎從來沒有過波瀾。

李在熟睡,睡的那樣深沉。以往的莎莉會把羊絨毯子蓋在他的身上,自己安心的在一旁讀寫一些食譜。這次她再也顧不上這些了。還有什麼食材是她從未得到與使用過的?在哪,它在哪?

她出門時只想要立刻找到它,絲毫沒注意到黑色的眼淚已經布滿了她的臉頰。原本紅潤的皮膚此刻煞白,暗淡。但是她的眼睛卻透露出一種光,讓人心悸的黃色的光。

3.

「那些屍體怎麼會全都不見的?」治安官沒有休息好,雙眼布滿了血絲,他把李單獨留在房間里,近乎絕望的問道。「還能有更多的亂七八糟的事嗎?」他發泄一般地把煙頭掐死在桌台。劣質烤漆發出來的焦臭味倒是能讓這個男人清醒一些。他揉了揉自己不多的白發,注視著李,等待李的回答。

「我們找到了。在一家海鮮運輸公司的碼頭冷庫里。負責人已經在押了,不過基本排除了作案嫌疑。沒有時間,作案能力,還是自己跑過來報案的。」

「全部都在那嗎?」

「也不全是,人數沒錯。只是不那麼完整,雖然它們進來時也沒有幾個是完整的。」神經線條粗大如同李也不願意過多回憶冷庫里那畫面。

「每個部位都不同,沒有重復的。全部都是被鋒利的刀子切割走。」李補充完之後兩人久久沉默。

「封鎖消息。」

「是!」

李立刻轉身出門。治安官如同死灰般的面目實在是讓他無法直視。

4.

巨大而又腐朽的觸手慢慢從海里攀爬上來。粘液從吸盤上滴落在沙灘上。隨即腐壞的沙粒就如同病菌一般污染了幾乎整片沙灘。觸手越來越多,遠遠超乎人們對深海巨獸的認識,整個沙灘被這些惡心的巨蟲一般的東西損覆蓋,即便如此,被海水覆蓋住的其他部分仍然不可探知。只有隱約之間兩盞巨大到難以想像的黃色眼睛昭示著這個邪惡的生物可能如同山嶽般巨大。

它在等什麼,還是它被什麼牽絆住了侵略人類大陸的腳步?

人們路過沙灘,會忍不住捂住口鼻,再多看那片海幾眼。在他們的眼裡只是無異於往日風景。只是莫名的壓迫感讓他們急於加快了腳步離開那裡。

人類現在無法認知到它,我們可憐的感官神經也選擇逃避接觸他已保證我們不會被它震懾,然而它就在哪,隨時准備著腳踏我們的一切。

深夜本來應該關閉的餐廳莎莉一個人在後廚忙碌著。 她的客人馬上就要到了,她得加快一些動作。

莎莉的手上每一個動作都如同外科手術般精準,在爐灶和案台之間舞蹈一樣優雅的轉身,她創造出來的香味有生命。這些味道並不會引誘人,而是更加兇猛霸道的去捕獲一切擁有味蕾的生物。整條街道的夜貓野狗和老鼠停下來了追逐殺戮,沒有不垂涎莎莉餐廳里散發出來的香味。一群怪鳥也在餐廳的上空盤旋著,這些生物如同朝聖一般將餐廳團團包圍。它們飢餓的胃和獠牙之間的聲響在黑夜裡恐怖到讓人頭皮發麻。

五位高大卻佝僂的身影不知從何處出現,在破舊的罩袍之下,他們的容貌無法窺視。只有黃色的眼睛在黑夜裡若隱若現。他們在多到令人作嘔的蛇蟲鼠宜間穿行,根本不在乎多少小東西死在他們腳下。

他們到餐廳坐定,整間餐廳的燈火瞬間暗淡了下來。莎莉自己把一個又一個的餐盤送到了他們面前。然後矗立在一旁,眼睛已經和這些怪人一模一樣了。

「迎接它的到來,這再合適不過了。」令人意外的是聲音那麼的甜蜜又富有活力。無論在何處聽到你都會猜想她的主人是怎樣的靚麗少女。

然後她摘下面罩,果然是精緻到無可挑剔的容顏,然後她把一根曾經屬於年輕畫家的手指,放到自己香艷的唇齒之間細細品味......

罩袍之下甚至有莎莉熟識的面孔,但那又如何,莎莉無法思考,又渴望著這些怪人對她發表無上的贊揚。他們的吃相越來越放肆誇張,原本他們還會從窗戶里扔出一些骨頭讓窗外那些生物搶到頭破血流。現在他們自己也如同流浪貓狗一般舔舐著自己的餐盤。

還不夠,這怎麼能讓莎莉停下來。

還有更好的!

