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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七夜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2-10-03 16: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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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名稱:七天七夜

作者:春風遙

類型:近代愛情

連載狀態:已完結

字數:667230字

簡介:蘇爾穿越到一本《七天七夜》的小說里,一開始他以為是本禁文,為了生存,每天造作到飛起。後來的後來我都浪出了天際,你告訴我這其實只是本無限恐怖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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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七夜》

作者:春風遙

簡介:上課鈴聲剛響不久,隱約有些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沒來得及收住。班主任放下粉筆轉過身,嚴厲的視線一掃而過,幾個交頭接耳的學生立馬識相閉嘴。

『叄』 求一句話書評

1.神要是公然去跟人作對,那是任何人都難以對付的。 (《荷馬史詩》)
2.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哈姆霄特》)
3.善良人在追求中縱然迷惘,卻終將意識到有一條正途。(《浮士德》)
4.認識自己的無知是認識世界的最可靠的方法。 (《隨筆集》)
5.你以為我貧窮、相貌平平就沒有感情嗎?我向你發誓,如果上帝賦予我財富和美貌,我會讓你無法離開我,就像我現在無法離開你一樣。雖然上帝沒有這么做,可我們在精神上依然是平等的。(《簡·愛》)
6.大人都學壞了,上帝正考驗他們呢,你還沒有受考驗,你應當照著孩子的想法生活。 (《童年》)
7,你越沒有心肝,就越高升得快,你毫不留情地打擊人家,人家就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當作驛馬,把它們騎得筋疲力盡,到了站上丟下來,這樣你就能達到慾望的最高峰。 (《高老頭》)
8.我只想證明一件事,就是,那時魔鬼引誘我,後來又告訴我,說我沒有權利走那條路,因為我不過是個虱子,和所有其餘的人一樣。 (《罪與罰》)
9.你瞧,桑丘·潘沙朋友,那邊出現了三十多個大得出奇的巨人。 (《堂·吉訶德》)
10.我並不願意你受的苦比我受的還大,希斯克利夫。我只願我們永遠不分離:如果我有一句話使你今後難過,想想我在地下也感到一樣的難過,看在我自己的份上,饒恕我吧! (《呼嘯山莊》)

11.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 (《安娜·卡列尼娜》)
12.唉,奴隸般的義大利,你哀痛之逆旅,你這暴風雨中沒有舵手的孤舟,你不再是各省的主婦,而是妓院! (《神曲》)
13.將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時是件壞事。如果一個女人掩飾了對自己所愛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許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機會。 (《傲慢與偏見》)
14.鍾聲又鳴響了……一聲又一聲,靜謐而安詳,即使在女人做新娘的那個好月份里,鍾聲里也總帶有秋天的味道。 (《喧囂與騷動》)
15.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被打敗的,你盡可以把他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 (《老人與海》)
16.當然,行是行的,這固然很好,可是千萬別鬧出什麼亂子來啊。 (《套中人》)
17.麵包!麵包!我們要麵包! (《萌芽》)
18.我從沒有愛過這世界,它對我也一樣。 (《拜倫詩選》)
19. 愛情應該給人一種自由感,而不是囚禁感。 (《兒子與情人》)
20.暴風雨將要在那一天,甚至把一些槲樹吹倒,一些教堂的高塔要倒塌,一些宮殿也將要動搖! (《海涅詩選》)

21.自己的行為最惹人恥笑的人,卻永遠是最先去說別人壞話的人。 (《偽君子》)
22.這時一種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認為人生是由啜泣、抽噎和微笑組成的,而抽噎佔了其中絕大部分。(《歐·亨利短篇小說選》)
23.歷史喜愛英勇豪邁的事跡,同時也譴責這種事跡所造成的後果。 (《神秘島》)
24.整個下半天,人都聽憑羊脂球去思索。不過本來一直稱呼她作「夫人」,現在卻簡單地稱呼她作「小姐」了,誰也不很知道這是為著什麼,彷彿她從前在評價當中爬到了某種地位,現在呢,人都想把她從那種地位拉下一級似的,使她明白自己的地位是可羞的。 (《莫泊桑短篇小說選》)
25.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雪萊詩選》)
26.我明白了,我已經找到了存在的答案,我惡心的答案,我整個生命的答案。其實,我所理解的一切事物都可以歸結為荒誕這個根本的東西。(《惡心》)
27.世界上有這樣一些幸福的人,他們把自己的痛苦化作他人的幸福,他們揮淚埋葬了自己在塵世間的希望,它卻變成了種子,長出鮮花和香膏,為孤苦伶仃的苦命人醫治創傷。(《湯姆叔叔的小屋》)
28.當格里高·薩姆莎從煩躁不安的夢中醒來時,發現他在床上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跳蚤。(《變形記》)
29.當現實折過來嚴絲合縫地貼在我們長期的夢想上時,它蓋住了夢想,與它混為一體,如同兩個同樣的圖形重疊起來合而為一一樣。(《追憶似水年華》)
30.人與人之間,最可痛心的事莫過於在你認為理應獲得善意和友誼的地方,卻遭受了煩擾和損害。(《巨人傳》)

