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名短篇小說桃園
Ⅰ 簡答:廢名小說的藝術特色
廢名的小說別具一格,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他的創作與魯迅大異其趣。廢名學貫中西,博採眾長,他把陶淵明的朴質淡泊、庾信的清新別致、李商隱的靈動跳躍和杜甫的悲天憫人以及哈代的辭語簡約、契訶夫的描述細膩,都揉合到自己的創作中。形成了廢名小說沖淡質朴、含蓄委婉、靈動跳脫、簡練省凈而又情理交融、悲天憫人的獨特藝術風格。
一、充滿鄉土氣息與牧歌情調的小說內容
廢名的小說描寫的多是日常瑣事來展現生活情趣,以沖淡質朴、優美寧靜的筆致來表現農村生活的古樸靜寂之美和淳樸的人情鄉情之美。「他所描寫的不是什麼大悲劇大喜劇,只是平凡人的平凡生活——,這卻正是現實。」⑴沈從文說:「不但那農村少女動人清朗的笑聲,那聰明的姿態,小小的一條河,一株孤零零的長在菜園一角的葵樹,我們可以從作品中接近,就是那略帶牛糞氣味與略帶稻草氣味的鄉村空氣,也是彷彿把書拿來就可以嗅出的。」⑵《柚子》通過童年的一系列日常瑣事,刻畫了表妹柚子的鮮明形象。「我知道我的罐子快完了,白天里便偷柚子名下的。柚子也很明白我的把戲,但她並不作聲。末了仍然是我的先完,硬鬧著把柚子剩下的拿出來再分。」⑶柚子的溫厚可愛以及「我」的調皮頑劣性格都躍然紙上。
「廢名把鄉土氣息與牧歌情調幾乎是自然天成地融為一體,為現代鄉土小說開拓了另類美的天地。」⑷《竹林的故事》寫河邊竹林旁一農家貧窮而又快樂的日子。文中的三姑娘洋溢著悠悠詩情和青春氣息。作者對三姑娘的聰慧乖巧、清麗脫俗以及她對幸福生活的憧憬,都描寫得細致入微,令人過目難忘。這篇小說的純粹達到了無可企及的地步。沈從文的《三三》、《邊城》,汪曾祺的《大淖記事》等篇可能都受過此作的影響,沈從文筆下的三三、翠翠以及汪曾祺筆下的巧雲身上都有三姑娘的影子。但是,我覺得,只有《邊城》可以與之匹敵,而《三三》、《大淖記事》等篇就詩情畫意和質朴純粹上都難以望其項背。
二、散文化的小說結構
廢名的小說在結構上有著鮮明的散文化傾向:淡化故事情節,著重情緒和意境的渲染,以抒情的筆法使田園山水之美與人物性情之美相得益彰、渾然天成。
廢名以大量篇幅納自然景觀於人事描寫之中,把景物人化。寫景也即是寫人。《竹林的故事》、《桃園》、《菱盪》、《河上柳》都是情景交融的代表作。《菱盪》中,「落山的太陽射不過陶家村的時候(這時游城的很多),少不了有人攀了城垛子探首望水,但結果城上人望城下人,彷彿不會說水清竹葉綠——城下人亦望城上。」這與卞之琳《斷章》「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⑸是何其相似!我不能斷定卞之琳是否是受了廢名的影響,也或許是各自的獨創。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廢名的《菱盪》寫成於1927年10月,而卞之琳則是從1930年才開始進行詩歌創作,這首《斷章》則寫成於1935年10月。並且,卞之琳自己也說「我主要是從他的小說里得到讀詩的藝術享受」。⑹
《橋》雖然是一部長篇小說,但並沒有貫徹始終的故事情節,每篇即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情景,人物與其環境構成了一幅幅精美的圖畫。這種散文化、抒情化的寫作傾向,更是直接影響到了後起的沈從文。沈從文更進一步主張:「用屠格涅夫寫《獵人日記》方法,糅游記散文和小說故事而為一,使人事凸浮於西南特有明朗天時地理背景中。一切還帶點『原料』意味,值得特別注意。」⑺沈從文更進一步說:「一切藝術都容許作者注入一種詩的抒情,短篇小說也不例外。」⑻沈從文的《邊城》在結構和神韻上都深受《橋》的影響。它們都描寫了農村古樸、和諧的生活,且都以脫俗空靈、詩意悠遠的筆調描寫了一曲純朴的人間之愛。《橋》寫程小林與史琴子、細竹之間萌發的情愛,《邊城》則由一男二女變為了一女二男:翠翠與天保、儺送。
三、詩化的小說語言
廢名的小說還有著明顯的詩化傾向。廢名自己承認,他是「分明受了中國詩詞的影響,寫小說同唐人寫絕句一樣,不肯浪費語言。」⑼汪曾祺說:「他把晚唐詩的超越理性,直寫感覺的象徵手法移到小說里來。他用寫詩的辦法寫小說,他的小說實際上是詩。」⑽他用唐人絕句的方法寫小說,於是有《菱盪》《桃園》《沙灘》《碑》這樣的精品。廢名小說中有很多句子都有絕句之美:
