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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激情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2-12-14 12:07:15

Ⅰ 【短篇小說】生活保姆

一文穿著睡衣躺在床上,床很大,很舒適,但很陌生。那種陌生味不僅來自這張大床,也來自這個房間,甚至來自她自己。我怎麼會在這里?在一個陌生人的房間?躺在一張陌生的大床上?我還是我嗎?這讓她有點惶惑,對自己,也對這個房間。

客廳里傳來的電腦游戲的聲音,清脆而歡悅地響徹在陌生的房間上空,她沒想到60多歲的朱先生竟然喜歡玩游戲!可一文坐了一天的車,筋疲力盡,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個覺,然而換了一個環境,躺在陌生的朱先生的大床上,她怎麼也睡不著。

「8月12日晚上10點,我躺在一張陌生人的大床上……」一文的頭腦里反復念叨著這句話。在她快要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游戲聲突然消失了,朱先生在黑暗中摸索著走進她住的房間,也躺在了這張陌生的大床上。

一文激靈一下醒了,然而燈被關掉了,房間里一片黑暗。

 「該休息了」黑暗裡,朱先生像是對一文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朱先生一躺在這張大床上,大床就不叫大床了,反而有些擁擠。一文下意識地挪了挪身子,她與朱先生的距離拉大了一點。他們都沉默了,空氣有點壓抑。他睡著了嗎,一文想,不說話,也聽不見呼吸聲,也許他真累了,睡著了。可過了一會,朱先生又說話了。

「你去過華山嗎?」

「沒有?」

「你不是華州人嗎?怎麼連華山都沒去過?」

「太險了,怕!」

「膽這么小?哪有那麼險,周末我帶你去。」

「我有恐高症的。」

「真的?」

「真的。」

「那你還怕什麼?」

一文一時想不起來,她猶豫了。

「比如現在?」朱先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問,一文的心怦怦直跳。

「黑暗。」她不假思索。

「黑暗?」

「是的,黑暗。」

「那我把燈打開吧。」朱先生的聲音很溫柔。

「不用了!」一文的聲音有點誇張,也許黑暗更好,她想。

「你真怕嗎?」

「……」

「你還是怕。」朱先生故意揭穿她。

一文默然。

「怕我嗎?」

黑暗中,一文搖了搖頭,裝作很平靜。

「看來你經歷的太少,所以你害怕。」

一文不知道怎樣回答。

「我不是歹人,我只是想要個生活保姆,我也害怕,我怕孤獨。」朱先生在黑暗中喃喃道。

「……」

「事實上,人對事物的恐懼來自於人自身,一般人對陌生人和陌生環境都缺乏安全感,這都源於心理作用。因為在你心裡,我是陌生人,你對我有種不信任,缺乏安全感,所以你害怕。」

一文不知道朱先生這么詳細地分析她害怕的心態和原因究竟有何用意。

「其實這很正常,但由此我可以斷定,你到目前為止只接觸過一個男人,那就是你的丈夫,應該是前夫,對吧?」

一文還是沉默,因為她不想讓朱先生知道她並沒有離婚,而是丈夫出了事故,需要錢來醫治。

「你不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我絕對肯定。」

黑暗中,一文閉著眼睛聽他很自信地分析著,真有點佩服他了。應聘時,說朱先生是一名大學教授,果然思維清晰,邏輯縝密。

 「我很孤獨,你能來當我的生活保姆,我真的很高興。」朱先生幽幽地說。

一文的嘴角擠出一絲笑容,朱先生並沒有看到。

黑暗中,一隻胳膊伸過來摟住了惶惑不安的一文。

她是來做生活保姆的,可她不知道如何做一個生活保姆,如果她能應聘成功,以後每個月她就可以拿到8000元的薪金。她不想被朱先生辭退,因為她太需要這筆錢了。

朱先生的胳膊緊緊地摟住了一文,一文沒有拒絕,她轉了個身,背對著朱先生,眼睛在黑暗中滾落下幾滴眼淚。

一文是從網上應聘的。

家政公司的呂經理很熱心,跟她在微信里聊了很多,問她想做什麼樣的工作,每月想拿多少工資。一文很直率地告訴呂經理,她需要錢,什麼樣的工作都行,只要工資高點。呂經理說,那當生活保姆你願意嗎?一文問:什麼叫生活保姆?呂經理發了個擠眉弄眼的笑臉說:就是幫經濟條件好的老人打理生活,陪他們聊天、做飯什麼的,每月8000。一文驚呼:有這么好的工作?一文立刻央求呂經理為她找一個條件好點的主顧。呂經理說:這里就有個現成的,而且是個退休的朱教授,60多歲,老婆去世了,女兒在國外,沒人照顧,需要服侍老人的生活,陪他聊聊天什麼的,薪水絕對不用擔心。一文滿口答應,心想,這么輕松的活兒,這么高的工資,還猶豫什麼呢。

第二天,一文就搭乘火車,按照呂經理說的地址去朱教授家裡上班了。火車到站了,一文最後一個提著行禮走下車。一路上的汽油味聞得她有點惡心,幾乎辨不清方向,更別說找人了。朱先生,朱先生,她有點眩暈的腦袋裡只閃耀著朱先生三個字,可那個朱先生在哪裡呢?一下車她就注意到她所坐的這輛車旁邊站著一個又瘦又高的中年人,從他的表情看他好像是在等人。她下意識地向他瞄了一眼,他那鷹一樣的眼睛斜射過來,嚇得一文忙轉過頭。朱先生既然已經60多歲,當然不可能是那個中年人。一文只拖著行禮往出站口走,一邊走一邊在來往如梭的旅客中搜尋著朱先生的身影。正在她要走出出站口的時候,迎面有個被高高舉起來的紙牌子上用毛筆醒目地寫著:何一文三個大字,一文忙迎了上去。

 「朱……朱先生?」

「我是朱先生。」一個清瘦干練的男人從紙牌後露出了圓圓的腦袋。

「看著跟照片不太象。」一文怯怯地說。

「我真是朱先生。」朱先生很堅定地說。

一文跟著朱先生穿過馬路,擋了一輛出租,坐了上去。

真是朱先生嗎?一文坐在車上一直想著這個問題。看著有點像又有點不像,比實際年齡顯得年輕,個子最多一米六五,但不管他個子高矮,年輕與否,她一定得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朱先生,這才是最重要的。一文心存疑惑,不免心事重重,她對自己的行動也頗覺荒誕。她都有點不認識自己了。究竟出於什麼原因讓她這個骨子裡很傳統的女人行為會如此反常?敢獨自去找一個陌生的老男人,為他當什麼生活保姆!受傷的丈夫,昂貴的治療費,這應該才是最主要的嗎?

他到底是不是朱先生,一文無從判斷。自從上車以後,朱先生除了跟司機說過幾句話之外,一直沒有與她對話。不行,她一定得想辦法確證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朱先生。

「朱先生是屬馬的嗎?」

「是啊,你不也屬馬嗎?」

「是的,家政公司的人介紹過,我坐車坐得頭暈了。」

這么說他真是朱先生!

倆人都屬馬,年齡卻相差一輪,而且一個是主人,一個是保姆。

但一文與朱先生的關系很奇特,並非只是僱主和保姆的關系。

按照合同,一文除了照顧朱先生的飲食起居,更多的是陪朱先生談心,但大多是在微信上聊,朱先生似乎更喜歡這樣談心的方式,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沒有面對面的尷尬。

朱先生除了吃飯、睡覺、談心,更多的時間是玩游戲和炒股。可游戲、炒股對於一文來說很陌生,洗衣、做飯、清掃房子這些家務活兒,她卻是內行。一文一進門就忙著幫朱先生收拾房間,剛清掃掉垃圾,朱先生就要一文與他談心。一文坐在客廳,朱先生躺在床上。剛聊了幾句,朱先生就感覺到她情緒不佳。朱先生問一文怎麼回事,一文說郁悶,朱先生說那就出去散散心。一文說我現在是在你家做保姆。朱先生說兩個人去,我和你,一個人去會很孤獨。

孤獨?不,我不孤獨,只是郁悶。

一文不敢說她郁悶的原因是因為丈夫。

郁悶就是孤獨!

郁悶怎麼能等同於孤獨?

郁悶其實就是孤獨!

郁悶怎麼可能就是孤獨?

正是因為孤獨所以郁悶。

郁悶的原因難道一定只是孤獨?

我是從我們的情境出發來說。

我的情境跟你的情境不一樣。

他們的談論有點劍拔弩張了。到底什麼是郁悶,什麼是孤獨,郁悶是否源於孤獨,一文不想跟朱先生辯論下去,但她絕對否認她是因為孤獨而郁悶。第一次聊天,他們卻在為這無聊的問題各持一詞,兩個人也許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宣洩心中的煩悶而已。

最後還是一文做了讓步,因為一文想到了丈夫和醫療費。

朱先生從屋子走出來,坐在了一文的對面。

坐在對面的朱先生卻不像微信上的朱先生那麼侃侃而談,幾乎很少說話。

「朱先生父母不在這里住嗎?」一文又試探性地問。

「他們在浙江。」

「浙江?這么說朱先生是南方人了。」

其實不用問,第一次碰面,一文就從朱先生的長相上看出他是南方人了。

「對,我祖籍浙江,不過一直生活在北方。」

「那你妻子呢,也是浙江人?」

「應該是前妻,離婚八年了,她是廣東人。」朱先生語氣很淡漠,似乎是與他無關的事。

「哦,對不起。」

「沒關系。」

朱先生說這句話時應該是真誠的,因為一文從朱先生那輕描淡寫的語氣上感覺到離婚的陰影對於他來說早已淡去。雖然現實中的朱先生不是很健談,但一文卻不想沉默,他不說話,她便主動出擊,象公安人員調查戶口一樣探尋能捕獲到的有關朱先生的所有信息。可一文還是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朱先生。

「朱先生,您……真是朱先生嗎?」

「我當然是朱先生!」朱先生表情自信,語氣堅定,不容一文有絲毫懷疑。

一文點點頭,堅信他確實是朱先生!

第二個晚上來臨了。

收拾完杯盤狼藉的餐桌,一文躺在了床上,依舊是那間房子,那張床,朱先生依舊爬在電腦上玩游戲。床已不再陌生,但這間房子的空氣靜得有點怪異。沒有人語,只有鍵盤的噠噠聲和游戲里的鬼哭狼嚎聲,好像房間里的兩個人是完全不相乾的兩個人。

也許我們真是不相乾的人?其實本來就是不相乾的人!一文心裡想著朱先生的淡漠,覺得自己這次不只是做了保姆,而是徹底做了回「小姐」。一文的心有點受傷,如果她在情感上接受不了,她一定要走。可這個工作才幹了一天時間,就要辭職,朱先生肯定不會給薪酬,她豈不成了免費的三陪小姐!這真是她預先沒有想到的。

他真是朱先生嗎?真是那個在微信上細心熱情,對她噓寒問暖的朱先生嗎?真是那個昨夜與她一夜溫存的朱先生嗎?她不敢相信,坐在電腦前的這個曾經與他肌膚相親的男人突然之間又回到了陌生人的角色。

陌生人!他們本就是陌生人! 游戲里鬼哭狼嚎的聲音肆無忌憚地叫著,一文心裡很煩躁,甚至有點惱恨了,但她卻不想表現出任何不滿的情緒。即使她有任何不滿,朱先生也是視而不見。白天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朱先生依舊爬在電腦上忙著玩游戲,忙著炒股,那場辯論過後,他們再沒有任何交流,也不再有任何親密的舉動,如同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一樣各行其是。

23點20分,一文躺在昨晚曾經躺過的這張大床上,一樣的房間,一樣的大床,一文沒有了初到時的害怕,也沒有了昨夜的溫暖,卻有種落寞和傷感。

凌晨1點38分,朱先生關了電腦,熄了燈。黑暗中,朱先生躺在了一文身邊,那種氣息既熟悉又陌生。床依然很擁擠,但一文紋絲未動。一隻胳膊伸了過來,沒有任何回應。那隻胳膊很尷尬地猶豫了一下,又沒趣地縮了回去。

這一夜,他們輾轉無眠,一夜無語,卻沒有了肌膚之親。

凌晨5點,一文提著行李來到了車站,後面沒有朱先生。

臨走時,朱先生提著一文的行李要出門送她。

一文從朱先生手裡接過行李,說不必了。

「能說說原因嗎?」

「什麼原因?」

「你走的原因。」

「我怎麼來怎麼走,很正常。」

「你在賭氣嗎!」

「沒有,我恨我自己!」

「恨你自己?恨你什麼?」

一文沒有回答,頭也不回地下了樓。朱先生看著一文的背影嘆了口氣,他還真想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這個女人。她來不是為了當生活保姆的嗎?他接納她不就是為了排解孤獨的嗎?難道跟他在一起她也孤獨嗎?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一文坐在了來時乘坐的那輛班車上,座位已滿,可車還沒有開。車里混濁的空氣讓一文又開始頭暈了,她把頭靠在了座位後背上,這才想起她走時忘了向朱先生要這兩天的工錢,可是,她是自己主動要走的,朱先生能給嗎?一文想起了家中等待醫治的丈夫,心情焦慮起來。她又回憶起昨晚與朱先生的尷尬場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是啊,比起她受傷的心,什麼薪金,什麼治療費,通通見鬼去吧!

他真是朱先生嗎?

她真的遇見過朱先生嗎?

朱先生,朱先生!

也許她根本就沒有應聘過所謂的「生活保姆」!

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到過那個所謂的朱先生的房間!

也許她根本就沒有來過這座城市!

也許她來到這座城市卻沒有見到什麼朱先生!

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朱先生!

沒有見到,於是,她只有悵悵地原路返回了!