31.現在我說的您要特別注意聽:在別人心中存在的人,就是這個人的靈魂。這才是您本身,才是您的意識在一生當中賴以呼吸、營養以至陶醉的東西,這也就是您的靈魂、您的不朽和存在於別人身上的您的生命。(《日瓦戈醫生》)
32.美德猶如名香,經燃燒或壓榨而其香愈烈,蓋幸運最能顯露惡德而厄運最能顯露美德。(《培根論說文集》)
33.親愛的艾妮斯,我出國,為了愛你,我留在國外,為了愛你,我回國,也是為了愛你!(《大衛·科波菲爾》)
34.強迫經常使熱戀的人更加鐵心,而從來不能叫他們回心轉意。(《陰謀與愛情》)
35.在各種事物的常理中,愛情是無法改變和阻擋的,因為就本性而言,愛只會自行消亡,任何計謀都難以使它逆轉。(《十日談》)
36.只要你是天鵝蛋,就是生在養雞場里也沒有什麼關系。(《安徒生童話》)
37.就投機鑽營來說,世故的價值永遠是無可比擬的。(《死魂靈》)
38. 誰都可能出個錯兒,你在一件事情上越琢磨得多就越容易出錯。(《好兵帥克歷險記》)
39.我們經歷著生活中突然降臨的一切,毫無防備,就像演員進入初排。如果生活中的第一次綵排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麼價值呢?(《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40.他發現了人類行為的一大法則,自己還不知道——那就是,為了要使一個大人或小孩極想干某樣事情,只需要設法把那件事情弄得不易到手就行了。(《湯姆·索亞歷險記》)

41.對有信仰的人,死是永生之門。(《失樂園》)
42.有一個傳說,說的是有那麼一隻鳥兒,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聲比世上所有一切生靈的歌聲都更加優美動聽。(《荊棘鳥》)
43.離開一輩子後,他又回到了自己出生的那片土地上。從小到大,他一直是那個地方的目擊者。(《尤利西斯》)
44.同上帝保持聯系是一碼事,他們都贊同這一點,但讓上帝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身邊就是另一碼事了。(《第二十二條軍規》)
45.在甜蜜的夢鄉里,人人都是平等的,但是當太陽升起,生存的斗爭重新開始時,人與人之間又是多麼的不平等。(《總統先生》)
46.開發人類智力的礦藏是少不了要由患難來促成的。(《基度山伯爵》)
47.離你越近的地方,路途越遠;最簡單的音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泰戈爾詩選》)
48.悲傷使人格外敏銳。(《約翰·克里斯朵夫》
49.我在女人跟前經常失敗,就是由於我太愛她們了。(《懺悔錄》)
50.她睜大一雙絕望的眼睛,觀看她生活的寂寞。她像沉了船的水手一樣,在霧蒙蒙的天邊,遙遙尋找白帆的蹤影。(《包法利夫人》)

51.我聽見美洲在歌唱,我聽見各種不同的頌歌。(《草葉集》)
52.倘若你能使你的心時常贊嘆日常生活的神妙,你的苦痛的神妙必不減少於你的歡樂,你要承受你心天的季候,如同你常常承受從田野上度過的四時。(《先知》)
53.現在我住在波勒茲別墅,這里找不到一點兒灰塵,也沒有一件東西擺得不是地方,除了我們,這里再沒有別人,我們死了。(《北回歸線》)
54.艷陽高升,原野上的朝露很快便了無痕跡。源氏痛感人生如夢,像朝露一般,愈加萬念俱灰。(《源氏物語》)
55.那些普普通通而毫無特色的罪行才真正令人迷惑,就像—個相貌平凡的人最難以讓人辨認—樣。(《福爾摩斯探案集》)
56.你有一處建在房子裡面的小池塘嗎?在那個小池塘里,你可以隨時觀察水中生物生活的每一個片斷。(《昆蟲記》)
57.不要向井裡吐痰,也許你還會來喝井裡的水。(《靜靜的頓河》)
58.我看到了各個民族彼此敵視,而且默默地,無知地、愚蠢地、甘心地、無辜地在互相殘殺。我看到了世界上最聰明的頭腦還在發明武器和撰寫文章,使這種種敵視和殘殺更為巧妙,更為經久。(《西線無戰事》)
59.這張臉同早晨雪天映在鏡子中的那張臉一樣,紅撲撲的。在島村看來,這又是介於夢幻同現實之間的另一種顏色。(《雪國》)
60.一個人只要有意志力,就能超越他的環境。(《馬丁·伊登》)

61.站在痛苦之外規勸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被縛的普羅米修斯》)
62.感情有理智根本無法理解的理由。(《月亮和六便士》)
63.世界上一切好東西對於我們,除了加以使用外,實在沒有別的好處。 (《魯濱遜漂流記》)
64.每當太陽西沉,我坐在河邊破舊的碼頭上,遙望新澤西上方遼闊的天空,我感到似乎有未經開墾的土地,所有的道路,所有的人都在不可思議地走向西部海岸。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在衣阿華,小夥子們總是不停地騷動喧鬧,因為是那片土地使他們如此無法平靜。(《在路上》)
65。在與法律之前,合乎「自然的」只有獅子的力量,或者動物飢寒時的需要,更簡單地用一個字表示,便是「欲」。(《紅與黑》)
66.上天讓我們習慣各種事物,就是用它來代替幸福。(《葉甫蓋尼·奧涅金》)
67.一個人哪怕只生活過一天,也可以毫無困難地在監獄里過上一百年。(《局外人》)
68.往上爬吧,多撈錢吧,進入上層社會,那裡准備好了一切。(《美國的悲劇》)
69.念書不能增添智慧。(《痛症樓》)
70.不管我活著,還是我死去,我都是一隻牛虻,快樂地飛來飛去。 (《牛虻》)

