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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科夫短篇小說精選原文

發布時間: 2022-12-16 02:59:18

A. 契訶夫的短篇小說有哪些

契訶夫(1860~1904),俄國小說家、戲劇家。生於羅斯托夫省塔甘羅格市。祖父是農奴。1879年進莫斯科大學醫學系。畢業以後行醫,廣泛接觸平民和了解生活,對他的文學創作產生了良好的影響。19世紀90年代和20世紀初是契訶夫創作的全盛時期,當時俄國的解放運動進入了無產階級革命的新階段。契訶夫積極投入社會活動。這一切使他的創作有了一個新的突破。契訶夫在世界文學中佔有自己的位置,他的短篇小說可以和莫泊桑齊名。契訶夫創造了一種言簡意賅、藝術精湛的抒情心理小說的獨特風格,截取片段平凡的日常生活,憑借精巧的藝術細節對生活和人物做出了真實的描繪和刻畫,從而展示了重要的社會內容。這種作品抒情氣味濃郁,抒發了他對丑惡現實的不滿和對美好未來的嚮往,把褒揚和貶抑、歡悅和痛苦之情融化在作品的形象體系之中。代表作品有小說《變色龍》、《在釘子上》、《一個官員的死》;戲劇《海鷗》、《萬尼亞舅舅》、《桃園》和《三姊妹》等。他的小說和戲劇幾乎全有中文譯本。

B. 契訶夫短篇小說

《一個文官的死》

原文編輯

在一個挺好的傍晚,有一個也挺好的庶務官,名叫伊凡·德米特利奇·切爾維亞科夫,坐在戲院正廳第二排,舉起望遠鏡,看《哥納維勒的鍾》。他一面看戲,一面感到心曠神怡。可是忽然間……。在小說里常常可以遇到這個「可是忽然間」。作者們是對的:生活里充滿多少意外的事啊!可是忽然間,他的臉皺起來,眼珠往上翻,呼吸停住,……他取下眼睛上的望遠鏡,低下頭去,於是……啊嚏!!!諸位看得明白,他打了個噴嚏。不管是誰,也不管是在什麼地方,打噴嚏總歸是不犯禁的。農民固然打噴嚏,警察局長也一樣打噴嚏,就連三品文官偶爾也要打噴嚏。大家都打噴嚏。切爾維亞科夫一點也不慌,拿出小手絹來擦了擦臉,照有禮貌的人的樣子往四下里瞧一眼,看看他的噴嚏攪擾別人沒有。可是這一看不要緊,他心慌了。他看見坐在他前邊,也就是正廳第一排的一個小老頭正用手套使勁擦他的禿頂和脖子,嘴裡嘟嘟噥噥。切爾維亞科夫認出小老頭是在交通部任職的文職將軍勃利茲查洛夫。

「我把唾沫星子噴在他身上了!」切爾維亞科夫暗想。「他不是我的上司,是別處的長官,可是這仍然有點不合適。應當賠個罪才是。」

切爾維亞科夫就嗽一下喉嚨,把身子向前探出去,湊著將軍的耳根小聲說:

「對不起,大人,我把唾沫星子濺在您身上了,……我是出於無心。……」

「沒關系,沒關系。……」

「請你看在上帝面上原諒我。我本來……我不是有意這樣!」

「哎,您好好坐著,勞駕!讓我聽戲!」

切爾維亞科夫心慌意亂,傻頭傻腦地微笑,開始看舞台上。他在看戲,可是他再也感覺不到心曠神怡了。他開始惶惶不安,定不下心來。到休息時間,他走到勃利茲查洛夫跟前,在他身旁走了一會兒,壓下膽怯的心情,嘰嘰咕咕說:

「我把唾沫星子濺在您身上了,大人。……請您原諒。……我本來……不是要……」

「哎,夠了。……我已經忘了,您卻說個沒完!」將軍說,不耐煩地撇了撇下嘴唇。

「他忘了,可是他眼睛裡有一道凶光啊,」切爾維亞科夫暗想,懷疑地瞧著將軍。「他連話都不想說。應當對他解釋一下,說我完全是無意的,……說這是自然的規律,要不然他就會認為我是有意啐他了。現在他不這么想,可是過後他會這么想的!」

切爾維亞科夫回到家裡,就把他的失態告訴他的妻子。他覺得妻子對待所發生的這件事似乎過於輕率。她先是嚇一跳,可是後來聽明白勃利茲查洛夫是「在別處工作」的,就放心了。

「不過你還是去一趟,賠個不是的好,」她說。「他會認為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舉動不得體!」

「說的就是啊!我已經賠過不是了,可是不知怎麼,他那樣子有點古怪。……他連一句合情合理的話也沒說。不過那時候也沒有工夫細談。」

第二天,切爾維亞科夫穿上新制服,理了發,到勃利茲查洛夫那兒去解釋。……他走進將軍的接待室,看見那兒有很多人請托各種事情,將軍本人就夾在他們當中,開始聽取各種請求。將軍問過幾個請託事情的人以後,就抬起眼睛看著切爾維亞科夫。

「昨天,大人,要是您記得的話。在『樂園』里,」庶務官開始報告說,「我打了個噴嚏,而且……無意中濺您一身唾沫星子。……請您原……」

「簡直是胡鬧。……上帝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您有什麼事要我效勞嗎?」將軍扭過臉去對下一個請託事情的人說。

「他話都不願意說!」切爾維亞科夫暗想,臉色發白。「這是說,他生氣了。……不行,這種事不能就這樣丟開了事。……我要對他解釋一下。……」

等到將軍同最後一個請託事情的人談完話,舉步往內室走去,切爾維亞科夫就走過去跟在他身後,嘰嘰咕咕說:

「大人!倘使我斗膽攪擾大人,那我可以說,純粹是出於懊悔的心情!……這不是故意的,您要知道才好!」

將軍做出一副要哭的臉相,搖了搖手。

「你簡直是在開玩笑,先生!」他說著,走進內室去,關上身後的門。

「這怎麼會是開玩笑呢?」切爾維亞科夫暗想。「根本連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啊!他是將軍,可是竟然不懂!既是這樣,我也不想再給這個擺架子的人賠罪了!去他的!我給他寫信封就是,反正我不想來了!真的,我不想來了!」

切爾維亞科夫這樣想著,走回家去。那封給將軍的信,他卻沒有寫成。他想了又想,怎麼也想不出這封信該怎樣寫才對。他只好第二天親自去解釋。

「我昨天來打攪大人,」他等到將軍抬起問詢的眼睛瞧著他,就嘰嘰咕咕說,「並不是像您所說的那樣為了開玩笑。我是來道歉的,因為我打噴嚏,濺了您一身唾沫星子,……至於開玩笑,我想都沒想過。我敢開玩笑嗎?如果我們居然開玩笑,那麼結果我們對大人物就……沒一點敬意了。……」

「滾出去!!」將軍臉色發青,周身打抖,突然大叫一聲。

「什麼?」切爾維亞科夫低聲問道,嚇得楞住了。

「滾出去!!」將軍頓著腳,又說一遍。

切爾維亞科夫肚子里似乎有個什麼東西掉下去了。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退到門口,走出去,到了街上,慢騰騰地走著。……他信步走到家裡,沒脫掉制服,往長沙發上一躺,就此……死了。