李帶人沖進自己的家門時莎莉還活著。她赤裸著身體穿著圍裙為丈夫奉上了自己最滿意的作品。原本傲人的乳房那裡一片血肉模糊,整條潔白的圍裙被浸染成了血紅色。她的黃色雙眼裡充滿了真誠與愛意。

「李,它好吃極了,你一定要嘗嘗,我愛你,快,快嘗嘗......」

5

李的四肢被牢牢的捆綁在馬車上,他已經不在喊叫了,但沒有人敢把他嘴巴里的東西拿走。從傍晚到入夜,馬車義無反顧地逃離著北境。治安官下令盡快把李送到王堡的療養地。李已經不再會眨眼睛了,甚至不會轉動頭部,只是空洞的盯著星空。

它們和之前不一樣吧?

李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負責護送他的同事和馬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在海邊醒過來,如同受刑一般的他被樹立在沙灘上,四肢仍然被捆綁。只是麻木的嘴巴里沒有了布團。

那東西就站在海里。

站?不,它彷彿在那裡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個世紀。山嶽一般的身軀如同人類一般擁有四肢,頭部卻是章魚一般布滿了觸手,它站在哪裡,一雙遮天蔽日的殘破蝠翼慢慢從它背後緩緩展開。它伸出來一隻手臂緩慢的放在緊貼牛李的沙灘上,向著李探頭。惡臭的布滿觸手的怪物頭顱和陰冷到讓人失禁的黃色眼睛越來越近。

李看得清楚,那些觸手纏著包括莎莉在內的那些死者的身體。彷彿炫耀一般,怪物把莎莉用出觸手支撐著送到李面前,莎莉癱軟著被觸手玩弄著僅剩的乳房和下體。莎莉突然睜開了眼睛,黃色的光芒和怪物的巨大眼球一般無二。

「你怎麼不嘗嘗呢,親愛的?你難道對我的廚藝不滿意嗎?」莎莉布滿血跡的冰冷手指摩挲著李的臉頰。李覺得自己就如同那些曾經被莎莉把把玩的肉塊一般。他想喊叫,卻被莎莉緊緊卡住了喉嚨。

他快要窒息的時候觸手拖拽著莎莉離開了李。

玩夠了一般,怪物從海里從容的上了岸。怪物張開了翅膀,它觸手纏繞的那些屍體唱起來了聖潔的贊歌,李想咬斷自己的舌頭結果自己,他卻沒有了任何力氣。隨著怪物翅膀的煽動,空氣里的腥臭味越來越重。大地一陣顫抖,怪物起飛,整個北境的永夜到來了。

H. 描寫春天的散文或短篇小說

描寫春天的散文或短篇小說

你閱讀過關於春天的散文或短篇小說嗎?春天是萬物復甦的季節,鳥語花香,像我就特別喜歡春天,因為天氣溫暖適宜,下面我整理了幾篇關於描寫春天的散文或短篇小說,一起來學習一下吧,讓我們感受春天的魅力。

描寫春天的散文或短篇小說1

描寫春天的散文:我們擁有春天

到了春天,天氣暖和了,母親的哮踹病好起來,每天的咳嗽明顯地少了,

我搬了一把躺椅,讓她座在上面,到外邊看看,花開了,園里的小雞在雞媽媽的帶領下,到沙堆里刨食。母親的臉色好了,偶爾也拿小米粒喂雞。

天暖洋洋,屋前的小溪里飄來一朵朵花爿,母親吩咐我們,山上的蕨菜可以采,菜園的地要翻,豆米菜煮雞蛋,三月三一定要每人吃三個,圖一年的吉利。

春天到了,天氣的變化也無常。晴得好好的天忽然下起雨,我們趕緊把母親抬到裡屋。山裡一下雨,就彌滿了霧氣,天下雨,地里事情不能做,我們只好陪母親說話,電視劇沒有開始,我們的話題依然是昨天的劇情,由電視劇我們很自然地聊到張家長,李家短。末了,大家都准備中飯,忽然我的手機響了,是二哥打來的,電話里告訴我,寄來一萬塊錢,讓我們把老屋修砌一下,在外工作的幾兄弟今年清明節回來,給父親的墳立碑,二哥還特別關注,這次回來要把母親接到城裡治療,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時候,她趕緊叫我給二哥回話,說自己的病已經見好,不勞大家掛記,告訴二哥清明節回來一定要接幾個親房吃個飯,順便把隊里的合同簽了,大家都等著種天麻發財!