從此,她的微信上再也沒有朱先生的頭像,那個虛幻的影子在空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Ⅱ 求:短篇小說叫《只愛陌生人》的,作者忘記了

兒童文學里的,網上有 ,作者玄者成魚


容易發生故事的天氣
容易發生故事的天氣總是雨天。代代說,一個故事可以沒有完滿的結局,但一定要有美好的開始。我默不吭聲地想,如果站在大雨淋漓的街頭避雨,渾身濕?透,瑟瑟發?抖,這樣狼狽的樣子,怎麼能算美好呢?
但如果,如果有一把傘,一切便不一樣了。
那把傘是藍底白花的,花開得婉轉,骨瓷的白色在雨水中顯得通透清靈。傘把很長,把底是一個流暢的J形彎鉤,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上面,並不用力,很慵懶的樣子。有晶瑩的雨珠滴溜溜地滾落。
我撥開濕漉漉的亂發,努力抬眼看那個撐傘的人。可惜,怎麼看都是模糊。
代代聽到這里,便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蘇蘇,你的那個病還沒有好啊?」
我也笑,一點點無奈和自嘲:「哪有那麼容易好呢?這個世界上,不容易的事情太多了。」
代代便不笑了。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往嘴裡塞進一朵爆米花。她的眉頭微微皺著,若有所思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那時雨中的自己。那種茫然。
白茫茫一片,像站在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雪裡,彷彿自己也成了雪人一般。
那個人也是雪人么?一碰就化了。
我望著他,白茫茫的背?景里只勾著一個淡淡的黑色輪廓,像深藍的天幕上半明半滅的一彎新月。心裡隱約知道他高我一個頭,有點壯碩。但他的眼鼻口耳,融成一團,我看不清。


那個奇怪的病
那個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某一天醒來,就突然發現,自己眼中的每一個陌生人,都成了白茫茫背?景上的一個淡淡輪廓。這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彷彿流影,仿若幻覺。在街上行走時,放眼望去,幾乎全是一個個平面單薄的鉛筆線條人形。一直以為與這個世界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直到那一刻,才突然發現,原來,在我的周圍,存在著如此多的陌生人。我們素不相識,彼此穿越,沒有任何沖?突與聯?系,於是,也就不需要認清對方的音容笑貌。
「陌生人」——這種病,是不是可以取一個這樣的名字。
當然還是不便的。不敢跟父母說,偷偷去看了幾次醫生,未果。眼科醫生建議我做一下心理咨詢。心理醫生一臉苦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奇怪的病症。不如去做一做腦科檢?查。」神?經外科的主?任像發現了一個寶藏,雙眼放綠光:「你先別急,我們將立刻從國外請回來最權威的專?家為你做會診,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病例啊。」
我渾身發冷,逃也似地飛奔出醫院,不願被人當做實驗的小白鼠。
罷了,罷了,又不是不能活,何必追究那麼多?
於是一年下來,一些陌生人漸漸變成了朋友,他們的輪廓也逐漸清晰起來。或美或丑,或俊秀或猙獰,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既然已經成為朋友,既然已經有了交集,外表便失去了原有的意義。代代常安慰我說,這對於習慣以貌取人的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
但也有一些人,漸漸從自己的生命中淡出,彷彿畫布上的劣質顏料,經年累月,斑駁脫落。會在某一天突然看不清他或她的樣子。哪怕面對面的站著,也只能感受到耀眼的一圈白光,心中嘆息,明白對面的這個人,已經走遠,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不是不傷感。可是代代說得對,得到了一些,總要失去一些,能量守恆是最現實的真?理。
那個為我撐傘的人,我能清楚地看見那把傘,甚至他握傘的手指,可惜看不清他的樣貌。我抬頭對他說謝謝,禮貌而矜持。
雨越下越大,他送我去車站乘車,我沒有拒絕。他沒有說話,我一直保持安靜。但我們有一種在雨中的默契。那把傘並不大,剛剛好遮住我們的頭頂,彷彿一片敦厚的雲。


後來
後來見到他,是在康橋北路的一家麵包店。那天又下了雨,我走進店裡的時候雨剛剛停,我一眼看到立在牆邊的那把傘。藍底白花,傘尖觸地,盈著一小灘水,閃閃發亮。
那個人轉過身來,他的輪廓深了一些。我能看清他所做的大幅度動作了。但我不動聲色,微微地笑,面頰泛起美好的桃紅色。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緊張地彎曲著,右手的食指勾著一個小塑料袋,裡面是金黃的芝士麵包。
他的手指是我所熟悉的。我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千百次,一定了解其中隱藏的秘結,否則,不可能看得如此清楚。
「嗨!」我打了個招呼。
他只好回禮,聲音有些緊:「你好啊,小姑娘,又沒帶傘啊?」
我才不是小姑娘呢!我都已經開始靠畫漫畫賺零花錢了!雖然腹誹著,但我還是把鼓鼓的長形挎包拉到身前來,拍了拍,說:「傘在裡面呢!」
他問:「雨停了嗎?」
我點點頭。
他說:「那再見了。」
他從我身邊走過,拿起牆角那把傘,推門走了出去。
我買了一袋全麥吐司,還有一根法國長棍。剛出門,竟又下起雨來了。嘆了一口氣,只好把包里的傘拿出來。
藍底白花,流暢的J形鉤。我不想讓他發現,我買了一把和他一模一樣的雨傘。
全麥吐司是一個星期的早餐。法國長棍掰下一小截,是做橡皮用的。雜志社的編輯這幾天一直在催稿,我知道編輯的為難和著急,畢竟漫畫雜志的競爭越來越激烈了。可是,我也有我的為難和煩悶。
昏天暗地地畫,連上自習課的時間都用上了,卻越來越沒有靈感,彷彿要枯竭一般。
那天晚上,我決定畫一個故事,是關於那個男人,和那把雨傘的。
深埋心底的堅持,枝節叢生的誤會,殘酷冷漠的現實,欲說還休的感情,暢銷少女漫畫所有的必備要素,我都知道,只是,畫到最後,連自己都覺得惡心。
沒有結局,我無法安排一個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的結局。
丟開炭筆,只想呼呼大睡。


再後來
北北拉我去逛街,她要去見網友,想要從頭到腳煥然一新。
太陽出奇的大,我又撐開了那把藍底白花的傘。在車水馬龍的時光路上,有一條纖細的身形迎面向我們走來。時間似乎停了一拍,北北拉我的手似乎緊了一下,然後一切如常。
我們過街,那個人從我身邊走過去時,腳步突然頓了一下,雖然看不清,我卻能感受她身上散發出的猶疑與不安。
難道,我認識她?
走進千安商場,北北小聲地在我耳邊驚呼:「看不出啊,蘇蘇,你裝得這么像,做得這么絕,真是厲害。」
「什麼?」我不明所以。
「喬薇啊!剛剛在街上遇到的,不要告訴我你真的不認識她了?」
我的頭轟鳴了一下,原來剛剛那個人是喬薇,原來如此。
喬薇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初中三年,我們無話不說,形影不離,正當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么要好下去的時候,身為班長的她,在申請保送的名單上做了手腳,讓我失去了那個機會。
塵埃落定後,她也曾含著眼淚對我說:「對不起,蘇蘇,但保送名額只有一個,我不得不這么選擇。」
是的,人生總有很多選擇題,我當然可以表示理解地原諒她,但是她卻不知道,從來不知道,有些情誼只是是非題。
最終,我們分道揚鑣。她贏得了那所重點高中的入場券,我輸掉了我們的友誼。
再見她,已與陌生人無異。
只是,剛剛她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與我擦身而過的呢?仍然帶著內疚?又或者怪我小肚雞腸,用視而不見來懲罰她?
其實,我早已經釋然。無論是怎樣的難,時間永遠是最厲害的解題高手。如今在我眼裡,她已經淡化為一個虛空的黑色輪廓,與這大街上穿行的黑色輪廓沒有兩樣。
北北還在喋喋不休地驚嘆我的鎮靜與冷漠。得病這一年來,除了代代,沒有人知道我的這個症狀。
北北有一句話說對了,我裝得這么像。
從商場出來,已經是傍晚。肚子餓得咕咕叫,我們決定去吃韓國燒烤。
東廳廣場上人來人往,橙色的燈亮起來,放眼望去,有一個人的身影比其他人要深,我立刻認出他來,就是那個雨傘男子。
這一次,他的樣子更加立體了。我隱隱約約能看見他衣服的顏色,灰綠毛衫、咖啡褐褲子,走得很急,走向廣場南邊的一家自助餐廳。
我立刻改變了原來的決定,拉著北北向南邊走:「吃自助吧,燒烤我吃不飽。」
我承認自己居心叵測,也許我只是想看清他的樣子。
他果然在裡面,沿著長桌,微微彎腰挑選食物。
我丟下包和北北,走到他身邊說:「嗨。真巧啊。」
他轉過頭看見我,似乎是很驚訝。當然我看不清他驚訝的表情,只是他的聲音里有一種艱難的情緒:「是你呀!的確很巧啊。」
「你喜歡吃雞肉和金槍魚嗎?」我看到他的盤子里有很多雞肉和金槍魚。
「比較劃算而已。」他呵呵的笑。
我心裡記得他喜歡吃金黃的芝士麵包,便走到西點那一桌,挑了兩塊飽滿的芝士麵包放到他的盤子里。
「還是要吃點主食的呀。」我說。
他有點窘,含含糊糊地笑著,並不說話了。
我突然覺得有點沮喪,我是在做什麼呢?
我舀了很多水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狠命地吃。
北北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問:「只吃水果?在減肥?」
「喜歡水果而已。喜歡橙子。」我說得大聲,好像在賭氣一樣。
北北揶揄我:「他長得很帥啊!很像藝術家!」
「是嗎?」我不由自主地反問了一句,我並不清楚他的模樣。
「難道不是嗎?」北北低頭吃披薩,「你要加油啊!你不是一直想成為一個藝術家嗎?」
我不想加油,我是一個很懶散的人,但我的確想當一個藝術家,如果沒有這么多的考試和高考的話,也許,我現在已經是藝術家了。
我暗暗盯著那個人的手指——我唯一能夠看清他的部分——他的手指很長很瘦,骨節泛著青色,很蕭索的樣子。
終於把那個故事畫完了。追夢的人死在了沙灘上,就如誇父死在了追日的途中。
代代讓我把結局改掉,還很恨鐵不成鋼地教育我:「你幹嘛總把結局畫得這么凄慘?現在的女孩要看的是大團圓結尾!
我說:「隨便吧,隨便吧。只要稿費快點來就行了。」
我是真的無所謂的,那個故事畫到最後完全與雨傘男人無關了。
總是這樣,初衷總是敵不過命運的走向。
代代啪的一聲掛上電話,她討厭我這么沒志氣。


又是下雨天
難得交了稿清閑一下,我去了美術館。
聽北北說那裡有一個免?費攝影展。
攝影展里的人少得可憐,大幅大幅的作品冷冷清清地掛在牆上,我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照片上有風有水,有雲有馬,只是沒有人。
不拍人事民俗,也就顯得曲高和寡。這個攝影師怎麼不懂得這個道理呢?
出來的時候,美術館的工作人員送給我一本紀?念冊。
我站在美術館門前的台階上,翻開第一頁,有一張很大的照片,竟然是那個雨傘男人,他竟然是那個攝影師!我吃了一驚。
紀?念冊上的他,漸漸顯出了五官,這算得上是我們的又一次見面了吧。
他五官清明,眉尖卻簇著一股噴薄而出的氣勢。
我默默地看了這張照片很久,天暗下來,他的臉隱匿在黑?暗之中。
下雨了,這個秋天,雨水特別多。
我沒有帶傘,捧著紀?念冊傻站著,心裡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正猶豫間,他從美術館里走出來,提著那把我不知道多熟悉的雨傘。
我猜想他的嘴一定張得很大,因為他又用那種艱難的聲調說:「是你!」
被一個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的女孩,看到自己影展上門庭冷落,一定很尷尬。所以我?乾巴巴地安慰他說:「照片很美。」
「謝謝。」他明顯在敷衍。
「我也畫畫,所以我知道它們是美的。」我不甘心地再次強調,甚至把隨身攜帶的私?密畫本拿出來,給他看。
我從來沒有給任何人看過的畫,不知為什麼,這么輕易暴?露在他眼前。也許我只是想證明,我懂。
那些畫與賣錢的漫畫完全不同,卻和他的影像作品一樣,除了人物,什麼都有。
他靜靜地翻看著,我靜靜地等待著。雨越下越大,天地寂涼,萬物無聲,我們彷彿被包裹在一個小小的水晶球里,干凈、純粹,容不下一粒雜質,此情此景,讓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老的佛語:一花一世界,一樹一浮生。
良久,他把畫本遞給我,輕輕地說:「對不起。我……看不太懂。」
我後退一步,定定地望著他,他臉上又現出那種艱難的神情,這一次我看清楚了,是艱難的神情。他在擔憂,還有一絲不可名狀的痛苦。
也許,他並不想這么頻繁地遇到我。也許,一個人並不想真正看清另一個人,懂得另一個人。
「我突然想起來,有一個朋友在等我,我先走了。」我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謝謝你的紀?念冊。」我揚揚手中的紀?念冊,然後轉身走進雨中。
他叫我,我開始在雨中跑。
他並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在叫「哎,哎」。
一聲一聲,在瓢潑大雨中,彷彿寒號鳥的哀鳴。
我頭也不回地沖進一輛計程車,走了。
如果他也沖進雨中拉住我,而不只是站在台階上叫我,也許我會停下來的。
但是他沒有。
為什麼我要這么任性而固執呢?
哪怕我已經可以漸漸看清他,我們還是陌生人。


偶遇是等待的一種
出乎意料的,那個漫畫故事深得人心,那期雜志賣得出奇得好,我決定請軍師代代吃飯。
我們在恆山路口的一家日本料理店吃壽司,喝清酒,然後去唱午夜ktv,一直唱到東方發白,黎明驟起。
代代問我:「蘇蘇,為什麼最近總是有心事的樣子?」
我笑笑:「我一直都是有心事的樣子。」
畫畫的人,心裡總是藏著一根針,隨時准備刺痛自己。就如同寫字的人一樣。
她說:「北北說你遇到了一個藝術家。」
我說:「他只是一個陌生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我說的是實話,也是謊話。
我不準備再見他,但卻常常遇到他。
他的樣子已經完全清楚,我總是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尋到他,他卻不見我,彷彿瞎了一般,有好幾次,甚至直接從我身邊走過去,沒有任何問候。
也許他已經忘記我,或者想忘記我。
奇怪的是,後來見他,他總是提著一個藍色的大袋子,似乎很重,手指被勒得生紅。他總是突然停下來,四處張望,然後又失望地繼續前進。
他在尋找什麼嗎?他的臉上是尋覓的神情。

從KTV出來,我直接去了漫畫社。在漫畫社樓底下,我又一次看到了他。
他站在那裡,藍色的大袋子放在腳下。他頭發亂蓬蓬的,眉間那股噴薄而出的氣勢漸漸散去,一臉疲倦,彷彿一個旅途勞累的歸人。
我走過去,輕輕和他打招呼:「嗨,真巧啊。」
他聽到我的聲音,像個盲人一樣驚喜異常:「是啊。的確很巧。」
可惜人生並沒有這么多巧合,我知道他是在等我。
「你在等我嗎?」我不想再繞圈子了。
他沉默了幾秒鍾,然後提起地上的藍色袋子壓到我手上:「送給你的。我要走了。」
袋子很沉,壓得我的手生疼。
我飛快地猜想了一下裡面裝著什麼,未果。
我只好舔舔嘴唇,問:「到哪裡去?」
「紐西蘭。」他給了我一個很簡短漂亮的答案。
我說:「哦!那祝你一路順風!」
我費力地用兩只手提著那個沉重的大袋子,如果不是這樣,我本來是可以伸出右手來,與他做一個禮貌的告別的。
他點頭,又沉默了幾秒鍾,然後說:「那再見了。」
我低頭不語,再次注意到他的手指,有水珠從微紅的指尖悄然滴落,那是一種歇斯底里的緊迫與惆悵。我突然無比懷念第一次看到的那雙手,蒼白慵懶,無欲無求的手指,讓人覺得一切均有餘地。
我微微抬起頭,眯著雙眼,將那兩個字拖得很長:「再——見——」


