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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乾草

發布時間: 2022-12-14 19:28:31

❶ 誰有短篇小說《敬禮媽媽》、《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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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是敬禮,爸爸媽媽

還有關於"敬禮母親"的資料
二、悲傷在胸

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台灣 餘光中

我以為自己很冷靜,我以為自己會坦然面對母親的離去。

晚上八點鍾,醫院里人來人往。我到醫生辦公室結算完帳單後,返回病房。就在這時,赫然見到隔壁病房裡,一位酷似母親身影的老人正由兒女攙扶著,提著大包小包準備出院。一剎那,我再也不能欺騙自己,構築的堅強堤壩徹底潰決而一瀉千里,發了瘋一樣嚎叫著跑回病房,大聲哭喊:「娘,為什麼人家的娘會高高興興地隨兒女出院回家,而您卻狠心撇下我們不管?!娘,您趕快醒來吧,我要接您回家……」一聲聲,野獸般聲嘶力竭。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永遠沒有母親的了,那一種生死離別的悲傷、痛苦,徹心徹肺。

娘的突然去世,在南關城外引起了很大震動。現在的南關橋頭以南叫明光大街,那時叫甘庄。幾百戶雜姓人家,都慌不擇路地向我家趕,幫忙的、發感慨的、核實情況的,應有盡有。只因為,在這幾百戶人家中,從未得到過娘生前的幫助和接濟的幾乎沒有!有的說,如果沒有你娘的那一面瓢麥面,俺家三兒子早就餓死了;有的說,要不是你娘借給我兩塊錢,俺娘活不到現在;有的說,要不是他表嬸幫俺忙,俺家早散了,哪有現在的兒孫滿堂啊……

到了出殯那天,天出奇的冷。打天光還未放亮,送殯的人們就都陸陸續續地來到離我家最近的路口等候起來,神情都分外的庄嚴肅穆!及至8個壯漢抬著娘的棺材上路時,幾百人哭成一片。出乎意料的是,唯獨當時最該痛哭得我卻沒有哭。不僅因為被眾鄉親的哭聲感動得我忘記了哭,更因為失去母親的巨大痛苦,早已令我的心中、眼前一片麻木、一片空白……

三、難忘的剩菜

只有一個媽媽呀,在這茫茫人寰
——[英]紀?庫柏

娘有4個兒子2個女兒。記憶中,我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光實在太少。多數時,家庭氣氛都很緊張。用現在的話說,活的都很郁悶、很壓抑。那時候,一家8口全靠父親每月只有20多塊錢的殘廢軍人補助費維持生計。就算乘以10,相當今天的200塊,每人每天也只有8分3厘錢,學費要交,衣要穿,病要看,人情還要往來,這樣算下,每人每天能吃到嘴裡的就連4分錢都可能不到!生活窘迫,又看不到任何改善的希望,如何能不郁悶壓抑?

那時候,吃不飽飯是常事。所以最怕家裡來親戚。不過對二姨,我們非但不怕她來,甚至還非常渴望她來。她來後,娘就會做好吃的而且還多做呢,盡管沒有肉,但炒菜放的油會格外多。按家規,吃飯時是不準我們上桌同親戚一起吃飯的。但二姨會假裝生氣,娘就會允許我們陪餐。吃飯時,二姨自己很少吃菜,總是給這個夾菜,給那個夾菜,把她該吃的菜都省給了我們。

有一次,二姨又來了。家裡正巧沒有面,娘只好到鄰居家去借。飯前,娘把我叫到跟前,悄悄地安排我傳令:「家裡沒有面了。糧本上的也吃光了。吃飯時,你們幾個每人只准吃一塊餅,不準多吃,誰想多吃,你就提醒一下,就說餅不熟。」我便依娘說的按順序交代了弟弟妹妹。照例,二姨又假裝生氣直至娘批准我們也上桌。我們都記著娘的囑咐故意將吃飯速度放的很慢,惟獨三弟吃得快。不一會兒,他就伸手去拿第二塊餅,我們幾個立刻異口同聲地提醒他餅不熟。沒想到,老三卻一邊說著隨它熟不熟,一邊拿起餅大口大口地猛吃,我們眼睜睜看著那餅都進了老三的肚子。結果午飯後,除了老三外我們就都只好餓著肚子去上學了。但老三也僅美了一時——下午放學後,他的屁股可就吃了大苦頭——結結實實挨了娘一頓狠揍!

不過大多情況下,我們是沒有資格陪餐的。來親戚的日子,要是到上學時間,親戚們還沒吃好飯的話,我們照例只能餓著肚子去上學。好容易盼到放學,我們趕緊往家跑去吃親戚們留下的剩菜。但娘那時非常有衛生健康意識。任我們在旁餓得嗷嗷亂叫,她也要把剩菜重新熱開,盛上來後自己先吹一會熱氣,涼一涼才准我們吃。娘是怕我們燙壞了胃啊!

最後一個吃剩菜總是娘。我們吃的時候,她就坐在一旁慈愛地看我們狼吞虎咽。我們有時候不懂事而你搶我奪,娘就會嗔罵我們是餓死鬼托生。但我們知道娘不是真罵,娘其實特別疼愛我們。那個飢餓的年代,無論娘怎麼打我們,只要讓我們吃飯,我們就都不怨恨娘了。

❷ 不容錯過的短篇勵志小說

小說在構思及寫作的過程中能去盡政治謊言、道德謊言等,短篇小說是現在比較受歡迎的。下面是由我給大家帶來關於不容錯過的短篇 勵志小說 ,希望對大家有幫助!

不容錯過的短篇勵志小說
一、《萬火歸一》

作者:[阿根廷]胡里奧·科塔薩爾

胡里奧·科塔薩爾(1914-1984)是拉丁美洲後先鋒派(相當於歐美的後現代)作家,也是博爾赫斯(對,就是寫《小徑分叉的花園》的那個博爾赫斯)的精神之子、得意門生。

《萬火歸一》裡面的八篇小說都布局精巧,想像奇特,虛實對照,明暗雙行。《克拉小姐》里讓人措手不及的視角轉換;《給約翰豪威爾的指令》里戲劇與現實的相互寄生,令人如墜雲霧而想逃離;《萬火歸一》里兩場遠隔百年的大火終於燒在了一起……

在現實中找尋一個失衡點,然後把讀者帶進幻想的世界,如過山車一般令人覺得驚駭又興奮。

二、《拿破崙狂》

作者:[日]阿刀田高

阿刀田高是日本最高文學獎直木獎的評委常客,也是很多推理作家的“導師”、引路人,比如寫過《異戀》的小池真理子。

《拿破崙狂》作為直木獎獲獎作品,整體質量十分令人驚喜。

一個瘋狂戀慕拿破崙的男子;一個總是回到原先僱主家的保姆;一個不斷回到過去的夜晚;一輛可以說話的甲殼蟲車……

要是讓我只用一個詞來形容阿刀田高的小說,那必然是“細思極恐”。日常生活中的詭異小 故事 ,前面還溫情款款,下一秒的轉折就讓人脊背發涼,而且,彷彿就發生在自己身邊,不禁要懷疑自己是否會遇到,想想也後怕。

其餘的不劇透了,因為,阿刀田高的小說還有一個殺手鐧:反轉!

你猜不到的結局,卻又十分順其自然,功力深厚,令人嘆服。想學反轉的同學看過來哦~對了,莫言曾經跟阿刀田高對談,大力贊賞他呢。

三、《zoo》

作者:[日]乙一

乙一是我的心頭好,風格跟題材很多變,馬甲也多變(經常換馬甲,真是夠了),駕馭能力極強。

風格方面,有黑乙一(《夏天煙火我的屍體》)、白乙一(《只有你聽到》)以及灰乙一(《獻給死者的音樂》)之分。至於題材,他可以寫推理,愛情,奇幻,科幻等等,涉獵廣,功力深,而且知名度高,估計很多同學都已經看過。

但無論風格色彩如何變換,內容題材如何迥異,他的小說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腦洞大!

劇透一些《zoo》裡面的小故事,看看大家是不是感興趣呢:女友屍體的照片不斷被發送到我的郵箱;雙胞胎姐妹之間的殺戮;七個房間里關著的人,每天都有一個死去,什麼時候輪到我跟姐姐;當一個機器人愛上了創造自己的主人;當我說出“上帝的咒語”,世界就開始毀滅……

另外,《zoo》裡面,有五個被改編成電影《繼續活下去的五個故事》,某段時間在微博被各種刷屏,但我沒看過電影,看書的時候,《向陽之詩》差點把我弄哭。

四、《焚舟紀》

作者:[英]安吉拉·卡特

安吉拉·卡特是個古怪精靈的作家,筆下透著一股冷嘲勁兒,被人稱為“文字女巫”。

《焚舟紀》作為她最重要的作品,由《煙火》《染血之室》等五個集子組成。

這些短篇多以童話、 民間故事 、文學經典為藍本,卡特以奇絕 想像力 和非凡敘事技巧將之加以戲仿、混釀 、改裝和重塑,並以通透戲謔的視角呈現出童話背後的冷僻真相,傳奇之中的幽暗細節,為幻想世界打上現實投影,極具顛覆性卻又不損奇幻之美,懾人之餘又令人迷醉,形成融魔幻現實主義、女性主義、哥特風格和寓言色彩為一體的獨特寫作模式。

這個短篇集,最值得一提的是卡特的文筆,極美極有韻律,如詩歌一般。譯者嚴韻本身也是詩人,翻譯起來得其神髓,黑暗又華麗,讓人愛不釋手。

至今還記得書中一句:靠不住的南方,你以為這里沒有冬天。但你忘了自己骨子裡就帶著冬天。
優秀的短篇小說
《隔壁女子》

作者:[日]向田邦子

都說向田邦子是“大和民族的張愛玲”,可能是因為她們對男女之間的愛欲糾葛都細察入微,對這人間世事都太洞明吧。但仔細說起來,向田邦子下筆還是要比張祖師溫和多了,沒那麼刻薄犀利。

《隔壁女子》裡面的五個故事關於愛情與家庭,在追尋與放棄中擺盪、思索幸福或不幸、遊走於信任與背叛。

我驚訝於向田邦子選取細節的能力,截斷得十分鮮活,而且充滿奇異的口感,像把生活凝成一顆冰冷的櫻花凍,閃著艷光。

向田邦子在日本是十分受歡迎的:她是日本收視率最高的劇本作家。

1981年8月22日,她乘飛機自台北松山機場至台北高雄國際機場時,因空難而喪生。 向田邦子是日本人的國民偶像,即使已逝世三十餘年,其經典劇本仍一再重拍,大學為她設立研究所,出版社甚至為她設立電視劇本獎。
勵志經典小說
《郵差總按兩次鈴》

《郵差總按兩次鈴》是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小說。

內容簡介:

流浪青年弗蘭克到公路旁的一家小餐館去打工,看上了餐館主人的年輕妻子,與其私通,兩人策劃車禍殺害店主,並通過種種辦法幾乎逃脫法律制裁,最後卻在命運的陰差陽錯中被推上了絞架。

作者簡介:

詹姆斯·凱恩(1892~1977)美國冷硬派犯罪小說家。他受母親影響,一生嚮往成為歌劇演唱家,在大學專攻戲劇專業,但始終未能如願。 畢業 後進入報社工作,也短暫地在大學執教,並嘗試寫過舞台劇本;1931至1947年間進入好萊塢擔任電影編劇,其間他開始寫小說。1934年第一部小說《郵差總按兩次鈴》問世,立刻造成轟動與議論,與緊接著發表的《雙重理賠》,為作者獲得“贏得永不褪色桂冠”的佳評。此後一直到逝世為止,他創作不斷,共寫了十八本書及近十部劇本。

關於本書:

《郵差總按兩次鈴》(The Postman Always Rings Twice)是美國作家詹姆斯·凱恩創作於1934年的長篇小說。小說以第一人稱敘述,開頭第一段是“約在中午時分,我被人從運乾草的卡車上扔了下來。前一天夜裡,我從邊境處縱身攀上卡車……”經過了偷情、謀殺、訴訟等非同凡響的經歷後,小說結尾的最後一段是:“他們來了。神父說祈禱會有用的。如果你已經讀到這里,就為我和科拉(已遭車禍而死的女主角)祈禱吧,祈禱我們無論到什麼地方都會永遠在一起。”

本書寫的不是愛情,而是赤裸裸的慾望。面世不久即引起轟動和爭議。波士頓地 方法 院裁定它的內容有色情之嫌,予以查禁。許多學校與公共圖書館也拒絕讓此書進入。

時至今日,已沒有人會認為本書在描寫上有什麼過度之處,反而從它對性的態度,更清楚地看出它的里程碑的意義。第一次把性視為犯罪的動力,在犯罪小說中開啟了討論慾望與貪婪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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❸ 勞倫斯 短篇小說有哪些