春天到了,農事催人,田裡、地里,都要下種。母親雖然不能夠從事體力勞動,但是,她有時候柱著拐棍到地里親自指導我們,農事的經驗靠的是積累,

母親在鄉里勞動了一輩子,她離不開土地。二哥他們在二年前就決定,讓我和母親搬到城裡住,但是母親堅持要在農村,而且要求二哥他們給村子裡的人謀一些致富的路子,這就是我的母親,我們精神上的春天,母親經常說,城裡有城裡的好,但是城裡離不開農村,這幾年,城裡人不是天天往鄉里跑,吃鄉里的東西,住鄉里的房子,這二年在母親的操持下,在農閑的時候,我辦了一個農家樂,城的表妹幫忙打理,生意還不錯。

我們擁有春天,母親便是我們的春天。

描寫春天的散文或短篇小說2

描寫春天的散文:這就是春天了

黃白的太陽懶懶地從雲里踱出來,把天空塗得一片淡青、一抹微紅、一塊煙紫,太陽本是出色的畫師,卻因為冬睡初醒,長夢未斷,就這樣敷衍著。遠天如霧,天盡頭,誰家屋頂上撐著榆的樹冠,精雕細刻著春之天幕的花邊,又象是人間久久不落的煙花。

白楊從青白光滑的'樹幹上伸出枝枝節節,沖著高天舒展腰身,極力向太陽邀寵。陽光一灑,滿樹就鼓脹了欲放的芽苞,是未吐未搖的毛毛蟲。褐色閃光的毛毛蟲來不得,它一來,春天沒法不來。

喜鵲站在最高的枝尖,隨風輕輕地搖。樹下的孩子們仰頭望著青天映襯下的楊枝喜鵲,眼睛那麼亮,笑臉那麼甜。喜鵲又張開黑白的羽翼飛過楊落到附近的果園里。孩子們便在小路上奔跑起來,唱著他們新學來的兒歌兒。

走在街上,自行車軋過微濕的公路,前日一場春雪,美麗了小城,濕潤了久旱的大地。風再冷,也是春風。早是雨水時節了,自信走出了凜冽,再往前,是一路的陽光明媚和風細雨。街上的行人亂穿衣,怕冷的仍舊裹在棉服里戀著冬天,時尚的早已輕裝薄履裙擺飛揚了。五顏六色的衣衫流動在大街小巷,在春水之前,涌動著快樂的樂章。

路邊的梧桐、碧桃,黃楊、女貞都沉在冬夢里,等著春姑娘來喚醒。春姑娘不敲春雷,怯怯地遮著如花的容顏,躲在冷風之後,不肯向這里邁步。小草象毛毛蟲一樣的性急,憋著臉也要把地皮拱起,透出一點點縫隙,向外張望。

春在哪裡?看不到它,聽不到它,只是依照慣例感受到了它。

給我一種心情,與往年一樣,與我們攜手走在柳蔭下一樣,與我們站在廣場上你遞過來小蜜桔一樣,與那日你轉回車來跟我說那七個字一樣,那麼,我就會相信,春天來了。

你笑了,笑我傻。

為我倒一杯水,說了一句話,我想,這就是春天了,那麼暖。

I. 【短篇小說】哈利路亞

爸爸生意做得不錯,兩年前把我們八十平米的普通住宅換成了城郊一棟兩百平米的精緻別墅。

藍天白雲映襯下,花草香氣撲鼻中,搬家那天,我坐在媽媽懷里把頭探出副駕駛的車窗,春風撲面而來,暖暖地又掠過臉龐,小喜鵲啊,小燕子啊時不時地從頭頂飛過,空氣里都是幸福的味道。

媽媽最喜歡新家自帶的小花園,當中豎著一把墨綠色的遮陽傘和兩個躺椅。慵懶的午後,她品著咖啡笑著看我在草地上撒歡兒打滾兒。

是滴,撒歡兒打滾兒。跟其他傲嬌冷峻的哈士奇不太一樣,我天生好動活潑開朗,沒經歷過家道中落,一路被嬌生慣養著長成52厘米大高個兒。

開篇就用你們人類習慣的方式來煽情也不是我故意的,只因這兩年的確發生了太多故事,刻骨難忘,不免感慨。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不然會被叫娘炮。一切當下看來的磨練與成長,以致我一生三觀的重塑和靈魂的洗禮都源於那一次,不幸的走失。