不為人知的病
「後來呢?」代代問。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代代露出意味深長的失望表情:「竟然沒有後來?!」
後來,再後來,是她說的,如果有了一個美好的開始,也許不應該計較圓滿的結局。
「那他送給你的那個袋子里裝著什麼?」她窮追不舍地打聽。
我笑笑,起身走進廚房。打開冰箱,裡面被大小不一的橙子塞滿,時間過得真快,很多都開始腐爛了。
我拿出一個柔軟的橙子,開始切。
一刀、兩刀、三刀、四刀,橙子開出汁液橫流的花瓣,空氣里有一種回憶的酸甜。
這是我最愛的食物。
那一天,在那家自助餐廳里,我大聲的宣告:「喜歡水果而已。喜歡橙子。」 我已經忘記了那一刻他站得有多遠,表情有多模糊,可是,他卻記下了這句話。
不動聲色地,就好像我不動聲色地買了一把和他一模一樣的雨傘一樣。
什麼時候,我學會了這樣隱忍堅持不動聲色地表達。
也許我和他都一樣。
我們都一樣。
我把切好的橙子端上來。
代代不客氣地拿起一瓣,吃得滿嘴金黃。
我也吃,慢慢的吃,一瓣、兩瓣、三瓣,吃光了。天黑了,雨下起來。
越下越大。我把窗戶打開,讓雨水打進來,把我的心澆透。隔著昏沉的雨簾,我看見街道被沖刷得一干二凈,不時有搖搖晃晃的黑色影子被疾馳的綠色小車捲走,他們要去什麼地方呢?
也許是另一個世界。
我還是看不清楚。內心不由有些茫然和喜悅。
我突然問代代:「代代,你是否相信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其實都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疾病?」
「什麼呀?你怎麼這么想?」
我回頭看她,慢吞吞地解釋:「沒什麼,突然想到而已。」
這個問題,其實是那個雨傘男人問我的。
那個藍色大袋子里,除了金燦燦的橙子,還有一封信。在那封信里,他說很抱歉。
為什麼要抱歉呢?難道只是因為他說看不懂我的畫。又或者,是因為他越來越無法看清我的樣子?
他說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得了一種奇怪的病。越是熟悉親近的人,越是無法看清他們的樣子。反而是陌生人的音容笑貌,清晰得如同沒有熱度的太陽。
他說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我穿著淡黃色的寬大毛衣,破金邊皮鞋,渾身濕透的瑟縮在雨的一角,彷彿一隻剛剛從河裡被打撈起來的瘦小月亮。
他說第二次看到我的時候,我的長形挎包讓他想起那把傘的長度。那把藍底白花的雨傘無法折疊,就彷彿我臉上羞澀而喜悅的神情無法折疊一樣。
他說第三次看到我的時候,我的五官變得又淺又淡,好像一幅用力太輕的鉛筆素描,他突然害怕我走得太近,因為走得越近,消失得越快。於是只好遠遠地站著聽我說喜歡吃的橙子。
他說第四次看到我的時候,我身上的顏色已經不見了,就好像他拍下的那些照片,照片上有風有水,有雲有馬,只是沒有人。
他看著我的畫,很想對我說一句,他懂得。但他不敢鼓勵我,所有的藝術都是痛的,他不願見我痛。
「你應該成為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在大學的銀杏樹下漫步,穿紫色毛衣,抱著一大堆書,微微笑。而不是,為創作的痛苦日夜難眠。」他說。
他還說,第五次看到我的時候,天空突然下了一場大雪。世界變得異常晶白,我站在那場雪地里,周身盈著一圈淡藍色的光,隨時要飛升的樣子。他不敢拉住這樣脆弱的我,只能任我在茫茫大雪中越走越遠。
我記得,那天的雨,在他眼中,原來已經變成了雪。
他決定要離開,去紐西蘭。
這是一種怎樣的疾病啊?竟然比對我的懲罰還要嚴酷。也許是對我們每一個人的懲罰吧:我們面對面站著,但是隔著一塊巨大的雙面哈哈鏡,不論怎麼努力,都無法看清對方的樣子。
最後,他在信的末尾輕描淡寫地問:「你說,是不是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其實都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疾病?」
我想是的。
剛剛我問代代這個問題時,她的臉微微地紅了一下,然後很快地反駁我。那一刻,我知道一定有一種病症在她身上,是她無法告訴我的。
也許是不停地忘記最親近的人的臉;也許是說到某一個名字時會立刻口吃;也許是陰天乘公車一定會坐過站;也許是睡覺時永遠不能閉上眼睛。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奇怪的病症。
但是我們都不說。
我們微笑、調侃,有時打鬧,但是我們都不說。
不說,是不是也是一種病呢?


不是結局的結局
我繼續畫那些結局傷感的漫畫。去麵包店買僵硬的法國長棍。吃汁水橫流的鮮嫩橙子。下雨天撐看那把藍底白花的雨傘。
很多人模糊的輪廓如潮水般在我身邊涌來涌去。彷彿流影,仿若幻覺。
然後某一天早上出門,沒有預兆的,一切突然又變得清晰了。
樓下買燒餅的老頭戴著一頂油膩的藍皮帽,露著油膩的笑容招呼著來往的行人;公交車站里等車的男子有一張線條分明的酷臉,把一張過期報紙翻得嘩嘩作響;過馬路時一個小孩從我身邊歡快地跑過,她有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帶著一臉天真的笑;路過星巴克時,一個白裙女子落寞地坐著,向落地窗外望,她年輕,眉目清秀,不像冷漠的白領麗人。
彷彿一個咒語突然被解開,這座城市變得鮮活起來,解凍的河流開始汩汩流淌,我失去了我隱密的病症。
我驚喜,然後帶著淡淡的失落。
終有那麼一天的吧,我們都會痊癒。只是,那時,一切都與從前不一樣了。
那一天之後,拿起畫筆,我再也畫不出一根線條;我復讀了一年,改學了理科,填報了生物系,從此遠離繽紛的顏色;很久很久以後的一個夏天,當我拿到生物學博士學位之後,我回了一趟老家。
在那個淡綠色的小房間里,我慢慢地清理著從前的雜物,熱火朝天滿頭大汗之際,從一大堆舊報紙雜志裡面掉出來一張散頁。
我撿起來,呆住了。
那是一本雜志的中插,兩幅攝影作品,上面一幅,煙綠的背景下是一把45度角傾斜的長傘。
那把傘是藍底白花的,花開得婉轉,骨瓷的白色在雨水中顯得通透清靈。傘把很長,把底是一個流暢的J形彎鉤,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上面,並不用力,很慵懶的樣子,有晶瑩的雨珠滴溜溜的滾落。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第一次見面,就能看清那把傘和他的手指了!原來,我曾經看過千百次,它們的樣子,已經深深印刻在心底。
但這又是哪一年,哪本雜志上的中插呢?我竟然保存了這么久,想必是非常喜歡了。但後來,竟然又忘記了這么久,想必是一點都不在意了。
我來來回回地看那頁中插,看到那幅攝影作品下面有一行螞蟻般大小的字,很膽怯地印著:楊宏落攝,1999年3月。
現在,是2011年3月,整整一個輪回。
也許,我註定要用一個輪回的時間來記住那個雨傘男人的名字——楊宏落。
他終究,不算是我生命當中的「陌生人」。

Ⅲ 古代短篇言情小說女主把初夜給了一個陌生人、這個人是一個王子!

戲龍記之非常穿越

Ⅳ 【高分求小說】現代言情短篇小說(內詳)

【竹馬翻譯官】

小時候被人稱為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從俊朗的少年到帥氣的男人,她陪他成長了十餘年。
可是十餘年的時間似乎也不夠她了解他。
他從小就特別喜歡欺負她,沒有他在的時候他就不許她跟別的小朋友玩。
長大後的他依舊霸道無比,可是她卻從沒拒絕,只因為她覺得自己在他心裡是特殊的。
可是,現實永遠磨人,兩顆不能交集的心,永遠站在彼岸。
再見面時,他是全世聞名的翻譯官,而她只不過是……
【你曾許我地老天荒】