「王老大一門閂把月光都閂出去了。」(《桃園》)
「聾子走到石家大門,站住了,抬了頭望院子里的石榴,彷彿這樣望得出人來。」(《菱盪》)
「搓衣的石頭捱著岸放,恰好一半在水。」(《橋·洲》)
「接著不知道講什麼好了,彷彿好久好久的一個分別。」(《橋·洲》)
「草是那麼吞著陽光綠,疑心它在那裡慢慢的閃跳,或者數也數不清的唧咕。」(《橋·芭茅》)
「 燈光無助於祖母之愛,少女的心又不能自己燃起來。——」(《橋·燈籠》……
廢名的小說像詩,還因為他的小說,早年就已在藝術上顯示出委婉含蓄且具跳躍性的特點,尤其是1927年前後,這種特點更是發揮得圓潤熟練,《桃園》便是其中代表。「王老大隻有一個女孩兒,一十三歲,病了差不多半個月了。」開篇的文字,就簡潔到了極點。《桃園》全篇著力表現的乃是王老大和阿毛父女間的真摯的愛。阿毛自己本是病人,但她還是關愛著父親,看到愛酒的父親酒瓶已空,便竭力勸父親去買酒;王老大卻一心惦念病中的阿毛,只因女兒說了一句「桃子好吃」,即使產桃季節早已過去,做父親的竟用空著的酒瓶再貼些零錢,換回來一個玻璃桃子,想讓女兒「看一看」也是好的。文字如魯迅般講究簡省,卻寫出貧民父女間相濡以沫、撼人心靈的愛,令人不覺泣下沾襟,其藝術感染力足可與朱自清散文《背影》相媲美。
長篇小說《橋》集中體現了廢名小說詩化的特點。讀《橋》,就像在讀一部長詩,全書都是詩化了的。其中的每一章,甚至一句兩句,也自成意境。
「這個鳥兒真是飛來說綠的,坡上的天斜到地上的麥,壟麥青青,兩雙眼睛管住它的剪子筆徑斜。」(《橋·茶鋪》
「(『細雨夢回雞塞遠』)這樣的雨實在下得有意思,不濕人。「(《橋·塔》)
「不管天下幾大的雨,裝不滿一朵花。」(《橋·塔》)
這樣美妙的詩意的句子,在《橋》中比比皆是,俯拾即是。正如馮健男所說「《橋》是小說藝術,是詩藝術,是『高華簡練』的語言藝術。」⑾
四、跳脫簡練、含蓄委婉的行文風格
廢名的小說,還具有一個很特殊的行文風格,那就是靈動跳脫、簡練省凈、含蓄委婉。周作人對於廢名的簡練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近來創作不大講究文章,也是新文學的一個缺陷。的確,文壇上也有做得流暢或華麗的文章的小說家,但廢名君那樣簡練的卻很不多見。」⑿
廢名小說的開頭往往以簡潔精煉的語言交代故事發生的地點或背景。《竹林的故事》第一段:「出城一條河,過河西走,壩腳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茅屋兩邊都是菜園:十二年前,它們的主人是一個很和氣的漢子,大家呼他老程。」《菱盪》開頭一段:「陶家村在菱盪圩的壩上,離城不過半里,下壩過橋,走一個沙洲,到城西門。」我列出這兩段文字之後,再將沈從文和汪曾祺的幾段摘錄在下面: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隻黃狗。「(沈從文《邊城》)
「楊家碾坊在堡子外一里路的山嘴路旁。堡子位置在山灣里,溪水沿了山腳流過去,平平的流,到山嘴折彎處忽然轉急,因此很早就有人利用它,在急流處築了一座石頭碾坊,這碾坊,不知什麼時候起,就叫楊家碾坊了。」(沈從文《三三》)
「由輪船公司往東往西,各距一箭之遙,有兩叢住戶人家。這兩叢人家,也是互不相同的,各是各鄉風。
大淖東頭有一戶人家。這一家只有兩口人,父親和女兒。」(汪曾祺《大淖記事》)
「這個地方的地名有點怪,叫庵趙庄。趙,是因為莊上大都姓趙。叫做莊,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這里兩三家,那裡兩三家。一出門,遠遠可以看到,走起來得走一會,因為沒有大路,都是彎彎曲曲的田埂。庵,是因為有一個庵。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叫訛了,叫成荸薺庵。連庵里的和尚也這樣叫。"寶剎何處?"--"荸薺庵。"庵本來是住尼姑的。"和尚廟"、"尼姑庵"嘛。可是荸薺庵住的是和尚。也許因為荸薺庵不大,大者為廟,小者為庵。」(汪曾祺《受戒》)
從以上幾段都可看出,沈從文和汪曾祺在行文風格尤其是語言方面明顯的受到過廢名的影響。汪曾祺在《〈廢名短篇小說集〉代序》中說:「我曾經很喜歡廢名的小說,並且受過他的影響。」⒀