C. 契訶夫《變色龍》全文是什麼

這好像是小學時候學的一篇文章。挺有意思的。原文如下(最後有作者簡介):
警官奧楚蔑洛夫穿著新的軍大衣,手裡拿著個小包,穿過市集的廣場。他身後跟著個巡警,生著棕紅色頭發,端著一個羅篩,上面盛著沒收來的醋栗,裝得滿滿的。四下里一片寂靜……廣場上連人影也沒有。小鋪和酒店敞開大門,無精打采地面對著上帝創造的這個世界,像是一張張飢餓的嘴巴。店門附近連一個乞丐都沒有。
「你竟敢咬人,該死的東西!」奧楚蔑洛夫忽然聽見說話聲。「伙計們,別放走它!如今咬人可不行!抓住它!哎喲,……哎喲!」 狗的尖叫聲響起來。奧楚蔑洛夫往那邊一看,瞧見商人彼楚京的木柴場里竄出來一條狗,用三條腿跑路,不住地回頭看。在它身後,有一個人追出來,穿著漿硬的花布襯衫和敞開懷的坎肩。他緊追那條狗,身子往前一探,撲倒在地,抓住那條狗的後腿。緊跟著又傳來狗叫聲和人喊聲:「別放走它!」帶著睡意的臉紛紛從小鋪里探出來,不久木柴場門口就聚上一群人,象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一樣。
「彷彿出亂子了,長官!……」巡警說。
奧楚蔑洛夫把身子微微往左邊一轉,邁步往人群那邊走過去。在木柴場門口, 他看見上述那個敞開坎肩的人站在那兒,舉起右手,伸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頭給那 群人看。他那張半醉的臉上露出這樣的神情:「我要揭你的皮,壞蛋!」而且那根手指頭本身就象是一面勝利的旗幟。奧楚蔑洛夫認出這個人就是首飾匠赫留金。鬧出這場亂子的禍首是一條白毛小獵狗,尖尖的臉,背上有一塊黃斑,這時候坐在人群中央的地上,前腿劈開,渾身發抖。它那含淚的眼睛裡流露出苦惱和恐懼。
「這兒出了什麼事?」奧楚蔑洛夫擠到人群中去,問道。 「你在這兒干什麼?你干嗎豎起手指頭?……是誰在嚷?」
「我本來走我的路,長官,沒招誰沒惹誰,……」赫留金湊著空拳頭咳嗽,開 口說。「我正跟密特里•密特里奇談木柴的事,忽然間,這個壞東西無緣無故把我 的手指頭咬一口。……請您原諒我,我是個幹活的人。……我的活兒是細致的。這得賠我一筆錢才成,因為我要有一個禮拜不能用這個手指頭……法律上,長官,也沒有這么一條,說是人受了畜生的害就該忍著。……要是人人都遭狗咬,那還不如別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好。……」
「嗯!……不錯……」奧楚蔑洛夫嚴厲地說,咳嗽著,動了動眉毛。「不錯……這是誰家的狗?這種事我不能放過不管。我要拿點顏色出來叫那些放出狗來闖 禍的人看看!現在也該管管不願意遵守法令的老爺們了!等到罰了款,他,這個混 蛋,才會明白把狗和別的畜生放出來有什麼下場!我要給他點厲害瞧瞧……葉爾德林,」警官對巡警說,「你去調查清楚這是誰家的狗,打個報告上來!這條狗得打死才成。不許拖延!這多半是條瘋狗。……我問你們:這是誰家的狗?」
「這條狗象是日加洛夫將軍家的!」人群里有個人說。
「日加洛夫將軍家的?嗯!……你,葉爾德林,把我身上的大衣脫下來。…… 天好熱!大概快要下雨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懂:它怎麼會咬你的?」奧楚蔑洛夫對赫留金說。「難道它夠得到你的手指頭?它身子矮小,可是你,要知道,長得這么高大! 你這個手指頭多半是讓小釘子扎破了,後來卻異想天開,要人家賠你錢了。你這種人啊……誰都知道是個什麼路數!我可知道你們這些鬼東西是什麼玩意!」
「他,長官,把他的雪茄煙戳到它臉上去,拿它開心。它呢,不肯做傻瓜,就咬了他一口。……他是個荒唐的人,長官!」
「你胡說,獨眼龍!你什麼也看不見,為什麼胡說?長官是明白人,看得出來誰說謊,誰象當著上帝的面一樣憑良心說話。……我要胡說,就讓調解法官審判我好了。他的法律上寫得明白。……如今大家都平等了。……不瞞您說……我弟弟 就在當憲兵。……」
「少說廢話!」
「不,這條狗不是將軍家的,……」巡警深思地說。「將軍家裡沒有這樣的狗。他家裡的狗大半是大獵狗。……」
「你拿得准嗎?」
「拿得准,長官。……」
「我自己也知道。將軍家裡的狗都名貴,都是良種,這條狗呢,鬼才知道是什 么東西!毛色不好,模樣也不中看,……完全是下賤呸子。……他老人家會養這樣的 狗?!你的腦筋上哪兒去了?要是這樣的狗在彼得堡或者莫斯科讓人碰上,你們知 道會怎樣?那兒才不管什麼法律不法律,一轉眼的工夫就叫它斷了氣!你,赫留金,受了苦,這件事不能放過不管。……得教訓他們一下!是時候了。……」
「不過也可能是將軍家的狗……」巡警把他的想法說出來。「它臉上又沒寫 著。……前幾天我在他家院子里就見到過這樣一條狗。」
「沒錯兒,是將軍家的!」人群里有人說。
「嗯!……葉爾德林,給我穿上大衣吧。……好像起風了。……怪冷 的。……你帶著這條狗到將軍家裡去一趟,在那兒問一下。……你就說這條狗是我 找著,派你送去的。……你說以後不要把它放到街上來。也許是名貴的狗,要是每個豬崽子都拿雪茄煙戳到它臉上去,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它作踐死。狗是嬌嫩的動物 嘛。……你,蠢貨,把手放下來!用不著把你那根蠢手指頭擺出來!這都怪你自己 不好!……」
「將軍家的廚師來了,我們來問問他吧。……喂,普洛訶爾!你過來,親愛 的!你看看這條狗。……是你們家的嗎?」
「瞎猜!我們那兒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狗!」
「那就用不著費很多工夫去問了,」奧楚蔑洛夫說。「這是條野狗!用不著多 說了。……既然他說是野狗,那就是野狗。……弄死它算了。」
「這條狗不是我們家的,」普洛訶爾繼續說。「可這是將軍哥哥的狗,他前幾 天到我們這兒來了。我們的將軍不喜歡這種狗。他老人家的哥哥喜歡。……」
「莫非他老人家的哥哥來了?烏拉吉米爾•伊凡尼奇來了?」奧楚蔑洛夫問, 他整個臉上洋溢著動情的笑容。「可了不得,主啊!我還不知道呢!他是要來住一陣吧?」
「是來住一陣的。」
「哎呀,天!他是惦記弟弟了。……可我還不知道呢!那麼這是他老人家的狗?很高興。……你把它帶去吧。……這條小狗怪不錯的。……挺伶俐。……一口就把這傢伙的手指咬破了!哈哈哈哈!……咦,你干嗎發抖?嗚嗚,……嗚嗚。……它生氣了,小壞蛋,……好一條小狗……」
普洛訶爾把狗叫過來,帶著它離開了木柴場。……那群人就對著赫留金哈哈大笑。
「我早晚要收拾你!」奧楚蔑洛夫對他威脅說,然後把身上的大衣裹一裹緊,繼續在市集的廣場上巡視。
作者簡介
安東·巴甫洛維奇·契訶夫( Антон Павлович Чехов1860~1904) 俄國小說家、戲劇家、十九世紀俄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短篇小說藝術大師。1860年1月29日生於羅斯托夫省塔甘羅格市。祖父是贖身農奴。父親曾開設雜貨鋪,1876年破產,全家遷居莫斯科。但契訶夫隻身留在塔甘羅格,靠擔任家庭教師以維持生計和繼續求學。1879年進莫斯科大學醫學系。1884年畢業後在茲威尼哥羅德等地行醫,廣泛接觸平民和了解生活,這對他的文學創作有良好影響。他和法國的莫泊桑,美國的歐·亨利 齊名為三大短篇小說巨匠。
寫作背景
作者安東•巴甫洛維奇•契訶夫(一八六○~~一九○四),是十九世紀末期俄國著名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是世界聞名的短篇小說大師。選自《契訶夫短