勞倫斯著作中短篇小說有:

《普魯士軍官》 (The Prussian Officer and Other Stories, 短篇小說集)
《英格蘭,我的英格蘭》 (England, My England, 短篇小說集)
《烈馬聖莫爾》 (St. Mawr: Together with the Princess, 中短篇小說集)
《太陽》 (Sun, 短篇小說集)
《歡樂的幽靈》 (Glad Ghosts, 短篇小說集)
《騎馬出走的女人》 (The Woman Who Rode Away, 短篇小說集)
《乾草堆中的愛情》 (Love among the Haystacks, 短篇小說集)

❹ 好段:描寫「行軍」的名段

無窮無盡的輜重車,揚起滾滾的灰球,把一切都籠罩起來。車輛吱吱響著前進,在村道上蜿蜒數十俄里。群山在前邊發著藍色。扔在馬車上的枕頭,閃著紅光;耙子、鐵鏟、小木桶都豎著,鏡子、火壺,都眩惑人目地反著光,小孩頭,貓耳朵都在枕頭中間,在衣服堆、鋪蓋、破布中 間搖動著;雞在雞籠里叫著:系成一串的牛在後邊走著,長毛狗滿身粘著剌果,伸著舌頭,急促地喘著氣,躲在馬車的蔭涼里走著。馬車吱吱亂響,車上亂堆著家用東西,——哥薩克叛亂以後,男男女女離家外逃的時候,都貪婪地匆忙地把落到手邊的一切東西,全都裝到車上了。 ——([蘇)綏拉菲摩維支:《鐵流》第45頁)

部隊吶喊著,揮動著火把和槍械,拖著死不肯定的馬匹,幾乎是同時湧上樹枝鋪的路。受驚的馬匹不聽牽馬人的指揮,癲癇似地掙扎著, 後面的馬發瘋似地闖到前面的馬身上,樹枝鋪成的路發出折裂的聲音,要敞開。快到對岸的時候,密契克的馬掉進沼澤,大夥狂怒地破口大罵著,用繩子把馬往上拉。密契克痙攣地攥緊溜滑的繩索,可是馬兒在瘋狂地掙扎,弄得繩索在他手裡不住地抖動,他拚命拉了又拉,連自己的腳也被沼澤里的柳條絆住。最後馬終於被拉上來了,司是馬的前腿被繩結繞住,他解了半天也解不開,在極度興奮中他竟用牙去咬它——咬這 個苦透了的、浸透了沼澤的臭味和令人作嘔的粘液的繩結。 ——([蘇]法捷耶夫;《毀滅》第192一193頁)

好段:描寫「勞動」的名家名段


這時候的人們,已經跟打仗沖鋒的時候一樣了: 有的摔掉了草帽,有的脫去了布衫,所有的鐮刀都閃著亮光,好象人也飛、鐮刀也在飛、麥子電在飛,白楊套的麥地里好象起了旋風,把麥子一塊一塊吹倒 又吹成捆,從白楊套往村子裡去的路上,牛車、騾車、馱子、擔子,在寬處 象流水,到窄處象擰繩,村邊打麥場上的麥垛子一堆一堆壘起來。 (趙樹理:《老定額》 《趙樹理小說選》第423—424頁)

拉麥子的大車沖出村子,一輛、兩輛、三輛……車後邊捲起一股子 黃色的煙塵。鈴聲叮叮,馬蹄噠噠,紅纓鞭子噼拍響,趕車人唱著河北 小調兒,男子漢捏著嗓子唱女腔,招笑極啦! 不一會兒,大車開進了麥地里,跟車的社員們,手裡拿著繩子和木 權,一個個從車上跳下來,有一個人跳下來沒有站穩,鬧了個屁股墩兒。 剛剛停下鐮刀的社員們,都自動地跑過來,幫著搬麥子、歸堆和裝 車。 有的用權子挑,有的用手抓著,抱起麥個兒往車上扔。不一會兒, 每輛車都裝得象一座小山,上去幾個人在上邊擺,下邊有幾個有力氣的 小夥子,喊著號子搖著「絞桿」,那小胳膊一般粗的繩索,把麥個子緊緊 地纜住…… 一輛輛大車裝完了,裝得滿滿的,高高的,跟車的小夥子先把杈子從車下扔上去,人也爬上去,趴在車頂上,還在上邊打了個滾兒,跟割麥 子的人嘻嘻哈哈地說著笑話。車把式庄嚴而又高傲地搖著鞭子,順過 ,長套里的牲口,又靠在車轅子上,「駕哦」地一吆喝,大車便帶著響聲,順 著大路往回走,晃晃盪盪的,象一個吃飽了粳米干飯大燉肉的胖子。(浩然:《艷陽天》第1194—1195頁)

我們穿過密密的風雪爬上大堤,一看,喝! 燈光照耀得如同白晝。 我恍然大悟,這一定是萬金農業社的抽水站工地了。沉箱工程已近尾 聲,一條大管子象一條黑蟒一樣從坑底下吸水,一個蘆席搭的水泵房裡 機器卜卜——卜卜緊響。不少人穿著長筒膠皮靴、膠布褲,在冰水裡面 勞作著。高架空中的鋼索,把一塊塊水泥預制塊吊起來,然後送到下面去。安裝抽水機的基牆已砌起半截牆腳。順著巨大坑沿上,縱橫交錯地搭著的木跳板上,擔泥送土的人,上上下下,忙碌不堪。懸吊空中的電 燈,給風吹得搖擺不定,雪霧就象一卷白毯布在旋轉,在抖擻,在飛舞。(劉白羽:《一個溫暖的雪夜》 《建國以來短篇小說》上冊第337頁)

列文更注意地凝視著伊凡·帕爾米諾夫和他的妻子。他們正在離 他不遠的地方把乾草裝上車去。伊凡·帕爾米諾夫站在車上,接受,放 好,並且踏平大束的乾草,那是他的年輕美麗的妻子靈巧地遞給他的, 她先是一抱一抱地遞上來,後來才用叉子叉上。年輕的農婦從容地,愉快地,敏捷地勞動著。壓緊的乾草不容易叉上她的叉子,她先把乾草耙 松,用叉子刺進去,然後用敏捷的,有彈性的動作將整個身子的重量壓 在叉上,然後立刻把她的系著紅帶的背一彎,她昂起身子,挺起她那白襯衣下面的豐滿的胸部,靈活地轉動起叉子,把一束束的乾草高高地拋 上車去。伊凡顯然想盡力免除她的不必要的勞動,連忙大大地張開兩 臂接了她投來的一束束的乾草,把它們平平地安放在車旦。當她把最後 剩下的乾草耙攏來了的時候,年輕的農婦拂去了落在她頸子上的草屑, 理了理垂到她那還沒有被太陽曬黑的白皙的前額的紅頭巾,她爬上車 來幫著捆打。伊凡指點她怎樣把繩子系在橫木上,聽她說了句甚麼話, 他大聲笑出來。在兩人的面孔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強烈的,年輕的,剛剛 覺醒的愛情。([俄]列夫·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第402頁)

過了那棵楊樹,一條條麥田如同耀眼的黃地毯那樣從大道直伸到 山頂。山坡上的麥子已經割完,捆成一束束,山麓的麥田卻剛在收 割,……六個割麥子的人站成一排,揮動鐮刀,鐮刀明晃晃的發亮,一齊 合著拍子發出「夫希,夫希!」的聲音。從捆麥子的農婦的動作,從割麥 人的臉色,從鐮刀的光芒可以看出來溽暑在烤他們,使他們透不出氣 來。一條吐出舌頭的黑狗從割麥人那邊迎著馬車跑過來,多半想要吠 叫一陣吧,可是跑到半路上卻站住,淡漠的看那搖著鞭子嚇唬它的簡尼斯卡,天熱得狗都不肯叫了!一個農婦直起腰來,把兩只手放到疼痛的背上,用眼睛盯緊葉果魯希卡的紅布襯衫。究竟是襯衫的紅顏色中了 』她的意呢,還是他使她想起了她的子女,那可不知道,總之她站在那兒 ,一動也不動,獃獃地瞧了他很久……([俄]契訶夫:《草原》 《契訶夫 小說選》第157頁)

那兩匹褐色馬已經往北跑去,消失不見了,可是基多知道;它們很快就會停下來,因為它們已經疲倦了,而這匹母馬卻可能繼續往前跑到湖床邊緣,回到它所熟悉的山裡去,在那兒卡車是無法追蹤的。他駕著 卡車筆直往前開,而且加快速度,不過一分鍾光景,他已趕到母馬後面。 他開到母馬的左邊,因為小馬駒在母馬的右邊跑著。他發現母馬的身 軀很大,懷疑它是否真是一匹野馬。他在母馬側邊行駛,眼睛打量著母 馬的側腹,想要找出一個火印來,可是這匹母馬好象不曾打過火印。接著,他透過他右首的車窗,看見套繩飛出去,落在母馬的頭上,他也看見 母馬的頭高高揚起,隨後又往後退。他把頭往右面轉過去,一面用左腳 的靴子踩著剎車,看見母馬拖著一個輪胎站住不動了,那自由的小馬駒望著母馬,緊緊挨在它身旁快步走著。於是他筆直往前,越過平坦的湖 ,床,朝著兩個黑點開去,這兩個黑點迅速擴大,直到變成那兩匹褐色馬, 它們正靜靜地站在那兒望著駛來的卡車。他把卡車駛到它們中間,當 它們飛跑起來的時候,站在左面的佩爾斯套住了一匹,蓋伊幾乎同時套住了另外一匹。([美]米勒:《不合時宜的人》 《當代美國短篇小說 集》第170頁)

好段:描寫「葬禮」的名家名段


拿著「引」字白紙帖的吳府執事人們,身上是黑大布的長褂,腰間扣 著老大厚重又長又闊整段白布做成的一根腰帶,在烈日底下穿梭似的 剛從大門口走到作為靈堂的大客廳前,便又趕回到犬門口再「引」進新 的弔客——一個個都累得滿頭大汗了。十點半鍾以前,這一班的八個 人有時還能在大門口那班「鼓樂手」旁邊的木長凳上尖著屁股坐這么一二分鍾,撩起腰間的白布帶來擦臉上的汗,又用那「引」字的白紙帖代替 扇子,透一口氣,抱怨吳三老爺不肯多用幾個人,可是一到了毒太陽直 射頭頂的時候,弔客象潮水一般涌到,大門口以及靈堂前的兩班鼓樂手 不換氣似的吹著打著,這班「引」路的執事人們便簡直成為來來往往跑 著的機器,連抱怨吳三老爺的念頭也沒工夫去想了,至多是偶然望一望 靈堂前伺候的六個執事人,暗暗羨慕他們的運氣好。 汽車的喇叭叫,笛子,嗩吶,小班鑼,混合著的「哀樂」,當差們擠來 擠去高呼著「某處倒茶,某處開汽水」的叫聲,發車飯錢處的爭吵,大門 口巡捕暗探趕走閑雜人們的吆喝;煙卷的辣味,人身上的汗臭;都結成一片,彌漫了吳公館的各廳各室以及那個佔地八九畝的園子。 (茅盾: 《子夜》第31頁)

舉行儀式時,我感到一種恐慌,一種對將來的預感,我站不住了。 最後屍首裝入棺材釘起來。然後助葬的人把棺材放在柩車上,就出發 了。我只伴送著走完了一條街。走到那兒,趕車的突然把車趕得飛跑 起來,老人跟著柩車跑——大聲啼哭,可是跑的動作時時使哭聲變得顫 抖,而且。忽斷忽續的。後來他的帽子掉了,可憐的老人並不停下來拾, 雖然雨打在他頭上,又颳起風來,雪雨不住地刺痛,擊打他的臉。他從 柩車這邊跑到那邊,好象他不了解這件殘忍的事一樣——他的舊大衣 的兩邊給風吹起來象一對翅膀似的。衣服的每一個口袋裡都裝著書凸起來,他的胳膊底下挾著一本特別大的書,他緊緊的抱在胸前。送葬的 行列經過時,過路人脫下帽子,在胸前劃·十字,有些過路人站住驚愕的 凝視著那司·憐的老人。不時有書從他的口袋裡滑出來,掉到污泥里,因 此,有人叫住他,叫他注意他的書掉了,他就站住,把書拾起來,還是跑 去尾隨著柩車。在街的一個角,一個襤褸的老太婆緊跟著他,最後一直 到柩車拐彎,我的眼睛看不見了。([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窮人>>笫 64—65頁)