71.一個人把他整個的一生都押在「女人的愛」那一張牌上頭賭博,那張牌輸了,他就那樣地灰心喪氣,弄得自己什麼事都不能做,這種人不算一個男人,不過是一個雄性生物。(《父與於》)
72.這個家庭的歷史是一架周而復始無法停息的機器,是一個轉動著的輪子,這只齒輪,要不是軸會逐漸不可避免地磨損的話,會永遠旋轉下去。(《百年孤獨》)
73.現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個人,跟你一樣的一個——至少我要學做一個人。(《玩偶之家》)
74.天才和我們相距僅僅一步。同時代者往往不理解這一步就是千里,後代又盲目相信這千里就是一步。同時代為此而殺了天才,後代又為此而在天才面前焚香。(《侏儒的話》)
75.遭受苦難的人在承受痛楚時並不能覺察到其劇烈的程度,反倒是過後延綿的折磨最能使其撕心裂肺。 (《紅字》)
76.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臨終前他就可以自豪地說:「我已經把自己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奮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77.凡是有甜美的鳥歌唱的地方,也都有毒蛇嘶嘶地叫。(《德伯家的苔絲》)
78.凡是想依正路達到這深密境界的人應從幼年起,就傾心嚮往美的形體。(《文藝對話錄》)
79.友誼就是一切。友誼比才能更重要,比政府更重要,它和家庭幾乎是可劃等號的。千萬別忘記這一點。(《教父》)
80.已經活了七十二歲,依然像是昨天的事:居民點的林陰小路,在歇晌的時間,白人居住區,道旁開滿金風花的大街,闐無行人。(《物質生活》)

81.我明天回塔拉再去想吧。巳那時我就經受得住一切了。明天,我會想出一個辦法把他弄回來。畢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呢。(《飄》)
82.盲目可以增加你的勇氣,因為你無法看到危險.(《格列佛游記》)
83.本人系療養與護理院的居住者。我的護理員在觀察我,他幾乎每時每刻都監視著我:因為門上有個窺視孔,我的護理員的眼睛是那種棕色的,它不可能看透藍眼睛的我。(《鐵皮鼓》)
84.每當我追溯自己的青春年華時,那些日子就像是暴風雪之晨的白色雪花一樣,被疾風吹得離我而去。(《洛莉塔》)
85.寬宏大量,是惟一能夠照亮偉大靈魂的光芒。(《巴黎聖母院》)
86.很多年以前,那時我的錢包癟癟的,陸地上看來沒什麼好混的了,乾脆下海吧,去在我們這個世界上占絕對面積的大海里逛逛吧! (《白鯨》)
87.我一貫追求的是:在人的熱愛祖國與幻想允許的范圍內,獲得最大限度的真誠和信任,以及對所有的一切盡可能長久的保證。(《鏡中微瑕》)
88.這里有一種無處投訴的罪行。這里有一種眼淚不足以象徵的悲哀。這里有一種絕大的失敗,足以使我們的一切成功都垮台。(《憤怒的葡萄》)
89.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國際歌》)
90.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我得從什麼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干這樣的事。我只想當個麥田的守望者。我知道這有點異想天開,可我真正喜歡乾的就是這個。(《麥田的守望者》)

91.獲取一顆沒有被人進攻的經驗的心,也就像奪取一座沒有守衛的城池一樣。(《茶花女》)
92.他不知道那個夢已經丟在他背後了,丟在這個城市那邊那一片無垠的混沌之中不知什麼地方了,那裡合眾國的黑黝黝的田野在夜色中向前伸展。(《了不起的蓋茨比》)
93.四月最殘忍,從死了的土地滋生丁香,混雜著回憶和慾望,讓春雨挑動著呆鈍的根。(《荒原》)
94.世間的一切虛偽,正像過眼雲煙,只有真理才是處世接物的根據。虛偽的黑暗,必為真理的光輝所消滅。(《一千零一夜》)
95.下面玩什麼花樣呢?(《發條橙》)
96.昨晚,我夢見自己又回到了曼陀麗庄園。(《蝴蝶夢》)
97.我不能想像這樣一個人,他認為開棋的時候先走馬而不是先走卒對他來說是英勇的壯舉,而在象棋指南的某個犄角里占上一席可憐的位置就意味著聲名不朽,我不能想像,一個聰明人竟然能夠在10年、20年、30年、40年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全部的思維能力都獻給一種荒誕的事情——想盡一切辦法把木頭棋子王趕到木板棋盤的角落裡,而自己卻沒有發狂成為瘋子。(《象棋的故事》)
98.咱家是貓。名字嘛……還沒有。(《我是貓》)
99.挺起英勇的胸脯前進!
看,無數的旗幟滿天飛舞I
誰在那裡向右轉?
向左!
向左!
向左! (《馬雅可夫斯基詩選》)
100.水裡照出的是自己的臉,內心反映的是自己的為人。(《聖經·舊約》)

『肆』 【短篇小說】紙嬰兒

        1

我叫雲雲,出生在一個偏僻卻繁華的小鎮。我出生那天天氣極寒,僅在那一天之內,鎮上雞犬牛羊死亡共計108隻。我清楚地記得,在襁褓里的我看到的不是父母欣喜幸福的目光,而是一種擔憂和憤怒。

「這是個預兆,是那個巫女的預言!」爸爸在屋外對著媽媽嘶吼著,媽媽不作聲,埋頭哭泣。

巫女的故事發生在100年前。那幾年,小鎮沒有下過一滴雨,飢渴的人們拖著疲乏的身體對天跪拜,他們口唇乾裂,全身俯在乾旱灼燙的土地上雙手合十,渴望得到上天的垂憐。身旁草木被曬的焦黃枯萎,莊稼也結不出一粒糧食。很多人遷離了這里,一切都看起來沒了希望。