在行文簡省方面,我認為《初戀》勘作範例,雖然這篇小說很少有人論及。在寫初見銀姐時,「我一見她就愛;祖母說「銀姐」,就喊「銀姐」;銀姐也立即含笑答應,笑的時候,一邊一個酒窩。」其中「祖母說『銀姐』,就喊『銀姐』」一句,完全是生活化了的語言,沒有一點鋪墊和渲染,簡省到極點。而對銀姐的描寫,也是在行文中隨著情節的發展而展開,使行文如行雲流水,不著痕跡。
在《初戀》的結尾:「這已經是十年的間隔了:我結婚後第一次回鄉,會見的祖母,只有設在堂屋裡的靈位;『奶奶病癒勿念』,乃是家人對於千里外的愛孫的瞞詞。妻告訴我,一位五十歲的婆婆,比姑媽還要哭得厲害,哭完了又來看新娘,跟著的是一位嫂嫂模樣的姐兒,拿了放在幾上的我的相片,『這是焱哥哥嗎?』」 沒有直接描寫「祖母」的去世,而是以「堂屋裡的靈位」來暗示祖母已逝。而「一位嫂嫂模樣的姐兒」則含蓄的指出了銀姐現在也早已結婚成家。在這一小段文字中,將祖母的病故和銀姐的嫁人都含蓄的交待出來,像詩一樣靈動跳脫,留下空白讓讀者在品讀中通過再創作而感悟之。在《小五放牛》中,通過孩子的視角把富戶王胖子霸佔老實農民的妻子這樣的惡事寫得曲折委婉,且婉而多諷:「王胖子是住在陳大爺家裡,而毛媽媽決不是王胖子的娘子。」客觀敘述中,暗含對農民陳大爺的同情。
五、情理交融、悲天憫人的深刻內涵
廢名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一直被嚴重低估。雖然認同他的人越來越多,雖然公認他是「詩化小說」的鼻祖,但人們多看到他的獨特,多欣賞他如詩如畫的一面,而忽略了他的深刻,忽略了他洞若觀火、舉重若輕的一面。「歷經戰亂的廢名,其筆下的鄉土記憶已經不再像『略帶稻草氣味』的早期那麼純然,已經又多了幾許生之歡喜以及生之沉重,從而愈加豐富了中國的鄉土記憶。」⒁而代表著廢名另一面的便是他的兩部長篇小說《莫須有先生傳》和《莫須有先生坐飛機以後》。
《莫須有先生傳》是一部自傳體長篇小說,是廢名另闢「奇澀」蹊徑的表現,整部小說不僅詩意淡出,而且晦澀繁瑣。語句和意象的組接和轉換非常突兀,常常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莫須有先生傳》是以作者西山卜居這一段現實生活為藍本的自傳體作品,是現實的。靈感最初來自陶淵明的《五柳先生傳》,「離莫須有先生家有五里,路邊有五棵大樹,於是樹以人傳,人以樹傳,名不虛傳」。我們把《莫須有先生傳》中的這段文字與《五柳先生傳》的開篇文字試作比較:「先生不知何許人也,亦不詳其姓字,宅邊有五柳樹,因以為號焉。」兩者是何等相似!
《莫須有先生傳》的主人公取名莫須有,與「廢名」異曲同工。在莫須有先生身上,既有堂吉訶德⒂的瘋狂可笑和正直無畏,又有孔乙己的迂腐和善良。莫須有先生「全無詩意」的所見所聞,恰是廢名休學、隱居後思想變化和所處現實環境的藝術表現。這里已沒有往昔的超塵脫俗般的詩化的單純美,有的是作者逢人遇事的感慨與絮語,有的是平凡百姓庸常的現實,在「滿紙荒唐言」的下面掩飾不住的是作者的一腔憤懣和對世事與人性的理性思考。《莫須有先生傳》描繪和記錄了20世紀初中國社會的世相,是一部可與《圍城》媲美的優秀長篇小說。
《莫須有先生坐飛機以後》是廢名的最後一部小說,呈現出「返璞歸真」的特點。表面上「情趣」、「理趣」都已經完全褪去或淡然,實際上依稀還可以看到其「余韻」尚在。廢名寫這部作品時已「無意為文」,他只是敘述事實,語言非常平實。小說中描寫了主人公避居鄉間的經濟拮據、鄉村保甲制度的種種積弊、偏僻地區小學教育的落後,字里行間流露出作者的憤懣之情,也寄託了作者的理想。小說有時以佛學闡釋人生哲理,令人難辨真味;有時以詼諧文筆狀寫人生苦況,又令人回味無窮。
《莫須有先生坐飛機以後》共十七章,在最後一章《莫須有先生動手著論》中,體現了廢名一貫的對於日常生活的詩意觀照和充滿睿智的荒誕諷刺的特點。兩個小孩「純」與「慈」在揀柴時的樂處,反映的是純然的孩子的追求快樂的天性。而在成人世界的「揀柴」則具有雙重性:追求快樂與滿足貪欲,這是人的天性的兩面性。人無貪欲必是聖賢。兩個小孩子充滿趣味的「揀柴」加進成年人的功利意義,確乎使「趣味更重了」。「其實世間一切的樂處都是貪」 ⒃,廢名在不經意間使小說與現實本身和人性弊端構成了某種隱喻鞭撻的關系。所以周作人說:「馮君的小說我並不覺得是逃避現實的。」⒄廢名把思想隱藏在文字後面,隱藏在小說人物的言行後面,因此,更見其深刻