卡拉特特的妻子決不能就把丈夫一人丟在墳墓里。而且那不幸的女人自己也不願意獨自一人活下去。這是風俗,同時也是職責,這種殉夫的事例在紐西蘭的歷史里是常見的。 卡拉特特的妻子出場了。她還很年輕。她的頭發亂披在肩膀上, 又號啕,又哽咽,哀聲震天。她一面啼哭,一面聲訴,模模糊湖的活音, 纏纏綿綿的悼念、斷斷續續的語句都頌揚著死者的品德,哀痛到極點 時,她躺到土墩腳下,把頭在地上直擂。 這時,啃骨魔走到了她的跟前。忽然那可憐的犧牲者又想爬起來, 但是那酋長手裡舞動「木擂」——一種可怕的大木槌——一下子又把地 *下去。她氣絕了。([法]凡爾納:《格蘭特船長的兒女》第664頁)

他向圍立在墓穴四周的人群掃了一眼,全是警察,全都穿著便服, 同樣的雨衣,同樣的筆挺的黑帽子,雨傘象佩劍一般握在手裡,這些奇 異的守靈人,不知風從哪兒把他們刮來的,他們的忠實顯得不真實。在他們後邊,排列成梯隊的市政府樂隊,穿著黑紅二色的制服,是匆匆召集來的,都拚命設法把自己金色的樂器在外套下保護起來。他們就這 樣圍在棺材周圍,它平放在那邊,一隻木製的匣子,沒有花圈,沒有鮮 花,但卻是的溫暖所在,正在這一無休止的雨滴之中安葬,雨水單調地拍濺著地面,始終如一,永無盡止。牧師早巳讀完了。沒有人注意 到。這里只有雨水,人們只聽到雨聲。牧師咳嗽起來,先是一聲,接著好幾聲。於是低音喇叭、長喇叭、號角、短號,低音笛一齊奏鳴,傲慢而雄壯,樂器在雨簾中閃著金光,但是它們也沉沒了,消散了,停止了。一切全退縮在雨傘之下,雨衣之下了。雨始終不斷地下著。鞋子陷在泥濘之中,雨水匯成小河流入空的墓穴。([瑞士]杜侖馬特:《法官和他 的劊子手》第45頁)

舉行葬禮的一切早已准備好了。元老們把靈轎在火葬的柴堆旁邊 放了下來。范萊麗雅走了上去,闔上了死者的眼皮,又按照當時的風 俗,把一個銅幣塞到死人的嘴裡,以便他付給興隆,充作渡過波浪洶涌 的阿凱倫河的船錢。接著,這位寡婦在死者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按照風俗大聲說:「再會了!按照老天安排的次序,我們會跟著你來的。」樂工開 始演奏哀樂,那些奉獻人就在樂聲中把好些指定作為犧牲的動物牽過 來殺死,把它們的鮮血與牛奶、蜜和葡萄酒摻和在一起,然後拿來灑在 火葬的柴堆周圍。 這一切完畢以後,送葬的人就開始向柴堆上面澆香油,拋擲種種香料,堆上不計其數的桂冠和花圈。花圈多極了,不但蓋滿了整個柴堆, 而且在柴堆四周厚厚地疊了起來。 一陣轟雷一般的鼓掌聲滾過馬爾斯廣場,回答這位年輕的凱旋者 和征服阿非利加的元帥對死者所表示的敬意。一陣火焰突然進發出 來,隨即迅速地蔓延開去。終於,整個柴堆發出無數蜿蜒飄動的火舌, 而且被一陣陣雲霧一般的芳香的濃煙所籠罩了。([意]喬萬尼奧里, 《斯巴達克思》第246頁)

泰戈爾達斯·穆克吉的年老妻子在連續發了七天高燒之後死了。 老穆克吉先生經營糧食生意發了大財。他的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孫男 孫女、女婿和親戚朋友以及僕人們全都趕來了,亂哄哄地象是在過大節 日。村子裡的人們也成群結隊地趕來參觀這一隆重而體面的喪儀。 女兒們哭泣著在母親的腳跖上濃濃地塗上了一層胭脂,在她的中 分的發縫里抹上了一道硃砂。兒媳婦們在婆婆的前額上敷上了檀香膏 沫,替婆婆裹上了貴重的紗麗之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披在頭 上的紗巾拉得低低的,向婆婆行了最後的摸足禮。 五彩繽紛的鮮花,綠色的嫩葉,濃郁的檀香,各色的花環,一片『喧嘩 聲里使人嗅不出悲哀的氣息——這似乎是豪門的主婦在五十年後又一 次扮作新嫁娘起程到丈夫家裡去。 老穆克吉先生平靜地向自己老伴做了最後的告別,暗暗地抹去了兩滴淚水,開始勸慰起悲哀地哭泣著的女兒和兒媳婦來。 「訶利!訶利!」悶雷般的頌贊聲震撼著清展的天空,整個村子的人們眼隨著喪儀的行列出發了…… 火葬場在村外河邊沙灘上。在那裡焚燒屍體需用的木柴、檀香屑, 酥油、蜂蜜、松香、娑羅樹脂……早巳准備妥當。 ……當屍體被安置在寬大、堂皇的焚屍的柴堆上的時侯……大家齊聲呼喚著「訶利」的聖名,兒子拿著被婆羅門祭師的經咒凈化了的火把,點起了葬火……兒子手裡的火I這真是談何容易啊J把丈夫、兒子、 女兒、孫男孫女、親戚朋友、僕人——塵世間的一切,整個留在熊熊的火焰里,婆羅門老太太升天去了。([印]查特吉:《奧帕吉的天堂》 《外 國短篇小說》中冊第462—463頁)

好段:描寫「技藝」的名家名段


楚將潘黨於營後試射紅心,連中三矢,眾將哄然贊美。適值養繇基至,眾將曰:「神箭手來矣1」潘黨怒曰;「我的箭何為不如養叔?」養繇基曰:「汝但能射中紅心,來足為奇;我之箭能百步穿楊!」眾將問曰:「何為 百步穿楊?」繇基曰:「曾有人將顏色認記楊樹一葉,我於百步外射之,正 穿此葉中心,故曰百步穿楊。」眾將曰:「此間亦有楊樹,可試射否?」繇基曰:「何為不可。」眾將大喜曰:「今日乃得觀養叔神箭也,」乃取墨塗記楊枝一葉,使繇基於百步外射之,其箭不見落下。眾將往察之,箭為楊枝掛住,其鏃正貫於葉心。潘黨曰:「一箭偶中耳J若依我說,將三葉次第 記認,你次第射中,方見高手。」繇基曰:「恐未必能,且試為之。」潘黨於楊樹上高低不等,塗記了三葉,寫個「一」「二」「三」字。養繇基也認過 了,退於百步之外,將三矢也記個「一」「二」「三」的號數,以次發之,依次而中,不差毫匣。眾將皆拱手曰:「養叔真神人也!」潘黨雖然暗暗稱奇, 終不免自家要顯所長,乃謂繇基曰:「養叔之射,可謂巧矣,雖然殺人還以力勝,吾之射能貫數層堅甲,亦當為諸君試之。」眾將皆曰:「願觀。」潘黨 叫隨行組甲之士,脫下甲來,疊至五層。眾將曰;「足矣。」潘黨命更迭二層,共是七層。眾將想道:「七層甲,差不多有一尺厚,如何射得過?」潘 黨教把那七層堅甲,綳於射鵠之上。也立在百步之外,挽起黑雕弓,拈 著狼牙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兒,覷得端端正正,盡力發去。撲 的一聲,叫道:「著了!」只見箭上,不見箭落,眾人上前看時,齊聲喝采起來道:「好箭,好箭1」原來弓勁力深,這枝箭直透過七層堅甲,如釘釘物, 穿的堅牢,搖也搖不動。潘黨面有得色,叫軍士將層甲連箭取下,欲以遍 誇營中。養繇基且教:「莫動:吾亦試射一箭,未知何如T」眾將曰,「也 要看養叔神力。」繇基拈弓在手,欲射復止。眾將曰;「養叔如何不射?」 繇基曰:「只依樣穿札,未為希罕,我有個送箭之法。」說罷,搭上箭,颼的 射去,叫聲:「正好:」這枝箭;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恰恰的將潘黨那一枝 箭,兜底送出布鵠那邊去了。繇基這枝箭,依舊穿於層甲孔內。眾將看時,無不吐舌。潘黨方才心服,嘆曰,「養叔妙手,吾不及也廣 (馮夢龍 蔡元放:《東周列國志》第522—523頁)

老頭子又點點頭,拾起傢伙來。 王三勝弩著眼,抖著槍,臉上十分難看。 老頭子的黑眼珠更深更小了,象兩個香火頭,隨著面前的槍尖兒 轉,王三勝忽然覺得不舒服,那倆黑眼珠似乎要把槍尖吸進去I四外已 圍得風雨不透,大家都覺出老頭子確是有威。為躲那對眼睛,王三勝耍了個槍花。老頭子的黃鬍子一動:「請.」王三勝一扣槍,向前躬步,槍尖 奔了老頭子的喉頭去,槍纓打了一個紅旋。老人的身子忽然活展了,將 身微偏,讓過槍尖,前把一掛,後把撩王三勝的手。拍,拍,兩響,王三勝 的槍撒了手。場外叫了好。王三勝連臉帶胸口全紫了,抄起槍來。一 個花子,連槍帶人滾了過來,槍尖奔了老人的中部。老頭子的眼亮得發 著黑光,腿輕輕一屈,下把掩襠,上把打著剛要抽回的槍桿,拍,槍又落 在地上。 場外又是一片采聲。王三勝流了汗,不再去拾槍,弩著眼,木在那 里。老頭子扔下傢伙,拾起大衫,還是拉拉著腿,可是走得很快了。大 衫搭在臂上,他過來拍了王三勝一下;「還得練哪,伙計:」(老舍;《斷魂槍》 《老舍短篇小說選》第19—20頁)

這是最後的時刻! 疲勞,象路旁風化石那般沉重地壓迫著他的全身。他對下一步怎 樣趕過那漫長又漫長的二百米距離,心裡沒有一點底。從以往的比賽 來看,在這樣情況下,十有八九是失敗。失敗,一個運動員一生中,會跟 它有很多次不愉快的見面;然而恰是失敗,幫助許多新手,變成優秀運 動員,幫助優秀的,成為更優秀……杜古爾也曾有過很多次失敗;但是 現在,他覺得自己只有一條道路——·勝利J必須勝利J 想到這里,他覺得彷彿有誰往他身上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疲倦 頓然消失!這時,在他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為了他,要超過他!」 果真,他好象是換了兩條腿,跑得如風似電:距離,被他那從心裡 噴涌而出的巨大而神奇的力量,一米又一米地吞沒著,吞沒著…… 來到離終點還有一百米左右的地方,他一口氣追成了平肩。這時, 齊米德也使出他全部力量與他作最後的拚刺…… 激烈緊張,萬般驚險…… 有些婦女觀眾,經不住這般超度的緊張,發出一片喊叫…… 然而在杜古爾耳邊卻只響著一個巨音:「為了他,要超過他!」 突然,他超過了他,—米、二米、三米…… · 當他到達終點的時候,反而把齊米德拉了十多米遠。(瑪拉沁夫, 《花的草原》 《建國以來短篇小說》上冊第633—631頁)

十個回合只打了八個回合。托馬斯鼻子出血了,眼睛上部的裂口也出血了。但是他毫不遲疑,總是向前揮拳猛擊,用一種可怕的、不加考慮的、機械般的力量,慢慢迫使對方精疲力盡。在第八個回合里,那個黑人已經無力舉起他的雙拳了,托馬斯趁機向黑人的前額用右拳迎 面直擊過去,一下子就把那黑人*在台板上。黑人等數到「八」才站 起來,搖搖晃晃,簡直無法自衛,而托馬斯帶著一臉鮮血,卻還露出笑 容,無情地一躍迫近黑人,揮起拳頭,直擊對方,從格麗卿看來,至少在 幾秒鍾內,猛打了五十下。黑人撲面倒下,觀眾發出震耳欲聾的喊聲。 黑人掙扎著要站起身,一隻膝頭差不多快支起來了。托馬斯叉著雙腿, 警惕地、殘忍地、堅韌地站在中立地帶上。他似乎樂意他的對手站起 來,繼續搏鬥,但是當這個黑人無望地癱在台板上被判榆局時,格麗卿 看到托馬斯那張打爛了的臉上,迅速掠過一陣失望的神色。 ([美]歐 文·肖:《富人,窮人》第445頁)