就在這時,小鎮來了一個身披黑袍的女人,她自稱是巫女,能夠給小鎮求來雨水。報酬就是金銀財寶。

巫女製作法壇開始求雨,一天一夜,大雨終於滂沱而至。人們歡天喜地,視巫女如神。

臨走那天,巫女被眾人請求留下一個預言,巫女合目,口中默念咒語,手指跳躍許久,睜開眼來,告訴眾人:「100年後的今天,這個小鎮出生的女孩子會攜帶戾氣,給小鎮帶來無窮的災難和死亡。」

我就是那個出生在巫女預言日的鎮上唯一的女孩子。從我出生開始,預言就開始了。

在我出生第二年夏天,暴雨無休無止地落在小鎮上,整整七天七夜,匯集的雨水如惡魔般吞噬了整個小鎮。我記得那天,媽媽抱著我坐在房頂上,四處都有人哭喊,人們辛勤建起的家園被這場大雨沖為廢墟,我們等了許久,天黑之前爸爸乘著一個木筏帶我們離開。

這幾年來我見過很多的災難,盡管我什麼都沒做,他們卻總認為這與我有關。就是因為那個巫女的預言。

2

這一年,年僅七歲的我雖還在上小學卻已有了初中的文化水平。大家稱我為神童,學校應以我為傲,恰恰相反,校長無時不刻地想讓我離開這里。

這一天是六月十三日周五,熱烈的陽光烤炙著大地,大家都很熱很熱,因為除去陽光,還有這四周縈繞在建築物上的大火。四處有人奔走呼號,夾雜學生們的哭泣,老師的呼喊,一片混亂。

我的身材在眾人身邊顯的矮小,他們撞來撞去,又將我推倒在地,我沒有哭,爬起來將身體蜷縮進一個草叢里,沒有人會傷害我。

我好像記得,這是我來到這里以後,學校發生的第三次大火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火已經停息,校長一瘸一拐地靠近草叢發現了我,他伸過手來拉我,我也伸出一隻手去回應,然而他沒有牽住我的手,而是用力地拉住我的手腕將我從草叢中拽了出來。

他用力握著我的手腕走的很快,我踉踉蹌蹌跟著,期間沒有說一句話。他帶我來到操場上。這時,我看到了爸爸媽媽。媽媽撲過來抱住我,邊哭邊幫我擦去臉上的灰。我將校長剛才握過的紅彤彤的手臂藏在身後,對媽媽扯出一個微笑。

臨走前校長找了爸爸媽媽談話,他們離得我很遠,可我仍舊能清清楚楚聽到。

「雲雲是那天出生的孩子吧!」校長壓抑著身體里的情緒將這句話說的很慢。「是那個巫女的預言!」

父母對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他們沒有為我反駁什麼。

「雲雲不需要過來上學了,她的智商也不需要上小學了。」校長滿臉怒色,「請放過學校,和孩子們吧!」

從那天以後,我一直呆在家裡,沒有出過門。我討厭那個校長,將災難都推給我,又將我與正常的生活剝離。隨著平靜生活的延續,我對校長的仇恨,有增無減。

有一天,我在牆角撿到了一枚圖釘。

然後不自覺的,將我心中憎恨的名字刻在了牆上,我刻的很慢,一筆一劃都描的很深。

當將校長名字刻完的那一刻,我又將名字整個劃去。就在那天晚上,我聽到了父母在卧室里小聲的對話。他們說那個校長死了,在辦公室寫東西的時候,突然就死去了。

我不知道這是否與我有關。可我從此以後的樂趣,就是在牆上刻字,我的耳朵能聽到很遠的聲音,在我所聽到的故事裡,所有壞人位置的人,我會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名字都要被我刻在牆上,然後劃去。

聽說小鎮上這陣子好多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我可能真的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那我把壞人都殺死,媽媽會不會誇我是個好孩子?

可是我卻不敢告訴他們。

3

有一天,我家門前來了好多人,他們叫囂著要殺死我。他們說這一切的死亡和災難都是因為我。

爸爸媽媽第一次為我站出來,攔住人群,說根本沒有什麼巫女的預言,雲雲什麼都沒做,雲雲是無辜的。

人群很久才散。

那天晚上媽媽來到我的房間,抱著我睡覺。我很少與媽媽這么親近,心中竟有些恐慌。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夢,夢到媽媽雙手掐住我的脖子要殺死我,我拚命掙脫險些窒息。驚醒時還是黑夜,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

此後媽媽連續幾夜都來抱著我睡覺。我每天都會做同一個噩夢。

第十三天,媽媽睡著了,再也叫不醒。

爸爸瘋狂地抱著媽媽去了醫院,回來的時候媽媽依舊沉睡著。

「是不是你!」爸爸對我怒吼著。

我搖頭後退,後背撞到了冰冷的牆壁。

爸爸從此再也沒有來過我的房間看我,他也不讓我見始終沉睡著的媽媽。

可我能聽到,在深夜來臨之際,爸爸會來到我的門前停駐許久,我知道他還愛著我,盡管他再也沒有推開門進來看看我。

這天晚上,我做夢了。

夢中是個明亮的清晨,晨光溫柔斜照在教室的的窗棱上,教室裡面有幾個女高中生,有兩個在嘰嘰喳喳說著什麼,還有一個女孩安靜的在窗口剪紙。

「你在剪什麼?」有一個女生湊了過來,將頭搭在剪紙女孩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嬰兒嗎?」

「是我未來的孩子哦。」剪紙女孩笑盈盈側過頭去,「她會是個女孩,名字叫雲雲。」

剪紙女孩長的很好看,跟我有著相似的眉眼,我也再熟悉不過,她就是我年輕時的媽媽。

為什麼會夢到媽媽從前的記憶,是我太想她了嗎?