Ⅱ 《桃園》是誰的作品
.《桃園》:作者廢名,原名馮文炳,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說集《竹林的故事》、《桃園》等。
桃園》是一篇以美和愛為主題的小說,發表於二十年代。他的作品以抒情見長,童年湖北家鄉的小橋流水沙灘楓柳,禪宗聖地四祖寺和五祖寺,給他留下了終生受用的文學回憶。
《桃園》主人公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王阿毛。她是一個病孩,但她的心中總是充滿著美,充滿著對美的渴望和追求,永遠有一個充滿生機的春天。她喜歡枝葉繁茂的桃樹,而不喜歡它的凋謝。秋天到了,她渴望在桃園中有橘樹。她不理解世界上為什麼有不和諧的行為:她父親打她母親,而母親則把父親關在門外。小女孩的父親王老大種植著桃園,對他的孩子傾注著深厚的愛,甚至把他的酒瓶連同打酒的錢去換她所要的「桃子」,但他並不理解他的孩子的愛美的心理。小說表現了功利觀念會破壞美的思想。
作者注意開掘人物的心靈世界,在寫作中應用了西方現代派的一些技法。小女孩始終只有心理活動,作者用意識流的手法表現了這一心理過程。景物描寫,也明顯的帶有主觀的感覺色彩,給人以一種新鮮的、強烈的感受。語言凝煉,風格清峻淡雅;但有時也失於晦澀。
周作人說廢名的《桃園》是「所夢想的幻景的寫象」,這里既強調夢想、幻景又強調寫象,就更接近了「心象」的所試圖概括的含義。
Ⅲ 《桃園》廢名
廢名,本名馮文炳,湖北黃梅人,師從周作人,這個名字幾乎沒有人知道,汪曾祺的作品受其影響比較深,他早期的小說《橋》《棗》《桃園》和《竹林的故事》寫得真是很美。他用兒童一樣明亮而敏感的眼睛觀察周圍世界,用兒童一樣簡單而准確的筆墨來記錄,他的小說是天真的,具有天真的美,開創詩化田園小說。
他追隨流動的意識,周作人曾說廢名是一個講究文章之美的小說家。又說他的行文好比一溪流水,遇到一片草葉都要去撫摸一下,然後又汪汪地向前流去。朱光潛先生就寫過:廢名的詩不容易懂,但是懂得之後,你也許要驚嘆它真好。
<張先生和張太太>
小說很短,但是懂得不能透徹,新思想與舊現實的碰撞,一種哀傷與憐憫。
<桃園>
每一篇短篇都晦澀難懂,小說採取的是近似意識流的寫作手法,運用大量的隱喻和象徵的語言構造,使用精神分析法解讀父女二人的幻想與夢境。參考論文網相關教育論文解讀。
深秋某月十二日的黃昏至夜晚,桃園主人王老大和她十三歲生著病的女兒阿毛說話,寫阿毛的聯想、幻想、想像,寫王老大的夢境。
古舊的城牆同瓦一般黑,牆磚上青苔陰陰的綠,她想到桃園倘若種橘子才好,苔不如橘子的葉子是真綠。但是被父親沉默的拒絕了,阿毛種一顆橘子的渴望潛意識中是對一個完整而溫馨的家庭的渴望。
王老大夢中為女兒買了三個桃子,和阿毛捧給尼姑的一樣是三個紅桃子,正意味著一個圓滿的家庭,父女二人潛意識的都渴望幸福的家庭。阿毛的那句桃子好吃,令人窒息。最後發現桃子是玻璃的,沒有聲響的碎了,此刻,王老大的夢碎了。也預示著生死的交替,暗示著阿毛的最終死亡,桃園再美,也遮擋不住悲哀的寒流。
此桃園非彼桃源,它像一個夢,但又不止是夢,桃源世界蘊含著生活的大悲苦,理想世界的幻滅。桃文化是純美的,阿毛是純美的,鄉村是純美的,人性是純美的。凡是美麗的,都附帶著哀音。廢名正是用寧靜、和諧、桃源式純美的古老鄉村文化折射出對現實社會的沉痛思索。
Ⅳ 求馮文炳的桃園的讀後感或評析,400字左右
下午開會,無聊看了這篇《桃園》。
《桃》有種很鈍的敘述。廢名掐頭去尾,隱藏起了許多的起承轉合。尤其是阿毛這部分,字與字間,句與句間,全不在我的慣性閱讀期待之中,有點崎嶇,於是這種鈍的敘述就成了種距離,似一刀下去,但不去要害,卻有扣人的綿長之風:你發現不了阿毛她到底有何心事,但總覺憂傷,連她眼裡一園的桃葉都沉浸著月光,滿是隱憂。
我喜歡裡面阿毛,她的眼裡心裡有紅日光,有月亮,有桃樹,廢名隨著消瘦的阿毛,去看一個十三歲女孩的隱憂。連她的「桃園」,也本該野草叢生。。看她與王老大的對話,你會輕易想到沈從文的《邊城》,想到裡面的爺爺和翠翠。
他們都在寫著鄉人日常生活本身的瑣碎和某個時刻的瞬間感覺,從瑣碎與瞬間中去還原他們認為的人生和人性。
《桃園》細讀之下,引人悲憫。。。
她用細如蚊蠅的聲音夢話一般的嘟囔到:
桃子好吃
然後 這是一聲霹靂 我的眼睛簡直呆住了 突然一張 上是屋頂
桃子.桃子..桃子...