雙方的鼓聲都發言了:「預備1」對陣的雙方都一一配成了對,每一 對摔跤手,彼此都採取了蹲伏的姿態,正面相對,怒目相視。鼓聲下命 令道,「抓住!抓住!」每一對摔跤手開始象一對貓那樣迂迴盤旋。雙方 的鼓手這時也跟著走動,一下子沖到這邊,一下子沖到那邊,把自己掩 蔽在摔跤手的背後,每個擊鼓手都在鼓聲中擊出了那個村子古代摔跤 能手的名字,他們的幽靈正在一旁觀看。 一對對摔跤手採取聲東擊西的佯攻手法,使對方猝不及防,終於揪 住了對方,開始搏鬥起來。不多久,雙方就在他們的腳踢起的彌漫的塵土中格鬥,這塵土幾乎遮住了狂叫猛喊的觀眾的視線。哪一方滑跌在地或是雙方同時倒地都不算數,只有一方將另一方摔倒,舉起他的身子,投擲在地,才算獲勝。 ([美]哈利:《根》第43頁)

❺ 英國作家勞倫斯的代表作有哪些

1911《白孔雀》 (The White Peacock, 長篇小說)
1912《逾矩的罪人》 (The Trespasser, 長篇小說)
1913《愛情詩集》 (Love Poems and Others, 詩集)
《兒子與情人》 (Sons and Lovers, 長篇小說)
1914《孀居的霍爾羅伊德太太》 (The Widowing of Mrs. Holroyd, 劇本)
《普魯士軍官》 (The Prussian Officer and Other Stories, 短篇小說集)
1915《虹》 (The Rainbow, 長篇小說)
1916《義大利的黃昏》 (Twilight in Italy, 游記)
《阿摩斯》 (Amores, 詩集)
1917《瞧,我們走過來了》 (Look! We Have Come Through! 詩集)
1918《新詩集》 (New Poems, 詩集)
1919《海灣》 (Bay, 詩集)
1920《一觸即發》 (Tough and Go, 劇本)
《戀愛中的女人》 (Women in love, 長篇小說)
《誤入歧途的女人》 (The lost Girl, 長篇小說)
1921《歐洲歷史上的運動》 (Movement in European History, 論文)
《精神分析與無意識》 (Psychoanalysis and the Unconscious, 論文)
《烏龜》 (Tortoises, 詩集)
《大海與撒丁島》 (Sea and Sardinia, 游記)
1922《亞倫的手杖》 (Aaron』s Rod, 長篇小說)
《無意識幻想曲》 (Fantasia of the Unconscious, 論文)
《英格蘭,我的英格蘭》 (England, My England, 短篇小說集)
1923《小甲蟲》 (The ladybird, 中篇小說集)
《美國經典文學研究》 (Studies in Classic American Literature, 論文集)
《袋鼠》 (Kangaroo, 長篇小說集)
《鳥、獸、花》 (Birds, Beast and Flowers, 詩集)
1924《灌林中的男孩》 (The Boy in the Bush, 與斯金納合作的小說)
1925《烈馬聖莫爾》 (St. Mawr: Together with the Princess, 中短篇小說集)
《關於豪豬之死的斷想》 (Reflections on the Death of a Porcupine, 散文集)
1926《羽蛇》 (The Plumed Serpent, 長篇小說)
《大衛》 (David, 劇本)
《太陽》 (Sun, 短篇小說集)
《歡樂的幽靈》 (Glad Ghosts, 短篇小說集)
1927《墨西哥的早晨》 (Morning in Mexico, 游記)
1928《騎馬出走的女人》 (The Woman Who Rode Away, 短篇小說集)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Lady Chatterley』s Lover, 長篇小說)
《勞倫斯詩集》 (The Collected Poems of D·H·Lawrence, 詩集)
1929《勞倫斯畫集》 (The Paintings of D·H·Lawrence, 繪畫作品集)
《三色紫羅蘭》 (Pansies, 詩集)
《我與快樂羅傑的小論戰》 (My Skirmish with Jolly Roger, 散文)
《逃跑的雞》 (The Escaped Cock, 中篇小說)
《色情文學與淫穢行為》 (Pornography and Obscenity, 論文)
1930《蕁麻》 (Nettles, 詩集)
《散文集錦》 (Assorted Articles, 散文)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芻議》 (A Propos of Lady Chatterley』s Lover, 論文)
《少女與吉普賽人》 (The Virgin and the Gipsy, 中篇小說)
《乾草堆中的愛情》 (Love among the Haystacks, 短篇小說集)
1931《啟示錄》 (Apocalypse, 散文)
《機器的勝利》 (The Triumph of the Machine, 詩集)

❻ 小人物的悲慘命運-- 陪你一起讀《契訶夫短篇小說精選》

契訶夫,十九世紀俄羅斯作家,在僅有的44年生命中寫下了大量詼諧和幽默的短篇小說。他的大多數文章都是刻畫了小人物的悲慘命運。

《小官吏之死》一個小官員在劇院看戲的時候不小心打了個噴嚏,正好打在了前排一個將軍的禿頂和脖子上。

第一次,他在將軍的耳旁低聲說:「對不起,大。。。大人,我的唾沫星子濺到您身上了。。我是無意的。。。。」

第二次,席間休息時,他剋制住恐懼,低聲說道:「我的唾沫濺到您身上了,大。。。大人。請原諒,我可不希望那樣。。。」

第三次,第二天他進了將軍的接待室,「昨天在阿爾卡吉亞劇場,如果您還記得的話,大人,我打了個不該打的噴嚏。。。所以無意中濺了您一身唾沫。。請原。。」

第四次,他小聲說道:「大。。。人!如果說我妨礙大人有些冒昧的話,只能說這是我發自內心的後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務必請您了解這一點!」

第五次,「我昨天在這里打攪了大人您,我是因為我打噴嚏時濺著您而來向您道歉的,開玩笑的事我想都沒想過。我怎麼膽敢跟您開玩笑呢?」 「」滾出去「 將軍實在是忍不住,大喝一聲。

」您說什麼?「 他驚呆了。」滾出去!「 將軍雙腳跺地,又吼了一聲。

他出了門,慢慢地向自己家裡走去,回到家裡,連制服都未脫就倒在沙發上,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變色龍》一個人在廣場上被一隻狗咬了,廣場上執勤的警督立刻趕到了。被咬的人舉著右手,伸出他那根血淋淋的手指頭給大家看。」我路過這里,忽然,被這個畜生無緣無故地咬了我的手指頭一口,我是靠手吃飯的,現在這根手指頭一個星期不能動,我要他的主人賠償。「

警官嚴厲地說:」嗯,好的。這是誰家的狗,這事我管定了。「

這狗屎將軍家的,人群中有個人說。

」它是怎麼咬到你的?難道它夠的著你的手指頭,它那麼矮小,可你這么高大!,你是讓小釘子扎破了手指頭,然後想出這個主意來敲詐的吧!「

這不是將軍家的狗,將軍家的狗不會長得這么丑,他家的狗應該是名犬!

」你,挨了咬,這事我管定了。。。應該處罰他們!是時候了。。。「

沒錯,這就是將軍家的狗!人群里有人說道。

「狗是嬌弱的動物。。。而你,蠢貨,把手放下來!你伸著那根愚蠢的手指頭也沒用!那是你自找的!。。。」

瞎說,我們將軍家從來沒養過這樣的狗!

「這條流浪狗,用不著多說了。。。既然他都說了,這不是他們家的狗,那麼它就是條野狗。。。弄死它算了。」

這是將軍哥哥家的狗。

「我很榮幸。。。你把它帶走吧。。。這條小狗還不錯,挺機靈的。。。還咬了這傢伙的手指!好一條狗寶寶。。。」

《苦惱》講述的是一個馬車夫約納在寒冷的雪夜裡拉活,好不容易上來了一個軍官,他很想告訴他,他的兒子在醫院里躺了三天死了。但是軍人對他的話沒有一點興趣。後來又上來了三個年輕人,他在他們談話的間歇時,喃喃地對他們說,他的兒子這個禮拜死了。但時三個年輕人只希望他能夠快點趕車,還在他的後腦勺上打了一拳。

他很想找人講講他的兒子是如何死的。但是沒有人願意聽。到了馬店,他想跟那個年輕的馬夫說幾句關於他兒子的事,他兒子死了快一個星期了,還沒有跟任何人訴說過呢,但是年輕人已經蒙頭大睡了。

最後他來到馬廄,馬兒一邊嚼著乾草,一邊聽著,還對主人的手呼著氣。。約納像著了迷似的把一切都將給它聽。。。

《歌女》她年輕漂亮,歌喉動聽。一天,一個追求者來到她家。忽然,門鈴響了,男人就抱起自己的衣服躲了起來。

來者是一個她從不認識的女人,年輕,漂亮,衣著華麗,外表十分高貴。

貴婦首先打量房間,很久才終於問了一句「我丈夫在您這兒嗎?」 抬起她那因為長時間哭泣而變紅的大眼睛。

「我不認識這個人。」 歌女嚇得手腳冰涼的說。

「你這個卑鄙,下流,無恥的女人。。。」陌生女人以一種仇恨和厭惡的眼神,小聲的說,「是的,沒錯。。。你就是個卑鄙的女人。能當著你的面說出這句話,我覺得非常非常高興。」

「我的丈夫在哪裡?其實不管他在哪裡,我都無所謂,可我應該要告訴你的是,他因為盜用公款的事已經敗露,大家都在找他。。。都想要逮捕他。這都是你惹的!」

「他們今天就會逮捕他,把他逮捕!我知道事呢這個卑鄙,無恥的女人讓他走上了這個絕路,我拿你沒辦法。。。不過呢聽著,你這個下賤的女人!。。。我雖然軟弱,你也的確比我厲害,可是會有人出來為我和孩子打抱不平!上帝無所不知!「

」我告訴你,他盜用公款的事情已經敗露!他在單位私自挪用了別人的錢!就是為了你這樣一個女人。。。就是為了你,他才決定去犯罪的。「

「如果他判了刑,被流放了,我和孩子們就會餓死,請你明白這一點!不過,如果我今天能繳納900盧布的話,那他就會平安無事。只要九百盧布!」

」我不是來向你要900盧布的。。。你沒有現錢,而且我也不要你的錢。我要的是另外一種東西。。。像你這樣的女人,男人們通常會送你一些貴重的東西。我只要我丈夫送給你的。「

」啊,我丈夫沒有送過你,那錢去哪兒啦?算我求你了,剛才我氣昏了,對你說了一些難聽的話,我現在向你道歉,我知道,你肯定恨我,我求你,把東西退給我吧!「

歌女從小抽屜里取出一個真假難辨的金手鐲盒一枚成色不足的紅寶石戒指。

貴婦勃然大怒,」你給我的是什麼東西啊?我不是求你施捨,我看的你和我的丈夫在碼頭上,當時你別著貴重的胸針,戴著昂貴的手鐲。我這是最後一次求你,你到底給不給?「

」現在該怎麼辦?如果我沒有那900盧布,他就死定了,我和孩子也完了。是殺了這個女人還說給這個女人下跪呢?我該怎麼辦?「 貴婦人用手絹捂住臉,大哭了起來。

」我要東西,你把東西給我!我哭也哭了。。。求也求了。。。如果你願意,我就給你下跪!這下你滿意了吧!「

」好吧,我把東西給您,不過這些東西不是你丈夫給的,而是從別的客人那裡得到的,您拿走就是了。。。「

貴婦眼淚汪汪地看著歌女,說道:」你還沒全部拿出來。。。這些東西連五百盧布都不值!「

歌女從櫃子里拿出一塊金錶,一個煙盒及一些貴重的飾物,扔給貴婦後,攤開雙手說:」我再也不剩什麼東西了。。。要不呢搜搜吧!「

貴婦連頭都沒點一下就出去了。

貴婦的丈夫走了過來,臉色蒼白,神經質地搖了搖頭,眼中淚光閃閃。」我錯了!不,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這種行為!不能原諒!你給我滾到一邊去。。。破鞋!「「 她竟然想到了下跪。。。給誰下跪啊?居然給你這樣的人下跪!噢,我的天啊!」

歌女被推到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她多麼後悔自己交出了自己所有的貴重物品,覺得委屈極了,越想哭得越傷心了。