沒事的時候我仍然喜歡聽故事和刻字,我將名字刻的很深很慢,甚至一天之內,我只能刻出名字的一筆。隨著時間的拉長,房間的牆壁上刻滿了名字。大部分已被劃地認不出。

外面沒有人再來找過我,可能是我減緩了刻字的速度,也可能他們怕惹禍上身。

4

這幾天,爸爸沒有再來過我的門口,我聽到他在卧室里的嘆息聲,又時常聽到他憤恨地捶打牆壁,我聽到了他嘴裡要說出卻沒有說出的名字:張天一。

這天,那個人來了,和爸爸大吵了一架,我悄悄走出去,在樓梯口看到爸爸憤怒地將那個叫張天一的男人趕了出去。

那個人讓爸爸不高興,是我親眼所見,於是我轉身,將那人的名字刻在了樓梯旁邊的牆壁上。

幾天後,不知從哪裡來了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小男孩,他來到我家,非要來和我玩。他總是在身後跟著我,問我為什麼要刻這么多字,我不理他,兀自刻著腦海中的名字,他倒識趣,自己在一旁去辨認那些被我劃的斑駁不堪的名字,抓耳撓腮地怎麼也認不清。

我寫完便順手劃去手下的名字,狡黠的笑容從我臉龐一閃而過,卻被他盡收眼底。

「姐姐你為什麼要笑。」他問我,我沒理他。黝黑的長發遮住了我陰婺的半張臉。「姐姐寫的這些都是名字嗎,被劃去名字的人會怎麼樣。」他接著問,我側頭瞪了他一眼。

「不會怎麼樣。」

我的心裡突然有些慌張,可看面前的這個人,只是一個小孩啊,我為什麼要害怕!加速劃著手中的名字。

「張天一……他是誰?」他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念著我還未劃盡的手下的名字。我的手頓了一下,站起身來看著他,嘴角微微翹起,他看到我的表情突然有些慌亂,顫巍巍後退兩步,我緊跟上前抬手將他推下樓梯。

我看著他從樓梯上層層滾落,嘴角綻起微笑,掉下樓梯的他昏死過去。我看到台階磕破他的頭流出的血,沾滿了台階並在他身旁流了一地。

聽到外面匆忙趕來的腳步聲,我突然有些慌張,急忙跑回自己的屋子。

那天晚上,下了雨。劃來天地的閃電讓我恐慌不安,爸爸出門了,整個房子都格外寂靜。我偷偷跑入媽媽的房間,鑽進媽媽的被子里,抱著媽媽的身體,拚命親吻她。可她沒有醒來。

幾天後,我又見到了那個男孩,他的頭上纏著紗布,對我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彷彿他早就不記得那天是誰將他推下樓梯。

奇怪的是,爸爸也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斥責我,而僅僅是讓我照顧他。

爸爸走後他留在我身邊,悄悄靠近我的耳畔對我小聲說道:「我說,是我不小心掉下樓梯的哦!」

他對我咯咯的笑,看到他的笑我時常惶恐,他是不是知道了我殺人的事。他會不會告訴爸爸,爸爸會掐死我嗎!

「你叫什麼?」我想知道他的名字,然後將他的名字刻在我手下,最後劃去。

就沒有人再知道我的故事。

「我叫安安!姐姐你叫什麼呀?」

我沒有回應他,起身走到一處陰暗的角落,拿起手中的工具,開始刻下他名字的第一筆。

「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呀?」他緊跟我不放,為了防止他看到我在寫他的名字。我回答了他,「雲雲!」

他在一邊樂開了花,又悄悄靠近我:「雲雲姐姐,我在醫院里,看到一個叫張天一的死了,你知道吧。」

他的眼神突然變的可怕,彷彿他有著孩子的身體,靈魂卻是一個睿智的老者,他仔細盯著我的臉,捕捉著每一點蛛絲馬跡。

「你的爸爸叫張天成,好像是那個人的哥哥哦,我看到你的爸爸好像哭的好傷心哦。」

「他是爸爸的弟弟?!」從小到大,爸爸從來沒有提到過。我的心裡驚恐起來,躲避他的目光。他隨即笑容滿面,聲音再次變的靈動嬌嫩:「你的秘密,我不會告訴其他人哦!」

我的身體猛的一顫,他清脆的笑聲如銀鈴般穿透我的耳膜,砰砰擊打我的心臟。

他一蹦一跳地遠離了我。

從來沒有這么恐慌過,看來這次,下手要快些了。

5

那一天,安安來找我,不停地跟我說話,「雲雲姐姐,我昨天夢到你的媽媽了,她告訴我,她的紙片人找不到了,姐姐知道在哪裡嘛?」

聽到「紙片人」三個字的時候我身體一震。這個秘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甚至連我自己也會經常忘記。

        我之所以能夠對過往記憶猶新,並能聽到很遠地方的聲音,是因為我不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根本不是雲雲。

    雲雲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死了,而我是媽媽高中時親手剪出的紙片人,不知在何時成了一個靈體,在孩子死的那一刻,我進入了她的身體,准確來說,我是紙嬰兒,不是雲雲。

「雲雲姐姐知道在哪裡嘛?」

安安又問了一遍,打斷我的思路。

「不知道!」我答,起身遠離了他。

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的秘密?這天,我又做夢了,是重復以前的高中教室剪紙女孩的夢,不同的是,這次剪紙女孩回答的不一樣。

「你在剪什麼?」有一個女生湊了過來,將頭搭在剪紙女孩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嬰兒嗎?」