媽媽和閨蜜們的聚會都會盡量帶上我,由於我不能出入餐館和咖啡廳之類的地方,阿姨們就常常遷就我媽選些風景不錯的戶外場地,雨天的時候就都聚到我家喝茶。

媽媽說三十五歲之前有我和爸爸就夠了,三十五歲之後再做給家裡增添編制的打算,我搖著尾巴仰著頭,撒嬌享受她三十五歲以前泛濫的母愛。

沒心沒肺的,不管是人還是狗,大都臉皮夠厚,不拘小節,我就屬這類。只有一個瞬間,我會不好意思到妄自菲薄,那就是媽媽喚我名字的時候。

「哈利路亞,親愛的,你又跑哪兒去了?哈!利!路!亞!」

盡管我知道必須有個洋氣的名字才配得上自己作為純種哈士奇的高貴血統,但當我看著沙發上不吃不喝一整天的媽媽絞盡腦汁給我起了這么個名字以後,我就知道自己沒落得一個知識分子家庭。

我只是覺得這名字又長又拗口,別的狗狗的名字大都是兩個字兒,還多半是疊字,我的卻這么難聽。得,狗不嫌母沒文化,噓......

一天傍晚,媽媽開車帶我到市區的商店買狗糧,她精心挑選著牌子,我四處溜達望風景。正值黃昏,窗外的一切都像是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閃爍著溫暖的光暈。

腳步匆匆的行人里,一個媽媽牽著一個五六歲樣子的小男孩兒,男孩兒手裡攥著根帶兩個圈圈的東西,他一呼氣,就有一大波大大小小的泡泡咕嚕咕嚕飛出來,夕陽的映襯讓那些透明的泡泡變得更加晶瑩剔透,好看極了。

我追著泡泡走出店裡,一路跟在小男孩兒的身後看著那些泡泡飛上飛下,倏地破掉,然後再有一波新的泡泡飛出來......

四周慢慢安靜下來,我才發現自己竟跟著這對母子七拐八拐地來到了一個小區門口。拱形的大門為何這般眼熟?我深吸口氣左嗅嗅右聞聞,又前後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呀,這不是我們家之前住過的那個小區嗎?

故地重遊般的感覺,我從大門口轉悠到小區里的小樹林,從安裝鍛煉器械的小場地晃悠到自家的單元門口......

爸爸媽媽把剛出生的我從朋友家裡接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這里住了很長時間,後來,他們常常在晚飯後牽著我到小樹林里散步,跟熟識的老鄰居打招呼,睡覺前給我洗個舒服的熱水澡,然後看著我鑽進自己的小窩幾秒鍾後就打呼睡著......

路燈刷地亮了起來,我才從回憶里驚醒,天怎麼都這么黑啦?我回了回神,突然想起自己是跟著那對母子晃到這里的,媽媽還在商店給我選狗糧呢。想到這里,我拔腿就跑,沖著來時的路奔去。

可是,商店已經關門了,大街上的行人也變得寥寥無幾。

我蹲在商店門口慌了起來,媽媽在哪兒啊?她一定是急壞了吧,可是她會去哪裡找我呢?還是找不到我,自己回家了呀?媽媽是開車帶我出來的,這里離我郊外的新家怎麼也有幾十公里吧,我要怎麼回去啊?

我蹲坐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娘炮就娘炮吧,我想回家啊。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突然感覺渾身發冷。不行,就這么坐在這里吹一個晚上的風,我怕是會被凍死吧。我慢慢地離開了商店,沿著大馬路落魄地走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拐進一條小巷,總算是有個避風的地方,我累壞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恍惚間,我感覺有東西在一下一下地踢我,我睜開迷離的眼睛,四五條狗子正站在我面前。我猛地坐起身來問:「你們要干什麼?」

站在最中間的那條,看不出是什麼品種,但是左臉上有條五厘米長的刀疤,「兄弟,你占我們的地盤了!」

「你們的地盤?」我心想,若不是跟媽媽走散了,誰稀罕露宿街頭還睡在垃圾車旁邊。沒等我緩過神,旁邊一隻小黑狗提起前爪在我後腦勺重重地掄了一圈兒。「對啊,就是我們的地盤,你快滾開!」

我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狗多力量大的道理,不敢造次,乖乖地躲到了小巷的另一邊。一夜,就這么凄慘點背陰冷心涼地過來了。