此刻我似乎忘記了桃子是個什麼東西
是的 我為得桃子同人吵過架 成千上萬的桃子逃不過我的巴掌 我一口也嚼得一個 但是今天我才聽見這兩個字
是羸弱的阿毛讓我突然產生對桃子的陌生的 她趴在牆頭朝外面安靜地看 她給化緣的師太桃子吃 她說 爸爸 我們種一棵橘樹吧
我們打理著一個桃園 種著這個縣城裡最多的桃子 但是今天 桃子成了我從未見過從未捏過從未吃過的了
桃子是個什麼東西 以何種強大的力量定義了王老大的一生 還有那個瘦瘦的病孩子 她說想吃桃子的時候 王老大隻能寶貝似的捧回玻璃桃子
那個桃子碩大無比 一整個降落在那個桃園 把所有空間霸佔 和時間
我做不得一次王老大 連客串體驗的熱情也沒有 或許憑著幾年前我的無知和任性 我會對廢名優美清凈文筆描繪的貌似安然寧靜的鄉村生活充滿嚮往 雖然明白這又是一個變態而普遍的距離產生美的心理
可是現在我不會
他的小說其實我覺得很慘 甚至比不上默片的熱鬧 我這種大俗之人大約還忍受不了平淡如涼白開的生活 對悲傷貧困隱忍 或者淡然
可是桃子依然存在的 阿毛只是一個背景罷了
王老大對自己身份和價值的猛然困惑只是一下子一瞬間而已 每個人都會 之後他的桃子依然是家中囤積最多的食物 依然用來換柴米油鹽 阿毛期待一棵橘樹可是依然不會走出桃園 玻璃桃子只是新鮮不了很長時間的耍玩意兒而不是生活閃耀的別樣的光
我是一個農人的話不會種一院子的向日葵和一園子的薰衣草 我精心照料的是一畦菜地和一畝水稻
那些就是我豐收時樂呵呵抱著的桃子 也是我在自己世界裡顛沛流離的桃子 或許有一天意識到了走不出去的宿命 迷惘一下下 痛苦一下下 然後生活繼續 畢竟我沒有頓悟 我超脫不了
生活像一池平靜的水 總在探尋不藉助外力也起一次盪漾的波浪的可能 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並意識到這一點 這種牛逼的情況簡直是一個堪比"公主和王子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的美好童話~
Ⅳ 廢名的《桃園》講的是什麼啊
《桃園》是廢名的短篇小說集,具體的請參看:http://www.lwlm.com/html/2008-09/134019.htm http://www.sowerclub.com/ViewTopic.php?id=271261
Ⅵ 廢名和周樹人是什麼關系,廢名的作品有什麼特色
廢名是周樹人的弟子,他師從周樹人。
廢名的作品的特色:
一是散文化傾向。廢名的詩往往是興筆所致,揮灑自如,行乎當行,止乎當止。同時廢名又是運用經濟的文字,廢名說:「我過去寫的新詩,比起隨地吐痰來,是惜墨如金哩!」廢名將古文言字詞運用到新詩的語句當中並活用典故,即是極大的嘗試和探索。如「我學一個摘花高處賭身輕」,將吳梅村的詩句直接引入,嫁接得多麼自然,毫不費力氣。
二是以禪寫詩。1922年廢名懷著一顆極大的嚮往之心來到北京,不久卻是面臨新文學陣營分裂、論爭之時,於是 陷入極度苦悶之中。隨後1927年張作霖率軍進入北京,北平文人紛紛南下,北方文壇顯得格外冷清寂寞,廢名不能「直面慘淡的人生」,心理由苦悶趨於封閉,性格更內向,思維方式側重於內省,在急劇變化的時代洪流中廢名找不到可辯清方向的思想作指導,於是躲進西山參禪悟道。廢名大約是最早將禪引入新詩的詩人,1947年黃伯思在《關於廢名》中指出:「我感興趣的還是廢名在中國新詩上的功績,他開辟了一條新路……這是中國新詩近於禪的一路。」
三是美與澀的交織。廢名的詩美是天然的,詩情是古典的,往往令讀者有一種丈二和尚摸不找頭腦的美麗,有彷彿得之的感覺。這是廢名的詩晦澀的表現。廢名的詩融儒釋道為一體,並有現代主義之風,使得廢名的詩成為一個獨特的存在。
Ⅶ 說到底,就是矛盾——試分析廢名《桃園》
藝術的美妙性和神秘性,就在於很多時候,藝術是說不清楚的,有時候它僅僅是給我們提供一種感覺,而有些時候呢,作者僅僅給出了一個矛盾。然後——矛盾就是矛盾,難道還可解嗎?
我想,很多問題,廢名並沒有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案。
再讀《桃園》,發現全篇的意境並沒有由月光一以貫之,不是通篇詩意與美,也不是全文憂傷悲戚,而是多了很多不和諧的因素。文章開頭廢名就寫:「照牆外是殺場,自從離開十字街頭以來,殺人在這上面。」所謂桃源,所謂桃園,半步之外就是菜市口。讀起來心頭一凜。然後又寫:「你這日頭,阿毛消瘦得多了,你一點也不減你的顏色!」相較於選本,廢名原篇構設了一個更大的背景,從桃園一直延伸到衙門到沙場,從日頭正盛一直寫到月光滿園。所以相較於選段那種純凈的詩意,原文更像是一首糾纏的詩,一首糾纏到底,矛盾到底的詩。
細細讀來,阿毛的語言描寫,很多都是以問句展開的。「媽媽的墳就在這園里不好嗎?爸爸為什麼同媽媽打架呢?」但廢名的精妙之處在於,很多的問句都是以王老大的敷衍回答結尾,或者索性就是只問不答,是一個女孩子苦惱的憂愁的不停的發問。關於幸福的答案,與其說廢名給出了詩一樣的答案,不如說其實就是矛盾。阿毛弄不清楚,為什麼月光皎潔?為什麼桃樹在秋天會枯?(「桃樹你又不是害病哩。」)為什麼爸爸和媽媽那麼好的人會吵架?——阿毛說不清楚,文章反反復復迴旋纏繞,但是對於任何悲劇性的命題,沒有任何一個明確的答案。幸福?你說的清楚嗎?