「是我未來的孩子哦。」剪紙女孩笑盈盈側過頭去,「她會是個男孩,名字叫安安。」

是因為我總是見到安安嗎,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一周之內,我刻完了他的名字,在牆上用力的劃著,當開始看不清牆上的字跡,我的心裡輕鬆起來,他死了,就沒人會知道我的秘密。

可是,心裡的這份陰霾沒有散去,巨大的恐慌時常掩蓋我,我經常會失眠,或者是我根本不想睡去,因為最近總是做噩夢,一些莫名其妙的噩夢。

所以這段日子,我總是不睡覺,人們能在深夜聽到我手拿圖釘在牆壁上刻字的聲音。

「嘩嘩嘩……嘩嘩嘩……」低沉嘈雜的聲音會傳入每個心懷鬼胎的人的耳朵里,繼而,闖入他們的夢中。

6

    我想我要被發現了,我殺了太多的人,我會成為眾矢之的,那個男孩安安或許,或許已經將我的罪行公諸於眾。我的父親或許,或許馬上會將我掐死。

我的門被推開,明亮的光線讓我感覺難受,我蜷縮在一個角落,不敢看進來的人。

「雲雲!」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爸爸的聲音,我微微露出眼睛去瞄一眼,看到了爸爸的臉,我的心裡開心起來,卻不敢上前去擁抱他,他的臉熟悉又陌生,彷彿時間太久,面容我已經記不清楚。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模糊看清是那個叫安安的男孩,我開始變地緊張起來,他沒有死,他的名字被我劃在牆上,他不可能沒有死!除非他根本不是安安!

爸爸吃驚地看著四周被我劃的斑駁不堪的牆壁,而後安安走過來蹲在我面前,身後的光亮將他的影子拉長壓在我身上,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他聲音冷肅:「你知道,你殺了多少人嗎!」

我似乎看到安安身後的爸爸正目光凌冽地盯著我。我躲避他們的眼睛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沒有回答。

我不知道,我寫過多少名字已經記不得了,我只知道,我遠遠的聽到的故事裡,大家都說他們是壞人,還有讓爸爸媽媽不開心的,也都是壞人。

男孩向爸爸揭露,在一個隱匿的角落裡,有媽媽的名字,爸爸怒氣沖沖地甩開遮蔽物,明亮的光線照著角落裡媽媽的名字,那個名字沒有劃去,明晃晃地閃著大家的眼睛。

那段時間,我總會做噩夢,夢到我的媽媽要殺死我,媽媽那雙嫩白的手一直攀附在我的脖子上,她用力地掐著我的脖子,表情掙扎痛苦卻又足夠猙獰。

於是我鬼事神差地將媽媽的名字也刻在了一處隱蔽的牆壁上,與眾不同的是,那個名字我一直沒有劃去,所以媽媽昏迷了。或許只有我死了,媽媽才能醒過來。

還沒有結束,安安繼續向爸爸講述著我是如何殺死校長,殺死無辜的人群,殺死他的弟弟。

我不知道該解釋什麼,因為事實真正如此。

爸爸高大的身體走過來,沒有擁抱我,而是像媽媽一樣掐著我的脖子怒吼著:「你出生的時候,就應該把你殺死!你簡直就是個惡魔!」

「你們沒有想過把我殺死嗎……咳咳…只是……動手的…不是你…而已……咳咳咳……」

我說到一半的時候,他手下的力道開始加重,我拼了命的將話講了出來,那是我親眼所見的,在雲雲剛出生的那一刻,媽媽親手掐死了她,爸爸在一旁鼓動著。

在臨死之前,我用指甲,在牆壁上,摳出了父親名字的最後一筆,霎時。父親轟然倒地。是的,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心中的恐慌讓我把爸爸的名字也刻在了牆壁上,只差最後一點。

我倒地驚恐抽吸著周圍的空氣,爸爸的身體落在我身旁,安安靜靜的。

男孩安安說話了:「如果你是我就好了,你的父母就不會死,你也不會死。」

「你究竟是誰?!」我問。

「恨我嗎孩子?」他的身影突然變的高大,長發飄然遮住了臉頰,她上前擁住我,然後便,消失了,我記得那個擁抱和她身上的香味,是媽媽的……

這一切都太荒誕了,這可能根本就不是現實,而是一個夢。當我發現這一切都不在我操控之內的時候,我又突然意識到,這也根本就不是我的夢。

當我想起腦海里總是出現媽媽的記憶的時候,又突然明白,或許這一切根本都是媽媽的一場夢。

7

「恨我嗎,孩子?」空氣中回盪著這句話,我蜷縮在角落,哭著喊:「媽媽……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雲雲,媽媽是愛你的。可是你是會帶來厄運的,所以媽媽才不得已將你殺死。你看這一切你不喜歡對不對。」

「媽媽,我不想死……」

「媽媽也不想,你是從我腹中一天天長大的,媽媽怎麼捨得,可是孩子,你為什麼偏偏要那一天出生。預言說,那一天的女孩子會帶來死亡和災難就像你所見的這樣。媽媽是不得已的,你就恨我吧!」

「媽媽,我會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的。」

「孩子,你已經死了,難道你忘了嗎,現在的你只是我曾經剪的紙片人啊!」

進入雲雲身體太久了,我眼前經常浮現她所見的一切,做著本屬於她的夢,所以我時常恍惚地認為我就是她了。

原來我一直都只是一個紙嬰兒,我所幻想的成為靈體的夢,只存在於母親的夢中。周遭環境開始變的虛空,我知道,媽媽快要完成她的夢醒來了,到那時,我將不復存在,而雲雲的死,也將成為理所當然。