那年陳熙18歲,林淼20歲,她與他第一次相遇,他對她一見鍾情,而她卻對他的好友情有獨鍾。她卑微地隱藏著那段不敢開口的暗戀,而他則默默守候著她。
她以為自己真的沒救了,為了那段永遠不能開口表白的感情,透支掉自己的青春。
直到有一天他對她說:「我的生日願望只是想看到你笑,發自內心的笑。」
她哭了,淚水浸濕了臉頰,也融化了她心底的堅冰。
她開始相信有這樣一個人會許給她地老天荒。
她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
他對她說:「你笑起來的樣子才好看。」
陳熙20歲那年,他突然就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
她再次哭了,她以為他再也找不到他。
兩年後,他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對她說:「我花了10秒鍾愛上你,花了1年讓你愛上我,可是我不知道我要花多久才可以忘記你。也許,那需要一輩子。」
她說:「一輩子太長,我希望你只花10秒鍾,就像你愛上我那樣短。」
【人生若只初相見】
早知道是沒有結果的事情,
是的,
她一早就知道了.
她向來冷靜自持,
偏偏遇到了他.
人生若只初相見,
她便是她,他亦是他-------
非常喜歡的一篇文,女主很淡然,冷靜自製,在不斷的接觸中,男主深深地愛上她
【何須淺碧輕紅色】
出去都沒人相信,因為一顆小小的椰子糖,陳墨與文濤別扭了許多年。
陳墨對文濤第一印象差到極點,自然在以後的接觸中沒給他任何好臉色。幸好在大院上躥下跳的時光里沒多少文濤存在的痕跡,陳墨有讀不完的閑書,玩不盡的游戲,耍不完的花招,搗不完的蛋,還有自己以為永遠能在一起的青梅竹馬——劉鵬程。
不過命運是個誰也說不準的東西,小夥伴的四散,劉鵬程的搬離,都讓小姑娘有了那麼點傷感的情緒。
進了大學,與劉鵬程意料外的分手,與文濤情理中的結合,都是讓人哭笑不得的發生著,可小姑娘的骨子裡那點潑la執拗半點沒少。
有人嘆息,俊帥多金,溫文爾雅,成績優秀的文濤怎麼會被這潑la姑娘纏上,卻不想,陳墨之於文濤,用一首詩形容最是恰當: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男主是高乾子弟,據女主說是長得很絕色,呵,與女主算是青梅竹馬吧,兩人因一顆椰子糖而結下樑子,女主非常個性,在大學里與另一青梅竹馬在一起,分開後才與男主相愛 .
【似曾識我】
誰把誰真的當真?誰為誰永遠的心疼?誰是唯一誰的人?來何來,去何去?誰是誰前生的眷戀?誰是誰永遠的劫數?誰又是誰下個輪回里,最捨不得遺忘的人?
【江南恨】
曉風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
她只不過是個棋子,對父親來說如此,對他來說也如此----------------
她要的不過是歸於平淡的幸福,而他要的卻是江山社稷,百年乾坤。
她與他究竟是孽是緣?是悲還是喜呢?
【最初的愛,最後的愛】(完結)
什麼叫放縱?
我渴望重遇你,眼神渴望撫摸你,聲音渴望企及你, 最初的愛渴望走進最後的夢里。
世界上有兩種人, 一種是被背叛的,一種是背叛的。
男人永遠不懂,女人說分手是為了挽留,所以,他們都認為自己是前一種。
每個人有兩次戀愛, 最初的愛用來傷害,最後的愛用來成熟,N年後回首,為仍然相信愛情的人們,記錄的愛情紀念物。
【醉玲瓏】
[上卷]醉里紅塵,淡看半生舊痕玲瓏解語,翻作一詞新曲
[中卷]九州山河,千里烽煙塵埃是非成敗,彈指一笑風流
[下卷]粉黛江山,留得半湖煙雨王侯事業,都如一局棋枰
【蘭陵繚亂】
註定屬於她的宿命,在出生那天起已經開始改變。她是天真明媚的絕色女子,他們是風華絕代的世家公子。生存於南北亂世,掙扎於禽獸王朝,上演著曼妙離奇、清絕感人的家仇、國恨、愛情、親情、友情的一幕慕。看世事繚亂,她笑,她哭,她喜,她悲,她樂,她怒……唯一不變的,是她心底那抹與生俱來的溫情與善良,犀利地刺破黑暗,呈現著最美麗的性靈。合上那張猙獰的面具,從這一刻起,她就是——絕世驚人的蘭陵王。
【大愛晚成】
如果相親時遇到絕色
「呸。」
張寒的回答向來言簡意賅,她常說薛葵空長了個聰明腦袋,眼光太低,凡是五官齊整的男人,她都認為不錯。
「醒醒,醒醒。」
葉瀾瀾更是一針見血,在研究所呆了十年,久不見潘安,便覺公豬美。
薛葵想想也是,絕色還用得著相親?
女主是一女博士,男主是一高乾子弟,出來創業。男女主相親,女主對他一見鍾情,想逃開,男主從一開始的不以為然到鍾情,緊追著不放。
【可樂記事(又名:放棄你,是我做過最勇敢的事)】
「你好,我是小可。」我通常這樣向人介紹自己。
「是可愛的可吧?!」大多數情況下別人會這么反問我。
只有他,在盯了我好半天之後,突然問了一句「是可樂的可嗎?」
我最不願意別人提到我的大名——田可樂,簡直俗不可耐
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是可樂的可?沒錯,我是田可樂!」
也許被我不善的口氣嚇到了,他停頓了一會兒,才問「是可口可樂,還是百事可樂?」
我暈倒!
男主是多金的高乾子弟,在女主面前霸道有點小無賴,女主大智若愚,迷糊少根筋,挺好看的。
【終是自在】
5歲時,許自在就發誓要與程子執老死不相往來。
天不從人願啊,偏偏兩個人上了同一所小學,同一個班,還是同桌。
中學時,許自在慶幸終於擺脫了那個惡魔,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可就在這段時期,上帝打了個瞌睡,許自在和程子執又相遇了。
當程子執站在未名湖畔對許自在說「I Love You!」的時候,許自在轉頭就走,天啊,這是不是搞錯了?還是程子執今天發燒?
男女主都是高乾子弟,男主小小的時候起就是風雲人物,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就打了一架,男主從小時候起就一直很在意女主,看到她與男配總在一起玩,總是忽略他而不高興,所以老是欺負女主。兩人從小學到大學都沒分開過,女主也從討厭到愛上他,挺佩服男主對愛情的堅持。
【杉杉來吃】
非常灰姑娘的一個短篇,很好看的一篇文,很爆笑。女主真的是太逗了,男主真的是太狡猾奸詐了,女主這只小白兔是永遠斗不過大灰狼的 。結局出乎意料!
【聽雪樓系列】
那是一座悲歡離合聚集的樓。
是傳奇和神話的巔峰。
也是——心痛和眼淚的凝聚。
聽雪江湖,那血薇夕影中的寂寞人生啊。
一個薔薇般美麗倔強的女子,一個謎一樣的年輕霸主,一對人中龍鳳演繹出一段絕色傷痕之戀……夢想,少年時光,。救贖和守護,愛、以及寬恕……
聽雪樓中聽雪落,彼岸花開彼岸零。
紛染雪落憔悴了薇影,只剩下那一抹相思跌碎在風中。
如是,人這一生中,唯有離別才是真正的永遠。
洛陽白樓上,微倚扶欄的白衣男子,暮色暖黃,手中的江湖文碟,輕念的名字是:阿靖。
聽雪樓主。蕭憶情。
——師傅,要不弟子替您出山一次,將故人之女接上山莊?
——不必。生死由她——江湖兒女便是這般長大,若活不下來那也是命。舒老魔頭若在世,也不會幫他女兒。
那是那一對人中龍鳳第一次錯過,就因為雪谷的一句話,他們生生錯過了七年 。七年的風雨飄零,幾乎成了之後摧毀人中龍鳳的利劍!
他不知道,會是這個以後一直被自己叫做阿靖的女子,用她手裡的血薇劍,讓屬於自己的傳奇戛然而止。
「阿靖,坐這里。」這樣明顯地表示出對於她的倚重,是她不曾料到的。想了想,她終於輕輕走過去,坐在他的身側。
後來,才知道那隻是一個開始而已……是他和她開始攜手長達五年征戰的序幕。
征戰。殺戮。金戈鐵馬。
三年,他們的手始終握在一起,刀劍總是指向同一個敵人。
三年,平天下,定中原。
三年,就在滿目的鮮血中這樣度過了。她曾經說:「我舒靖容願意加入聽雪樓供樓主驅遣,百死而不回——直至你被打倒的那一天!」只是一笑而過,沒想到她的戒備之深。
有一條河叫做記川,喝一口記川的水便會記起一切;有一條河叫做忘川;喝一口忘川的水便會忘記一切。——然而,世上某些事情,卻是永遠也無法忘記的。
過去的只是時間吧,卻有如此震撼的恨意留在心裡某處,終於在爆發的時候,血與火,終將湮沒明月。
「如果你不是最強者,我就會殺了你,如果我對你不再有用,那麼你就殺了我。」那樣無情而冷靜的約定,彷彿是兩個為了利益而走到一起的商人,簽訂的一個契約而已。然而,他伸出了手「那麼,嫁給我吧,阿靖。」可是她說她不想做寡婦。
她的話,該死的讓人難過。
相顧無言啊……
蕭憶情用自己的命,去賭一生中唯一可能的幸福。
「蕭憶情!拿命來!」本來是在密室中等候她來議事和商量擴東的計劃的,然而,等來的卻是那奪命的一劍!
血色薔薇淚滴中的夕影之芒,泛著濃郁和無上的悲哀。互相扶持過,刀劍總是指向同一個敵人。終於又一次看到了夕影刀,生死旦夕,夕影刀發揮出了極大的威力,毫不留情的殺戮著范圍內的一切。有意無緣,有遇無合,久經沙場的人中龍鳳終究只能孤獨。
直到體溫一點點降下,她口中任喃喃著「欺騙」與「謊言」。
何等悲哀,何等遺憾。
人中龍鳳終亦逝,攜手共赴黃泉中。
原本該是一對人中龍鳳的幸福結局,怎奈他們永遠徘徊於殺戮,背叛之間,不得還。
征服天下,笑傲武林又如何?你們仍是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心卻無法觸到對方半分。長嘆,何用?人去樓空,刀劍無主鋒芒無從,浮華如夢一場空,寒風之巔與誰同?也不過是和那個人沉睡在那一片碧草之下…薇影散盡,寂寞重生,彼岸花開,此岸凋零。
一切,結束在開始之後,一切,又開始與結束之後。
我是那麼、那麼愛你,怎麼會對你……說謊……
他怎麼會對她說謊!
輝煌,慘烈,寂寞,重生。
到最後換來的,不過是帶著誤會相伴在黃土下。
曾經有過多少激盪的風雨、指點江山的凌厲,然而,如今剩下的只有這一片碧草、一抷黃土、和黃土之下寂寞相伴的靈魂。
寸寸光陰如握不住的流沙,從指間轉瞬滑落。人中龍鳳……那樣驕傲而敏感的兩個人,卻終其一生都無法真正走入對方的生活,那樣隔著看不見的屏障遙望了彼此多年,到最後依然互相猜忌、相互傷害,以至於同死。
只希望,在所有一切都平靜以後,他們能靜靜地相守於這一片青青的碧草之下。
幸福地重生。
【·鏡系列】
鏡是一部史詩型奇幻作品,在《奇幻》上連載,目前已經完結。 有的人認為這是一部家國天下的復仇記。 而還有人認為 這是一部關於蘇摩與白櫻與真嵐、雲煥和慕湮等人的愛情故事。 但不管怎麼說,這本書向我們闡述了一個在虛幻的世界裡發生的一個漫長的故事。
【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
遠古眾神凋零,現今只存了龍族、鳳族、九尾白狐一族還留了些後人。狐帝白止膝下得了四個兒子一個女兒。這唯一的一個女兒長得頗好,卻是個炮灰命。活到十四萬歲的高齡,籠統不過遇得五朵桃花。
一朵礙於異族不能通婚,那思慕尚處於萌芽期,便被該桃花的爹娘終結了。
一朵誤以為她是個男兒身,糾結於這段斷袖情,待出現個跟她長得相似的女子,立刻便跟著人跑了。
一朵是他爹娘親自做主給她定的親,待到他們家走一趟,卻看上了她的婢女,兩人私奔了。
一朵在心底里暗戀她暗戀了萬兒八千年不敢表白,待鼓起勇氣來表白時,她前未婚夫的爹娘為了補償她,又與她重新結了一門親。
前頭四朵桃花有三朵都是爛桃花,唯一算得上好的一朵,卻又是個才打骨苞兒的。
這五朵桃花中的最後一朵,是她命中註定的夫君,九重天上的太子夜華。恩怨糾葛如浮雲過,她遺憾沒在最好的年華里遇上他。
遺傳學淡定地告訴我們:跨物種戀愛註定是沒有好結果的。
【歲月是朵兩生花】
和你擦肩而過的遺忘,成了我一生的驚濤駭浪。
這世上有種植物,每年會開兩次花,一次盛開在蕭瑟的深秋,一次盛開在蔥籠的初夏。
很多年之後,顏宋想,她的歲月,花期太短還是太長?
都市太喧嘩,紅塵太嘈雜,我們有一萬種可能在霓虹燈下與愛情擦肩。
顏宋是誰,她頑強像雜草,不似花卻比花妖嬈。她勇敢,她樂觀,她是個青春年歲里仿若活了兩個永遠的女人,幸抑不幸?
林喬是誰,是那青蔥年華下,宛如白雪翠竹的少年郎。五年前,他的愛如斯殘忍,五年後,他的愛如許安靜。面對他的時候,怎會忘記永遠。
秦漠又是誰,曾是她在遙遠歲月里最初卻最懵懂的愛。八年前,她飲下一口忘川,從此忘了他是誰。然而世上有忘川,也有記川。想起他的時候,便想到了永遠。
如何才是我愛你,是五年前不堪的過往,還是五年後相顧的無言。
如何才是我愛你,是八年前殘存的記憶,還是八年後剪不斷的牽絆。
歲月是朵兩生花,涉江而過,花開千朵,驚回眸如何才是我愛你。
【華胥引】
一段煙滅在青史中的風月傳說。
幻術構成的曲譜里, 盡是人世的辛酸與苦澀。
心之逆旅, 華胥為引。
內容簡介 華胥一引,亂世成殤。
琴弦震響於九州列國之上,無聲驚動。
這是一個發生在亂世的故事。
城破之日,衛國公主葉蓁以身殉國, 依靠鮫珠死而復生。當她彈起華胥調,便生死人肉白骨,探入夢境與回憶。幻術構成的曲譜里,盡是人世的辛酸與苦澀。
而她與亡她國家的陳國世子一次一次於幻境中相遇,身份兩重,緣也兩重。
清平華胥調,能不能讓每個人追回舊日的思念,不再悲傷?
幻術構成的曲譜里,盡是人世的辛酸與苦澀。心之逆旅,華胥為引。
【三生三世步生蓮】
行過處紅蓮開遍,謂之步生蓮。
能步生蓮的仙者,四海八荒不過兩位,一是西方梵境的佛陀,一是九重天上統管瑤池芙蕖的成玉小仙。
他將她從二十七天鎖妖塔下救起,她的腳下妖嬈紅蓮開遍。
她說:「二殿下呢,和她那小娘子逃出去了罷?」
她說:「看你這一身衣裳,品階挺高的么,從前沒見過你,你是哪一處的仙?」
她說:「一個神仙死在鎖妖塔里,太有失仙格了。」
她說:「你猜我死了會變成什麼,會不會變成一朵蓮花?」
她說:「給我唱支歌罷,我想聽月高高,變成一朵花,大約也聽不了歌了罷……」
他愛上她並不因她步生蓮的曼妙,他愛上她的愛情。
【青青陌上桑】
女主淡然冷漠,倔強善良,由於身世在家備受冷遇,一心愛護愛自己的人。男主為了復仇接近女主一家,卻愛上她,用計逼女主就範,為女主花盡心思,女主只是倔強地抗拒,最後兩人才在相處中相愛,有夠折騰的。
【幽幽夏季】
多年以後,重溫那段年少輕狂的歲月,發現當初自己堅持苦苦維護的很多東西都不再重要。
那一季,炎熱,蟬噪。空氣中的熱浪能把人沖暈。
我坐在機場的大廳里,等待。然而奇跡並沒有發生,在安檢的最後時刻,我毅然轉身,毫無留戀的離開。在那一刻,我並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我就知道你還在這里!」文博站在我辦公室門口微笑著說。
「沒什麼事就在這里多呆了一會。馬上走。」我邊收拾東西邊看看錶,今天的確不早了,剛才望著深圳的夜色發了半天呆,直到文博來了才回過神。
「小淵和方易五一要結婚,讓你務必回北京參加他們的婚禮。」文博把請柬遞給我。
男主是高乾子弟,女主原是男主弟弟的女朋友,男主有目的地引誘女主,最終愛上她,兩人結婚後不久,因誤會分開,那時男主不知女主已有孕,幾年後兩人重逢,最後圓滿結局 .
【燈火闌珊】
她由他拉著,臉上春光明媚,心裡無限歡喜。
他們的掌心合到一起,她不再跑了。
停下腳步,那是一對朴實到毫無雕飾的銀戒。
就好像他們之間,一切簡單,自然。
她抬起頭,看向人群中他的背影。他也剛好回頭,找尋她的身影。
卻看見她安然立在燈火闌珊處,微笑等待。
眾里尋他千網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很喜歡的一篇文,清新自然,看得很舒服,番外很甜蜜。非常喜歡女主的淡然灑脫,女主喜歡旅行,到過很多地方,心不斷流浪,直到在麗江遇到男主,兩人酒後亂性,離開後,女主在男主公司工作,重遇,兩人在一起生活,優質男主對女主慢慢上了心,在別人面前擺酷,在女主面前霸道耍賴
【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女扮男裝只為逃避婚姻,女主淡然,男主漂亮腹黑搞怪....
【深海里的星星】
這是一部最具城市性質的青春傳奇。
這是一本折射命運悲喜的灰暗剖析。
這是程落薰的青春志,也是所有女孩的年華墓誌銘。
16歲,她愛錯一個男孩,心裡荊棘叢生,從此學會對愛情小心翼翼。
20歲,她遇到真愛,可是命運只安排他們相遇,隨後因為註定所以分離。
她尋找安穩,但卻最終被這座城市的物質與空虛埋葬。
女主角:程落薰
男主角:林逸舟、許至君
獨木舟的最新實景長篇小說。 這是一部最具城市性質的青春傳奇。
文章背景定點在因娛樂節目火遍全國的長沙, 故事裡的這群孩子在這里生,在這里死,他們在這里遇見了的愛情,也埋葬了的青春。
這是一本折射命運悲喜的灰暗剖析。 關於友誼的背叛與真意;關於人際的虛偽和真摯;關於愛情的脆弱與堅持。
這是女主角程落熏的青春志,也是所有女孩的年華墓誌銘。 最美的黃昏後,是最黑的夜;最歡愉的背後,是最無望的虛空。
20歲那年,我在這座城市裡同時失去了你與自己,從此人生只剩下夜晚,沒有一顆星。 時光如數剝落,我在末路孤獨仰望,你卻在來路不慎迷失。
愛那麼短,可是遺忘那麼長……
【你是我的獨家記憶】
文中除了收錄《全世界已劇終》、《哪裡還有第二個你》、《你是我的獨家記憶》、《你來過一下子,我想念一輩子》等20個知名作品外,更獨家收編了獨木舟首次嘗試的中篇小說《夢到醒不來的夢》。
獨木舟寫盡了青春的盛大與衰敗,要看她的文字,應該從短篇開始,從這里開始。
【帝王妻】
古代言情,男主超寵女主,且權利和武功超強,佔有欲極強,但是很溫馨。女主也是一個聰明娃娃!
【綿羊綿羊我愛你】
網游甜蜜文,男主強大腹黑,女主就像小綿羊
【兔子愛吃窩邊草】
辦公室戀情,女主的各種男女理論超級經典,女主深受言情小說的熏陶!男主酷愛惡作劇,屢屢成功。
【紅旗不倒,彩旗飄飄】
當賤格達到升華,當人格逐漸離我遠去,請不要指責我磅礴的人文氣質,我知道,在這一刻,我已經不是地球。男主腹黑。女主爆笑。
【冤家宜結不宜解】
她,一個新鮮出爐的研一師姐
他,一個桀驁不遜的大二男生
這兩個人.....
居然不得已.....
抬頭不見低頭見.....
【嗨,我的男人】
大學小情侶,一開始超級搞笑,女主太強悍了,尤其是拿一百塊錢去買兩塊錢的電影票報復男主,女主很單純很善良但不小白,故事轉折前,真是非常溫馨,描寫的也是校園里最普通的一對甜蜜小戀人,後來吧,哎,只能說男主一開始出發點錯了,那種男人想想還挺可怕,故事發展還算自然吧,再虐虐男主就好了!陰險腹黑男主去酒吧灌酒意圖博女主同情回心轉意,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嘿嘿,被洗胃了,嘿嘿。女主呢是初戀,初戀都很認真的,所以受了傷格外痛,撕心裂肺啊,哎!記得以前跟一個同學說起戀愛,他說,總感覺現在愛的有點力不從心,嘿嘿,初戀受傷了吧,據說現在他等到了真命天女,羨慕啊,哎!
【花點心思談戀愛】
在這個精神廢墟的年代,誰來重新建立對愛情的信仰?
小說一反男追女的傳統愛情演繹方式,講述了女人反其道而行之,如何倒追男人的故事。角度新穎,語言輕松幽默,令人捧腹大笑的同時也引人深思。
【微笑深愛】
莎士比亞說,相愛過的人分手後,不可以做朋友,因為彼此傷害過。也不可以做敵人,因為彼此相愛過。
可是,依然深愛著的兩個人分手之後,該如何呢?
你恨他嗎?那個承諾給你幸福的男子,曾經你以為會給你幸福的男子,忽然冷了面容,硬了心腸,說,對不起,我不愛你。
你還愛著他嗎,在你被傷害以後?
如果,再見到他,你會怎樣。
我會微笑。
微笑,深愛。
微笑,然後深愛。
【給愛情加點鹽:好愛情是算計出來的】
愛情往往是天下女人的死穴。無法想像沒有鹽的人生,也無法想像沒有愛的女人。對於女人來說,愛情就是我們生命中的鹽。與其做剩女,像只敗犬在遠吠,不如從一開始就像經營生活一樣經營愛情,像理科生一樣去算計。
完美之前,先給愛情加點鹽,這絕對是個好主意。鹽出五味,五味雜陳才是天下最真的味道,也就是愛情的味道。也許這對愛情有點殘忍,但總好過愛情對自己的殘忍。
本書是獻給愛情的,也是獻給女人的。作者是倡導「索斯比女人」的教母,所謂「索斯比女人」,就是生為女人,最寶貴的不是容顏和青春,也不是男人的愛和承諾,而是自己對自己的經營!她們就像索斯比拍賣行的拍品一樣,即使幾經易手,依然存在升值空間;即使青春不再,照樣美麗依舊,照樣有人追,有人疼,有人愛。
【何必太多情】
這又是一個關於青梅竹馬的故事。
丁逸和沈長東,孩提時便是鄰居,一路打打鬧鬧,直到--他們都長大了。
什麼時候,他們的感情在悄悄的改變?
既然註定要牽絆一生,又何必太多情。
這個文看著很溫馨,有種淡淡的暖意在心頭。推薦!
【良辰詎可待】
蘇良辰,她攜有情郎即將擇日待嫁。凌亦風,他成為傳媒大亨衣錦榮歸。
五年前校內一對人見人羨的愛侶,五年後再見卻處處感覺命運的諷刺與挑弄。
原以為一切早是定局。只是當兩人再度一次次偶遇時,記憶的翻湧無力可擋。
也許只是命運的捉弄,他們分離,他們相逢,他們再次相愛。還有那掩蓋在幸福下的——生與死的塹溝……
【染指你是個意外】
言羽:你說,咱倆在一塊,這事有戲嗎?
肖翔:沒有。我跟你不熟。
言羽:可是,你剛剛已經染指我了。
肖翔:那是意外。
言羽:你說,你真不用我做你女朋友?
肖翔:不用。咱倆不熟。
言羽:可是,你剛剛又染指我了。
肖翔:那依然是意外。
言羽:肖翔,我決定放棄你了。
肖翔:你敢!我已經染指你了!
言羽:可是,咱倆不熟;那是意外。
肖翔:我就愛染指陌生人,怎樣!
女主單純,男主腹黑!
【一川明月向北】
其實,我並不是非要找到他,然後讓他重新愛上我。
其實,我只是想讓時光證實,如果青春倒退,你會不會選擇愛上我。
其實,我念念不忘,不過是永生不回的青春。
愛情,我給了你。
你拿什麼還我。
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孩陸小川,外在大咧,內心柔軟,打聽到暗戀五年的學長蘇睿人在北京,毅然決然地北上,妄想尋回丟失的愛情。
【大約是愛】
歡喜冤家一開始或許是逢場作戲,可是隨著糾纏的不斷深入,不論是不甘亦或不屑,真真假假模糊了視線。問世間情為何物,那些經歷過的喜怒哀樂,大約是愛。
【作繭自縛】
這世界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在你身邊,而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明明你在我身邊,而我不知道我愛你。
又或者:我們明明這樣近,卻偏偏一個向左走,另一個向右走。
許多年前,鄭諧信誓旦旦地說:「我若對和和有別的念頭,就讓我被雷劈!」
他堅信理性的力量比感性力量強大若干倍。
許多年後,他以自己完全沒有預想到的方式,同時被天雷和地雷,結結實實地劈中了。
【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順順,我讓你不要跟吳曉光結婚,你聽見了沒有?你不要和他結婚……」
「順順,這輩子我從來沒求過人,這次算我求你,你給我一年時間,你別跟他結婚,只要一年, 一年後我們在一起,去哪都行,你別和他結婚。」
「林順,要麼我們一起死也好,死了,也在一起……」
她忽然放棄掙扎,幽幽的說:「敬南,我懷孕了……」
他僵住了,臉上是死一般的茫然。
回望燈如花,未語人先羞,心事勤梳攏,淺握雙手,任發絲纏繞雙眸,那一個人卻只存在夢境里,他終於再也觸不到她,那一滴溫暖一點一滴從胸口冷下去,最後一絲溫度彷彿都從身體流走,整個人結成一塊冰,心好似生生被宛去一塊,空盪盪的,風來風去,這一生,這一生再不能圓滿,順順——
鴛夢,往日,星光滿天,傾國傾城相守著永遠,永遠竟如此這般短暫,用盡全身力氣,卻換來半生回憶。該用什麼樣的面目來怨恨彼此,該用什麼樣的力氣來銘記那些柔情,何以自處?
敬南,我從來沒有這么恨一個人……
【我的鄰居很腹黑】
情節雖然簡單,但有些地方絕對會讓人笑噴,尤其是女主屁屁挨槍子後,殺手的幽怨自白,下午跟朋友轉述,還沒開始講自己在路邊笑彎了腰,恰恰走到帥哥頻頻出沒的留學生公寓附近,嗚,後知後覺,再次淚奔!啦啦啦,校園里盪漾著我銀鈴般歡快空虛的大笑聲……絕對溫馨!
【與大神JQ的日子】
本文的男主是一個相當強大的黑客,可以這樣說,在電腦的世界中他就是神,而我們的女主是一個什麼都不行的超腐大學生,然後兩人在游戲中認識,但是說這篇是網游文,還不如說是都市言情,因為網游的部分太少了。劇情波瀾比較少,挺溫馨的小文
【我靠!被潛了】
絕對的爆笑腹黑溫馨的好文,男主又是一個大腹黑,女主又是一個小白。男主開始是女主的老師,女主為了考試就和宋老師做了男女朋友,嗯,俗稱:被潛規則了。然後女主畢業後又到了男主的公司去上班,最後兩人真正走到了一起。