D. 寶貝兒的契訶夫短篇小說

契訶夫1899年作品
原文:
《寶貝兒》
退休的八品文官普列勉尼科夫的女兒奧蓮卡①坐在當院的門廊上想心事。天氣挺熱,蒼蠅老是討厭地纏住人不放。想到不久就要天黑,心裡就痛快了。烏黑的雨雲從東方朝這兒移動,潮濕的空氣時不時地從那邊吹來。
庫金站在院子中央,瞧著天空。他是劇團經理人,經營著「季沃里」游樂場,借住在這個院里的一個廂房內。
「又要下雨了!」他沮喪地說,「又要下雨了!天天下雨,天天下雨,好象故意跟我搗亂似的!這簡直是要我上吊!要我破產!天天要賠一大筆錢!」
他舉起雙手一拍,接著朝奧蓮卡說:
「瞧!奧爾迦·謝敏諾芙娜,我們過的就是這種日子。恨不得痛哭一場!一個人好好工作,盡心竭力,筋疲力盡,夜裡也睡不著覺,老是想怎樣才能幹好,可是結果怎麼樣呢?先不先,觀眾就是些沒知識的人,野蠻人。我為他們排頂好的輕歌劇、夢幻劇,請第一流的諷刺歌曲演唱家,可是他們要看嗎?你當是他們看得懂?他們只要看滑稽的草台戲喲!給他們排庸俗的戲就行!其次,請您看看這天氣吧。差不多天天晚上都下雨。
從五月十號起下開了頭,接連下了整整一個五月和一個六月。
簡直要命!看戲的不來,可是租錢我不是照舊得付?演員的工錢不是也照舊得給?「
第二天傍晚,陰雲又四合了,庫金歇斯底里般地狂笑著說:「那有什麼關系?要下雨就下吧!下得滿花園是水,把我活活淹死就是!叫我這輩子倒霉,到了下輩子也還是倒霉!讓那些演員把我扭到法院去就是!法院算得了什麼?索性把我發配到西伯利亞去做苦工好了!送上斷頭台就是!哈哈哈!」
到第三天還是那一套。……
奧蓮卡默默地、認真地聽庫金說話,有時候眼淚湧上她的眼眶。臨了,他的不幸打動她的心,她愛上他了。他又矮又瘦,臉色發黃,頭發往兩邊分梳,用尖細的男高音說話,說話時撇著嘴。他臉上老是帶著沮喪的神情,可是他還是在她心裡引起一種真摯的深情。她老得愛一個人,不這樣就不行。早先,她愛她爸爸,現在他害了病,坐在一個黑房間里的一把圈椅上,呼吸困難;她還愛過她的姑媽,往常她姑媽每隔兩年總要從布良斯克來一回;這以前,她在上初級中學的時候,愛過她的法語教師。她是個文靜的、好心的、體貼人的姑娘,目光溫順、柔和,身體十分健康。男人要是看到她那豐滿、紅潤的臉蛋兒,看到她那生著一顆黑痣的、柔軟白凈的脖子,看到她一聽到什麼愉快的事情臉上就綻開的天真善良的笑容,就會暗想:「是啊,這姑娘挺不錯,……」就也微微地笑。女人呢,在談話中間往往會情不自禁地,忽然拉住她的手,忍不住滿心喜愛地說:「寶貝兒!」
這所房子坐落在城郊的茨岡居民區,離「季沃里」游樂場不遠,她從生出來那天起就一直住在這所房子里,而且她父親在遺囑里已經寫明,這房子將來歸她所有。一到傍晚和夜裡,她就聽見游樂場里樂隊的奏樂聲,鞭炮劈劈啪啪地爆響,她覺得這是庫金在跟他的命運打仗,猛攻他的大仇人——淡漠的觀眾,她的心就甜蜜地縮緊,她沒有一點睡意了。等到天快亮,他回到家來,她就輕輕地敲自己卧室的窗子,隔著窗簾只對他露出她的臉和一邊的肩膀,溫存地微笑著。……他向她求婚,他們結了婚。等到他挨近她,看清她的脖子和豐滿結實的肩膀,他就舉起雙手輕輕一拍,說道:「寶貝兒!」
他幸福,可是因為結婚那天晝夜下雨,沮喪的神情就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
他們婚後過得很好。她掌管他的票房,照料游樂場的內務,記帳,發工錢。她那紅潤的臉蛋兒,可愛而天真、象在放光的笑容,時而在票房的小窗子里,時而在飲食部里,時而在後台閃現。她已經常常對她的熟人說,世界上頂了不起的、頂重要、頂不能缺少的東西就是戲劇,只有在戲劇中,人才能獲得真正的享受,才會變得有教養,變得仁慈。
「可是觀眾懂得這層道理嗎?」她說,「他們只要看滑稽的草台戲!昨天晚場我們演出《小浮士德》②,差不多全場的包廂都空著;要是萬尼奇卡③和我換演一出庸俗的戲劇,那您放心好了,劇院里倒會擠得滿滿的。明天萬尼奇卡和我准備上演《俄耳浦斯在地獄》④。請您過來看吧。」
凡是庫金講到戲劇和演員的話,她統統學說一遍。她也跟他一樣看不起觀眾,因為他們無知,對藝術冷淡。她參加綵排,糾正演員的動作,監視樂師的行為。遇到本城報紙上發表對劇團不滿的評論,她就流淚,然後跑到報館編輯部去疏通。
演員們喜歡她,叫她「萬尼奇卡和我」,或者「寶貝兒」。她憐惜他們,借給他們少量的錢。要是他們偶爾騙了她,她只是偷偷地流淚,可是不向丈夫訴苦。
冬天他們也過得很好。整個一冬,他們租下本城的劇院演劇,只有短期間讓出來,讓給小俄羅斯劇團,或者魔術師,或者本地的業余愛好者上演。奧蓮卡發胖了,由於心滿意足而容光煥發。庫金卻黃下去,瘦下去,抱怨虧損太大,其實那年冬天生意不錯。每天夜裡他都咳嗽,她就給他喝覆盆子花汁和菩提樹花汁,用香水擦他的身體,拿軟和的披巾包好他。
「你真是我的心上人!」她撫平他的頭發,十分誠懇地說,「你真招我疼!」
到大齋節 ⑤,他動身到莫斯科去請劇團。他一走,她就睡不著覺,老是坐在窗前,瞧著星星。這時候她就把自己比做母雞。公雞不在窠里,母雞也總是通宵睡不著,心不定。庫金在莫斯科耽擱下來,寫信回來說到復活節才能回來,此外,他還在信上交代了幾件有關「季沃里」的事。可是到受難周⑥前的星期一 ,夜深了,忽然傳來令人驚恐不安的敲門聲,不知道是誰在使勁捶那便門,就跟捶大桶似的——嘭嘭嘭!睡意蒙矓的廚娘光著腳啪嗒啪嗒地踩過水窪,跑去開門。
「勞駕,請開門!」有人在門外用低沉的男低音說。「有一封你們家的電報!」
奧蓮卡以前也接到過丈夫的電報,可是這回不知什麼緣故,她簡直嚇呆了。她用顫抖的手拆開電報,看見了如下的電文:伊凡·彼得羅維奇今日突然去世星期二應如河殯葬請吉示下。
電報上真是那麼寫的——如河殯葬,還有那個完全講不通的字眼「吉」。電報上是歌劇團導演署的下款。
「我的親人!」奧蓮卡痛哭起來。「萬尼奇卡呀,我的愛人,我的親人!為什麼當初我要跟你相遇?為什麼我要認識你,愛上你啊?你把你這可憐的奧蓮卡,可憐的、不幸的人丟給誰喲?
……「
星期二他們把庫金葬在莫斯科的瓦岡科沃墓地;星期三 奧蓮卡回到家,一走進房門,就倒在床上,放聲大哭,聲音響得隔壁院子里和街上全聽得見。
「寶貝兒!」街坊說,在自己胸前畫十字,「親愛的奧爾迦·謝敏諾芙娜,可憐,這么難過!」
三個月以後,有一天,奧蓮卡做完彌撒走回家去,悲悲切切,十分哀傷。湊巧她的鄰居瓦西里·安德烈伊奇·普斯托瓦洛夫,也從教堂回家,跟她並排走著。他是商人巴巴卡耶夫木材場的經理。他頭戴草帽,身上穿著白坎肩,坎肩上系著金錶鏈,那樣兒與其說象商人,不如說象地主。
「萬事都由天定,奧爾迦·謝敏諾芙娜,」他莊重地說,聲音里含著同情的調子,「要是我們的親人死了,那一定是上帝的旨意,遇到那種情形我們應當忍住悲痛,順從命運才對。」
他把奧蓮卡送到門口,和她告別,就往前走了。這以後,那一整天,她的耳朵里老是響著他那莊重的聲音,她一閉眼就彷彿看到他那把黑鬍子。她很喜歡他。而且她明明也給他留下了好印象,因為過了不久,就有一位她不大熟悉的、上了歲數的太太到她家裡來喝咖啡,剛剛在桌旁坐定,就立刻談起普斯托瓦洛夫,說他是一個可靠的好人,隨便哪個到了結婚年齡的姑娘都樂於嫁給他。三天以後,普斯托瓦洛夫本人也親自上門來拜訪了。他沒坐多久,不過十分鍾光景,說的話也不多,可是奧蓮卡已經愛上他了,而且愛得那麼深,通宵都沒睡著,渾身發熱,好象害了熱病,到第二天早晨就要人去請那位上了歲數的太太來。婚事很快就講定,隨後舉行了婚禮。