❼ 「再見,青苔的陰濕;再見,乾草的松軟;再見,你硌在胛骨下抵出一塊酸的石頭。」怎麼理解

汪曾祺《復仇》
孟強 2012年8月6日
??莊子

一支素燭,半罐野蜂蜜。他的眼睛現在看不見蜜。蜜在罐里,他坐在榻上。但他充滿了蜜的感覺,濃,稠。他嗓子里並不泛出酸味。他的胃口很好。他一生沒有嘔吐過幾回。一生,一生該是多久呀?我這是一生了么?沒有關系,這是個很普通的口頭語。誰都說:「我這一生……」。就像那和尚吧,--和尚一定是常常吃這種野蜂蜜。他的眼睛眯了眯,因為燭火跳,跳著一堆影子。他笑了一下:他心裡對和尚有了一個稱呼,「蜂蜜和尚」。這也難怪,因為蜂蜜、和尚,後面隱了「一生」兩個字。明天辭行的時候,我當真叫他一聲,他會怎麼樣呢?和尚倒有了一個稱呼了。我呢?他會稱呼我什麼?該不是「寶劍客人」吧(他看到和尚一眼就看到他的劍)。這蜂蜜--他想起來的時候一路聽見蜜蜂叫。是的,有蜜蜂。蜜蜂真不少(叫得一座山都浮動了起來)。現在,殘余的聲音還在他的耳朵里。從這里開始了我今天的晚上,而明天又從這里接連下去。人生真是說不清。他忽然覺得這是秋天,從蜜蜂的聲音里。從聲音里他感到一身輕爽。不錯,普天下此刻寫滿了一個「秋」。他想像和尚去找蜂蜜。一大片山花。和尚站在一片花的前面,實在是好看極了,和尚摘花。大殿上的銅缽里有花,開得真好,冉冉的,像是從缽里升起一蓬霧。他喜歡這個和尚。
和尚出去了。單舉著一隻手,後退了幾步,既不拘禮,又似有情。和尚你一定是自自然然地行了無數次這樣的禮了。和尚放下蠟燭,說了幾句話,不外是廟宇偏僻,沒有什麼可以招待;山高,風大氣候涼,早早安息。和尚不說,他也聽見。和尚說了,他可沒有聽。他盡著看這和尚。他起身為禮,和尚飄然而去。雙袖飄飄,像一隻大蝴蝶。
他在心裡畫不出和尚的樣子。他想和尚如果不是把頭剃光,他該有一頭多好的白發。一頭亮亮的白發在他的心裡閃耀著。
白發的和尚呀。
他是想起了他的白了發的母親。
山裡的夜來得真快!日入群動息,真是靜極了。他一路走來,就覺得一片安靜。可是山裡和路上迥然不同。他走進小山村,小蒙舍里有孩子讀書聲,馬的鈴鐺,連枷敲在豆秸上。小路上的新牛糞發散著熱氣,白雲從草垛邊緩緩移過,一個梳辮子的小姑娘穿著一件銀紅色的衫子……可是原來描寫著靜的,現在全表示著動。他甚至想過自己作一個貨郎來給這個山村添加一點聲音的,這一會可不能在這萬山之間撥浪浪搖他的小鼓。
貨郎的撥浪鼓在小石橋前搖,那是他的家。他知道,他想的是他的母親。而投在母親的線條里著了色的忽然又是他的妹妹。他真願意有這么一個妹妹,像他在這個山村裡剛才見到的。穿著銀紅色的衫子,在門前井邊打水。青石的井欄。井邊一架小紅花。她想摘一朵,聽見母親紡車聲音,覺得該回家了,天不早了,就說:「我明天一早來摘你。你在那兒,我記得!」她可以給旅行人指路:「山上有個廟,廟里和尚好,你可以去借宿。」小姑娘和旅行人都走了,剩下一口井。他們走了一會,井欄上的余滴還丁丁咚咚地落回井裡。村邊的大烏柏樹黑黑的。夜開始向它合過來。磨麥子的石碾呼呼的聲音停止在一點上。
想起這個妹妹時,他母親是一頭烏青的頭發。他多願意摘一朵紅花給母親戴上。可是他從來沒見過母親戴過一朵花。就是這一朵沒有戴上的花決定了他的命運。
母親呀,我沒有看見你的老。
於是他的母親有一副年輕的眉眼而戴了一頭白發。多少年來這一頭白發在他心裡亮。
他真願意有那麼一個妹妹。
可是他沒有妹妹,他沒有!
他的現在,母親的過去。母親在時間里停留。她還是那樣年輕,就像那個摘花的小姑娘,像他的妹妹。他可是老多了,他的臉上刻了很多歲月。
他在相似的風景里做了不同的人物。風景不殊,他改變風景多少?現在他在山上,在許多山裡的一座小廟里,許多小廟里的一個小小的禪房裡。
多少日子以來,他向上,又向上;升高,降低一點,又升得更高。他爬的山太多了。山越來越高,山頭和山頭擠得越來越緊。路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模糊。他彷彿看到自己,一個小小的人,向前傾側著身體,一步一步,在蒼青赭赤之間的一條微微的白道上走。低頭,又抬頭。看看天,又看看路。路像一條長線,無窮無盡地向前面畫過去。雲過來,他在影子里;雲過去,他亮了。他的衣裙上沾了蒲公英的絨絮,他帶它們到遠方去。有時一開眼,一隻鷹橫掠過他的視野。山把所有的變化都留在身上,於是顯得亘古不變。他想:山呀,你們走得越來越快,我可是只能一個勁地這樣走。及至走進那個村子,他向上一看,決定上山借宿一宵,明天該折回去了。這是一條線的盡頭了,再往前沒有路了。
他闔了一會眼。他幾乎睡著了,幾乎做了一個夢。青苔的氣味,乾草的氣味。風化的石頭在他的身下酥裂,發出聲音,且發出氣味。小草的葉子??彈了一下,蹦出了一個蚱蜢。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一根鳥毛,近了,更近了,終於為一根枸杞截住。他斷定這是一根黑色的。一塊卵石從山頂上滾下去,滾下去,滾下去,落進山下的深潭裡。從極低的地方傳來一聲牛鳴。反芻的聲音(牛的下巴磨動,淡紅色的舌頭),升上來,為一陣風捲走了。蟲蛀著老楝樹,一片葉子嘗到了苦味,它打了一個寒噤。一個松球裂開了,寒氣伸入了鱗瓣。魚呀,活在多高的水裡,你還是不睡?再見,青苔的陰濕;再見,乾草的松軟;再見,你硌在胛骨下抵出一塊酸的石頭。老和尚敲磐。現在,旅行人要睡了,放鬆他的眉頭,散開嘴邊的紋,解開臉上的結,讓肩膊平攤,腿腳舒展。
燭火什麼時候滅了。是他吹熄的?
他包在無邊的夜的中心,像一枚果仁包在果核里。老和尚敲著磐。
水上的夢是漂浮的。山裡的夢掙扎著飛出去。
他夢見他對著一面壁直的黑暗,他自己也變細,變長。他想超出黑暗,可是黑暗無窮的高,看也看不盡的高呀。他轉了一個方向,還是這樣。再轉,一樣。再轉,一樣。一樣,一樣,一樣是壁直而平,黑暗。他累了,像一根長線似的落在地上。「你軟一點,圓一點嘛!」於是黑暗成了一朵蓮花。他在蓮花的一層又一層瓣子里。他多小呀,他找不到自己了。他貼著黑的蓮花作了一次周遊。丁--,蓮花上出現一顆星,淡綠的,如磷火,旋起旋滅。餘光靄靄,歸於寂無。丁--,又一聲。那是和尚在做晚課,一聲一聲敲他的磐。他追隨,又等待,看看到底多久敲一次。漸漸的,和尚那裡敲一聲,他心裡也敲一聲,不前不後,自然應節。「這會兒我若是有一口磐,我也是一個和尚。」佛殿上一盞像是就要熄滅,永不熄滅的燈。冉冉的,缽里的花。一炷香,香煙裊裊,漸漸散失。可是香氣透入了一切,無往不在。他很想去看看和尚。
和尚,你想必不寂寞?
客人,你說的寂寞的意思是疲倦?你也許還不疲倦?
客人的手輕輕地觸到自己的劍。這口劍,他天天握著,總覺得有一分生疏;到他好像忘了它的時候,方知道是如何之親切。劍呀,不是你屬於我,我其實是屬於你的。和尚,你敲磐,誰也不能把你的磬的聲音收集起來吧?你的禪房裡住過多少客人?我在這里過了我的一夜。我過了各色的夜。我這一夜算在所有的夜的裡面,還是把它當作各種夜之外的一個夜呢?好了,太陽一出,就是白天。明天我要走。
太陽曬著港口,把鹽味敷到塢邊的楊樹的葉片上。海是綠的,腥的。
一隻不知名的大果子,有頭顱那樣大,正在腐爛。貝殼在沙粒里逐漸變成石灰。
浪花的白沫上飛著一隻鳥,僅僅一隻。太陽落下去了。
黃昏的光映在多少人的額頭上,在他們的額頭上塗了一半金。
多少人逼向三角洲的尖端。又轉身,分散。
人看遠處如煙。
自在煙里,看帆篷遠去。
來了一船瓜,一船顏色和慾望。
一船是石頭,比賽著稜角。也許--一船鳥,一船百合花。
深巷賣杏花。駱駝。
駱駝的鈴聲在柳煙中搖盪。鴨子叫,一隻通紅的蜻蜓。慘綠色的雨前的磷火。
一城燈!
嗨,客人!
客人,這僅僅是一夜。
你的餓,你的渴,餓後的飽餐,渴中得飲,一天的疲倦和疲倦的消除,各種床,各種方言,各種疾病,勝於記得,你一一把它們忘卻了。你不覺得失望,也沒有希望。你經過了哪裡,將去到哪裡?你,一個小小的人,向前傾側著身體,在黃青赭赤之間的一條微微的白道上走著。你是否為自己所感動?「但是我知道我並不想在這里出家!」
他為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這座廟有一種什麼東西使他不安。他像瞞著自己似的想了想那座佛殿。這和尚好怪!和尚是一個,蒲團是兩個。一個蒲團是和尚自己的,那一個呢?佛案上的經卷也有兩份。而他現在住的禪房,分明也不是和尚住的。
這間屋,他一進來就有一種特殊的感覺。牆極白,極平,一切都是既方且直,嚴厲而逼人。而在方與直之中有一件東西就顯得非常的圓。不可移動,不可更改。這件東西是黑的。白與黑之間劃出分明界限。這是一頂極大的竹笠。笠子本不是這顏色,它發黃,轉褐,最後就成了黑的。笠頂有一個寶塔形的銅頂,顏色也發黑了,--一兩處銹出了綠花。這頂笠子使旅行人覺得不舒服。什麼人戴了這樣一頂笠子呢?拔出劍。他走出禪房。
他舞他的劍。
自從他接過這柄劍,從無一天荒廢過。不論在荒村野店,驛站郵亭,雲碓茅蓬里,廢棄的磚瓦窯中,每日晨昏,他都要舞一回劍,每一次對他都是新的刺激,新的體驗。他是在舞他自己,他的愛和恨。最高的興奮,最大的快樂,最洶涌的激情。他沉酣於他的舞弄之中。
把劍收住,他一驚,有人呼吸。
「是我。舞得好劍。」
是和尚!和尚離得好近。我差點沒殺了他。
旅行人一身都是力量,一直貫注到指尖。一半驕傲,一半反抗,他大聲地喊:
「我要走遍所有的路。」
他看看和尚,和尚的眼睛好亮!他看著這雙眼睛裡有沒有譏刺。和尚如果激怒了他,他會殺了和尚。然而和尚站得穩穩的,並沒有為他的聲音和神情所撼動,他平平靜靜,清清朗朗地說:
「很好。有人還要從沒有路的地方走過去。」
萬山百靜之中有一種聲音,丁丁然,堅決地,從容地,從一個深深的地方迸出來。
這旅行人是一個遺腹子。父親被仇人殺了,抬回家來,只剩一口氣。父親用手指蘸著自己的血寫下了仇人的名字,就死了。母親拾起了他留下的劍。劍在旅行人手裡。仇人的名字在他的手臂上。到他長到能夠得到井邊的那架紅花的時候,母親交給他父親的劍,在他的手臂上刺了父親的仇人的名字,塗了藍。他就離開了家,按手臂上那個藍色的姓名去找那個人,為父親報仇。
不過他一生中沒有叫過一聲父親。他沒有聽見過自己叫父親的聲音。
父親和仇人,他一樣想不出是什麼樣子。如果仇人遇見他,倒是會認出來的:小時候村裡人都說他長得像父親。然而他現在連自己是什麼樣子都不清楚了。
真的,有一天找到那個仇人,他只有一劍把他殺了。他說不出一句話。他跟他說什麼呢?想不出,只有不說。有時候他更願意自己被仇人殺了。
有時候他對仇人很有好感。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個仇人。既然仇人的名字幾乎代替了他自己的名字,他可不是借了那個名字而存在的么?仇人死了呢?
然而他依然到處查訪這個名字。
「你們知道這個人么?」
「不知道。」
「聽說過么?」
「沒有。」
「但是我一定是要報仇的!」
「我知道,我跟你的距離一天天近了。我走的每一步,都向著你。」
「只要我碰到你,我一定會認出你,一看,就知道是你,不會錯!」
「即使我一生找不到你,我這一生是找你的了!」
他為自己這一句的聲音掉了淚,為他的悲哀而悲哀了。天一亮,他跑近一個絕壁。回過頭來,他才看見天,蒼碧嶙峋,不可抗拒的力量壓下來,使他呼吸急促,臉色發青,兩股緊貼,汗出如漿。他感覺到他的劍。劍在背上,很重。而從絕壁的裡面,從地心裡,發出丁丁的聲音,堅決而從容。他走進絕壁。好黑。半天,他什麼也看不見。退出來?不!他像是浸在冰水裡。他的眼睛漸漸能看見面前一兩尺的地方。他站了一會,調勻了呼吸。丁,一聲,一個火花,赤紅的。丁,又一個。風從洞口吹進來,吹在他的背上。面前飄來了冷氣,不可形容的陰森。咽了一口唾沫。他往裡走。他聽見自己跫跫足音,這個聲音鼓勵他,教他走得穩當,不踉蹌。越走越窄,他得弓著身子。他直視前面,一個又一個火花爆出來。好了,到了頭:
一堆長發。長頭發蓋著一個人。匍匐著,一手鏨子,一手鐵錘,低著頭,正在開鑿膝前的方寸。他一定是聽見來人的腳步聲了,他不回頭,繼續開鑿。鏨子從下向上移動著。一個又一個火花。他的手舉起,舉起。旅行人看見兩只僧衣的袖子。他的披到腰下的長發搖動著。他舉起,舉起,旅行人看見他的手。這雙手!奇瘦,瘦到露骨,都是筋。旅行人後退了一步。和尚回了一下頭。一雙熾熱的眼睛,從披紛的長發後面閃了出來。旅行人木然。舉起,舉起,火花,火花。再來一個,火花!他差一點暈過去:和尚的手臂上赫然有三個字,針刺的,塗了藍的,是他的父親的名字!一時,他什麼也看不見了,只看見那三個字。一筆一畫,他在心裡描了那三個字。丁,一個火花。隨著火花,字跳動一下。時間在洞外飛逝。一卷白雲掠過洞口。他簡直忘記自己背上的劍了,或者,他自己整個消失,只剩下這口劍了。他縮小,縮小,以至於沒有了。然後,又回來,回來,好,他的臉色由青轉紅,他自己充滿於軀體。劍!他拔劍在手。忽然他相信他的母親一定已經死了。
鏗的一聲。
他的劍落回鞘里。第一朵銹。
他看了看腳下,腳下是新開鑿的痕跡。在他腳前,擺著另一副錘鏨。
他俯身,拾起錘鏨。和尚稍微往旁邊挪過一點,給他騰出地方。
兩滴眼淚閃在廟里白發的和尚的眼睛裡。
有一天,兩副鏨子同時鑿在虛空里。第一線由另一面射進來的光。