再次睜開雙眼,太陽已當空照,正盤算著怎麼找媽媽怎麼回家的時候,遠處的那群傢伙又向我走了過來。

「你們還想怎樣啊?」刀疤狗的大刀疤在陽光下更明顯了。他不知道從哪兒掏出半個臟饅頭甩給我,「吃吧。」

「這么臟......怎麼吃啊?」

「你還挑三揀四的,不吃算了!」又是那條賤賤的小黑狗,又照我腦袋狠狠地掄了一圈兒。要不是你老大在,就你這黑熊樣的也敢對我動手,我怒視著他。

「看你這文質彬彬的也不像野狗啊,怎麼,離家出走啊?還是看上了哪條小女生狗,私奔出來的?」

刀疤老大倒像是條通情達理的好狗,我把跟媽媽走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喲,那可遠了。連我都沒跑過那麼遠......」聽我報完了家裡的地址後,他的回答讓我很絕望。

「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家啊,我一定得找到媽媽,嗚嗚......」

「娘炮!」小黑狗沖我翻了個白眼兒。

老大沉思片刻,給我兩個選擇,一是自己跟著他們混,大家一起一邊流浪一邊往我家的方向走,不過那邊人煙稀少,吃的少,他們不可能為了幫我找家而一路餓肚子,所以就什麼時候找到什麼時候算;再一個選擇就是就此話別,他送我兩個臟饅頭作為盤纏,我自己一路找回家。

我謝過大哥,毫不猶豫地選了第二個。臟饅頭也一並謝過了,沒要。

太陽越升越高,天兒也熱了起來,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我真是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我想想自己富足的前半生哪受過這樣的苦啊,好吃的自然不用說了,就是路,也從來都是以車代步沒走過這么遠啊。我坐在路邊揉著自己快要被磨破的爪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身邊呼嘯著跑過一群黑壓壓的東西,停在前方兩米處。我抬頭,又是那群野狗。「小兄弟,以你這樣的速度,只怕還沒找到家,你就要餓死在路上了。」

我心裡默念,臟饅頭臟饅頭臟饅頭臟饅頭......

他們呼呼啦啦又向前跑去。「等等!」我使出渾身力氣叫住了老大。

就這樣,我加入了流浪狗的隊伍。老大說,「這是小黑,那是大黃,那是奇奇,最後那個叫福寶,他們都叫我疤疤,你叫啥?」我心想著,當老大就是好啊,名字上都能佔便宜,同時又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媽媽。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頭說:「我叫......哈利路亞......」

哈哈哈哈,狗群里沸騰著不約而同的笑聲,老大收斂起微笑,一本正經地對我說:「這名兒太長了,不好稱呼,以後你就叫『哈哈』吧。」

哈哈?哈哈......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笑話。

若不是不得不親自加入流浪狗的隊伍,我以為世界上全是幸福,全是好吃的食物,全是暖暖的被窩,全是坐在豪車里兜風,全是爸爸媽媽無盡的寵愛。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我不得不學會快跑,不得不咽下比臟饅頭還要臟百倍的垃圾當食物,不得不在又濕又冷的街頭捱過一個又一個無眠的夜晚,不得不沒了時間矯情和思念。

疤疤教我分辨垃圾里的上等品,小黑對我漸漸沒了敵意,大黃在奔跑的時候總會從後面頂我一把,幫我加速,奇奇和福寶也都是各自加入不久的小流浪狗,長得比我還小,就負責站崗放哨。

大家因為不同的原因而不得不選擇流浪,各有各的辛酸,也曾各有各的幸福。

疤疤懂的最多,閱歷最豐富,幾次走在生死邊緣,曾經被狗販子砍過三刀,最後還是逃了出來。

福寶是條白毛小狗,樣子可愛,很多日子沒洗過澡了,早已不再白白凈凈,小短毛黏在一起,臉上也一直臟兮兮的。疤疤說福寶也跟我一樣,曾經在富庶主人家裡,後來得了病,主人懶得治他,瞬間就換了新寵,把他裝到垃圾袋裡跟著垃圾扔了出來,他們是翻垃圾找食物的時候發現的他,沒想到竟也沒死。

我唏噓不已,除了更想爸爸媽媽以外,對這群相識不久的兄弟更生出無限的同情和憐惜。

有一天,我們路過一座小樓的後面,疤疤說,那是教堂,很多人在裡面念詩祈禱,尋找安慰和寄託。

我聽著裡面烏泱烏泱聽不懂的詞兒,出了神。不知是什麼原因,眾人一起高呼「哈利路亞!」我嚇了一大跳,拔腿就跑,很久沒聽過有人直呼我的大名了,還是這么多人一起喊,到底什麼情況?