普斯托瓦洛夫和奧蓮卡婚後過得很好。通常,他吃午飯以前待在木材場里,飯後就出去接洽生意,於是奧蓮卡就替他坐在辦公室里,算帳,賣貨,直到黃昏時候才走。
「如今木材一年年貴起來,一年要漲兩成,」她對顧客和熟人說。「求主憐恤我們吧,往常我們總是賣本地的木材,現在呢,瓦西奇卡⑦只好每年到莫吉廖夫省去辦木材了。運費好大呀!」她接著說,現出害怕的神情,雙手捂住臉,「好大的運費!」
她覺得自己彷彿已經做過很久很久的木材買賣,覺得生活中頂要緊、頂重大的東西就是木材。什麼「梁木」啦,「圓木」啦,「薄板」啦,「護牆板」啦,「箱子板」啦,「板條」啦,「木塊」啦,「毛板」啦等等,在她聽來,這些詞兒包含著某種親切動人的意味。……夜裡睡覺的時候,她夢見薄板和木板堆積如山,長得沒有盡頭的一串大車載著木材出了城,駛往遠處。她還夢見一 大批十二俄尺長、五俄寸⑧厚的原木豎起來,在木材場上開步走,於是原木、梁木、毛板,彼此相碰,發出干木頭的嘭嘭聲,一 會兒倒下去,一會兒又豎起來,互相重疊著。奧蓮卡在睡夢中叫起來,普斯托瓦洛夫就對她溫柔地說:「奧蓮卡,你怎麼了,親愛的?在胸前畫十字吧。」
丈夫怎樣想,她也就怎樣想。要是他覺得房間里熱,或者現在生意變得清淡,她就也那麼想。她丈夫不喜歡任何娛樂,遇到節日總是待在家裡。她就也照那樣做。
「你們老是待在家裡或者辦公室里,」熟人們說,「你們應當去看看戲才對,寶貝兒,要不然,就去看看雜技也好。」
「瓦西奇卡和我沒有工夫上劇院去,」她鄭重地回答說,「我們是幹活兒的人,我們哪兒顧得上去看那些胡鬧的玩意兒。看戲有什麼好處呢?」
每到星期六 ,普斯托瓦洛夫和她總是去參加徹夜祈禱,遇到節日就去做晨禱。他們從教堂出來,並排走回家去的時候,臉上總是現出感動的神情。他們倆周身都有一股好聞的香氣,她的綢子連衣裙發出好聽的沙沙聲。在家裡,他們喝茶,吃奶油麵包和各種果醬,然後又吃餡餅。每天中午,在他們院子里和大門外的街道上,總有紅甜菜湯、煎羊肉或者烤鴨子等等噴香的氣味,遇到齋日就有魚的氣味,誰走過他們家的大門口,都不能不犯饞。在辦公室里,茶炊老是沸騰,他們招待顧客喝茶,吃麵包圈。夫婦倆每個星期去洗一回澡,並肩走回家來,兩個人都是滿面紅光。
「還不錯,我們過得挺好,謝謝上帝,」奧蓮卡常常對熟人說,「只求上帝讓人人都能過著象瓦西奇卡和我這樣的生活就好了。」
每逢普斯托瓦洛夫到莫吉廖夫省去采辦木材,她總是十 分想念他,通宵睡不著覺,哭。有一個軍隊里的年輕獸醫斯米爾寧租住在她家的廂房裡,有時候傍晚來著她。他來跟她談天,打牌,這樣就緩解了她的煩悶。特別有趣的是聽他談他自己的家庭生活。他結過婚,有一個兒子,可是他跟妻子分居,因為她對他變了心,現在他還恨她,每月匯給她四十盧布,作為兒子的生活費。聽到這些話,奧蓮卡就嘆氣,搖頭,替他難過。
「唉,求上帝保佑您,」在分手的時候,她對他說,舉著蠟燭送他下樓。「謝謝您來給我解悶兒,求上帝賜給您健康,聖母……」她學丈夫的樣,神情總是十分端莊,穩重。獸醫已經走出樓下的門,她喊住他,說:「您要明白,符拉季米爾·普拉托內奇,您應當跟您的妻子和好。您至少應當看在兒子的份上原諒她!……您放心,那小傢伙心裡一定都明白。」
等到普斯托瓦洛夫回來,她就把獸醫和他那不幸的家庭生活低聲講給他聽,兩個人就嘆氣,搖頭,談到那男孩,說那孩子一定想念父親。後來,由於思想上某種奇特的聯系,他們倆就在聖像前面跪下叩頭,求上帝賜給他們兒女。
就這樣,普斯托瓦洛夫夫婦在相親相愛和融洽無間中平靜安分地過了六年。可是,唉,有一年冬天,瓦西里·安德烈伊奇在場思喝足熱茶,沒戴帽子就走出門去賣木材,得了感冒,病倒了。她請來頂好的醫生給他治病,可是病越來越重,過了四個月他就死了。奧蓮卡又成了寡婦。
「你把我丟給誰啊,我的親人?」她送丈夫下葬後,痛哭道。
「現在沒有了你,我這個苦命的不幸的人怎麼過得下去啊?好心的人們,可憐可憐我這個無依無靠的人吧。……」她穿上黑色的喪服,縫上白喪章 ,不再戴帽子和手套了。
她不出大門,只是間或到教堂去或者到丈夫的墳上去,老是待在家裡,跟修女一樣。直到六個月以後,她才去掉白喪章 ,打開百葉窗。有時候可以看見她早晨跟她的廚娘一塊兒上市場去買菜,可是現在她在家裡怎樣生活,她家裡的情形怎樣,那就只能猜測了。大家也真是在紛紛猜測,因為常看見她在自家的小花園里跟獸醫一塊兒喝茶,他對她念報上的新聞,又因為她在郵政局遇見一個熟識的女人,對那女人說:「我們城裡缺乏獸醫的正確監督,因此有了很多疾病。常常聽說有些人因為喝牛奶得了病,或者從牛馬身上染來了病。
實際上,對家畜的健康應該跟對人類的健康一樣關心才對。「
她重述獸醫的想法,現在她對一切事情的看法跟他一樣了。顯然,要她不愛什麼人,她就連一年也活不下去,她在她家的廂房裡找到了新的幸福。換了別人,這種行為就會受到指摘,不過對於奧蓮卡卻沒有一個人會往壞處想,她生活里的一 切事情都可以得到諒解。他們倆的關系所起的變化,她和獸醫都沒對外人講,還極力隱瞞著;可是這還是不行,因為奧蓮卡守不住秘密。每逢他屋裡來了客人,軍隊里的同行,她就給他們斟茶,或者給他們張羅晚飯,談牛瘟,談家畜的結核病,談本市的屠宰場。他呢,忸怩不安,等到客人散掉,他就抓住她的手,生氣地輕聲說:「我早就要求過你別談你不懂的事!我們獸醫之間談到我們本行的時候,你別插嘴。這真叫人不痛快!」
她驚訝而惶恐地瞧著他,問道:
「可是,沃洛傑奇卡⑨,那要我談什麼好呢?」
她眼睛裡含著眼淚,摟住他,求他別生氣。他們倆就都快活可是這幸福沒有維持多久。獸醫隨著軍隊開拔,從此不回來了,因為軍隊已經調到很遠的地方去,大概是西伯利亞吧。於是剩下奧蓮卡孤單單一個人了。
現在她簡直是孤苦伶仃了。父親早已去世,他的圈椅扔在閣樓上,布滿灰塵,缺了一條腿。她瘦了,丑了,人家在街上遇到她,已經不象往常那樣瞧她,也不對她微笑了。顯然好歲月已經過去,落在後面。現在她得過一種新的生活,一種不熟悉的生活,關於那種生活還是不要去想的好。傍晚,奧蓮卡坐在門廊上,聽「季沃里」的樂隊奏樂,鞭炮劈劈啪啪地響,可是這已經不能在她心頭引起任何反響了。她漠然瞧著她的空院子,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盼望,然後等到黑夜降臨,就上床睡覺,夢見她的空院子。她固然也吃也喝,不過那好象是出於不得已似的。
頂頂糟糕的是,她什麼見解都沒有了。她看見她周圍的事物,也明白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對那些事物沒法形成自己的看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沒有任何見解,那是多麼可怕呀!比方說,她看見一個瓶子,看見天在下雨,或者看見一個鄉下人坐著大車走過,可是她說不出那瓶子、那雨、那鄉下人為什麼存在,有什麼意義,哪怕拿一千盧布給她,她也什麼都說不出來。當初跟庫金或普斯托瓦洛夫在一塊兒,後來跟獸醫在一塊兒的時候,樣樣事情奧蓮卡都能解釋,隨便什麼事她都說得出自己的見解,可是現在,她的腦子里和她的心裡,就跟那個院子一樣空空洞洞。生活變得又可怕又苦澀,彷彿嚼苦艾一 樣。