「不!」我怒吼著「媽媽,你讓我存在的目的,就是想讓那個預言變成現實,你在為你親手殺死雲雲找借口,雲雲是無辜的!」

「孩子,你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走廊昏黃的燈光不停閃爍著,周圍的牆壁開始扭曲,我的腿愈發柔軟輕盈,我知道媽媽要毀掉夢境,毀滅我,我突然就害怕了。「媽媽,媽媽……我不要死……我不會再殺人了,媽媽原諒我……」

我模糊看到媽媽在樓梯下等我,溫柔地張開懷抱。「雲雲」,她流著淚,喊著我的名字對我微笑。

「媽媽!」我抬腿向樓下走去,可是樓梯驟然成了一處無底洞,我在媽媽面前掉落下去。媽媽的身影在我面前模糊了。我的身體消失了,靈魂化作一張漸漸沒有意識的紙片人,向下向下,飄落飄落……

巫女的預言說,生於那一天的女孩子,會給小鎮帶來死亡和災難,所以幾乎沒有女孩在那一天出生,所有那一天出生的女孩子,也被自己親生父母殺死了。我仍然記得,在我靈體進入雲雲之前,雲雲的死,是媽媽動的手。

「雲雲,不是你的錯,你會是個好孩子……厄運都是我的……」我用最後的意識對那個孩子說著。

「媽媽,我也叫雲雲,我也是你的孩子……」我默念著,從本不該存在,到終於消失了。

8

「雲雲……」媽媽從噩夢中醒來,夜還黑著。

「做噩夢了?」爸爸被媽媽驚醒。

媽媽起身打開抽屜,抽屜最裡面里有個紙盒子,紙盒子里放著一張紙剪的小女孩。是她高中時剪出的。

「雲雲……」媽媽哭著抱著紙嬰兒,爸爸抱著她安慰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你聽說過嗎,當初說出預言的那個巫女,其實根本不會什麼法術,她只是見到了從小鎮遷出來的人,聽聞了他們的故事,並且恰巧,她懂一些星象,就在快要下雨的那幾天,她去了小鎮,虛張聲勢後,坐得財寶。至於那個預言,也只是信口胡謅的,事實上只是迷信的人們自己願意繼續編篆出那個故事罷了。

『伍』 冰心《超人》和《悟》

如果說《煩悶》是《超人》的續篇,那麼《悟》就是《超人》的二續。《悟》中的星如在對採用「愛」還是「憎」來作為處世指針的問題面前,經過七天七夜的自我內心搏戰之後,終於選定了「愛的哲學」。使這種自我斗爭得到勝利的最大的動力是一盞象徵著母愛的長明不熄的燈,還有是月夜的清極,秀極,燦爛極,庄嚴極的自然美。作品中將這兩個因素竭力加以神秘化,以證明人人都能享受的母愛和自然美是造物者對人類的愛心的表現,因此人與人之間也決不應該互相仇視和遺棄。星如自認達到「徹悟」的境界。他召喚道:「攜起手來吧,青年有為的朋友!願與你一邊流迸著血淚,一邊肩起愛的旗幟,領著這『當面輸心背面笑,翻手作雲覆手雨』的人類,在這荊棘遍地的人生道上,走回到開天闢地的第一步上來!」在作品中貫串著一個極為有害的思想:現實生活中制度的存在和階級的分化,這是一切自私自利的根基,要轟毀這個根基,就要有抱著「寧可我愛天下人」的偉大自我犧牲精神的英雄,引領大家恢復久已遺忘的「天性之愛」。《悟》是冰心的「愛的哲學」的最完整最集中的表露。� 冰心的「愛的哲學」是有她自己的體系和邏輯的。母愛、兒童和自然就是它的三大組成部分。對這三個題材的不厭其煩地反復描述和宣揚,正表明了冰心看不到新興力量的成長,而只看到愛國運動「半死不活」「狂瀾既倒」的表象,以致對當時現實生活十分絕望,她企圖從母愛的深沉,童心的純真,自然的壯美中找到精神危機中的「避風棚」。她勸說那些「懸在天上人間的中段」的青年,當感到人生虛無時,當在黑暗的現實中受到心靈的創傷時,可以用本能的、天性的、無條件的、血統的母愛來治療。她向母親傾訴:「心中的雨點來了,除了你,誰是我在無遮攔天空下的蔭蔽?」「只有你是我靈魂的安頓」。追求童心的復歸是冰心空虛的精神生活中的另一根重要支柱。在她的作品中經常將成人和兒童對立起來,成人往往是作為一種譏刺的對象出現在《寄小讀者》中。她以為成人的是非觀往往和孩子的相顛倒,成人所從事的是「殺伐爭競」的互相傾軋的事業,他們都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偽善裝誣的詭詐中討生活;大人的這些壞行為小孩不敢管,不會管,也不屑管,所以他們往往是善良、純真、富於同情心的化身。主張童心的復歸同樣也是冰心對於黑暗現實不滿的一種表現。對現實生活的厭倦使冰心更以雙倍的力量眷戀自然。她慫恿詩人去歌頌自然,作家的筆尖兒應該浸在自然的海里,因為「人類的心懷太枯燥了」。在小說《月光》中主人公維因在避暑勝地投湖自殺,但他根本不把這種投湖的舉動看成是自殺的行為,他覺得自然景色美到極致,使他到了忘我的境界,他就可以「打破自己,和自然調和」5。在冰心看來,自然有這般的魅力,不僅可以令人忘卻現實,甚至可以忘卻自我的存在。自然在冰心的心目中,形成了一種宗教式的迷戀,她說:「談到我生平宗教的思想,完全從自然之美感中得來。」她所信奉的是一種自然拜物教。