Ⅳ 關於愛情故事短篇小說

每個人都有一顆守護的星,傳說那是顆愛人的心。親愛的你,我已在星星上刻了你的名字,那是我為你守候為你愛著的星。關於那些短篇愛情故事小說你讀過嗎?下面是我為大家准備的關於愛情故事短篇小說,希望大家喜歡!

關於愛情故事短篇小說篇一

我真的是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姑娘,我也跟每個人一樣有很遠大的抱負,我飄忽不定也不曾想過安定,直到遇見了他,稱他為A吧。

我們的相遇要感謝很多人,很多事,並且也真的要慶幸。

我們跟平常的情侶是一樣的,我們都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互相有好感之後在一起的,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起伏。真要說當時那個時候有什麼事情發生,我也想起了一件事。當時我們在一起是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每個人都在打賭斷定我們會不到一個月就分手,也有很多人勸我不要和他在一起,因為他花心他在外頭的名聲不好,每個人口中的他都是不好的。我固執的認為他會因為我而改變,我就跟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固執的認為他是沒有遇到對的那個人,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了,瞞著我的父母卻昭告於天下。

走走停停我們之間的感情也發生很多的變化,從最初的新鮮感到後來的膩再到後來的習慣,可能這就是親情吧。我們在一起了兩年多,然後他走了。

想想我們之間經歷的事情也其實很多,一起做過的事情也很多。我們一起去海邊寫了傻話,一起放煙花,一起在各自的家門口等流星,一起騎單車去很遠的地方,一起商討以後家裡養什麼寵物,寵物叫什麼名字,一起去釣魚,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日落....這些事看起來很平常,在我心裡卻是特別珍貴的東西。

我真的沒有什麼可說的,感覺真的很可笑。

他消失在一個晴朗明媚的下午,看著街上車來車往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為他做點什麼。

在十月份的某一日的某個時辰正式宣布逝世。我一直以為這么狗血的事情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趕到醫院,我握著他的手不言不語,確實,有什麼可以說的呢?他走的很匆忙,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站在他的病床旁邊我一直回想著他當時嘴裡兩顆虎牙露在外面一臉幸福的告訴我將來我們生活在一起的時光。

當晚他就下葬了,我幾次哭暈在家裡。我不覺得我很愛他,但失去他的時候心都一瞬間停了跳動,當時整個病房裡面二十多個人,都是他趕來的朋友,我是最後一個到的。看到蒼白臉上的他,我毫無准備的濕了整個臉龐

後來,我慢慢忘了。聽到他的名字心還會加速,看到像他的人會下意識止住腳步,說的哪句話像他的時候會失了神,看著他的相片我會整晚失眠。

你走的很匆忙愛人你忘記跟我打個招呼。

關於愛情故事短篇小說篇二

“救命啊!救命啊!有沒有人呢?”

梁曉青拚命地掙扎著,一群黑黝黝,尾巴處亮著一圈圈黃燦燦光澤的馬蜂,密密麻麻地圍了過來,它們急促的翅膀嗡嗡聲,嚇得梁曉青張皇失措,趕忙摘下竹子編織的斗笠驅散馬蜂,但馬蜂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加起來足足有五六百隻左右,不一會一隻馬蜂就突破了梁曉青的防禦,直奔梁曉青的脖子就是一針,錐心般的疼痛,使梁曉青更加慌亂地奔跑起來。

前方是一片茂密的玉米地,玉米已有成年男子般高,碩大的玉米已經抽穗,一絲絲微卷的玉米須,活像山羊凌亂的鬍子,梁曉青倉皇地往玉米地跑,沒留意腳下的路況,一下子被一塊凸起的小石塊絆倒在地,霎時間,一窩馬蜂拼了命地對梁曉青裸露的頭部、頸部、手部,進行瘋狂地進攻,一陣陣錐心般的疼痛,像雨點般落在梁曉青的皮膚上,蜂蜇處立刻開始發癢,漸漸開始紅腫,一顆顆拇指般大小的紅色凸起,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梁曉青心想:這下完蛋了,非得被這些毒蜂活活蜇死不可。

梁曉青感到萬般絕望,心如死灰,恐懼像潮湧般襲上心頭,突然,一件從天而降的藏青色外衣,蓋住了梁曉青裸露的頭部,接著一雙強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把梁曉青從灰土土的地面抱起,扛上肩頭,然後瘋了似的拚命往前跑,梁曉青一隻手牢牢拽住裹住頭部的衣服,另一隻手緊緊抱住陌生人的頭部,隨著陌生人的奔走,梁曉青也開始上下顛簸,身上被馬蜂蜇過的地方奇癢難忍,擊起一浪高過一浪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差不多跑了半個多小時,陌生人的腳步漸漸緩慢了起來,耳畔嗡嗡嗡的可怕聲響,也一點點減輕,接著小販叫賣聲、自行車按鈴聲、牛的哞哞聲、小孩子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入梁曉青的耳朵里,接著兩只大手把梁曉青從肩膀上抱下來,放在一張軟綿綿的床上,接著那兩只溫柔的大手輕柔地撥開捂住梁曉青頭部的外衣,一片明亮的光,晃著梁曉青微疼的眼,梁曉青試圖睜開已經紅腫的眼,卻覺得力不從心,等到漸漸適應光線後,她眯縫著眼,看到了一張朴實無華的臉,他有著黝黑的皮膚,筆挺的鼻子,一雙清澈的毛眼睛像兩盞明亮的燈,黝黑的瞳孔,活像兩粒熠熠生輝的黑珍珠,薄薄的嘴唇透著一抹硃砂紅,英俊而不張揚,秀氣而不柔美,梁曉青望著這張臉,心頭為之一顫,竟忘記了疼痛。

不一會,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大夫走了過來,用戴著醫用手套的手,輕輕翻了翻梁曉青的眼皮,又輕輕按了一下被馬蜂蜇過的傷處,立刻叫護士拿一瓶氨水過來,護士小心翼翼地拔去留在皮膚里的毒針,接著把氨水一點一點地抹到傷口處,再拿出些小巧的火罐,一個接一個地把傷口裡的毒液吸出,折騰了大半天,終於處理完畢,再抹上些特質的草葯膏,就把梁曉青轉移到一間敞亮的病房休息,經過醫生的診治,梁曉青覺得好多了,雖然傷口還隱隱作痛,一個個拇指大小的包還布滿整個面部,但被馬蜂襲擊時的驚慌沒有了,轉而是一陣平靜湧入心間。

那個獃獃的青年還在,傻愣愣地杵在梁曉青的床前,梁曉青微睜著紅腫的眼,望瞭望害羞而靦腆的他,不時露出一抹害羞的淺笑,梁曉青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謝謝你救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梁曉青,是生產隊的一名知青,你怎麼稱呼?

青年怯生生地把眼睛瞅向地板,小聲地說道:我司張國軍,村裡人都叫噢軍娃兒,你也嫩們叫嘛。梁曉青微微一笑,說道:謝謝你,軍娃兒,不好意思,我學不會你們四川話,我還是叫你小軍吧。張國軍撓撓頭說道:要得,要得!

正在他們聊得火熱時,一個梳著兩根麻花辮,穿著一件白襯衫和一條寬大軍綠褲的女孩子跑了進來,她有著白凈的面龐和一雙會笑的丹鳳眼,坐到梁曉青的床邊,就哭了起來,抽抽搭搭地說道:曉青,你的臉咋了?幹完農活後就回頭去找你,死活找不到,問路邊的一個村民,說你被一個青年給扛著跑去鎮上了,我來到鎮上一路打聽,才打聽到你去了醫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你可急死我啦。梁曉青拉過唐嘉柔的手說道:沒事的,干農活的時候,不小心招惹到了馬蜂窩,還好有這位同志幫忙,才沒有被蜇成重傷。唐嘉柔回過微胖的臉,抹了抹垂下的眼淚,對著張國軍說道:真謝謝你了,梁曉青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我可不願意看到她受傷,謝謝你啊。唐嘉柔回過頭,望著梁曉青滿臉的紅腫,不禁淚如雨下,連聲訴苦道:真是沒活路了,這該死的鄉下,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今天是馬蜂,明天不知道出些什麼東西,萬一來個狗熊或者老虎什麼的,我們不是身首異處了,我們的命咋這么苦,非得受這份罪,每天累死累活的干農活,瞧瞧我這雙手,都磨出繭子了,吃得又不好,睡得又遭,我們該怎麼辦啊,我爸爸怎麼還不想辦法把我弄出去。說完這些,唐嘉柔就伏在梁曉青的肩膀上輕聲抽泣,梁曉青撫摸著唐嘉柔的頭發,輕輕拍著說:沒事的,沒事的,苦難的日子終會過去的,就像普希金的詩句“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郁的日子裡須要鎮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心兒永遠嚮往未來,現在卻常是憂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回憶”。

伴著這首詩,梁曉青和唐嘉柔抱在一起,泣不成聲,她們懷念著古樸的四合院、壯闊的天安門、兩鬢斑白的雙親、酸甜的冰糖葫蘆,彷彿眼淚能帶她們重回故里。

梁曉青在病床上躺了一周才漸漸好轉,在卧病期間,唐嘉柔忙完農活就會跑過來陪她聊天,帶些從野外采來的山茶花或者幾個八分熟的沙梨,張國軍也時常趁著唐嘉柔農忙時,送些煮熟的玉米,熱騰騰的烤地瓜,剝了殼的煮花生等等來看望梁曉青,梁曉青望著他那張因害羞而躲躲閃閃的小臉,心情頃刻間就變得十分愉悅。

梁曉青被馬蜂蟄得面目全非的臉,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漸漸消腫,一張白皙而秀麗的面孔浮出水面,就像一朵經歷過淤泥洗禮的睡蓮,顯得嫵媚而不失倔強,張國軍從來沒見過這么美的女孩子,他被梁曉青深深地迷住了,覺得為她付出所有都值得。

出院後,梁曉青重新加入農忙的隊伍里,鋤地、掰玉米、刨土豆、插秧等等,一個接一個的農活等著她們去做,現在明顯比原先輕松許多,因為張國軍總找機會來幫梁曉青干農活,但漸漸流言蜚語不斷,說梁曉青和張國軍搞曖昧,不檢點,這讓梁曉青受盡了白眼,幸運的是梁曉青趕上了好時候,下鄉後的第三年,「」就宣告結束,一大批下鄉知青托關系的托關系,找人的找人,塞錢的塞錢,一個接一個地被調回了老家,當然其中也包括梁曉青和唐嘉柔,唐嘉柔得知要回北京,快樂得就像一隻小鳥,嘰嘰喳喳、手舞足蹈地鬧騰個不停,可梁曉青卻一點都不想走,這三年裡,她和張國軍朝夕相處,已經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她捨不得張國軍。

臨走那天,唐嘉柔生氣地說道:梁曉青,你真是鬼迷心竅了,居然放棄回北京的機會,甘願留在這個窮鄉僻壤里,從今以後我們何時才能相見?唐嘉柔說著說著就開始哭起來:梁曉青,我走後,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唐嘉柔接著望瞭望前來送行的張國軍,厲聲說道:你這小子,不知道從哪裡修來的福氣,居然讓我們曉青對你這般死心塌地,如果以後讓我知道你欺負她,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曉青,我走了,多多保重。梁曉青說道:嘉柔,我也捨不得你,你在家多去看看我爸爸媽媽,就說我在這邊一切都好,別惦記。唐嘉柔泣不成聲地說道:我知道,我一定,一定。

望著遠去的火車,梁曉青的內心五味雜陳,她用手整理了一下耳鬢被風吹亂的頭發,兩行清淚奪眶而出,這時一隻溫暖的大手,摟住了梁曉青單薄的身子,一股暖流瞬間竄進了梁曉青的身體,驅散了離別的寒意。

至此以後,梁曉青成了小鎮里的護林員,陪著丈夫張國軍在大山裡一呆就是整整十八年,這十多年間,他們種下了幾十萬棵松樹苗,現在已經亭亭如蓋了,當然他們也孕育了一個屬於他們的小公主,長得和梁曉青一樣美麗溫婉。

偶爾梁曉青巡山後,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山坡上,歇息時,總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遇到那一群馬蜂,是否現在自己正徜徉在北京的繁華里呢,但梁曉青轉念一想,任山風吹拂著花白的頭發,望著天邊越過的馬蜂,輕輕說了聲:謝謝。

Ⅵ 介紹幾本像』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戀』的短片小說,多介紹點啊。謝謝

《世紀末的華麗》
朱天文
本書是台灣實力派作家朱天文的短篇小說集,收錄其自1988到1990年間所寫的8篇小說,附一篇序。作者圍繞都市生活的主題,寫都市中人的孤獨和慾望的覺醒,人沉溺其中的歡樂、疲憊和痛苦。

《越來越》
曹寇
本書是青年作家曹寇的中篇小說集。包括《越來越》《水城弟兄》《挖下去就是美...