漸漸地,這座城向四面八方擴張開來。茨岡居民區已經叫做大街,在「季沃里」游樂場和木材場的原址,已經造起了一座座新房子,出現了一條條巷子。光陰跑得好快!奧蓮卡的房子發黑,屋頂生銹,板棚歪斜,整個院子長滿雜草和荊棘。奧蓮卡自己也老了,丑了。夏天,她坐在走廊上,她心裡跟以前一樣又空洞又煩悶,充滿苦味。冬天,她坐在窗前瞧著雪。每當她聞到春天的清香,或者風送來教堂的玎矓鍾聲的時候,往事就會突然在她的腦海里涌現,她的心甜蜜地縮緊,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可是這也只有一分鍾工夫,過後心裡又是空空洞洞,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黑貓布雷斯卡依偎著她,柔聲地咪咪叫,可是這種貓兒的溫存不能打動奧蓮卡的心。她可不需要這個!她需要的是那種能夠抓住她整個身心,整個靈魂、整個理性的愛,那種給她思想、給她生活方向、溫暖她那日益衰老的心靈的愛。她把黑貓從裙子上抖掉,心煩地對它說:「走開,走開!……用不著待在這兒!」
日子就照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過去了,沒有一點歡樂,沒有一點見解。廚娘瑪甫拉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七月里炎熱的一天,將近傍晚,城裡的牲口剛沿街趕過去,整個院里滿是飛塵,象雲霧一樣,忽然有人來敲門了。奧蓮卡親自去開門,睜眼一看,不由得呆住了,原來門外站著獸醫斯米爾寧,頭發已經斑白,穿著便服。她忽然想起了一切,忍不住哭起來,把頭偎在他的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非常激動,竟沒有注意到他們倆後來怎樣走進房子,怎樣坐下來喝茶。
「我的親人!」她嘟噥著說,快活得發抖,「符拉季米爾·普拉托內奇!上帝從哪兒把你送來的?」
「我要在此地長住下來,」他說,「我已經退伍,離職後上這兒來試試運氣,過一種安定的生活。況且,如今我的兒子應該上中學了。他長大了。您要知道,我已經跟妻子和好啦。」
「她在哪兒呢?」奧蓮卡問。
「她跟兒子一起在旅館里,我這是出來找房子的。」
「主啊,聖徒啊,就住到我的房子里來好了!這里還不能安個家嗎?咦,主啊,我又不要你們出房錢,」奧蓮卡著急地說,又哭起來,「你們住在這兒,我搬到廂房裡去住就行了。主啊,我好高興!」
第二天,房頂就上漆,牆壁刷白粉,奧蓮卡雙手叉腰,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發命令。她的臉上現出舊日的笑容,她的全身充滿活力,精神抖擻,彷彿睡了一大覺,剛剛醒來似的。獸醫的妻子到了,那是一個又瘦又丑的女人,頭發剪得短短的,現出任性的神情。她帶著她的小男孩薩沙,他是一個十歲的小胖子,身材矮小得跟他的年齡不相稱,生著亮晶晶的藍眼睛,兩腮各有一個酒窩。孩子剛剛走進院子,就追那隻貓,立刻傳來了他那快活而歡暢的笑聲。
「大媽,這是您的貓嗎?」他問奧蓮卡。「等您的貓下了小貓,請您送給我們一隻吧。媽媽特別怕耗子。」
奧蓮卡跟他講話,給他茶喝。她胸膛里的那顆心忽然溫暖了,甜蜜蜜地收緊,彷彿這男孩是她親生的兒子似的。每逢傍晚,他在飯廳里坐下,溫習功課,她就帶著溫情和憐憫瞧著他,喃喃地說:「我的寶貝兒,漂亮小夥子。……我的小乖乖,長得這么白凈,這么聰明。」
「『四面被水圍著的一部分陸地稱為島,』」他念道。
「四面被水圍著的一部分陸地……」她學著說,在多年的沉默和思想空虛以後,這還是她第一回很有信心地說出她的意見。
現在她有自己的意見了。晚飯時候,她跟薩沙的爹娘談天,說現在孩子們在中學里功課多難,不過古典教育也還是比實科教育強,因為中學畢業後,出路很廣,想當醫師也可以,想做工程師也可以。「
薩沙開始上中學。他母親動身到哈爾科夫去看她妹妹,從此沒有回來。他父親每天出門去給牲口看病,往往一連三天不住在家裡。奧蓮卡覺得薩沙完全沒人管,在家裡成了多餘的人,會活活餓死。她就讓他搬到自己的廂房裡去住,在那兒給他布置一個小房間。
一連六個月,薩沙跟她一塊兒住在廂房裡。每天早晨奧蓮卡到他的小房間里去,他睡得正香,手放在臉蛋底下,一點兒聲息也沒有。她不忍心叫醒他。
「薩憲卡⑩,」她難過地說,「起來吧,乖乖!該上學去啦。」
他就起床,穿好衣服,念完禱告,然後坐下來喝早茶。他喝下三杯茶,吃完兩個大麵包圈,外加半個法國奶油麵包。他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因此情緒不佳。
「你還沒背熟你那個寓言哪,薩憲卡,」奧蓮卡說,瞧著他,彷彿要送他出遠門似的,「我為你要操多少心啊。你得用功讀書,乖乖。……還得聽老師的話才行。」
「嗨,請您別管我的事!」薩沙說。
然後他就出門順大街上學去了。他身材矮小,卻戴一頂大制帽,背一個書包。奧蓮卡沒一點聲息地跟在他後面走。
「薩憲卡!」她叫道。
他回頭看,她就拿一個海棗或者一塊糖塞在他手裡。他們拐彎,走進他學校所在的那條胡同,他害臊了,因為後面跟著一個又高又胖的女人。他回過頭來說:「您回家去吧,大媽。現在我可以一個人走到了。」
她就站住,瞧著他的背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他走進校門口不見了為止。啊,她多麼愛他!她往日的愛戀從沒有象這一回那麼深;她的母性的感情越燃越旺,以前她從沒有象現在這樣忘我地、無私地、歡樂地獻出自己的心靈。為這個頭戴大制帽、臉蛋上有酒窩的旁人的男孩,她願意交出她的整個生命,而且願意含著溫柔的眼淚愉快地交出來。這是為什麼?誰說得出來這是為什麼呢?
她把薩沙送到學校,就沉靜地走回家去,心滿意足,踏踏實實,滿腔熱愛。她的臉在最近半年當中變得年輕了,帶著笑容,喜氣洋洋,遇見她的人瞧著她,都感到愉快,對她說:「您好,親愛的奧爾迦·謝敏諾芙娜!您生活得怎樣,寶貝兒?」
「如今在中學里念書可真難啊,」她在市場上說,「昨天一 年級的老師叫學生背熟一則寓言,翻譯一篇拉丁文,還要做習題,這是鬧著玩的嗎?……唉,小小的孩子怎麼受得了?」
她開始講到老師、功課、課本,她講的正是薩沙講過的話。
到兩點多鍾,他們一塊兒吃午飯,傍晚一塊兒溫課,一塊兒哭。她安頓他上床睡下,久久地在他胸前畫十字,小聲禱告,然後她自己也上床睡覺,幻想遙遠而朦朧的將來,那時候薩沙畢了業,做了醫師或者工程師,有了自己的大房子,買了馬和馬車,結了婚,生了子女。……她睡著以後,還是想著這些,眼淚從她閉緊的眼睛裡流下她的臉頰。那隻黑貓躺在她身旁,叫著:「喵……喵……喵。」
忽然,響起了挺響的敲門聲。奧蓮卡醒了,害怕得透不出氣來,她的心怦怦地跳。過半分鍾,敲門聲又響了。
「這一定是從哈爾科夫打來了電報,」她想,周身開始打抖,「薩沙的母親要叫他上哈爾科夫去了。……哎,主啊!」
她絕望了,她的頭、手、腳全涼了,她覺得全世界再也沒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可是再過一分鍾就傳來了說話聲:原來是獸醫從俱樂部回家來了。
「唉,謝天謝地,」她想。
她心裡的一塊石頭慢慢地落了下來,她又覺得輕鬆了。她躺下去,想著薩沙,而薩沙在隔壁房間里睡得正香,偶爾在夢中說:「我揍你!滾開!別打人!」
「注釋」
①奧爾迦的愛稱。
②法國作曲家埃爾維(1825—1892)所作的輕歌劇。——俄文本編者注
③庫金的名字伊凡的愛稱。
④法國作曲家奧芬巴赫(1819—1880)所作的輕歌劇。——俄文本編者注
⑤指復活節前為期四十天的齋戒,以紀念耶穌在荒野絕食。
⑥基督教節日,在復活節前的一周,紀念耶穌受難。
⑦瓦西里的愛稱。
⑧1俄寸等於4。4厘米。
⑨符拉季米爾的愛稱。
⑩薩沙和薩憲卡都是亞歷山大的愛稱。