疤疤他們很少去正街,疤疤說那裡人多危險,搞不好還會碰上狗販子,然後被賣給飯店做成狗肉給人們吃。我們聽得毛骨悚然,所以都乖乖跟在他身後,他說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有天奇奇跑上前去在疤疤面前支支吾吾,她是我們裡面的唯一小女生狗,向來也話少靦腆,大家當她小妹妹一樣對待。

「疤疤,咱們能不能......去青年路的那家寵物商店門口轉轉?就隔著窗戶看一會兒就好,我知道那裡有賣一件帶花邊兒的小衣服特別好看,我就想再看一眼......可以嗎?」

疤疤猶豫片刻,他在擔心大家的安危。小黑上前說:「老大,奇奇想要看一下我們就陪她去看看吧,我們這么多狗幫著把風,不會有意外的。」

「那好吧。」一群流浪狗唱著歌向青年路奔去。

商店裡面熱熱鬧鬧,有帶著寵物來買罐頭的主人,也有獨自來買寵物用品的年輕人,這些畫面不禁讓我想起了那個走失的傍晚,媽媽帶我到類似一家商店買狗糧的傍晚。

我坐著媽媽的奧迪來到這繁華的市區,卻再也沒能蹭上那輛開回家的車,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小黑正陪著奇奇趴在窗邊望向牆角掛著的那件花邊衣服,沒空罵我娘炮,我就更加肆無忌憚地哭出聲來,思念像一把尖刀剜著我的五臟六腑。

「不好,快跑,狗販子來了!」大黃一個趔趄,隨著疤疤緊張的叫喊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小黑拉上奇奇,身後的福寶也像離弦的箭一樣跟在後面撒腿就跑。我還沒有弄清楚什麼狀況,甚至沒有來得及擦幹流到一半的眼淚,就一起跟著跑了起來。

或許是傷心過度,哭癱了身子,或許是自從走失以後就一直營養不良,也或許是少了大黃在背後頂我一把,幫我加速,我跑了幾步就掉了隊。疤疤喊著「哈哈快點」的聲音越來越遠,背後兩個中年男人的對話卻越來越近。

「老大,快看,還有哈士奇呢!流浪狗里竟然還有哈士奇!」

「快,抓住它,抓住它!」

我被裝在籠子里,抬上了一輛卡車的貨箱。那兩個男人在我的籠子上罩了一塊黑布,我躲在裡面不敢出聲。

我想起了疤疤說過的被賣到飯店裡做成狗肉的故事,想起了他從狗販子手裡逃生的故事,不禁嚇得後背的狗毛都豎了起來。

我還有些錯愕,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就在十分鍾以前,我還跟那群朋友蹲在寵物商店的窗外思念親人呢,大黃就在我身後,小黑和奇奇就在我旁邊啊,今天早上我們還一起翻垃圾找食物呢,怎麼現在就剩下了我自己,疤疤你們在哪裡,我好害怕啊......

車停的時候,一個男的爬上車廂把籠子上的黑布掀開,陽光刺的我睜不開雙眼,眯縫著眼睛,我看見了一個空曠的大院子,破破爛爛的,五六個臟兮兮的小孩兒在院子里打鬧。

我被抬下車來有機會仔細看他們時,才發現每一個都有些殘疾,但大都是身體潰爛的那種。我想起了疤疤說過還有一種人叫「人販子」,是專門賣小孩兒不賣狗的,也有的把小孩兒抓了去打成殘疾,然後讓他們上街要錢。

我深知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了,從現在到狗肉館的倒數時間就是我最後的生命了,沒什麼值得掙扎的,只是,讓我死個痛快就行,別像這些小孩兒一樣。

那兩個男的,一個高個子,一個大鬍子,卻並沒有急著把我拉到狗肉館。他們進了旁邊的一間小平房,二十分鍾後嚼著飯走出來。大鬍子打開我籠子上面的鎖頭,一個手勢讓我出來。小孩兒們嚇得都退後了三步。

他轉身對那些小孩兒說:「你們都給我乖乖聽話,乖乖要錢,誰要不來錢,晚上就拿它伺候!」說完拍我一下讓我大叫兩聲。我應付著「汪汪」兩下,那在狗語里的意思是「去你二大爺的」,只是他聽不懂。