《過山車》
石康
石康最新中短篇小說集,都市奇遇力作。 包括《都市裡的動物生活》《冬日之光》《激情》《情人節波爾卡》《非常公館》《沒電了》《大話七游》《羅密歐與朱麗葉》《過山車》9個中短篇小說

《最初的愛情,最後的儀式》
伊恩·麥克尤恩
全書由八個短篇組成,分別從八個位於童年、青春期和青年等不同階段的男性視角出發,以意識和潛意識交接地帶的經驗為揭示對象,有時荒唐,有時傷感,有時溫柔,有時駭人,有時魔幻,卻都無限接近真實,接近每個人的內心。

《告別天堂》
笛安
書中講述了五個為愛痴狂的、孤獨的孩子在青春歲月中演繹著一段純粹卻迷亂透頂...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桐華
最值得珍藏的懷舊讀物,寫給年少自己的書,紀念我們共同的青春和成長 您還...

《被窩是青春的墳墓》
七堇年
全書共分為兩部分,驚蟄與清明,寓意成長與寫作路途上的不同階段;收錄曾經發表在雜志上的部分中短篇作品,並加入了大部分最新創作的散文等作品。

《草樣年華》
孫睿
畢業一年後,我勉強通過一門功課的補考,從系主任的手中接過畢業證書,上面貼...

《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我和你
屬於你的我的暗戀紀念冊。 感動著2880萬網友的暗戀現場直播。 ...

《你好,舊時光》
八月長安
最好的青春共鳴文本! 盛大的記憶共鳴曲,寫給每個女孩的「成長之書」,...

《一個人私奔》
王迪詩
50篇旅遊小說,50 段浪盪心跡 翻開本書,與我一起游歷巴黎、南非、...

《撒哈拉的故事》
三毛
其中《沙漠中的飯店》﹐ 是三毛適應荒涼單調的沙漠生活後﹐ 重新拾筆的第一篇文字﹐ 自此之後﹐三毛便寫出一系列以沙漠為背景的故事﹐ 風靡了全世界的中文讀者。

《哭泣的駱駝》
三毛
在《哭泣的駱駝》中,三毛依然戀戀著墨沙漠生活周遭的人與事,《收魂記》、《搭車客》、《逍遙七島游》、《一個陌生人的死》、《大鬍子與我》等篇,情趣盎然;《沙巴軍曹》

《亦舒短篇小說集》
亦舒
包括短篇小說:喜寶 我的前半生 人淡如菊 圓舞 玫瑰的故事 如果牆會說話 吃南瓜的人 不羈的風 開到荼蘼 一點舊一點新 她的二三事 同門 這樣的愛拖一天是錯一天 流金歲月 她比煙花寂寞 花常好月常圓人長久

Ⅶ 短篇小說|深夜電影院

1

當我再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最初的姓名,包括她看我的眼神,是陌生的。一開始,我以為她是裝的,就來到她的身邊,經過一番試探,我才知道,她真的已經不認識我,包括我曾跟她提及的夢,她滿臉迷惑,目光中透著戒備。
每當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鯨酒館就會漸漸熱鬧起來。有些面孔很熟悉,有些面孔像是第一次見到(也許是最後一次見到)。我把燈光調暗,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抿了一口,頭腦里,一些註定無疾而終的想法開始接連冒出,又很快地褪去,比如剛才,我腦子里閃過了《金剛經》草草的斷句,昆汀電影《殺死比爾》里的一段熱舞,紅色的街燈籠罩中乃迎霧氣氤氳的眼睛,一個醉醺醺的男人,舉著酒杯從我眼前慢吞吞移過(後來我意識到是我的主觀意識遲鈍了),暮色橫斜,我又想起了李賀《蘇小小墓》里的詩句「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竹,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有人在黃昏中拉了個長長的音,像飛機飛過天空,拉開一道狹長的雲線。
2
乃迎曾經對我說,鯨酒館幽閉的空間像是鯨魚的腹,什麼深海的喧囂、光線、聒噪的塵寰,厭倦了爭吵的生物來到這里,還有人無意中闖入了這里,有人慕名而來,鯨酒館容納了我們零碎的、不完整的人生,隔離了塵世的煙火。
你把酒館比喻成鯨魚?
乃迎眼睛盯著窗外某個滾動著服裝促銷廣告的熒光牌,忽然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落寞的人才會這么想。
我眯起了眼,注視著杯中的酒問乃迎,為什麼不開心?
有什麼事是開心的?
乃迎眼神中生長著無限的疲憊,黃昏暈開在天際,酒館的窗邊,緋紅的光線染紅了老木桌上鋪開的信紙,乃迎坐在木桌邊,乾燥的、涼涼的風吹了進來,她點了一根細細的煙,望著遠方升落的鳥群和起伏的山巒,我感到信紙上的字跡開始迷離起來。
我漫不經心地想一些事情,比如霞光夕照,生老病死,風花雪月,比如明日的跌宕,離別的苦悶,鬱郁的理想,比如乃迎和魚,比如——我輾轉反側、日夜尋覓的林穎。
不知到為什麼,我覺得能夠和她重逢,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重逢顯得那麼重要,我知道,這個重逢對我的意義要大於對她的意義,在鯨酒館寫信的這一刻,也許是黃昏的作用,我十分強烈地思念著她。
當黃昏行將熄滅的時候,我轉身走到書架,抽出最近閱讀的一本書,向一處角落的位置走去。
這是什麼書?乃迎向我走來,目光注視著金絲鑲面的扉頁,好像有些潦草的字跡。
《夜歸兩忘記》,我說。
寫聊齋那個人寫的?乃迎問。
當然不是,我說,這個作者就像《金瓶梅》的作者蘭陵笑笑生那樣,存在爭議,一般認為是明末清初的一位文人朱詠珍。
3
二零一九年的某個冬日的夜晚,林穎來到S城找我玩,我似乎是跨越了重重的夢魘,每一步都像踏在霧里。當時,我還在一個國企上班,從那時算來,我和林穎重逢,已經接近兩年,兩年之間,在我們兩個人身上都發生了不算少的事情,所幸我們都還算無恙。
我記得,我們在咖啡館坐了很久,聊了很多彼此都感興趣的事,偶爾沉默,我樂於沉默,耽在那靜謐的氛圍中,感受時間悄悄的漣漪。有那麼一會兒,我的意識短暫飄到了我第一次在畫室遇見她的場景,那次會面我的神態不太自然(緊張所致),話語也脫離有效的交流,但我得以長時間地觀察她——她的側臉在燈光下不真實的輪廓,好像一句輕輕的問候就會讓類似玻璃質地的夢境破碎。事實上,我也確曾有過類似的夢。
許多個平凡的日子裡,我的生活就像我那個時期的小說那樣,平靜無波,往返於圖書館、寢室、階梯教室,相對而言,去圖書館讀書是我唯一樂此不疲並鄭重以待的事情,而去教室聽文學課則更像一種不必要的任務(後來終於翹課成習)。某天(我記得是個秋日的雨天),我穿著針織衫、牛仔褲,泡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站在落地窗前,讀博爾赫斯的《惡棍列傳》,窗外的樹葉微微滲出黃色的蜷曲的邊沿,濕漉漉的廣角鏡頭下,許多人在濕噠噠地趕路,雖然關著窗戶,但還是有風的涼意滲透進來,細小的雨絲陡峭地被風刮在窗玻璃上。我抿了口咖啡,略苦的香讓味覺沉溺,也讓我產生篤定的安全感。
咖啡引發的味覺是鑰匙,它帶我穿越時間,回到那些和溫暖有關聯的地點,比如鯨酒館,比如晚禱大街,比如華蘭大道,比如畫室,我深切地進入到了某張畫里,畫里的時間是主觀的心理時間,露珠的滴落有致而清晰,趨於永恆。
4
我想起了我在人間驛館等待她的場景,那天,天黑得很晚,黃昏特別地長,我知道,她一定會出現。
但是我最終沒有等到她的出現,在我決定離開的時候,我卻看到了乃迎。
她牽著一匹精瘦的馬從遠方的黃昏里走來,白色的袖袍沒有沾染風塵,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沒有同伴,那一世的乃迎,是個風塵僕僕的行腳僧,我們僅有一面之緣,剛開始,我們什麼也沒多說,只是決定坐下來,喝碗酒,聊聊天。
你還在等她嗎?
我沉默地皺了皺眉頭。
不是等她,是等一個結局。
乃迎說,成住壞空的世界,在乎什麼結局。
我說,我沒有世界的概念,我只想等到這個人。
乃迎說,某些時間,我也和你一樣,在乎這個,在乎那個,現在的我不在乎了。
這一世我們應該只相遇這一次。
相遇這一次挺好的,我皺眉端詳著碗里明晃晃的酒,感嘆,就像這酒,喝成了習慣,味兒就變了。
乃迎和我碰了碰碗,仰頭喝了大半碗的酒。說,還是在古代好,你看現在,沒有通訊工具,我們想見一個人全憑一雙腳。
你今世遇到了老魚嗎?我問。
乃迎搖了搖頭,說,我們的緣分不在這一世,我們的緣分在來世,或者來世的來世。
我苦笑,說道,也不知道我和她的緣分在哪一世,什麼來世,我現在就需要去找到她。
乃迎說,你處在一個過渡狀態中,或許她對你來說只是一個過程。
我搖了搖頭,說,乃迎,不要顧忌這個,你知道,以前的你從來不管什麼過程還是結局的。
什麼?乃問。
我心中升起了憧憬,說,馬上就是三月,河谷村的櫻花要開了,陽光明媚,春風萬里,我想騎上一匹溫馴的烈馬和她一起趁著花期賞櫻。
乃迎怔怔在那裡,面上閃過一片思索。
今天的黃昏好長啊。
我飲幹了酒,摔了碗,整理了心緒,踏著欠思量的步子步向前走去,煙塵滾滾,我大笑著沖乃迎說,來日方長。
5
暮色降臨了鯨酒館,乃迎牽著魚的手,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著一瓶味道古怪的渡相思,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微醺的狀態。
乃迎說,你尋找的怎麼樣啦。
我想回答她,可是身體每個細胞都軟綿綿的,像被浸泡了酒精,話語的因子散落在每個細胞里,擰不到一處。
今天這哥們兒說話怎麼語無倫次的,來,喝點這個解解酒,魚遞給我一包酸奶。
剛剛把林穎送走,我說,很鎮定地把她送走,那份強烈的寂寥感又襲來了,我著實高估了我自己。
在她走之前的一個晚上,我們分離後,我回到家,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想她,我努力把這種念頭壓抑下去,但是我失敗了,它加倍襲來,那一刻,我產生了悲傷的自責感。
「悲傷的自責感?」乃迎不解地問。
「是的,」我說,「長久以來,我一直不知所措,或許你不相信,從我又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陷入了六神無主的狀態,失神的感覺包圍了我,我從來沒想過能再遇到她,這份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後來,我的狀態漸漸平伏下去,但我卻漸漸對她有了那種感覺。」
「那種感覺?戀人嗎。」
「我也說不好,在這方面我的經驗比較少,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從未對一個人產生過這樣的感覺。看她就開心,有她存在便是一種幸福,什麼都不需要做,沒有追求戀人的那種侵略心和企圖心,因為單單是她存在於我的記憶,我在她記憶里存在,對我而言便已經包含了全部的幸福。」
魚思考了一番,問:「但這會不會是一種想當然的幸福?你如果真的愛她,我還是建議你去追她,尋求在一起的可能,就像乃迎和我一樣。」
我回頭看了看魚,他的目光清澈而真誠,很顯然,他想問題比我要乾脆和簡單的多,這是他的品質,也是我的短板,但是,我也曾有過固定的長時間的伴侶,那時的我卻全然不是這樣,我主動也任性,會像正常的年輕戀人們那樣吵架、賭氣、互相猜忌,我認為傳統意義上的愛除了強弱程度的不同,應該基本都是這樣的吧——直至林穎的出現,一切都不同了,我內心對愛的定義被碾碎,我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忘記了身處的境遇,忘記了煩惱的因由,但同時某個側面——我對自身的存在卻又更加篤定,對於自身之外的東西,覺得需要舍棄的,就毫不猶豫舍棄,換句話說,我做事的力量好像增強了。
「就像蛇的蛻皮。」魚說。
我驚訝地向魚看去,他似乎通曉我此刻內心的想法,那樣隱秘的想法。