E. 契訶夫短篇小說選摘抄及賞析

小說是以刻畫人物形象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和環境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的文學體裁。下面是我收集整理的契訶夫短篇小說選摘抄及賞析,供大家參考借鑒,希望可以幫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變色龍》

變色龍是契訶夫早期創作的一篇諷刺小說。

在這篇著名的小說里,他以精湛的藝術手法,塑造了一個專橫跋扈、欺下媚上、看風使舵的沙皇專制制度走狗的典型形象,把諷刺的利刃對准沙皇專制制度,有力地揭露了反動政權爪牙們的無恥和丑惡。

小說的內容富有喜劇性。

一隻小狗咬了金銀匠的手指,巡官便來斷案。

最突出的是奧楚蔑洛夫這一人物,從他對下屬、對百姓的語言中表現他的專橫跋扈、作威作福;從他與達官貴人有關的人,甚至狗的語言中暴露他的阿諛奉承、卑劣無恥;從他污穢的謾罵隨口噴出來揭開他貌若威嚴公正裡面的粗俗無聊。

同時,作者故意很少寫他的外貌神態,令人可以想像:此人在說出這一連串令人難以啟齒的語言時,竟然是臉不變色心不跳的常態,由此更突出了這一人物丑惡的嘴臉、卑劣的靈魂。

奧楚蔑洛夫在短短的幾分鍾內,經歷了五次變化。

善變是奧楚蔑洛夫的性格特徵。

作品以善於適應周圍物體的顏色,很快地改變膚色的「變色龍」作比喻,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如果狗主是普通百姓,那麼他嚴懲小狗,株連狗主,中飽私囊;如果狗主是將軍或將軍哥哥,那麼他奉承拍馬,邀賞請功,威嚇百姓。

他的諂媚權貴、欺壓百姓的反動本性是永遠不變的。

因此,當他不斷的自我否定時,他都那麼自然而迅速,不知人間還有羞恥事!「變色龍」——奧楚蔑洛夫已經成為一個代名詞。

人們經常用「變色龍」這個代名詞,來諷刺那些常常在相互對立的觀點間變來變去的反動階級代表人物。

對他們說來,毫無信義原則可言。

萬物皆備於我,一切為我所用。

他們這一夥不就是現實生活中的變色龍——奧楚蔑洛夫嗎?

《變色龍》是契訶夫早期創作的一篇諷刺小說。

它沒有風花雪月的景物描寫,也沒有曲折離奇的故事安排,作家在描述一個警官偶然審理一件人被狗咬的案情中,只用寥寥幾筆,就極其簡練、鋒利地為我們勾勒出一個靈魂丑惡,面目可憎,看風使舵的沙皇走狗——警官奧楚蔑洛夫的形象,寄寓著一個發人深思的主題。

《變色龍》使我了解十九世紀八十年代,俄國沙皇封建專制獨裁統治的黑暗。

理解以奧楚蔑洛夫為代表「變色龍」似的政府官員正是這種黑暗統治的產物。

《苦惱》

《苦惱》是契訶夫短篇小說中的代表作之一,曾被托爾斯泰列為作者的「第一流作品」。

當時,俄國正處於沙皇統治下的黑暗時代。

由於七十年代興起的「民粹派」採取暗殺手段成功地刺殺了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卻未能推翻專制制度,亞歷山大三世即位後,變本加厲地鎮壓革命人民。

革命者成批地被絞死和流放,知識分子中普遍出現絕望情緒。

窒息的政治空氣使許多人變得麻木、冷漠,充滿庸俗習氣。

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動人民更是貧苦不堪。

契訶夫目睹當時社會的黑暗和群眾思想的麻木,以深廣的憂憤投入創作。

他除了用諷刺的批判的筆觸寫下了大量揭露社會丑惡的作品外,還寫了不少同情受侮辱受損害的小人物形象,用以控訴造成小人物不幸命運的社會的黑暗。

作品由三個部分組成。

第一部分即第一自然段,用一個街頭即景畫面,寫車夫姚納和他的小母馬。

姚納被失去兒子的痛苦折磨得麻木了,小母馬也在默默地想心事,他們可憐地佇立在風雪之中,與周圍喧嘩、熙攘的世界格格不入。

第二部分從「姚納和他的小馬」到「就會嗚嗚地哭起來」。

這部分是小說的主幹,主要寫姚納向人傾吐內心苦惱時的種種遭遇,它包括四個層次:第一層,他拉軍人到維堡區去,寫軍人對他的冷漠;第二層,他拉三個尋歡作樂的青年上巡警去,寫青年人根本不聽他的苦訴;第三層,他遇到看門人,想跟他攀談,可看門人指責了他;第四層,他和住處的小夥子訴說,小夥子卻蒙頭睡著了,寫他遇到那麼多人,竟沒有一個人同情他。

於是他向馬訴說他的心裡話。

第三部分從「出去看看馬吧」到全文結束,描寫姚納只能向馬傾訴苦惱,馬成了他唯一可以得寬慰的動物。

全篇作品以題記「我拿我的煩惱向誰去訴說」為情節線索,依次寫出了姚納與馬各懷苦惱與心事,姚納向人訴說苦惱的連續失敗,向馬傾吐內心感情的成功。

所有的情節內容都緊緊圍繞著姚納深懷苦惱傾訴苦惱的動機和行為展開。

首尾互相呼應並形成對照,首尾人與馬的關系又與中間部分人與人的關系構成對比,因此全文結構緊密、中心突出,又如行雲流水,渾然一體。

這篇描寫小人物悲劇命運的憂憤深廣之作,讀來令人震顫而又耐人尋味。

它的思想內含,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去理解:

第一,作品表現了黑暗現實中的小人物悲慘無援的處境和苦惱。

車夫姚納身處社會的下層,軍人可以向他發脾氣,青年們隨意取笑漫罵他,揚言「給他一個脖兒拐」邊看門人和他的同行都對他的痛苦無動於衷、缺乏同情心。

他的生計也很艱難。

午飯前出來到「黃昏的暗影籠罩金城」,他還沒拉到一趟生意;奔波到晚上十點鍾,竟然「連買燕麥的錢還沒掙到」。

他的遭遇又極其不幸,老婆早已去世,唯一可寄託希望的兒子又新近病逝。

作者真實地刻畫了一個地位低下、苦苦掙扎、命運悲慘的小人物形象。

他的不幸,正是當社會壓迫的結果。

然而,對姚納來說,最苦惱的還不是他的現實境遇,而是他的痛苦無處訴說,無人理解和同情,心靈的孤寂和折磨比現實生活的不幸更難以承受。

作者寫出了他在浩大無邊的苦惱摧殘下的內心麻木;他一動不動地任憑風雪的襲擊,他無心拒絕不公道的車價,他相信一切都是「上帝的意旨」。

但作為一個活人,他畢竟還有向人傾吐苦惱、與人交流情感的渴望。

然而在偌大的社會中,他卻找不到一個關心同情、能分擔他的苦惱的人,他只能在馬身上實現他那小小的可憐的心願。

一個小人物孤單寂寞,壓抑滯重的心態由此得到了深刻的揭示。

他的麻木、忍受和不覺悟,既是生活的賜予,也是他無法通過斗爭改變自己命運的心靈桎梏。

作者哀其不幸之餘,也不無怒其不爭的意味。

二、反映了當時社會的黑暗、昏聵和人與人關系中的自私、冷漠。

作者通過馬車夫姚納一心想傾訴他的苦惱而結果卻處處碰壁的情節,寫出了現實生活和社會心態的一個縮影。

人們自私自利、麻木不仁、缺乏同情心,人際關系被市儈意識支配,難以溝通感情、互相理解,從而顯示出整個社會的黑暗和冷酷無情。

軍人與追求享樂的青年對小人物的不幸漠不關心,這里有社會地位的隔膜。

然而,與窮車夫處於同一階層的看門人和青年車夫也無動於衷,這就更深刻地提示了當時社會人與人關系中的冷漠無情已到了何等地步。

令人窒息的社會氛圍終於把姚納推向小母馬,他在對馬的傾訴中得到了人間得不到的安慰和同情。

作品凸現了人不如馬的昏聵現實。

作者以深沉的感傷和強烈的憤慨,對此加以無情的揭露和否定。

三、抒寫了作者自己的無處言說的苦惱心境。

當時,契訶夫正為探求真理不得而苦惱。

他的這種心境,反映在《沒意思的故事》的情節之中,也寄寓和流露在姚納這個形象的塑造上。

在敘述馬車夫不幸遭遇和內心苦惱的過程中,尤其在姚納只得對小母馬傾吐悲苦的描寫中,作者本人的那種苦悶、悲哀和默默之情是溢於言表的。

題記:「我拿我的煩惱向誰去訴說」?更具有一種自我表白的意味。

小說寫道:「那苦惱是浩大的、無邊無際的。

要是姚納的胸裂開,苦惱滾滾地流出來的話,那苦惱彷彿會淹沒全世界似的,可是話雖如此,那苦惱偏偏沒人看見。

那份苦惱竟包藏在這么渺小的軀殼里,哪怕在大白天舉著火把去找也找不到……」這既是客觀寫實,也是主觀移情。

作者在同情小人物命運、抨擊社會的黑暗的描繪中,又表現出自己的那種看不到前途和光明的無可奈何的態度,那種還在黑暗中摸索而苦無出路的心境。

一是對比手法的成功運用。

作者在作品中,將「人與人」的關系與「人與馬」的關系相對比。

用人的冷漠、自私和不耐煩和小母馬「聽著,聞聞主人的手」形成強烈的反差,用人的悲苦和小母馬的凄苦相對雙,形成相互間的一種比襯,更顯示出人馬相同的悲苦命運。

最後姚納與馬相依為命,更加比照出姚納牛馬般的社會地位和現實處境,具有強烈的震憾人心的力量和催人淚下的藝術效果。

二是用對話表現人物的性格和心態。

契訶夫與其他一些俄國作家不同,他筆下的人物對話精當簡練,毫無見長羅嗦之感。

人物對話不僅符合特定環境和場合下人物的性格邏輯,而且能恰當地映射出人物此時此景的內心活動。

三個青年的對顯示他們尋歡作樂、玩世不恭的性格,姚納挨了他們一巴掌還說:「嘻嘻!……好有興致的`幾位老爺……」。

內心正轉著這樣的念頭:他們有興趣和他打玩,大概也有興趣聽他談談兒子。

同時,姚納的對話也反映了他老實巴結、逆來順受的性格和急於傾訴愁苦的心情。

這對刻畫馬車夫的性格特徵和深層心理狀態起了很大作用。

三是富有深刻內涵的細節描寫。

俄國著名的現實主義畫家列賓曾就契訶夫小說贊嘆道:「簡直無法理解,從一篇如此簡單、平淡、甚至可以說是貧乏的小說中,怎麼弄到最後竟會浮現這樣不可抗拒的深刻龐大的具有人類意義的思想……我深受震驚,無限神往……您是一位多麼了不起的大力士」。

(《契訶夫作品、書信全集》第8卷第92頁)這里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以小見大,平淡中見深刻的出色的細節描寫。

《苦惱》中沒有巨大的場面和引人入勝的曲折情節。

它的整個故事都建立在馬車夫想找人傾訴兒子死了這一細節描寫上。

但這件日常小事和小人物小小的可憐的心願卻折射出整個社會遭遇和悲劇命運。

小說結尾姚納對馬傾訴衷腸的細節描寫,更是強烈地突出和深化了主題,給讀者以巨大的震驚和長久的回味。

此外,以二十個戈比坐一趟車既寫出了三個青年的耍懶,又刻畫出姚納為苦惱壓倒而無心講價錢;關於「娘兒們」的評價,寫出了姚納輕視婦女的傳統思想弱點,以及當時小人物雖孤苦無援,但地位還在婦女之上的社會現實;這些都是內涵深刻而豐富的細節刻畫。

《套中人》

是契訶夫短篇小說的代表作。

小說主人公別里科夫是一所中學的希臘語教師,他性格怪僻,思想守舊,行為可卑又可笑。

他懼怕生活中哪怕是極微小的變動,凡是他認為脫離常規、違反法令的事,都使他悶悶不樂。

他還盯梢、告密,全城的人都怕他,十多年來人們一直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當有人好心成全他與活潑開朗、愛唱愛笑的瓦連卡的婚事時,他竟憂心忡忡,徹夜難眠,生怕鬧出什麼亂子來,遲遲不敢求婚。

"自行車事件"後,他被嚇得生了大病,不久便一命嗚呼。

F. 契訶夫短篇小說精選

〈契訶夫短篇小說精選〉:

給博學的鄰居的一封信胖子和瘦子喜事在釘子上勝利者的得意洋洋小官吏之死文官考試戴假面具的人變色龍皮靴馬姓迷路的人預謀犯未婚夫和爸爸客人名貴的狗紙里包不住火哼,這些乘客們!普里什別葉夫中士太太們幸福的人在別墅里大提琴的浪漫故事一件藝術品 ……

G. 契訶夫短篇小說選

契訶夫以其精妙絕倫而又朴實無華的短篇小說躋身於世界經典作家之列。他一生寫了許多優秀的中短篇小說和劇本。他的作品的偉大意義在於:他無情地嘲弄和鞭撻了現實世界中一切庸俗的東西、丑惡的東西和奴性的東西,喚醒人們同它們進行斗爭,並堅信美好生活必將到來。與此同時,他對人生丑惡的種種形態的揭露又是用一種詩人的崇高語言、用幽默家溫和的微笑表現出來的。這也許就是契訶夫獨特的藝術風格及其美學魅力之所在....契訶夫作品最突出的藝術特點是:真實、樸素、幽默。他把文體的簡朴和語言的洗練看作是藝術的最高標准。他的作品取材於平凡的日常生活,表現的確是重大的社會問題,內容深邃,沒有豪言壯語,沒有高大的形象,也沒有大喜大悲,二十載「淡淡的」哀愁里或微笑里,把深刻的思想、灼熱的感情融合在最不起眼的生活細節中,文筆精煉,形象具體,語調舒緩,讀者在掩卷之餘,總有餘味無窮之感。

------------------以下摘錄-----------------

生性孤獨的人就像寄生蟹一樣,竭力縮進自己的硬殼里去。——套中人

婆娘閑的心發慌,買只小豬來喂養....一切妨礙我們相愛的理由是多麼無能,多麼微不足道,多麼自欺欺人。——關於愛情

世界上沒有一件美好的東西在其剛開始的時候不帶一點污漬物的.....既然死亡是每個人正常的合理的結局,又何必去阻攔人們死呢?.....當他的思想正隨著冷卻下去的地球圍繞太陽旋轉的時候...人們卻在疾病和肉體方面的不潔中受苦......要是沒有上帝,人們就會把它想出來.....平常的人從身外之物,即從馬車和書房裡去尋找好的或壞的東西,而有思想的人則是在自己內心裡尋找這些東西.....而蔑視痛苦,對他們而言,就是蔑視生活本身,因為人的全部實質就是由飢餓、寒冷、委屈、喪失等感覺及哈姆雷特式的怕死的感覺構成的。這種感覺就是全部生活。人可以感到生活困惱,憎恨生活,可是不會蔑視生活.....您秉性是個懶惰、疲沓的人,因此您盡力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不讓任何事情打攪您,可以坐著不動。您把事情交給醫士和其他惡棍去辦,您自己則坐在溫暖清凈的地方攢錢、看書,為了讓自我消遣而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所謂高尚的瑣事....享受智慧提供的快樂....痛苦和快樂都是暫時的,別去管它們。——六號病房