比起阿毛那種少女般夢囈的疑問,王老大的矛盾似乎更激烈,更尖銳,也更可笑。——酒瓶和桃子?(「拿瓶子來換。」「拿錢買不行嗎?」王老大……——他的酒瓶那裡還有用處呢?「喂,就拿這一個瓶子換。」「真要換,一個瓶子也不夠。」)明明自己也知道,一個酒瓶子值什麼錢,明明知道一個瓶子也不夠。可是王老大怎麼也不肯拿出瓶子,因為什麼?有一句話我們實在不能忽視,(「自然,王老大是上街來打酒的。「桃子好吃,」阿毛的這句話突然在他的心頭閃起來了,——不,王老大是站住了)酒和桃子為什麼會產生矛盾?酒其實代表的是王老大的個人訴求,而桃子,桃子是阿毛要的,是他的家庭訴求和社會訴求。他肯定也曾因為酒和妻子吵架,鬧得家裡雞犬不寧。所以很多人讀到後文越讀越不解,個人認為酒和桃子,還是有其象徵意義,象徵的終極答案是矛盾。矛盾,不可解。
或你要說,王老大最終是給出了一個答案。可是這仍然是他個體的一次掙扎。酒瓶子換了桃子——然後呢?玻璃桃子砰地碎落,還是一場空。這里的玻璃桃子的破碎是否應該衍伸到阿毛的死亡暫且不論,但至少是王老大一次個人掙扎的落空和破碎。有人分析桃子的破碎象徵底層不幸的人們努力掙扎而屢屢失敗的悲苦命運。我覺得不夠准確,廢名應該更注重在於寫一個個體的矛盾,個體的掙扎,這種掙扎讓人壓抑地喘不過氣來。有時候個體的集合是不等於整體的,有些悲劇,放在個體身上,才更顯其悲劇性特徵。
但終極矛盾還不在於桃子的破碎。而在於,就算這玻璃桃子送到了阿毛的病床邊,又能如何呢?這是阿毛和王老大之間最深的矛盾和隔閡。阿毛不能理解爸爸的行徑,但王老大同時也一樣不能理解一個女孩的卑微的夢想。阿毛要桃子,只是希冀一種美好。她和王老大說:「想吃桃子。」哪裡是想吃桃子呢,桃子就是阿毛,秋天的桃樹病怏怏的,其實就是阿毛病怏怏的。她要桃子,其實是要春天,要自己好起來,要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橘子的出現,更是一種補充。「阿毛雖然說栽橘子,其實她不是想到橘子樹上長橘,一棵橘樹罷了。她還沒有吃過橘子。」不想吃橘子,不想吃桃子。阿毛要的就是那麼點綠色。桃子和橘子在文中的出現,其實像極了曹公寫釵黛二人,釵黛同一論叫了這么多年,其實即對立又統一。
廢名和沈從文很像,沈老寫《邊城》,也是詩一樣的文字,但是這樣的詩到底是不純粹的,它還是矛盾。沈老寫「這個人也許明天回來,也許永遠不回來了!」其實僅僅說「這個人到底何時回來呢?」也未嘗不可,可是畢竟要把矛盾和悲劇性加深,所以這么寫了。就像王老大的三個玻璃桃子,一定要碎掉一樣。
但這樣的結局是高明的。「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凈」,高鶚再拙劣,寫不錯《紅樓》最後一章。曹公寫雪,深意更在於,雪把一切覆蓋,回答一切,即一切都不回答。
何必糾纏所以然呢?就是矛盾——而矛盾,不可解。
(附:《桃園》廢名)
王老大隻有一個女孩兒,一十三歲,病了差不多半個月了。王老大一向以種桃為業,住的地方就叫做桃園,——桃園簡直是王老大的另一個名字。在這小小的縣城裡,再沒有別個種了這么多的桃子。
桃園孤單得很,唯一的鄰家是縣衙門,——這也不能夠叫桃園熱鬧,衙門口的那一座「照牆」,望去已經不顯其堂皇了,一眨眼就要鑽進地底里去似的,而照牆距「正堂」還有好幾十步之遙。照牆外是殺場,自從離開十字街頭以來,殺人在這上面。說不定王老大得了這么一大塊地就因為與殺場接壤哩。這里,倘不是有人來栽樹木,也只會讓野草生長下去。
桃園的籬牆的一邊又給城牆做了,但這時常惹得王老大發牢騷,城上的遊人可以隨手摘他的桃子吃。他的阿毛倒不大在乎,她還替城牆栽了一些牽牛花,花開的時候,許多女孩子跑來玩,兜了花回去。上城看得見紅日頭,——
這是指西山的落日,這里正是西城。阿毛每每因了這一個日頭再看一看照牆上畫的那天狗要吃的一個,也是紅的。
當那春天,桃花遍樹,阿毛高高的望著園里的爸爸道:
「爸爸,我們桃園兩個日頭。」
話這樣說,小小的心兒實是滿了一個紅字。
你這日頭,阿毛消瘦得多了,你一點也不減你的顏色!
秋深的黃昏。阿毛病了也坐在門檻上玩,望著爸爸取水。桃園裡面有一口井。桃樹,長大了的不算又栽了小桃,阿毛真是愛極了,愛得覺著自己是一個小姑娘,清早起來辮子也沒有梳!桃樹彷彿也知道了,阿毛姑娘今天一天不想端碗扒飯吃哩。爸爸擔著水桶林子里穿來穿去,不是把背弓了一弓就要挨到樹葉子。阿毛用了她的小手摸過這許多的樹,不,這一棵一棵的樹是阿毛一手抱大的!——是爸爸拿水澆得這么大嗎?她記起城外山上滿山的墳,她的媽媽也有一個,——媽媽的墳就在這園里不好嗎?爸爸為什麼同媽媽打架呢?有一回一籮桃子都踢翻了,阿毛一個一個的朝籮里揀!天狗真個把日頭吃了怎麼辦呢?……
阿毛看見天上的半個月亮了。天狗的日頭,吃不掉的,到了這個時分格外的照徹她的天,——這是說她的心兒。
秋天的天實在是高哩。這個地方太空曠嗎?不,阿毛睜大了的眼睛叫月亮裝滿了,連爸爸已經走到了園的盡頭她也沒有去理會。月亮這么早就出來!有的時候清早也有月亮!