約一九四四年寫在昆明黃土坡

❽ 求3篇莫泊桑短篇小說600字左右的摘抄

蠻子大媽
作者:莫泊桑

我有十五年不到韋爾洛臬去了。今年秋末,為了到我的老友塞華爾的圍場里打獵,我才重新去了一遭。那時候,他已經派人在韋爾洛臬重新蓋好了他那座被普魯士人破壞的古堡。
我非常心愛那個地方,世上真有許多美妙的角落,教人看見就得到一種悅目的快感,使我們不由得想親身領略一下它的美。我們這些被大地誘惑了的人,對於某些泉水,某些樹林子,某些湖沼,某些丘陵,都保存著種種多情的回憶,那固然是時常都看得見的,然而卻都象許多有趣味的意外變故一樣教我們動心。有時候,我們的思慮竟可以回到一座樹林子里的角落上,或者一段河岸上,或者一所正在開花的果園里,雖然從前不過是在某一個高興的日子裡僅僅望見過一回。然而它們卻像一個在春晴早起走到街上撞見的衣飾鮮明的女人影子一般留在我們心裡,並且還在精神上和肉體上種下了一種無從消磨和不會遺忘的慾望,由於失之交臂而引起的幸福感。
在韋爾洛臬,我愛的是整個鄉村:小的樹林子撒在四處,小的溪河像人身的脈絡一樣四處奔流,給大地循環血液,在那裡面捕得著蝦子,白鱸魚和鰻魚!天堂般的樂趣!隨處可以游泳,並且在小溪邊的深草裡面時常找得著鷓鴣。
當日,我輕快得像山羊似地向前跑,瞧著我兩條獵狗在前面的草里搜索。塞華爾在我右手邊的一百公尺光景,正穿過一片苜蓿田。我繞過了那一帶給索德爾森林做界線的灌木叢,於是就望見了一座已成廢墟的茅頂房子。
突然,我記起在一八六九年最後那次見過的情形了,那時候這茅頂房子是乾乾凈凈的,包在許多葡萄棚當中,門前有許多雞。世上的東西,哪兒還有比一座只剩下斷壁殘垣的廢墟,更令人傷心的?
我也記起了某一天我在很乏的時候,曾經有一位老婦人請我到那裡面喝過一杯葡萄酒,並且塞華爾當時也對我談過那些住在裡面的人的經歷。老婦人的丈夫是個以私自打獵為生的,早被保安警察打死。她的兒子,我從前也看見過,一個瘦高個子,也像是一個打獵的健將,這一家子,大家都叫他們做「蠻子」。
這究竟是一個姓,或者還是一個諢名?
想起這些事,我就遠遠地叫了塞華爾一聲。他用白鷺般長步兒走過來了。
我問他:「那所房子里的人現在都怎麼樣了?」
於是他就向我說了這件故事。