冷光影中,有位女子在唱一首音質破舊的歌。

我的日子是你的名字
每分鍾 在安靜的時候
當夜晚在我的憂傷里不眠
夢變成你的名字

我的身體是你的名字
動作里 總帶著你的樣子
人們在大街上慌忙逃竄
我在這 念著你的名字

我握著通往你的船票
有一次我甚至這樣唱道
在睏倦時 旅途中
每一朵島嶼都是你的名字

6
咖啡館快要打烊的時候,我提議去看《綠皮書》這個電影,深夜場。
電影院里人非常少,顯得空曠而蕭條,我們坐在龐大的黑暗之中,我感覺到異常的疲憊。
空氣軟塌塌讓人有種往下沉的慾望。
後來我分不清我是睡著了還是沒睡,我懷疑是一種半寐半醒的狀態,耳邊林穎偶爾發出的笑忽近忽遠,銀幕上的影像漸漸和我產生了輕微的位移,最後,我發覺自己置身在一個寬大的院子里。
應該是清晨,太陽將要升起還沒升起的時候,我站在院子里伸懶腰,視線迷濛,透過似乎是用鉛筆塗抹出的毛糙的枝椏望著日陽漸遠的輪廓,時不時有竊竊私語聲傳來(後來我發覺是影院里人們壓低了嗓子的議論聲),座椅深深往下陷落,我把蓋在肚子上的衣服往上身遮了遮,甚至有幾刻我睜開了眼睛,視線漸漸清晰起來,意識也被拉回此刻的影院,我眯起有點近視的眼睛盯著已然被跳過太多的情節,可憐巴巴地茫然四顧,悄悄向身邊的林穎看去,看到她正津津有味分外投入地看著熒幕,我心存僥幸地希望她沒發現我剛剛大睡一場。有一點讓我印象深刻,銀幕上閃動的光影照亮了林穎的側臉,那種光芒是淡淡的紗,像是古老的月亮的光,冷色系的,微微帶著一些恰到好處的溫度,在這樣的光中,林穎距離我非常遠,也非常近,只是她那麼完整,她的神態,她的變化的心情,她的談吐,這份確鑿無比的發現被我當成了一個證據,我好想哭一場。我移開了目光,努力回到《綠皮書》的主線情節上,但不一會兒意識又漸漸昏沉了(身體不自覺地下墜),我知道我再次睡著了,並且我會做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在林穎身邊做夢是一種幸福。
我相信在某一刻,我隱約望見了中世紀的黃昏,古堡和小路是黃昏的一部分,古堡在小路遙遠的西側,小路在連綿的枯萎的金色中延伸至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地方(不知是否象徵一種希望),我從未心系遠古,對中世紀的歷史和景觀更是毫無概念,但是我知道這是一種心境的投射——一個完全與當下的環境割裂的時間,一個頗有意味的不被打擾的時空(我在夢囈中確是這么分析的),我和林穎像平常一樣散著步,林穎說,看完《綠皮書》,是否准備好一場去往晚禱大街的旅行,一個熟悉的名字,何為晚禱大街?黃昏永恆之地,林穎說。從這個時刻開始,夢里的我已經發覺自己是在做夢了(至少是部分地察覺), 然後原本無意識的狀態里開始蒸騰起傷感的情結——強烈而赤裸的傷感,我擔心會傷及林穎,它畢竟如針芒,在幾乎要流淚的夢境里,我整個人陷入了瘋狂的失控當中,我哭著向林穎跪了下來,卻毫無疼痛,好像整個大地在支持我跪下,告訴她,我好想你,我知道我在做夢呢,所以我哭著跪了下來,我因為想你,再不會顧及什麼,請你原諒我的夢境吧——歇斯底里,讓我震驚,夢境中另外一個我,那個上帝視角的我,我可惡的潛意識,一直潛心觀察這一切,現在他跳出來,開始充當主宰者,出來搗亂了。他說,你這樣的情緒會刺傷她,你到底明白不明白,你這樣紊亂而露骨的表現是一種嚴重的無禮,你會傷害她,她會識破你,嫌棄你,再遠離你,但這都是你咎由自取,應得的懲罰!他的面目冷峻而嚴肅,鎮定的威嚴象徵一直不可撼動。但我雙目開始冒火,我不能容忍夢境中竟還有君子來規訓我。他竟然開始出來搗亂了,我怒氣沖沖地向身後踹去,我踹倒了他,同時疑問道,難道他早就等在這里讓我泄憤嗎?誰讓他惹惱我!這個可惡的傢伙。我拍了拍手裡的土,為了不讓林穎發現他,我將他踢進了路邊的溝渠里,麻煩和危機解除了,我長舒了一口氣,林穎快樂地挽起了我的手——夢里的林穎和現實的林穎是那麼不同,同時卻又那麼相同,我們從未像現在這般靠近過,嚴密無暇的溫暖中,我感到那個持反對意見的被我踢進溝渠的我也漸漸隨著黃昏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望向天際(遠方的天際),我和我合二為一的,那流淚的時刻,所有的我都在回家。
7
「你是否還記得那家露天的酒吧?」
「叫什麼名字?」
「我忘了,我們坐到下午五點,然後你去杭州,不久之後你再次遇到魚,然後你們再次戀愛。」
「我記得那天下著雪,你點了一杯藍色的瑪格麗特,我驚訝地發現,那天下午如此不同,就像一個啟動開關,從那個時候開始,許多東西運行軌跡發生改變。」
「不是月球引發海水的潮汐,魚兒越上浪尖,凌晨飛舞著月光,不是昨日的重復,當下的沉溺,甜美的烏有鄉,是季節的最後一次歌唱,我們去往沒有季節的人生。」
「人生也是有四季的。」
「這以後,我應該會愛上寫信,寫給遠方的人,寫給自己,寫給美好的比喻。」
「我和魚在一起,我們好像都比之前更包容,更能理解對方了。」
「真好。」
「你們經過了風浪,也有過各自遠揚,你們在獨行的路上,大部分時間或許會忘記對方,但事實上,你們從來都沒有遺忘,當你們再次偶然相遇,就再沒什麼能夠將你們分開了。」
「我們跋涉在時間的泥沼中,因為體認到萬事艱辛,才明白初戀的意味,當然,很多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即使內心萌動,也無機緣在一起了。比如一方已經結婚,或者地理位置相距過於遙遠,人海兩茫茫。」
「最近在看《斷舍離》,其實就是做減法,減去那些多餘的冗雜,讓自己能夠更為專一地做事。」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我喜歡你現在的狀態,更喜歡你置身的城市,杭州的三月,是人間天堂。」
「還記得前世我們的那次會面嗎?」
「不記得了。」
「在人間驛館,一個漫長的黃昏。我在等人,你也在等人,你從遠方走來,我在門前爛醉,那一世你是個行腳僧,我們得幸有一面之緣。」
「後來我們都等到要等的人了嗎?」
「等待是一件很漫長的事情,有時候,要相信,我們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在須臾,在未來。」
「夢是不是一種真實?」
「夢是屬於自己的甜蜜。」

「下雨了。」
「回吧。」

「再會,乃迎。」
「好的,卡卡。」

8
車廂內,我望著窗外,略有些困意,針針點點的光一閃而逝,在百無聊賴里,我追憶著許多碎成紙屑的往昔,桌布上還有半杯沒喝完的咖啡,升騰中,對面的人臉模糊起來。我有點分不清置身何時,記憶里似乎有許多場景似曾相識,比如我乘坐火車去往華蘭大道的深夜,我從華蘭大道去往武漢的清晨,我和前女友一起去南京的夏天,我和朋友一起去石家莊的下午,我們為了振奮精神在車廂里忘乎所以地唱起了木馬《美麗的南方》,我們置身於眾人目光的中心,而不管那訝異是如此強烈。記憶里奪目的陽光化作獨有的寒刃,撕裂了我們一切虛妄的言談。而現在,這里只剩下我自己了,剝離了一切和外界的聯系,我不知道是去旅行還是逃離,是杜撰還是現實,只是在這片刻,我可以任由自己落寞,我有點想念林穎犯困的眼睛,黑夜中閃著熱氣,無精打採的眼睛。
我來到車廂尾部,點了跟煙,哐當哐當的零件撞擊聲像是野蠻人發明的打擊樂。在我對面,一位相貌溫婉的妙齡少女背靠著扶手,望著我。
我朝她微笑。
她出神,像是沒有望著我,也笑了起來。
出於禮貌,我將煙蒂按滅,向虛無的空氣吐了一口冷清的濁氣。
去哪裡?女子開口問。
我想了想,說,不知道。為了表示我認真對待她的問話而不是故意不配合,我說,想好了告訴你,好嗎?
那是你的事。她用漠不關心的語氣說,但是告訴我也無妨,她對我笑。
我搓了搓手,氣氛尷尬下去,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
借一支煙可好?
我從煙盒裡掏出一支,替她點燃。
謝謝,她長長吸了一口,然後整個神情呈現出一種鬆弛的狀態。
還有多久到站?我問。
快了。她說。
我舉了舉手機,說,到站之前,聽首歌可好?
她奇怪地望著我。
我掏出耳機,一支塞到她的耳朵里,一支塞到我的耳朵里。

這是什麼歌?
聽起來什麼感覺?
下雨的感覺。

很好。

陌生人,還有什麼話講?
我說,沒有了,陌生人。

忽然,我們沒入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了。
火車駛入冗長的涵洞,有種萬木低垂,永逝降臨之感——在這黑暗中,陌生人緊緊地抱住了我。

Ⅷ 短篇小說——同居



孔家輝的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把水果刀,向一個男人的身上刺去。不是別人,那是他的父親。就像用刀扎進魚肚子的一瞬——肌肉的彈性——阻住了……

「咳——咳——!」家輝被這夜裡的噩夢驚醒了,他感到呼吸困難,彷彿有一團氣堵住了他的喉管。他在黑暗之中慌亂地摸索,顫抖著雙手,終於拿起枕邊的沙丁胺醇氣霧劑,張開嘴急促地吸了幾下。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緩和下來。

他對床的室友翻了個身,知道他又犯病了。

不知是幾時,家輝又漸漸睡去了。

「鈴鈴鈴,鈴鈴鈴——」。室友們的鬧鍾接二連三叫起來了,家輝可以起床了。他其實早已醒了,躺在床上假寐了不知道有多久。醒來的時候他不願意看時間,看時間對失眠的人來說是一種殘忍。他當然明白這不過是極低劣的自欺,可他需要從這樣自欺里爭取到開始新一天的勇氣。

家輝起身去拉開窗簾。宿舍的窗子已經很破舊了,走到跟前就感到了從窗子縫隙里滲進來的冷氣。

掀起窗簾的一角,他的眼睛猛然被強光晃了一下,天從沒這樣明過。然而不是陽光——下雪了。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明凈得亮眼。樹干、草坪、低矮的平房、路旁的車輛,以及商店的招牌上,都壓滿了厚厚的積雪。一切都彷彿被大雪掩埋了似的。

漫天的雪片在空中飛舞,盤旋。誰也不知道哪一片,在什麼時刻,就這樣以優雅的姿態被風吹散,消隱在空中了。

室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家輝從對雪的震撼里跳脫了出來。

「昨晚又咳了啊。」室友說。

「抱歉,又把你吵醒了,真的抱歉。」家輝說。

「哎,你這個病怎麼回事……」

家輝沉默著低下了頭,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要是總這樣,我真要考慮搬到那邊住了。」室友一個人自言自語道。

那室友對家輝也是極忍耐了,因為他患有輕度神經衰弱,最怕夜裡有聲響,而家輝這夜喘的毛病經常攪了他好夢。

他的家境該算很優裕的,家中在城裡有兩套房子,一套現在正住著,另一套是剛置下不久的,除了兩張床以外,還沒怎麼添買其他傢具。這樣的房子出租也不太可能,所以一直空閑著。他剛才話里所指的,便是這套房子。然而可惜離學校不近,因此他才遲遲的沒有搬去。



沒有誰願意患病的。每次犯這夜喘病的時候,家輝心裡都極恐慌,因為這病若發的急,是有窒息的風險的。可他控制不住。運動的劇烈,精神的過度緊張,都可能把這舊疾引起來。昨夜便是因為做了噩夢。

那是他的一個夢,然而確也是他現實生活里一道抹不去的,可怖的殘影。

一年前的一個晚上,家輝在自己的屋中看書。忽然,像一道驚雷似的,他聽見他的父親對著母親破口大罵:「我錯了行了吧!你狗日的東西!」

母親說:「你那樣操作本來就不對,還不聽人勸。」

「你他媽還跟我來勁了,臭娘兒們!」

家輝受了極大的驚嚇,他的心裡像打著一陣急鼓似的,劇烈地悸顫。

「咣——咣——咣——恫」。玻璃杯砸碎了,那刺耳的聲音讓家輝膽戰心驚,好像那些碎玻璃都扎在了家輝的心裡似的;桌子上的電腦,也被他父親一把摔在了地上。

「滾你媽的!狗雜種東西!」他的父親還在不停侮罵著母親。

家輝攥緊了拳頭,他的內心在做著痛苦的掙扎。那畢竟是他的父親,他不忍心頂撞他。他泄了氣,只能恨恨地用手掌在桌上猛烈地拍擊。家輝深深地知道,他的父親早就沒有了對母親的愛,母親在他眼中,就好像一團早已死了肉屍,她對於他,只有發泄憤怒這一種功用。這個家能維繫到現在,是因為他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的兒子——自己的身上。可是他恨他,他今年二十一歲,他已經對他忍受了十幾年了。

家輝掙扎地思索著,突然,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猛地升湧上來。他預感到了,那喘病又要發作了。他立刻拿出葯來猛吸幾口。然而驚魂甫定,更恐怖的事情便發生了。他聽見拖鞋在地上的劇烈地摩擦聲,父親嘴裡仍然不停地咒罵。

「砰——!」像一拳打在了沙袋上。那樣的沉重,遲悶。母親痛苦地哀叫著。

家輝再也忍不住了!如果這樣還無動於衷,那還算一個人嗎!幾丈高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燒,他推開門,看到眼前滿目的狼藉——一地的碎玻璃,破瓷片;椅子東倒西歪地橫在地上。父親猙獰著那張擠滿褶皺的臉,像一隻瘋狗,與母親纏打在一起。

然而家輝顧不上那些了,他一把將他父親拉開——他已經失去了理智,他憤怒地大喊著,將他父親逼推到客廳的沙發上。

「我他媽受夠了,你這個畜生!」,家輝喊著,「十幾年了,在這個家裡,我沒有一天安心地活著!你他媽知道嗎?我們一家人的幸福都讓你毀了!」

那天,他第一次看見父親眼睛的恐懼。他疑心自己培養了多年的希望,竟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幻夢。可他還是嘴硬著——他喝了酒了,他瘋了,他不管是誰,都要一起咒罵:「幸福!就你這樣也想要幸福,你跟你媽一樣!我真的沒想到……沒想到啊……」

「住嘴!」家輝抄起了茶幾上的一把水果刀,直直地對著他。他的父親瞬間愣住了,像一隻被蟒蛇嚇呆了的青蛙。

「好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家輝那時的眼裡只剩下了仇恨,他失去了一切的思維。一個兒子竟然能和父親成為想置對方於死地的仇家。什麼樣的親情,可以這樣的凄涼?

然而他母親讓他鎮定了。

「家輝,求求你了,不要鬧了,孩子……!」母親抱住了他,那眼神近乎是哀求,「這是爸媽的事,兒子,這不關你的事,快放下,放下……!」

家輝的全身的血液都冷下來了,他的手一松,刀掉在了地上。狼藉過後,屋子裡一片死寂。父親癱坐在沙發上,恐懼的眼神中帶著絕望。

當天晚上他的父親沒有再進他們的卧室,一個人抱著酒瓶子,喝得爛醉。借著酒勁,他不時也罵幾句臟話,罵這個家。他還堅決地說:「孔家輝,從今往後我與你沒有任何關系!」

家輝不願再理他了,他全身已經沒有一點氣力。母親的話,讓他如同墜入冰冷的囚窟。

十幾年了——不,若按他母親的話,不關他的事,那該是二十一年了吧;父親對母親的暴力一直在持續,而母親永遠是像一隻順從的羔羊,任由誰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反抗。一條性命若是甘願被屠的,任誰來也救不了。

家輝心裡對父親有恨,也對母親有怨。打架的事怎麼和他沒關系?他所以日日要遭受這喘病的折磨,就是由於他們打架的緣故。

時間他一輩子也不會記錯,因為那天大年三十的晚上,除夕夜。萬家燈火,空氣中都是祥和歡樂。幸福的人們在家裡歡度春節,也許要用久違的親情洗去一年的疲憊;而不幸的人,卻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像個沒有家的流浪漢一樣徘徊游盪。

經驗告訴家輝,每到逢年過節,他的父母總要打架。那時僅僅是一個初中生的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闔家團圓的日子,於他而言,卻要遭受家庭破碎的災難與來自親人深深的傷害。後來他才明白,那是因為他的家裡是不能遇到任何變故的,無論好的,還是壞的。變故會帶來多餘的情緒,而對於他的父親,消解情緒的方法便是暴力。

然而他那時就只會隱忍。他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用腳踹,用拳頭捶,拖著母親的身體在地上毆打。他就那麼僵死地坐在床的一角,呆滯的眼神里沒有一點光,空洞得像一具人偶。

她的母親也曾經勇敢過。那次,毆打暫時停息了,母親把家輝叫過去,讓他拿著手機拍照,拍下她後背、肩膀、胳膊和下肢的傷痕,那些滲著血的淤青。

父親過來一把奪掉的他的手機,惡狠狠地瞪著母親。

「狗日的,你就會他媽挑撥離間,當著孩子的面賣乖,婊子東西……」他把他杯子里的酒向母親的臉上潑去,母親驚惶地歪過頭去試圖躲開。幾滴零星的酒濺到了家輝的眼睛裡,他立刻感到眼裡針刺一般的灼痛。那一刻,他一下子從恐懼里醒覺了。他穿好了褲子,拿起一件衣服走出了卧室,他把他家裡擺放的所有他父親的酒都扔出了家門。酒瓶子撞向樓壁,發出爆裂的巨響。

他走出了家門,他的心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震盪的,他什麼也不想管了,只想著從那個像地獄一樣的家裡逃離。