太太——毛姆的《面紗》於這篇短文的故事梗概有些相似。

良好的教養不在於你沒把調味汁灑在桌布上,而在於,當別人做出這件事時,你不說出來.....對於我這個無牽無掛並未自己永久的悠閑尋找理由的人來說,夏天,我們庄園里這些節日般的早晨總是非常迷人的....人世間的一切,無論怎麼漫長,也總是要結束的....問題不在於悲觀主義,也不在於樂觀主義,而在於一百人中九十九人都沒有頭腦。——帶閣樓的房子

生活只要變好一點,吃得飽,喝的足,閑著不做事,就會在俄羅斯人身上發生出一種厚顏無恥的自負心理....正如普希金所說:我們喜歡高尚的謊言勝過喜歡許許多多的真理。我看見了一個幸福的人,他那朝思暮想的夢想顯然已經實現,他已經達到了生活的目標,他獲得了他所想要的東西,他對自己的命運滿意了,對自己也滿意了。不知為什麼,以前我想到人的幸福時,總不免夾雜著一種哀傷的感覺,而現在我親眼看見了幸福的人,則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沉重的感覺控制著我。——醋栗

H. 《變色龍》的原文

《變色龍》

警官奧楚蔑洛夫穿著新的軍大衣,手裡拿著個小包,穿過市集的廣場。他身後跟著個巡警,生著棕紅色頭發,端著一個羅篩,上面盛著沒收來的醋栗,裝得滿滿的。四下里一片寂靜……廣場上連人影也沒有。小鋪和酒店敞開大門,無精打采地面對著上帝創造的這個世界,像是一張張飢餓的嘴巴。店門附近連一個乞丐都沒有。

「你竟敢咬人,該死的東西!」奧楚蔑洛夫忽然聽見說話聲。「伙計們,別放走它!如今咬人可不行!抓住它!哎喲,……哎喲!」狗的尖叫聲響起來。奧楚蔑洛夫往那邊一看,瞧見商人彼楚京的木柴場里竄出來一條狗,用三條腿跑路,不住地回頭看。在它身後,有一個人追出來,穿著漿硬的花布襯衫和敞開懷的坎肩。他緊追那條狗,身子往前一探,撲倒在地,抓住那條狗的後腿。緊跟著又傳來狗叫聲和人喊聲:「別放走它!」帶著睡意的臉紛紛從小鋪里探出來,不久木柴場門口就聚上一群人,象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一樣。

「彷彿出亂子了,長官!……」巡警說。

奧楚蔑洛夫把身子微微往左邊一轉,邁步往人群那邊走過去。在木柴場門口,他看見上述那個敞開坎肩的人站在那兒,舉起右手,伸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頭給那群人看。他那張半醉的臉上露出這樣的神情:「我要揭你的皮,壞蛋!」而且那根手指頭本身就象是一面勝利的旗幟。奧楚蔑洛夫認出這個人就是首飾匠赫留金。鬧出這場亂子的禍首是一條白毛小獵狗,尖尖的臉,背上有一塊黃斑,這時候坐在人群中央的地上,前腿劈開,渾身發抖。它那含淚的眼睛裡流露出苦惱和恐懼。

「這兒出了什麼事?」奧楚蔑洛夫擠到人群中去,問道。「你在這兒干什麼?你干嗎豎起手指頭?……是誰在嚷?」

「我本來走我的路,長官,沒招誰沒惹誰,……」赫留金湊著空拳頭咳嗽,開口說。「我正跟密特里•密特里奇談木柴的事,忽然間,這個壞東西無緣無故把我的手指頭咬一口。……請您原諒我,我是個幹活的人。……我的活兒是細致的。這得賠我一筆錢才成,因為我也許一個星期都不能動這根手指頭了。……法律上,長官,也沒有這么一條,說是人受了畜生的害就該忍著。……要是人人都遭狗咬,那還不如別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好。……」

「嗯!……不錯,……」奧楚蔑洛夫嚴厲地說,咳嗽著,動了動眉毛。「不錯。……這是誰家的狗?這種事我不能放過不管。我要拿點顏色出來叫那些放出狗來闖禍的人看看!現在也該管管不願意遵守法令的老爺們了!等到罰了款,他,這個混蛋,才會明白把狗和別的畜生放出來有什麼下場!我要給他點厲害瞧瞧……葉爾德林,」警官對巡警說,「你去調查清楚這是誰家的狗,打個報告上來!這條狗得打死才成。不許拖延!這多半是條瘋狗。……我問你們:這是誰家的狗?」

「這條狗象是日加洛夫將軍家的!」人群里有個人說。

「日加洛夫將軍家的?嗯!……你,葉爾德林,把我身上的大衣脫下來。……天好熱!大概快要下雨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懂:它怎麼會咬你的?」奧楚蔑洛夫對赫留金說。「難道它夠得到你的手指頭?它身子矮小,可是你,要知道,長得這么高大!你這個手指頭多半是讓小釘子扎破了,後來卻異想天開,要人家賠你錢了。你這種人啊……誰都知道是個什麼路數!我可知道你們這些魔鬼!」

「他,長官,把他的雪茄煙戳到它臉上去,拿它開心。它呢,不肯做傻瓜,就咬了他一口。……他是個無聊的人,長官!」

「你胡說,獨眼龍!你眼睛看不見,為什麼胡說?長官是明白人,看得出來誰胡說,誰象當著上帝的面一樣憑良心說話。……我要胡說,就讓調解法官審判我好了。他的法律上寫得明白。……如今大家都平等了。……不瞞您說,……我弟弟就在當憲兵。……」

「少說廢話!」

「不,這條狗不是將軍家的,……」巡警深思地說。「將軍家裡沒有這樣的狗。他家裡的狗大半是大獵狗。……」

「你拿得准嗎?」

「拿得准,長官。……」

「我自己也知道。將軍家裡的狗都名貴,都是良種,這條狗呢,鬼才知道是什麼東西!毛色不好,模樣也不中看,……完全是下賤呸子。……他老人家會養這樣的狗?!你的腦筋上哪兒去了?要是這樣的狗在彼得堡或者莫斯科讓人碰上,你們知道會怎樣?那兒才不管什麼法律不法律,一轉眼的工夫就叫它斷了氣!你,赫留金,受了苦,這件事不能放過不管。……得教訓他們一下!是時候了。……」

「不過也可能是將軍家的狗……」巡警把他的想法說出來。「它臉上又沒寫著。……前幾天我在他家院子里就見到過這樣一條狗。」

「沒錯兒,是將軍家的!」人群里有人說。

「嗯!……葉爾德林,給我穿上大衣吧。……好像起風了。……怪冷的。……你帶著這條狗到將軍家裡去一趟,在那兒問一下。……你就說這條狗是我找著,派你送去的。……你說以後不要把它放到街上來。也許是名貴的狗,要是每個豬玀都拿雪茄煙戳到它臉上去,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它作踐死。狗是嬌嫩的動物嘛。……你,蠢貨,把手放下來!用不著把你那根蠢手指頭擺出來!這都怪你自己不好!……」

「將軍家的廚師來了,我們來問問他吧。……喂,普洛訶爾!你過來,親愛的!你看看這條狗。……是你們家的嗎?」

「瞎猜!我們那兒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狗!」

「那就用不著費很多工夫去問了,」奧楚蔑洛夫說。「這是條野狗!用不著多說了。……既然他說是野狗,那就是野狗。……弄死它算了。」

「這條狗不是我們家的,」普洛訶爾繼續說。「可這是將軍哥哥的狗,他前幾天到我們這兒來了。我們的將軍不喜歡這種狗。他老人家的哥哥喜歡。……」

「莫非他老人家的哥哥來了?烏拉吉米爾•伊凡尼奇來了?」奧楚蔑洛夫問,他整個臉上洋溢著動情的笑容。「可了不得,主啊!我還不知道呢!他要來住一陣吧?」

「住一陣。……」

「可了不得,主啊!……他是惦記弟弟了。……可我還不知道呢!那麼這是他老人家的狗?很高興。……你把它帶去吧。……這條小狗怪不錯的。……挺伶俐。……它把這傢伙的手指頭咬一口!哈哈哈哈!……咦,你干嗎發抖?嗚嗚,……嗚嗚。……它生氣了,小壞包,……好一條小狗崽子……」

普洛訶爾把狗叫過來,帶著它離開了木柴場。……那群人就對著赫留金哈哈大笑。

「我早晚要收拾你!」奧楚蔑洛夫對他威脅說,然後把身上的大衣裹一裹緊,繼續在市集的廣場上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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