普法之間已經正式宣戰的時候,小蠻子的年紀正是三十三歲。他從軍去了,留下他母親單獨住在家裡。他們並不很替她擔憂,因為她有錢,大家都曉得。
她單獨一人留在這所房子里了,那是座落在樹林子邊上並且和村子相隔很遠的一所房子。她並不害怕,此外,她的氣性和那父子兩個是一般無二的,一個嚴氣正性的老太太,又長又瘦,不常露笑容,人們也絕不敢和她鬧著耍。並且農家婦人們素來是不大笑的。在鄉下,笑是男人們的事情!因為生活是晦暗沒有光彩的,所以她們的心境都窄,都打不開。男人們在小酒店裡,學得了一點兒熱鬧的快活勁兒,他們家裡的夥伴卻始終板起一副嚴肅的面孔。她們臉上的筋肉還沒有學慣那種笑的動作。
這位蠻子大媽在她的茅頂房子里繼續過著通常生活。不久,茅頂上已經蓋上雪了。每周,她到村子裡走一次,買點麵包和牛肉以後就仍舊回家。當時大家說是外面有狼,她出來的時候總背著槍,她兒子的槍,銹了的,並且槍托也是被手磨壞了的。這個高個兒的蠻子大媽看起來是古怪的,她微微地僂著背,在雪裡慢慢地跨著大步走,頭上戴著一頂黑帽子,緊緊包住一頭從未被人見過的白頭發,槍桿子卻伸得比帽子高。
某一天,普魯士的隊伍到了。有人把他們分派給居民去供養,人數的多寡是根據各家的貧富做標準的。大家都曉得這個老太婆有錢,她家裡派了四個。
那是四個胖胖的少年人,毛發是金黃的,鬍子是金黃的,眼珠是藍的,盡管他們已經熬受了許多辛苦,卻依舊長得胖胖的,並且雖然他們到了這個被征服的國里,脾氣卻也都不刁。這樣沒人統率地住在老太太家裡,他們都充分地表示對她關心,極力設法替她省錢,教她省力。早上,有人看見他們四個人穿著襯衣繞著那口井梳洗,那就是說,在冰雪未消的日子裡用井水來洗他們那種北歐漢子的白里透紅的肌肉,而蠻子大媽這時候卻往來不息,預備去煮菜羹。後來,有人看見他們替她打掃廚房,揩玻璃,劈木柴,削馬鈴薯,洗衣裳,料理家務的日常工作,儼然是四個好兒子守著他們的媽。但是她卻不住地記掛她自己的那一個,這個老太太,記掛她自己的那一個瘦而且長的、彎鉤鼻子的,棕色眼睛,嘴上蓋著黑黑地兩撇濃厚髭須的兒子。每天,她必定向每個住在她家裡的兵問:
「你們可曉得法國第二十三邊防鎮守團開到哪兒去了?我的兒子在那一團里。」
他們用德國口音說著不規則的法國話回答:「不曉得,一點不曉得。」後來,明白她的憂愁和牽掛了,他們也有媽在家裡,他們就對她報答了許多小的照顧。她也很疼愛她這四個敵人;因為農人們都不大有什麼仇恨,這種仇恨僅僅是屬於高等人士的。至於微末的人們,因為本來貧窮而又被新的負擔壓得透不過氣來,所以他們付出的代價最高;因為素來人數最多,所以他們成群地被人屠殺而且真地做了炮灰;因為都是最弱小和最沒有抵抗力的,所以他們終於最為悲慘地受到戰爭的殘酷禍殃;有了這類情形,他們所以都不大了解種種好戰的狂熱,不大了解那種激動人心的光榮以及那些號稱具有政治性的策略;這些策略在半年之間,每每使得交戰國的雙方無論誰勝誰敗,都同樣變得精疲力竭。
當日地方上的人談到蠻子大媽家裡那四個德國兵,總說道:
「那是四個找著了安身之所的。」
誰知有一天早上,那老太太恰巧獨自一個人待在家裡的時候,遠遠地望見了平原里,有一個人正向著她家裡走過來。不久,她認出那個人了,那就是擔任分送信件的鄉村郵差。他拿出一張折好了的紙頭交給她,於是她從自己的眼鏡盒子里,取出了那副為了縫紉而用的老光眼睛;隨後她就讀下去:
蠻子太太,這件信是帶一個壞的消息給您的。您的兒子威克多,昨天被一顆炮彈打死了。差不多是分成了兩段。我那時候正在跟前,因為我們在連隊里是緊挨在一起的,他從前對我談到您,意思就是他倘若遇了什麼不幸,我就好當天告訴您。
我從他衣袋裡頭取出了他那隻表,預備將來打完了仗的時候帶給您。
現在我親切地向您致敬。
第二十三邊防鎮守團二等兵黎伏啟
這封信是三星期以前寫的。
她看了並沒有哭。她獃獃地待著沒有動彈,很受了打擊,連感覺力都弄遲鈍了,以至於並不傷心。她暗自想道:「威克多現在被人打死了。」隨後她的眼淚漸漸涌到眼眶裡了,悲傷侵入她的心裡了。各種心事,難堪的,使人痛苦的,一件一件回到她的頭腦里了。她以後抱不著他了,她的孩子,她那長個兒孩子,是永遠抱不著的了!保安警察打死了老子,普魯士人又打死了兒子……他被炮彈打成了兩段,現在她彷彿看見那一情景,教人戰栗的情景:腦袋是垂下的,眼睛是張開的,咬著自己兩大撇髭須的尖子,像他從前生氣的時候一樣。
他的屍首是怎樣被人拾掇的,在出了事以後?從前,她丈夫的屍首連著額頭當中那粒槍子被人送回來,那末她兒子的,會不會也有人這樣辦?
但是這時候,她聽見一陣嘈雜的說話聲音了。正是那幾個普魯士人從村子裡走回來,她很快地把信藏在衣袋裡,並且趁時間還來得及又仔仔細細擦幹了眼睛,用平日一般的神氣安安穩穩接待了他們。
他們四個人全是笑呵呵的,高興的,因為他們帶了一隻肥的兔子回來,這無疑是偷來的,後來他們對著這個老太太做了個手勢,表示大家就可以吃點兒好東西。
她立刻動手預備午飯了;但是到了要宰兔子的時候,她卻失掉了勇氣。然而宰兔子在她生平這並不是第一次!那四個兵的中間,有一個在兔子耳朵後頭一拳打死了它。
那東西一死,她從它的皮裡面剝出了鮮紅的肉體;但是她望見了糊在自己手上的血,那種漸漸冷卻又漸漸凝住的溫暖的血,自己竟從頭到腳都發抖了;後來她始終看見她那個打成兩段的長個兒孩子,他也是渾身鮮紅的,正同那個依然微微抽搐的兔子一樣。
她和那四個兵同桌吃飯了,但是她卻吃不下,甚至於一口也吃不下,他們狼吞虎咽般吃著兔子並沒有注意她。她一聲不響地從旁邊瞧著他們,一面打好了一個主意,然而她滿臉那樣的穩定神情,教他們什麼也察覺不到。
忽然,她問:「我連你們的姓名都不曉得,然而我們在一塊兒又已經一個月了。」他們費了好大事才懂得她的意思,於是各人說了各人的姓名。這辦法是不能教她滿足的;她叫他們在一張紙上寫出來,還添上他們家庭的通信處,末了,她在自己的大鼻樑上面架起了眼鏡,仔細瞧著那篇不認得的字兒,然後把紙折好擱在自己的衣袋裡,蓋著那封給她兒子報喪的信。
飯吃完了,她向那些兵說:
「我來給你們做事。」
於是她搬了許多乾草擱在他們睡的那層閣樓上。
他們望見這種工作不免詫異起來,她對他們說明這樣可以不會那麼冷;於是他們就幫著她搬了。他們把那些成束的乾草堆到房子的茅頂那樣高,結果他們做成了一間四面都圍著草牆的寢室,又暖又香,他們可以很舒服地在那裡睡。吃夜飯的時候,他們中間的一個瞧見蠻子大媽還是一點東西也不吃,因此竟擔憂了。她托詞說自己的胃裡有些痛。隨後她燃起一爐好火給自己烘著,那四個德國人都踏上那條每晚給他們使用的梯子,爬到他們的寢室里了。
那塊做樓門用的四方木板一下蓋好了以後,她就抽去了上樓的梯子,隨後她悄悄地打開了那張通到外面的房門,接著又搬進了好些束麥秸塞在廚房裡,她赤著腳在雪裡一往一來地走,從容得教旁人什麼也聽不見,她不時細聽著那四個睡熟了的士兵的鼾聲,響亮而長短不齊。
等到她判斷自己的種種准備已經充分以後,就取了一束麥秸扔在壁爐里。它燃了以後,她再把它分開放在另外無數束的麥秸上邊,隨後她重新走到門外向門里瞧著。
不過幾秒鍾,一陣強烈的火光照明了那所茅頂房子的內部,隨後那簡直是一大堆駭人的炭火,一座燒得緋紅的巨大燜爐,燜爐里的光從那個窄小的窗口裡竄出來,對著地上的積雪投出了一陣耀眼的光亮。
隨後,一陣狂叫的聲音從屋頂上傳出來,簡直是一陣由雜亂的人聲集成的喧嚷,一陣由於告急發狂令人傷心刺耳的呼號構成的喧嚷。隨後,那塊做樓門的四方木板往下面一坍,一陣旋風樣的火焰沖上了閣樓,燒穿了茅頂,如同一個巨大火把的火焰一般升到了天空;最後,那所茅頂房子整個兒著了火。
房子裡面,除了火力的爆炸,牆壁的崩裂和棟梁的墜落以外,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屋頂陡然下陷了,於是這所房子燒得通紅的空架子,就在一陣黑煙裡面向空中射出一大簇火星。
雪白的原野被火光照得像是一幅染上了紅色的銀布似地閃閃發光。
一陣鍾聲在遠處開始響著。
蠻子大媽在她那所毀了的房子跟前站著不動,手裡握著她的槍,她兒子的那一桿,用意就是害怕那四個兵中間有人逃出來。
等到她看見了事情已經結束,她就向火里扔了她的槍。槍聲響了一下。
許多人都到了,有些是農人,有些是德國軍人。
他們看見了這個婦人坐在一段鋸平了的樹樁兒上,安靜的,並且是滿意的。
一個德國軍官,滿口法國話說得像法國人一樣好,他問她:
「您家裡那些兵到哪兒去了?」
她伸起那條瘦的胳膊向著那堆正在熄滅的紅灰,末了用一種洪亮的聲音回答:
「在那裡面!」
大家團團地圍住了她。那個普魯士人問:
「這場火是怎樣燃起來的?」
她回答:
「是我放的。」
大家都不相信她,以為這場大禍陡然教她變成了痴子。後來,大家正都圍住了她並且聽她說話,她就把這件事情從頭說到尾,從收到那封信一直到聽見那些同著茅頂房子一齊被燒的人的最後叫喚。凡是她料到的以及她做過的事,她簡直沒有漏掉一點。
等到說完,她就從衣袋裡面取了兩張紙,並且為了要對著那點兒余火的微光來分辨這兩張紙,她又戴起了她的眼鏡,隨後她拿起一張,口裡說道:「這張是給威克多報喪的。」又拿起另外一張,偏著腦袋向那堆殘火一指:「這一張,是他們的姓名,可以照著去寫信通知他們家裡。」她從從容容把這張白紙交給那軍官,他這時候正抓住她的雙肩,而她卻接著說:「您將來要寫起這件事的來由,要告訴他們的父母說這是我乾的。我在娘家的名姓是威克多娃·西蒙,到了夫家旁人叫我做蠻子大媽。請您不要忘了。」
這軍官用德國話發了口令。有人抓住了她,把她推到了那堵還是火熱的牆邊。隨後,十二個兵迅速地在她對面排好了隊,相距約莫二十米。她絕不移動。她早已明白;她專心等候。
一道口令喊過了,立刻一長串槍聲跟著響了。響完之後,又來了一聲遲放的單響。
這個老婆子並沒有倒在地下。她是彎著身軀的,如同有人斬了她的雙腿。
那德國軍官走到她的跟前了。她幾乎被人斬成了兩段,並且在她那隻拘攣不住的手裡,依然握著那一頁滿是血跡的報喪的信。
我們的朋友塞華爾接著又說:
「德國人為了報復就毀了本地方的古堡,那就是屬於我的。」
我呢,我想著那四個燒在火里的和氣孩子的母親們;後來又想著這另一個靠著牆被人槍斃的母親的殘忍的壯烈行動。
末了,我拾著了一片小石頭,從前那場大火在它上面留下來的煙煤痕跡依然沒有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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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確的情節想不起來了大概是 主人公去看個什麼演出 路上遇到大雨了 然後路過一兩軍用吉普 車上的軍官也是去看那個演出的 就順路載他 路上還聊 然後碰到前面有個人騎自行車 軍官還專門囑咐司機開車小心點慢點 不要把人撞了 下雨天危險 然後到了演出的地方 軍官在入口等他的領導 一直沒有來 過了很久 來了 就是路上遇到那個騎自行車的人 老革命 配車不用
我來答有獎勵共9條回答
henanweihuilixLV.72017-07-31
《驛路梨花》,現已成為初一上學期的語文第九課。《驛路梨花》 彭荊風山,好大的山啊!起伏的青山一座挨一座,延伸到遠方,消失在迷茫的暮色中。這是哀牢山南段的最高處。這么陡峭的山,這么茂密的樹林,走上一天,路上也難得遇見幾個人。夕陽西下,我們有點著急了,今夜要是趕不到山那邊的太陽寨,只有在這深山中露宿了。同行老余是在邊境地區生活過多年的人。正走著,他突然指著前面叫了起來:「看,梨花!」白色梨花開滿枝頭,多麼美麗的一片梨樹林啊!老余說:「這里有梨樹,前邊就會有人家。」一彎新月升起了,我們藉助淡淡的月光,在忽明忽暗的梨樹林里走著。山間的夜風吹得人臉上涼涼的,梨花的白色花瓣輕輕飄落在我們身上。「快看,有人家了。」一座草頂、竹篾泥牆的小屋出現在梨樹林邊。屋裡漆黑,沒有燈也沒有人聲。這是什麼人的房子呢?老余打著電筒走過去,發現門是從外扣著的。白木門板上用黑炭寫著兩個字:「請進!」我們推開門進去。火塘里的灰是冷的,顯然,好多天沒人住過了。一張簡陋的大竹床鋪著厚厚的稻草。倚在牆邊的大竹筒里裝滿了水,我嘗了一口,水清涼可口。我們走累了,決定在這里過夜。老余用電筒在屋裡上上下下掃射了一圈,又發現牆上寫著幾行粗大的字:「屋後邊有乾柴,樑上竹筒里有米,有鹽巴,有辣子。」我們開始燒火做飯。溫暖的火、噴香的米飯和滾熱的洗腳水,把我們身上的疲勞、飢餓都攆走了。我們躺在軟軟的乾草鋪上,對小茅屋的主人有說不盡的感激。我問老余:「你猜這家主人是干什麼的?」老余說:「可能是一位守山護林的老人。」正說著,門被推開了。一個須眉花白的瑤族老人站在門前,手裡提著一桿明火槍,肩上扛著一袋米。「主人」回來了。我和老余同時抓住老人的手,搶著說感謝的話;老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幾次想說話插不上嘴。直到我們不做聲了,老人才笑道:「我不是主人,也是過路人呢!」我們把老人請到火塘前坐下,看他也是又累又餓,趕緊給他端來了熱水、熱飯。老人笑了笑:「多謝,多謝,說了半天還得多謝你們。」看來他是個很有穿山走林經驗的人。吃完飯,他燃起一袋旱煙笑著說:「我是給主人家送糧食來的。」「主人家是誰?」「不曉得。」「糧食交給誰呢?」「掛在屋樑上。」「老人家,你真會開玩笑。」他悠閑地吐著煙,說:「我不是開玩笑。」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我是紅河邊上過山岩的瑤家,平常愛打獵。上個月,我追趕一群麂子,在老林里東轉西轉迷失了方向,不知怎麼插到這個山頭來了。那時候,人走累了,干糧也吃完了,想找個寨子歇歇,偏偏這一帶沒有人家。我正失望的時候,突然看到了這片梨花林和這小屋,屋裡有柴、有米、有水,就是沒有主人。吃了用了人家的東西,不說清楚還行?我只好撕了片頭巾上的紅布、插了根羽毛在門上,告訴主人,有個瑤家人來打擾了,過幾天再來道謝……」說到這里,他用手指了指門背後:「你們看,那東西還在呢!」一根白羽毛釘在紅布上,紅白相襯很好看。老人家說到這里,停了一會,又接著說下去:「我到處打聽小茅屋的主人是哪個,好不容易才從一個趕馬人那裡知道個大概,原來對門山頭上有個名叫梨花的哈尼小姑娘,她說這大山坡上,前不著村後不挨寨,她要用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來幫助過路人。」我們這才明白,屋裡的米、水、乾柴,以及那充滿了熱情的「請進」二字,都是出自那哈尼小姑娘的手。多好的梨花啊!瑤族老人又說:「過路人受到照料,都很感激,也都盡力把用了的柴、米補上,好讓後來人方便。我這次是專門送糧食來的。」這天夜裡,我睡得十分香甜,夢中恍惚在那香氣四溢的梨花林里漫步,還看見一個身穿著花衫的哈尼小姑娘在梨花叢中歌唱……第二天早上,我們沒有立即上路,老人也沒有離開,我們決定把小茅屋修葺一下,給屋頂加點草,把房前屋後的排水溝再挖深一些。一個 哈尼小姑娘都能為群眾著想,我們真應該向她學習。我們正在勞動,突然梨樹叢中閃出了一群哈尼小姑娘。走在前邊的約莫十四五歲,紅潤的臉上有兩道彎彎的修長的眉毛和一對晶瑩的大眼睛。我想:「她一定是梨花。」瑤族老人立即走到她們面前,深深彎下腰去,行了個大禮,嚇得小姑娘們像小雀似的蹦開了,接著就哈哈大笑起來:「老爺爺,你給我們行這樣大的禮,不怕折損我們嗎?」 老人嚴肅地說:「我感謝你們蓋了這間小草房。」為頭的那個小姑娘趕緊插手:「不要謝我們!不要謝我們!房子是解放軍叔叔蓋的。」接著,小姑娘向我們講述了房子的來歷。十多年前,有一隊解放軍路過這里,在樹林里過夜,半夜淋了大雨。他們想,這里要有一間給過路人避風雨的小屋就好了,第二天早上就砍樹割草蓋起了房子。她姐姐恰好過這邊山上來抬菌子,好奇地問解放軍叔叔:「你們要在這里長住?」解放軍說:「不,我們是為了方便過路人。是雷鋒同志教我們這樣做的。」她姐姐很受感動。從那以後,常常趁砍柴、拾菌子、找草葯的機會來照料這小茅屋。原來她還不是梨花。我問:「梨花呢?」「前幾年出嫁到山那邊了。」不用說,姐姐出嫁後,是小姑娘接過任務,常來照管這小茅屋。我望著這群充滿朝氣的哈尼小姑娘和那潔白的梨花,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詩:「驛路梨花處處開」。分段:第一部分(1-8)寫"我"和老余正在焦急地趕路之時發現了小茅屋。第二部分(9--36)主要寫小茅屋主人的熱情周到,引發我們對小茅屋主人的猜想。第三部分(37)贊美西南少數民族人民學習雷鋒、助人為樂的精神就像潔白的梨花,開遍神州大地。全文