高個子把他們中午吃剩的飯混到一起拿來喂我,過慣了流浪狗的日子,我早都忘了名牌狗糧是什麼味道,吧唧吧唧吃了下去。

天黑了,倆男的領著那些孩子回來,簡單而粗糙的晚飯過後,所有小孩兒站成一排,上交今天的收入。我下午又被鎖進鐵籠子里,這會兒又被高個子扯出來站在小孩兒們的對面。

「數你看著最他媽的可憐,今天就掙來這么點兒!」大鬍子揪著一個小女孩兒的耳朵,對她咆哮著。

她的手腳上全是淤青,衣服自然破破爛爛,亂蓬蓬的頭發下面藏著的右眼只剩下一點點的黑眼球,眼睛也無法完全睜開,而那隻左眼,卻噙滿了淚水。

「拿我的話當耳邊風是吧,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我的厲害,看你們明天誰還跟她學!虎子,過來!」他指著我說。

啊?我又改名叫虎子了?

我哪還有閑心跟他掰扯名字的事情啊,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大鬍子身邊,不知道他究竟想起什麼幺蛾子。「去,給我咬她!」

我站在原地不動,以為自己聽錯了。「快去,咬她!」他又重復了一遍。

這個喪盡天良的傢伙,我扭過頭來,沖著他不停地「汪汪」,真恨不得此時能從天而降個翻譯來替我告訴他「去你二大爺的!」

大鬍子的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條鞭子,朝著我後背狠狠地抽了下去,疼痛感瞬間產生,我本能地嚎叫起來,長這么大,我還沒咬過人呢,看來你是第一個了!

我沖著大鬍子撲去,沒成想高個子在後面不知道拿了什麼鐵器,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腦門上......

再次醒來的時候,院子里又回歸了安靜。透過籠子的一根根鐵條,我看見了一輪被分割的明月懸掛在深藍色的夜空。背部的疼痛漸漸清晰起來,不知道有沒有在流血啊。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門口出現,然後噔噔噔地向我跑來,是那個晚上被罵的小女孩兒。她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根彎彎曲曲的鐵絲,一邊回頭,一邊替我打開籠子上的小鎖。我配合著屏住呼吸,看她額頭上漸漸冒出了汗珠。

啪,鎖開了。小女孩兒繼續輕聲輕腳地打開籠子牽我出來,又把小鎖原封不動地鎖在了籠子上。她撫摸著我沒有受傷的地方,說:「狗狗快跑吧!」

我一動不動,低頭咬住她的褲腳。她心領神會:「哥哥還在這,他的腿被打殘了,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在這。」然後又輕輕地跑回了房間。

這一次,我沒有哭,我望著小女孩兒離去的背影,咬緊牙關,然後轉過頭,拚命地跑拚命地跑,夜風在耳邊沙沙地響,大地上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月色,卻足以照亮前方,讓我腳下生風,我發覺自己也可以跑得像疤疤一樣快了,也可以不那麼輕易地流淚了,還是眼淚沒等徹底流下就已經被風吹乾?

跑了一夜,也不知跑到了哪裡,面前有汪清水,我俯著身子喝了個飽,然後躺在河水邊沉沉地睡了過去。

周圍亂糟糟的聲音把我吵醒,我環顧四周,對面的大橋上站滿了圍觀的行人,中間的高處站著一個姑娘,哎呦媽呀,好像是要跳河呢。

我揉揉眼睛打算看看形勢,那姑娘不知道最後對大夥說了句什麼就撲通跳河裡了。眾人驚慌地圍上欄桿,指著河裡大呼小叫。

情急之下,我也撲通一下跳進河裡,向著姑娘游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馱著姑娘上了岸,不知道她是真不會游泳,還是嗆水過多,反正上岸時暈死暈死的。

我抖了抖身上的水,狗毛好歹散開一點,水花濺在了一個看熱鬧的大叔身上。他突然對大夥兒說:「你們看,多虧了這條小狗呢,姑娘才能得救!還是條哈士奇呢,哈士奇還能救人呢,多感人啊!」眾人的目光跟著全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還都伸出手來摸我的腦門。

一天後,一篇《哈士奇勇救落水姑娘,真英雄感動圍觀群眾》的報道在網上流傳,我被那個落水的姑娘帶回了家裡,她說自己不是真想跳河,就是想試試男朋友的真心,沒成想腳底一滑就跌下去了,她男朋友當時就站在圍觀群眾里,咋呼半天卻沒敢跳下去救她,還不如一條狗狗。