可當他獨自徘徊在那個寒冷的冬夜裡,他想到還在家裡受難的母親,他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可是他在為了什麼哭了,為了他和他可憐的母親嗎?這只能證明,他是一個無能又無恥的懦夫,是個慫包。

太冷了,太無助了。他想跑去他的外婆家。他從小是外婆看大的,和外婆最親,小的時候父母打架,他總去外婆家裡避難。他母親卻告訴他,以後不許去了,外婆年紀大了,別再讓她為了咱這個家操心。是啊,家輝也不想因為自己再給別的親人添麻煩了。然而當時他自己都忘了,他正患著重感冒。

幾乎又半夜他都沒回家,他的父母開始起了急。母親不得已打了電話給外婆,問她孩子在不在她那裡,然而也沒有結果。他們於是分頭到街上找。好在他家輝沒有走遠,母親在家附近那條臭水溝的石橋上找到了他。

此後母親把他接到外婆家住了一陣。經過了半夜寒氣的侵擾,他的病情愈加嚴重了,整日咳喘,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到醫院一查才知道患了肺炎,住了半月的醫院。不想出院以後竟從此落下了後遺症。從那時起,他便有了這喘病。

自從與他的父親決裂以後,家輝再沒回過他家一次。可是他身體不好,又常常失眠,住在宿舍既影響自己,又影響他人。在那以前,他常常在課業輕的時候回家去住,現在他想到,可以回外婆家去。

他的外婆起先並不知道家輝家裡發生了什麼,見到家輝來到以為很難得,自是很高興的;然而他住的日子長了,節假日也不見有回自家的意願,漸漸起了疑心。後來事情終於瞞不住,他向外婆說了實話。

外婆是上了年紀的人,家輝不願讓他為自己的事情操心,只勸她別管了。外婆是看著家輝長大的,自然疼愛他,便讓他願意住哪裡就住哪裡。

然而好景不長。那天他的小姨到家裡來,家輝聽見小姨勸外婆:「您這樣對他也不好,這么小的孩子不能從此沒有家了,為了他好,您也該狠心『轟』他回去。」

外婆沒有說什麼,家輝也知道小姨並無惡意;然而他的心頭卻感到一種無比難言的酸楚。因為自己的事,讓親人們替他為難,他不忍心。可除了這里他還能去哪兒呢?在外面租房子嗎?北京的房價太貴,他無論如何也租不起的,他也不能向家裡提出這樣的要求,母親不會同意,他也不願!他恨他那不爭氣的身體,別的像他一樣的青年學生,都可以安心地住在學校,而他卻不能。

從前遇到事,他都以為總有解決的辦法,然而這次他感到窮途末路了。除了住在學校,他別無去處。



家輝今天是要到圖書館去的。在學校里,圖書館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周六日沒課的時候,他能在裡面待上一整天。他愛去圖書館,也並非因為多麼熱愛讀書,而是只有在讀書時他才能暫時忽略那片漂浮在他心頭的陰雲;而且若是運氣好,他便常常能與作者或書中的某個人物達到一種高度的共通,彷彿書中的每個字句都是在寫他自己。在同理心的作用下,他感到世上並非只有他一人的無助,因此也便可以獲得些心靈的安慰。

他從來是一個人去圖書館,而且他從不與認識的人坐在一桌,因為在學校里他沒有很熟識的朋友,與陌生的人坐在一起他會感覺不自在。他向來不太會與人打交道。

可是今天他坐在了一個位置,他大意了。當他抬起頭的時候,他看到對面坐著他的同班同學——穆佳琪。她正低頭看書,沒有注意到她。

家輝的印象里,佳琪一直是留著不及肩的短發,而且好像沒見過她化妝的樣子。與其他大學女生相比,她確顯得樸素了些。引起家輝注意的是,她的桌角擺放著一本書,是女作家蘇青的《結婚十年》。他看過這本書,而且對這本書有很深的印象。

他們看到對方以後,互相打了個招呼。家輝還有些不好意思。中午吃飯的時候,家輝把東西都帶走了,准備下午另找個新的地方。

今天學校沒課,他就從早上一直待到圖書館晚上十一點半——圖書館閉館才走。他總是不著急回宿舍,愛在外面逛逛。

今年冬天,北京的雪格外的多。這雪是從昨夜降下的,中途停了一陣,到了晚間又開始下了,而且勢頭正急。寒風夾雜著雪片,簌簌地向人身上撲去。家輝撐了把傘,可雪是斜斜地刮下來的,傘最多也只能護住頭頂,仍有很多的雪落在了他的衣服上,飛進他的眼睛裡。他打算要回去了。這時迎面忽然遇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仔細一看,竟是穆佳琪。

「你要回宿舍嗎,是不是沒有傘?」家輝本不願與人多說話,可是這樣的天氣,遇到熟人,不得已要寒暄一下。

    「啊,沒有,我是為了來看雪景來的。」

「嗚,我本也是來看雪的。可是雪太大,要淋濕的……」,家輝有些難言,「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臉上飄過一朵紅雲。他平日和女孩子交流都很少,更不要提主動送女孩子了。可他實在不忍看她挨淋。

    「謝謝你,真的不——」話還沒說完,她打了一個噴嚏。她怪不好意思的。他們倆都笑了。

    「那麻煩你了。」

家輝和佳琪在一張傘的下面走著,傘的上面落著同一片雪花。下雪的夜晚太安靜了,回去的路好像變得很長。

  「你在讀蘇青的《結婚十年》?」家輝想找些話題來打破尷尬。

  「嗯……你應該是今天上午看到了吧。」像被人發現了一個秘密似的,她的回答顯得有些局促。

  「這本書還算小眾,你應該很喜歡讀書吧?」

  「也還好,附庸風雅而已。」

  「過謙了。那本書我讀過,我很喜歡。」

  「你一個男生,竟然也會喜歡這種書啊?」

  「怎麼,難道這還是女性的特權?」家輝打趣道,「我反而更欣賞女性文學。」

氣氛漸漸不那麼尷尬了。

  「你讀蘇青,一定也讀張愛玲吧。」家輝說。

  「是的。不過,我覺得張愛玲筆下的世界太『蒼涼』了些。」

    家輝停了一下,兩眼望著前方,說:

  「可是她的荒涼里有生機。」

  「什麼生機?」

  「這生機就是反抗。在她所處的那個蒼涼的末世里,反抗就是對自我的救贖。」家輝的眼神忽然堅毅起來。雪夜裡很冷寂,可家輝的心中有一團火。

他冷靜下來,又開始自責。他今天竟然和陌生人說了那麼多奇怪的話。可是他總是這樣,稍稍有點話題,就容易動真感情。大約孤獨的人都有這個壞習慣。

然而佳琪好像並沒有顯出太驚訝的神情,只很認真地聽著。

到地方了,佳琪對他道了謝。令家輝感到意外的是,她還說:「以後有空我們可以一起探討讀書的事。」

家輝答應了,不過他也知道那是句客套話。



  家輝以為那天是他話多了,然而他不知道,兩顆受過傷害的心靈,是最容易碰撞到一起的。家輝那番莫名其妙的話,竟在佳琪的心裡產生了隱隱的觸動。

  此後,佳琪當真與他聊了許多關於書的話題,兩人也因為書而漸漸熟絡起來。

  一次,他們相約上完晚課在操場互換書籍,之後便一起散步閑談。兩人走累了,就坐到看台上去休息。

佳琪問他:「你那天所說的『生機』、『反抗』,是什麼意思?」

家輝說:「我很欣賞張愛玲筆下的那些女子,是的,正如你說的,她們生長在一個『蒼涼』的末世,可無論她們所處的環境是怎樣的險惡、家庭是怎樣的腐朽,她們都能『夷然』而驕傲地活著,原因就在於她們有一個叛逆的靈魂,她們絕不甘心成為那些巨嬰似的男人們手中的玩偶。……我時常想到我的家庭,我的母親……」

直到那天他們才知道,下雪的那個夜裡,他們都對彼此說了謊。他們根本不是為了去看雪的。

家輝向佳琪袒露了他的心事,他向他說了家裡的事。他還告訴佳琪,自從他落下那喘病,他的性情就變得越來越孤僻,他開始不願與人交流;尤其一想到因為自己的緣故而給室友帶來麻煩,他甚至對社交產生了恐懼。於是他故意拖延,每日等到宿舍熄燈以後再回去,這樣他就能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裡,不被任何人發現……。他是一個有家的人,然而他一想到自己有家不能歸,就時常陷入絕望的里去。若是夜裡喘病發作,他整個人便要崩潰!不瞞她說,他曾無數次動了自殺的念頭,可他懦弱,他又遠沒有自我了斷的勇氣。

有著同樣命運的兩個人,可以互相成為最好的傾聽者。

佳琪那麼認真地聽他說完。她竟落下了眼淚。家輝第一次覺得,他人的眼淚竟也能洗刷自己心頭的陰霾。他不知如何安慰她,他只想感激她。他也像佳琪聽他傾訴時那樣,認真地傾聽了佳琪的話。

佳琪說她從高中開始就患有抑鬱症,她常常徹夜失眠,所以這六七年裡一直靠葯物維持著生活。她知道葯物一旦停下就會有戒斷反應,可是沒人知道,那發病時的痛苦要比戒斷反應強上多少倍!一開始他的父母還帶她到醫院開葯,可後來父親讓她停葯,還冷冷地說下一句:「這么點的小孩,有什麼想不開的,得了這種病,我都替你害臊。」在學校里,大家知道了她有抑鬱症,都避著她走。她們把她當成一個神經敏感的精神病,即或是有願意和她做朋友的,說話時也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看著室友們歡樂,她心裡竟嫉妒她們!她一想到自己是這樣的人,就更恨她自己!所以她寧願淋上一身冷雪,也不願早點回到宿舍里。她怕她的心受到傷害,更怕她傷害了別人!

家輝聽了,心裡悔恨極了,他用手用力地抓著他的頭發。

「佳琪,你早該和我說這些的,早知道那天就不強求你回去了!」家輝道,「佳琪,你家也在這里吧,我覺得你該回家去住,這也有利於你病情早日緩解。」

佳琪沉默了,而抽泣著說:

「我就是從家裡逃出來的。」

家輝愣住了。難道?!

「家輝,你知道嗎,我們是同病相連的人。我從小生活在一個噩夢般家庭里,在家裡做每一件事都使我恐懼。我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而遭到父親的毆打。就連現在,我說出『父親』這個字眼的時候,心裡都在發抖。」

「……他每天都酗酒,喝酒以後,常常不知道為什麼就開始毆打我和母親。我們絲毫沒有還手的能力,你知道嗎,我常常擔心有一天我會死在這個家裡,死在他的手裡。而第二天他清醒一點,就好像忘記了昨天的一切,又開始對我有說有笑的。可他的笑只能讓我感到無比的惡心。」

「只要他在,我就害怕家裡的聲音。『砰——砰——砰』,那時我母親的頭,被他用手按著,在牆上砸。……我倒一杯水,那聲音嘩嘩的,我覺得裡面好像有他的辱罵;我咽一口飯,我聽著自己耳鼓的震動,我覺得是他正捏緊了拳頭;我半夜裡驚醒,我懷疑是他闖進我的房間叫我起床。只要在家裡,我便無處躲……」

「最可怕的是,別人竟然都說他是一個老實人!他們都看不到,他是怎麼對待我媽,怎麼對待我的嗎?……以前我也化妝,留過長頭發。那次他喝了酒,我進了家門,他居然獰起他那張丑惡的臉對我說:「喂,你真惡心。」

「我只盼望我的母親能早日和他離婚,好叫我們一家人脫離苦海。可是母親不肯,她說我是小孩,不懂大人的事……」

在一旁傾聽的家輝此時攥緊了拳頭,用力地往椅子上砸去。

「佳琪,我真想替你……哎!」家輝的心猛烈地跳動著,他覺得此時若有一把刀,他就要跑去結果那個了禽獸。

佳琪的眼睛已經哭到紅腫。她的淚早已經都已經流幹了。

他們抬起頭,久久凝望著天邊那片被夕陽浸染得火紅的雲霞。雲霞的裂隙里,隱隱地透出幾道金色的陽光。那麼溫暖。

「家輝,我特別喜歡《結婚十年》的最後一句話——」

「 十年的往事都像雲煙般消散了,忘記我,讓我獨自在永恆的光輝下悄悄地替你們祝福吧。 」

「會的,佳琪。我們會有忘卻的那一天,忘卻一切,永遠微笑地、驕傲地活著。」



這個世界上的故事總是充滿了無奈,原因在於,理想與現實之間總像是相隔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人們站在現實的一端,望向光明;憧憬著有朝一日能沖出陰霾,到達理想的彼岸。到頭來只能一遍一遍,於黑暗中獨自撫慰著鱗傷的軀殼。

向對方傾訴了心事又能怎樣呢?現實的苦痛沒有得到絲毫切實的改變。家輝不甘心,他一定要想出辦法。如果說為了自己,那也罷了;如果他什麼也不曾知道過,那也罷了。可他看著一個弱小的女孩子遭受那樣的苦楚,他的心像刀割一樣難受。

「要是能給佳琪找到一個可以獨處的房子,她或許可以暫且生活得輕松一些。等到一年以後畢了業,就可以永遠地獨立生活下去了。」他心想著。

他忽然想到他的那個室友。

他找到佳琪,對她說:

「佳琪,如果我能給你找到便宜的房子,你願不願意住。」

佳琪苦笑了一下,說:

「北京的房租這么貴,哪有便宜的。」

「我的室友家有一套裝修得不全的房子,我去求求他,或許可以低價租給你的!」家輝說。

「算了,家輝。……你知道,我有抑鬱症。一個人的時候,犯了病,時常想不開……就要想到死……我怕……」

家輝心像海潮一般涌動著,他不願看著佳琪就此喪失了希望。可他不知該怎樣開口。沉默了良久,他終於鼓起勇氣:

「佳琪,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與你合租。我們就各自住在各自的屋裡。」

佳琪愣了愣,說:

「怎麼好麻煩你。再說,給人知道了,會說閑話的。」

「佳琪,可我真心覺得你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我知道,我何嘗不想呢……可——」

「我知道你的顧慮。佳琪,可我們是清白的!醜陋、污穢的是那些施暴的人,和那些施暴者的推手!我們沒做錯什麼,不要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到自己身上了!我們己經背負了太多不應該屬於我們的痛苦了!為了自己,你應該勇敢一些。」

家輝的話像一道激流,在那一瞬間竟給了她不顧一切的勇氣。

他們同是淪落天涯的人,家就在身後,可他們不能回。

……

「家輝,我信你。」



家輝懇求他的室友低價把房子租給他。他說願意每月給他一千元。室友聽了很不情願,說:「這房子家裡是不讓租的,況且,一千也說不過去吧。」

「那就兩千。看在咱們三年同學的面子上,兩千租給我吧。我向你保證,不會弄壞任何東西。而且我答應你,只是晚上在那裡休息,第二天早上就出門的。」

室友並不是不講情面的人,況且兩千元對於一個學生來講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他答應租給他。

而後他問:「和咱們班誰啊?」

家輝半天沒有說話。

室友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說:「這么快就同居了?可以啊,你小子!」

家輝心裡別扭,但他不想解釋什麼。就算他的話再難聽,他也需忍著。只要他肯租房子給他,不管他說什麼,他都感激他。



天氣晴朗,家輝和佳琪來學校上早課了。

雪早已停了,可因為還很冷,圖書館後面那片裸露的草地上仍然覆蓋著一層銀色的冰。

下一場雪,往往需要一整個冬天才能融化。

可只要生活還在運轉,太陽就始終會燃燒著。等太陽的直射光線從南回歸線轉移到赤道的時候,春天就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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