❿ 【短篇小說】大前門,麵包屑,夕陽

文 | 王小久

01

印象中,二疤子同我說話時,我十一歲。

那是一個傍晚,即將落日的晚霞,穿過街道,穿過橋索,鋪陳在恍恍惚惚的馬路上。

我放學回家,背著雙肩泛白的書包,低頭踩踏著晚霞下映出的痕跡,當我踩到橋上的第六根柱子影兒時,像是突然變了天。

地上看不見一物,沒有柱子,沒有光亮,只看得見彎彎曲曲的影子,那彷彿是個人影。

他擋了我的路。

我是通過他手裡拎著的那袋麵包屑認出他的,他手裡拎著一個不太透明的袋子,我想那應該是飯館門口的袋子,當我路過飯館旁的垃圾堆時見過。

那堆了一些垃圾,凈是白菜葉子和剩飯渣子,在大雨的沖洗下,它們會變得更加腐爛,而在太陽的烤酌下,它們又變得熱氣騰騰,散發的惱人的惡心。

他拿著的那個袋子就應該是從那兒撿的,因為那上面沾了一層像是清水稀釋過的油漬,外帶一些膨脹了的紅米粒。

可是那袋子里裝的則是一堆麵包屑,那也應該是在十字路口的麵包店裡討過來的,它不成型,沒有那方方正正的麵包該有的樣子。

沒人拿那些東西,沒人願意撿飯館門口的塑料袋子,也沒人去十字路口的麵包店去討難以下咽的麵包屑。

我抬起頭,就看見了二疤子。

02

余暉灑在他的後腦勺上,像個放射性物體一樣,只中間實物的點看的真切,旁處都模糊著。

二疤子的臉更襯著黑了些,像陽光下穿透的老樹葉,斑駁扭曲。

他還是穿著平常穿的衣裳,一件夏季穿的漏洞半袖,我記不清他穿了多少年了,他好像生來就穿著它,冬天時候,他還有一個一抬胳膊就鑽出棉的襖子,當他走過我身邊時,我總覺得可能是下了一場骯臟的雪。

他沒有穿長褲,即便天氣還未如此炙熱,灰藍色褲腰比他的腰大了不是一個圈,他拿撿來的繩子系在腰間,像老舊電視機里那些日本相撲選手,只是系的結子並沒有他們的好看。

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我想在他的凹陷的臉上,有一雙突兀的大眼睛在瞪著我,我有些害怕。

我有點後悔今日走了這座橋回家,早該聽了我父親的話。

我父親從不讓我走這座橋,他說橋下的水深,栽下去就看不見腦袋。

我的心「咚咚咚」直跳,喉嚨里咽下的唾液中,那細小的泡泡還在嗓子眼裡來回跳動。

我拽著書包的肩帶,低頭挪蹭著,挪蹭到夕陽能照到的空隙里。

可不曾想,他也隨著我。

我走過去,他跟過去,我再走過去,他再跟過去,我就不動了,站在那看著他。

他俯下腰,來回打量我,我想他的眼珠在眼眶裡轉悠著,就像擺在玩具店門口只會眨眼的大頭娃娃。

沒過一會兒,他用那種大煙槍的嗓門問道「你就是李國明的兒子?」

他提我的父親。

半晌我也沒有回答他。

我就站在被他擋住的夕陽里抬著頭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他沒有瞪著我,也不像玩具店門口只會動眼睛的呆娃娃。

「你小的時候我見過你。」他這么同我說。

我還是沒有回答他,只是機械的點頭應著,算是略過一次才有的禮貌。

說完他自顧自的走了。

他的身體有些瘦小,他的腿很細,一點也不直挺,還有些羅圈,他的身子走起路來有些搖晃,連他的影子也跟著晃盪,與那橋柱子疊在一起,橋柱子也被他晃的出褶。

等他的影子完全不見了,我才想起來他下巴上的那道疤,說實話,我沒有仔細盯著看,並沒有像別人一樣好奇。

我知道他臉上有道疤,即使我不知道也該知道,因為他的名字太過坦率。

只是我不知道縣城裡的人為什麼都叫他「二疤子」,為什麼加個「二」字。

想必因為他撿的那些塑料袋和討的那堆麵包屑,又或者因為他窮的身份,這總不能是個理由,也許更多的是因為他吃了虧。

03

我順利通過了那座橋,走到橋尾時,我看見了二疤子的房子,在河邊上,一個磚瓦房,好像只能容下他一個人似的。

房子的門口,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就跟縣城裡那家收破爛的大院似的,他們就把東西都堆在門口,一堆堆成很高。

當我回到家時,我父親正坐在凳子上吸煙。

他穿了一個白色的籃球背心,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報紙攤開在並在一起的膝蓋上,他兩個手翻著報紙,嘴裡塞著煙,煙霧走到他的眼角處,他把眼睛眯縫起來。

碎煙屑塌下來掉落在報紙的一頭兒,零星的也落在他的籃球背心裡。他把嘴裡的香煙拿下來,夾在手裡彈了彈,碎煙屑又掉落在淺黃色的瓷磚上。

我把書包放下來扔在門口的地上,搬過茶幾旁的另一把椅子時,看見了茶幾上的大前門香煙,不是錫紙包裝的那款。

我沒見過我父親抽過錫紙包裝的那款大前門,他只抽這個,也許他覺得口感一樣,只多了兩分錢,也不太值當。

我坐到他身旁,煙味兒飄過來,像是在炎炎盛夏的季節里,燎起的乾草,不覺好聞。

「我看見二疤子了。」我向他說。

他愣了愣,把視線從那張報紙上移開,又把煙頭放在嘴裡嘬著,煙霧吐出來時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煙頭嘴兒癟了下去,塌塌軟軟的。

「你走了那座橋?」

「是的。」

「下次繞著那兒走。」

他說這話的時候,地上的煙頭還未燃盡,夕陽的最後一抹光從布滿灰塵的窗戶里投進來,正巧落在我父親的腳跟兒處。

我從不知道父親與二疤子的恩怨,但是我知道他們確實有這些存在,我見過。

應該是在我小一些的時候,那日,我沒有去上學,而是耍了個不舒服的把戲。

恰巧我母親去上了班,恰巧我父親休了假。

我跟我父親要了兩角錢,是我要買果丹皮的錢。

他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來拿給我,一同摸出來的還有一個空了的香煙盒。

他同我一起去,我本是不願意的,這樣我那兩角錢花的太沒有自由,也許我還能買些別的,或者還能借著買些別的順便去趟別處。

可是他得跟著我,他要去買大前門。

他跟在我身後出了門,我們要去商店裡,也要路過飯館前的垃圾堆。

04

我父親買了沒有錫紙的大前門,而我只買了果丹皮。

我拿著果丹皮跟在他身後,當我們路過飯館門口的垃圾堆時。

我看見了垃圾堆旁的二疤子,他插著腰,手上拎了一個袋子,袋子順下來,貼在身上,陽光從他的頭頂上射下來,全身都跟著黝黑。

他還是穿著那件破洞的半袖,長久沒有清洗,遠處看過去覺得墜的沉了些,他趿拉著一雙涼鞋,後腳跟兒處多出了一些空餘,交叉的棕色皮帶埋進地下的垃圾堆里,看不出完整的樣子。

我父親也看見了他,他後腳跟兒頓了頓,像是錄音機卡帶的時候。

此時他手裡還拿著那盒香煙,剛剛買的大前門。

他邊走邊把上頭的紙撕開扔在地上,被我踩到了腳底下。

右手把煙盒在空中甩了兩下,香煙冒出頭來。

他拿出了兩根香煙,一根塞進嘴裡,一根捏在手上。

我疑惑時,他徑直朝二疤子走過去,他走到垃圾堆跟前兒,地上的油漬湯流到他的腳前。

二疤子看著我父親朝他過去,表情也看不出什麼,只是盯著我父親,不是故人的問候,不是仇人的敵視,也不是陌生人的警惕。

他依然插著腰,腳從垃圾堆里抽出來,露出了腳趾頭,我看清了鞋的樣子,棕色鞋帶支棱在外頭,並沒有好好的嵌在鞋底里。

我父親把手裡的香煙遞給他,並沒有說一句話。

二疤子用拿著麵包屑的手接過香煙,裝麵包屑的袋子在手底下晃來晃去,嘩啦嘩啦響。

二疤子看了看香煙又看了看我父親手裡的香煙盒,把香煙直接扔在了垃圾堆里,他指著自己的嘴「我抽錫紙的。」

我很是驚訝,驚訝的不是他抽錫紙的大前門,而是我看見他指的好像是下巴上的那道疤。

說完他又低下頭來在垃圾堆里翻騰著,徒留我父親站在那兒,腳底下的油漬湯流到了腳後跟兒。

那是我見過我父親和二疤子遇見的畫面,其實之前我便聽過他。

也許是更小的時候,我父親在飯桌上提過他,那時候二疤子也一樣很窮,也愛去討麵包屑,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他不叫二疤子,我父親叫他姓劉,稱他為老劉。

05

之後的很長時間,我都沒有從那個橋上過,我也沒有遇見過二疤子。

可是我總想去看一看,也許想去看一看橋上的夕陽,也許是想嘗一嘗他袋子里的麵包屑也說不定。

所以我又去了,我放學回來,故意走叉了路口,也故意走了神,我上了那座橋。

我從橋頭開始走,我的心裡有些緊張,但也沒有那麼多顧慮。

我踩著夕陽下的橋柱影子,踩到第二十根的時候,我看見了二疤子在河邊的房子。

我繞過去在他的門前張望著,沒有敲門,也沒有走。

我想我應該是站了很久,久到腳底板都有些麻木的沒有知覺了。

可是我依然沒有見到他,此刻遠方的天空中剩下的夕陽盪在河裡,一顫一顫的,我想我該回家了。

我抖了抖身後的書包,邁步要走時,身後有人叫我「孩子!」

我那麻木的腳底板終於等到了二疤子,他又是那身打扮,手裡還是拎著一堆麵包屑。

夕陽逆在他的身上,彷彿他是背對著我,可我卻看見了他朝我走來,兩個腳發出的踢踏聲,規律而節奏。

我就站在原地等他,等他過來。

他走到我跟前兒時,我看清他的眼神,不像那日一樣,也不像那日一樣,好像是無半點波瀾的水池下的一顆石子,我也看清了他下巴處的那道疤痕,像老樹葉上的細細紋路。

他把手中的那個袋子遞給我,那堆麵包屑。

我眨著眼睛看他,猶猶豫豫,他又遞給我,碰到我的手指頭。

我張開手接過來,沒有摸到油漬,袋子是乾乾凈凈的,我不知他是在哪討來的新袋子。

「走吧。」他伸出手在半空中晃盪著示意我。

我拿著這袋麵包屑走在路上,期間袋子里的麵包味兒鑽出空隙沖進我的鼻子。

我索性坐在了路旁,打開袋子,想吃一口嘗嘗味道。

手在袋子里翻騰著,翻出了一塊小麵包,埋在那些屑的底下,新鮮的小塊麵包,聞起來有雞蛋和奶油的香氣。

這個獨特的味道,我是聞過的,在我小時候,二疤子和我父親還坐在一起的時候。

06

我拿著剩下的那些麵包屑回了家。

我父親看見我手中的干凈袋子問我「那是什麼?」

「麵包屑,你嘗嘗么?」

他把花鏡摘下來,放到了茶幾上,盯著我手中的麵包屑。

我走過去把袋子放在他腿上,放在報紙的上頭。

他打開來嘗了一口,自顧自的點著頭,我在旁邊不停的追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還是一樣。」他邊回答我邊拍打著掉落在籃球背心上的渣子,漫不經心的模樣。

第二日,我又去了那座橋上,我想我父親已經知道我又一次走過了那座橋。

他沒有再次提醒我。

當我走到橋旁時,我看見了二疤子,和我的父親。

我父親坐在橋頭,二疤子也坐在橋頭,他們倚靠在橋柱子上,夕陽照在他們倆的背上,也照在了地上的那袋麵包屑里。

我父親在胸前摸出一盒香煙,拿出一根遞給了二疤子,二疤子接過去,這次他沒有扔在地上。

我父親也點了一根香煙,煙頭有些明亮,借著夕陽,染紅了橋對面的那片天。

而那時,我站在橋下看著他們,我沒有在想,為何大人們之間總是如此奇怪,而是想,他們這次抽的香煙是帶錫紙的還是不帶錫紙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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