這是她給閨蜜打電話訴說實情的時候被我聽到的。姑娘給我起了個新名字叫「恩公」,還到超市裡買了最貴的狗糧給我。

我不想成為英雄,更沒想過當什麼寵物明星。可是很多媒體都以為這姑娘就是我原本的主人,吵著要給我們做專訪,問問她是怎麼訓練我的。我耷拉著舌頭不屑這些,需要配合的時候就「汪汪」兩下,意思估計你們也懂的。

一期訪談節目就錄了三個多小時,錄完的時候外面竟下起了大雨。姑娘牽著我站在演播廳的門口等計程車,我想起了從前的雨天,媽媽和閨蜜們聚在一起喝茶時的情景。

「哈!利!路!亞!」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呵呵,怎麼,這附近也有教堂么。

「哈利路亞,親愛的,哈!利!路!亞!」

我扭過頭去,看見了站在雨里的,是媽媽。

J. 短篇小說‖囚牢6

距離上次共飲,已經過去了兩月,潮濕的昌城總算過去,金色開始爬上樹梢,給昌城帶來秋天的乾爽。

大大的落地窗前,江樾坐在躺椅上,身上披著件白色的針織衫外套。手裡拿著書。

呂逸陽走到樓上,靜靜地看著坐在窗邊看書的江樾,下午四五點的陽光,柔和了很多,並不刺眼,披在江樾身上,捲曲柔和的發絲都在發著光。

她看著書,神情比往日認真,少了些許漫不經心,眉頭舒展著,眼眶卻是有些泛紅,忽地,眼淚滑落出來,可她竟又笑了出來,還帶著淚。笑是笑了,可是氣氛卻還是濃濃的悲傷,未見改變。

呂逸陽拿著紙巾和可樂走上前去,問道:「在看什麼?」

「漫畫,有個人死了,但是是自己想死的,死亡對她而言是解脫。」江樾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又接過可樂,打開喝了一口。

「下課了?今天怎麼這么快?」江樾問。

「秦老師家裡有事,先回去了。」呂逸陽站在江樾旁邊,看著遠方的風景。

「要來試試彈鋼琴嗎?我教你。」之前呂逸陽看到過江樾看著鋼琴,有些渴望的模樣,雖然她的情緒收斂得很好。

「行。」江樾起身,將外套放置在一旁的沙發上,和呂逸陽去了一樓的鋼琴房。

江樾和呂逸陽一同坐在椅子上,呂逸陽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移動,鋼琴發出悅耳的聲音。

江樾靜看著,對應著樂譜看著他每一個移動的位置。

呂逸陽演示了一遍以後,就一步步地細細地教著江樾,可是江樾彈出的樂聲始終是斷斷續續的。

呂逸陽教了一會兒還是不見好,他偷瞥江樾專注而認真的模樣,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江樾的鼻尖點綴著暖黃的光,恬淡溫和的模樣。忽然,他起了個壞心思,於是他用手將江樾環在懷里,然後將兩只手放在江樾的手上,帶動著她彈琴。

江樾身體一下變得僵硬,嘴唇輕抿了下又放開,呂逸陽感受著懷里僵硬的身軀,看著仍在強裝鎮靜的人,輕輕地勾了下嘴角,她果然不喜歡別人靠她太近。

每次江樾給他指導,都盡可能地不跟他有肢體接觸,看著是溫柔親人的模樣,實則在心裡拒人於千里之外。日常雖然是小陽小陽地叫著,他也叫著她姐姐,可並不像姐弟般親昵。

但是他也還是願意跟江樾說一些不願跟別人說的事,她的溫柔不是假的,的確能撫慰他,他知道了江樾是安澤宇的學生,這件事,江樾並沒有瞞他。

他不想繼續跟呂徽鬧了,十年了,有些事情,只能讓它過去,媽媽大約也不想他繼續這般自我折磨,他想借著這個台階下去。

江樾克制自己的不適,一曲彈完,她便輕輕推開了呂逸陽的手站了起來。「好了,樂器大約是與我無緣了,餓了吧,我去弄點吃的。」

呂逸陽看著離開的某人,雖然步伐很鎮定,但他還是品出了些落荒而逃的味道,他輕聲笑笑,然後彈了首歡快的曲子。

輕快的樂曲從琴房中溢出,江樾雖然不知道呂逸陽彈的是什麼樂曲,但也感受到了曲意中的愉悅。

江樾在心裡感嘆,小惡魔雖然已經乖巧了很多,但他到底是個小惡魔,偶爾還是會耍壞,這幾月她已經有了不少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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