古舊的城牆同瓦一般黑,牆磚上青苔陰陰的綠,——
這個也逗引阿毛。阿毛似乎看見自己的眼睛是亮晶晶的!
她不相信天是要黑下去,——黑了豈不連苔也看不見?——她的桃園倘若是種橘子才好,苔還不如橘子的葉子是真綠!她曾經在一個人家的院子旁邊走過,一棵大橘露到院子外,——橘樹的濃蔭儼然就遮映了阿毛了!但小姑娘的眼睛裡立刻又是一園的桃葉。
阿毛如果道得出她的意思,這時她要說不稱意罷。
桃樹已經不大經得起風,葉子吹落不少,無有精神。
阿毛低聲的說了一句:
「桃樹你又不是害病哩。」
她站在樹下,抱著籮筐,看爸爸摘桃,林子外不像再有天,天就是桃,就是桃葉,——是這個樹嗎?這個樹,到明年又是那麼茂盛嗎?那時她可不要害病才好!桃花她不見得怎樣的喜歡,風吹到井裡去了她喜歡!她還丟了一塊石頭到井裡去了哩,爸爸不曉得!(這就是說沒有人曉得)
……
「阿毛,進去,到屋子裡去,外面風很涼。」
王老大走到了門口,低下眼睛看他的阿毛。
阿毛這才看見爸爸腳上是穿草鞋,——爸爸走路不響。
「爸爸,你還要上街去一趟不呢?」
「今天太晚了,不去,——起來。」王老大歇了水桶伸手挽他的阿毛。
「瓶子的酒我看見都喝完了。」
「喝完了我就不喝。」
爸爸實在是好,阿毛可要哭了!——當初為什麼同媽媽打架呢?半夜三更還要上街去!家裡喝了不算還要到酒館里去喝!但媽媽明知道爸爸在外面沒有回也不應該老早就把門關起來!媽媽現在也要可憐爸爸罷!
「阿毛,今天一天沒有看見你吃點什麼,老是喝茶,茶飽得了肚子嗎?我爸爸喝酒是喝得飽肚子的。」
「不要什麼東西吃。」
慢慢又一句:
「爸爸,我們來年也買一些橘子來栽一栽。」
「買一些橘子來栽一栽!你曉得你爸爸活得幾年?等橘子結起橘子來爸爸進了棺材!」
王老大向他的阿毛這樣說嗎?問他他自己也不答應哩。但阿毛的橘子連根拔掉了。阿毛只有一雙瘦手。剛才,她的病色是橘子的顏色。
王老大這樣的人,大概要喝了一肚子酒才不是醉漢。
「這個死人的地方鬼也曉得騙人!張四說他今天下午來,到了這么時候影子也不看見他一個!」
「張四叔還差我們錢嗎?」阿毛輕聲的說。
「怎麼說不差呢?差兩吊。」
這時月亮才真個明起來,就在桃樹之上,屋子裡也鋪了一地。王老大坐下板凳脫草鞋,——阿毛伏在桌上睡哩。
「阿毛,到床上去睡。」
「我睡不著。」
「你想橘子吃嗎?」
「不。」
阿毛雖然說栽橘子,其實她不是想到橘子樹上長橘,一棵橘樹罷了。她還沒有吃過橘子。
「阿毛,你手也是熱的哩!」
阿毛——心裡曉得爸爸摸她的腦殼又捏一捏手,枕著眼睛真在哭。
王老大一門閂把月光都閂出去了。閂了門再去點燈。
半個月亮,卻也對著大地傾盆而注,王老大的三間草房,今年蓋了新黃稻草,比桃葉還要洗得清冷。桃葉要說是浮在一個大池子里,籬牆以下都湮了,——葉子是剛湮過的!地面到這里很是低窪,王老大當初砌屋,就高高的砌在桃樹之上了。但屋是低的。過去,都不屬桃園。
殺場是露場,在秋夜裡不能有什麼另外的不同,「殺」字偏風一般的自然而然的向你的耳朵吹,打冷噤,有如是點點無數的鬼哭的凝和,巴不得月光一下照得它干!越照是越濕的,越濕也越照。你不會去記問草,雖則濕的就是白天里極目而綠的草,——你只再看一看黃草屋!分明的蜿蜒著,是路,路彷彿說它在等行人。王老大走得最多,月亮底下歸他的家,是慣事,——不要怕他一腳踏到草里去,草露濕不了他的腳,正如他的酒紅的脖子算不上月下的景緻。
城垛子,一直排;立刻可以伸起來,故意縮著那麼矮,而又使勁的白,是衙門的牆;簇簇的瓦,成了烏雲,黑不了青天……
這上面為什麼也有一個茅屋呢?行人終於這樣免不了出驚。
茅屋大概不該有。
其實,就王老大說,世上只有三間草房,他同他的阿毛睡在裡面,他也著實難過,那是因為阿毛睡不著了。
衙門更鑼響。
「爸爸,這是打更嗎?」
「是。」爸爸是信口答著。
這個令阿毛爽快:深夜響鑼。她懂得打更,很少聽見過打更。她又緊緊的把眼閉住——她怕了。這怕,路上的一塊小石頭恐怕也有關系。聲音是慢慢的度來,度過一切,到這里,是這個怕。
接著是靜默。
「我要喝茶。」阿毛說。
燈是早已吹熄了的,但不黑,王老大翻起來摸茶壺。
「阿毛,今天十二,明天,後天,十五我引你上廟去燒香,去問一問菩薩。」
「是的。」
阿毛想起一個尼姑,什麼廟的尼姑她不知道,記得面孔,——尼姑就走進了她的桃園!
那正是桃園茂盛時候的事,阿毛一個人站在籬牆門口,一個尼姑歇了化施來的東西坐在路旁草上,望阿毛笑,叫阿毛叫小姑娘。尼姑的臉上盡是汗哩。阿毛開言道:
「師父你吃桃子嗎?」
「小姑娘你把桃子我吃嗎?——阿彌陀佛!」
阿毛回身家去,捧出了三個紅桃。阿毛只可惜自己上不了樹到樹上去摘!
現在這個尼姑走進了她的桃園,她的茂盛的桃園。
阿毛張一張眼睛——張了眼是落了幕。
阿毛心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想,只曉得她是病。
「阿毛,不說話一睡就睡著了。」
王老大就閉了眼睛去睡。但還要一句——
「要什麼東西吃明天我上街去買。」
「桃子好吃。」
阿毛並不是說話說給爸爸聽,但這是一聲霹靂,爸爸的眼睛簡直呆住了,突然一張,——上是屋頂。如果不是夜裡,夜裡睡在床上,阿毛要害怕她說了一句什麼叫爸爸這樣!
桃子——王老大為得桃子同人吵過架,成千成萬的桃子逃不了他的巴掌,他一口也嚼得一個,但今天才聽見這兩個字!
「現在那裡有桃子賣呢?」
一聽聲音話是沒有說完。慢慢卻是——
「不要說話,一睡就睡著了。」
睡不著的是王老大。
窗孔里射進來月光。王老大不知怎的又是不平!月光居然會移動,他的酒瓶放在一角,居然會亮了起來!王老大怒目而視。
阿毛說過,酒都喝完了。瓶子比白天還來得大。
王老大恨不得翻起來一腳踢破了它!世界就只是這一個瓶子——踢破了什麼也完了似的!
王老大挾了酒瓶走在街上。
「十五,明天就是十五,我要引我的阿毛上廟去燒香。」
低頭喪氣的這么說。
自然,王老大是上街來打酒的。
「桃子好吃,」阿毛的這句話突然在他的心頭閃起來了,——不,王老大是站住了,街旁歇著一挑桃子,鮮紅奪目得厲害。
「你這是桃子嗎!?」王老大橫了眼睛走上前問。
「桃子拿玻璃瓶子來換。」
王老大又是一句:
「你這是桃子嗎!?」
同時對桃子半鞠了躬,要伸手下去。
桃子的主人不是城裡人,看了王老大的樣子一手捏得桃子破,也伸下手來保護桃子,攔住王老大的手——
「拿瓶子來換。」
「拿錢買不行嗎?」王老大抬了眼睛,問。但他已經聽得背後有人嚷——
「就拿這一個瓶子換。」
一看是張四,張四笑嘻嘻的捏了王老大的酒瓶,——
他從王老大的脅下抽出瓶子來。
王老大歡喜極了:張四來了,幫同他騙一騙這個生人!——他的酒瓶那裡還有用處呢?
「喂,就拿這一個瓶子換。」
「真要換,一個瓶子也不夠。」
張四早已瞧見了王老大的手心裡有十好幾個銅子,道:
「王老大,你找他幾個銅子。」
王老大耳朵聽,嘴裡說,簡直是在自己桃園賣桃子的時候一般模樣。
「我把我的銅子都找給你行嗎?」
「好好,我就給你換。」
換桃子的收下了王老大的瓶子,王老大的銅子張四笑嘻嘻的接到手上一溜煙跑了。
王老大捧了桃子——他居然曉得朝回頭的路上走!桃子一連三個,每一個一大片綠葉,王老大真是不敢抬頭了。
「王老大,你這桃子好!」路上的人問。
王老大隻是笑,——他還同誰去講話呢?
圍攏來四五個孩子,王老大道:
「我替我阿毛買來的。我阿毛病了要桃子。」
「這桃子又吃不得哩。」
是的,這桃子吃不得,——王老大似乎也知道!但他又低頭看桃子一看,想叫桃子吃得!
王老大的歡喜確乎走脫不少,然而還是笑——
「我拿給我阿毛看一看……」
乒乓!
「哈哈哈,桃子玻璃做的!」
「哈哈哈,玻璃做的桃子!」
孩子們並不都是笑,——桃子是一個孩子撞跌了的,他,他的小小的心兒沒有聲響的碎了,同王老大雙眼對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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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是一篇表面看去充滿美和愛,實則以美與丑、善與惡、理想與現實的激烈對抗及其悲劇性的結局,體現出深刻的痛苦感的作品。《桃園》中有密集的象徵與隱喻,這在廢名的小說中是不多見的,小說採取了近似意識流的寫作手法,使用精神分析的方法,解讀小說中父女二人的幻想與夢境,就能夠發現人物內心世界的隱秘。
(8)廢名短篇小說桃園擴展閱讀
《桃園》寫於1927年9月,但照例的,小說中是不大看得出具體的時代背景的,作者的關注點不在於時代政治,而在於鄉村人物的日常生活。
在許多研究者看來,廢名慣於描寫在鄉村近乎不變的生活中普通人家所表現出來的人性的恆常與質朴,以及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親切與美。
體現在這篇小說中,讀者一眼就能看出的是王老大和他的女兒阿毛之間存在著的一種渾然天成的、亘古不移的父女親情,尤其令人感動的是女兒阿毛純真、善良、多思、易感的天性。這種天性的養成毫無疑問得益於桃園這一美麗又相對封閉的生活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