超人》是冰心早期小說的代表作。由於主人公何彬思索的問題,反映了當時相當一部分知識青年內心的苦悶,作品發表後,引起了共鳴,獲得了極大的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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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冰心女士的《超人》

成仿吾

冰心女士在《小說月報》的第12卷第4號上,發表了一篇叫做《超人》的短篇小說。發表的當時,我也覺得這標題新穎得很,便也懷著一肚子好奇心,把它翻看了一下。我記得那時候的感想,第一,覺得有點被那個標題騙了似的,第二,我總覺得這裡面穿了幾個大孔,作者本人似乎始終沒有把它看出。近來又在《小說月報》的第13卷第9號上,看見了署名劍三的一篇批評的文字,又在第12卷第11號的《小說月報》里,也尋出了潘垂統君的評論,好像都說冰心女士的這篇作品,是她整個思想的最高的表現,所以我又把那篇小說翻出來看了。可是我第二次把它看完了的時候,我仍覺得一年多以前的感想,依然沒有多大的變化,很頑固地主張自己,雖然中間夾著了兩篇還不能說是文藝批評的文字。�

這小說為什麼要叫做《超人》,雖然冬芬君的附註上說:「如果有不哭的啊,他不是『超人』」,我卻至今還是不懂,但這是作者的自由。作者對於「超人」這個詞,或許有特別的見

解,不過我們要知道作者在這篇作品裡面,實在沒有告訴我們什麼是超人,並且她也無須告

訴;所以若有人說何彬就是作者意中的超人的表現,說這樣才是超人,那樣不是超人,那就

不僅是武斷,而且要被作者暗笑了。(題目與本文,本來沒有關系,不過許多的人,每每把它們誤解了,我才順便說及。)�

就上面的兩節看起來,倒像我是在做批評的批評了。批評家的觀察與表現對不對,本也可以將對象去批評,不過我的目的,是在這里想把冰心女士的《超人》評論一下——像其餘的批評家一樣,把話說得謙恭一點,那麼,我是想在這里把我一個人關於《超人》的意見說說。�

冰心女士的作品,我看得不多,但是我僅由她的小說,可以看出她的詩人的天分很高,藝術家的手腕很足。就是她這篇小說,都比那些詩翁的大作,還要多有幾分詩意。她那豐富的想像力與真摯的心情,都很可愛,精細的描寫,與伶俐的筆致,也都把女性的特長發揮得出。但《超人》這篇小說,我卻不敢說是成功的作品,我現在取純正的態度,把我的意見寫出來,供大家的參考。�

凡有一種文藝我們能取為批評的對象的,是:�

觀察

藝術(Art)�

表現

文藝的 �

思想

效能(Effect) �

情緒

效能與藝術雖然不是可以獨立分離的,然為文藝批評時,卻不妨分別出來研究。�

《超人》這篇小說的宗旨,有人說作者的意思,是想表示由否定(Verneinung)達到肯定(Bejahung)的一種經過,就是:�

否定 肯定�

這種經過,本可以由種種的路途達到,《超人》指示我們可以達到的方法,卻是什麼呢?有人說是愛的實現,那麼,這種經過是:�

否定 愛的實現 肯定�

假使我們把《超人》依這種形式分解出來的時候,我們就會覺得各部分的表現工夫還沒有做到,作者的觀察不僅沒有深入,反有被客觀的現象蒙蔽了的樣子。�

譬如寫何彬的否定的時候,作者的描寫只是一些客觀的可見的現象,主觀的心的現象,少有提起。這確是表現上的一個缺陷。並且開首第一句就說:「何彬是一個冷心腸的青年」,

後面又說他面色冷然,好像作者真的想把何彬寫到極端否定的樣子,這是很不對的。近代人

的精神上的痛苦,不在於把一切都否定了,而在於只是懷疑與苦悶,什麼也不能肯定。否定

是負號的肯定,近代人若能真的否定起來,倒也可以減少多少痛苦,可是近代人之不能否定,正猶如他之不能肯定。真的,近代人只是懷疑,只是苦悶,苦的是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何彬對程姥姥所說的話,很顯出了他的懷疑,只是不甚深刻,也沒有把他內在的苦悶寫出來,看去時只越發增加了他的冷度。我在這地方覺得作者的觀察不深,不出客觀的現象以外,反被客觀的現象瞞過了。並且由極端的否定轉入肯定,不是經過一種媒介(Medium)所能辦到的。這樣的由這邊轉到那邊,必先有他的可能性(Possibility),就是要先到一個可以左可以右的一個零點(Zero Point),這樣的零點,就是近代人的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的懷疑與苦悶的狀態。由零點進而肯定,不可不有一種媒介,由否定達到零點,也不可不有另一種媒介,所以把否定到肯定的全經過寫出來的時候,就是:�

否定 媒介甲 零點 媒介乙 肯定�

換一句話說明出來的時候,就是由否定達到肯定,不可不先由媒介甲的作用由否定離開,達到可左可右的零點,然後再由媒介乙的作用,離開零點,直達肯定。所以像《超人》那樣把主人公寫到極端否定,不僅理論上說不過來,還使結構上生了一層缺陷。凡我們對於一個現象,不應當只就他的表面觀察,應當把藏在表面下深處的實在看出來,才能夠不為客觀的現象所蒙蔽了。何彬這樣的人,就《超人》的後半看起來,確是易於感動人的,他的淚珠好像不時充滿了他的雙眼。若像《超人》這樣寫出來,那就不過是一個神經質的感傷主義者(Sen

timentalist)了。所以《超人》若真是想表現達到肯定的經過,就還當把懷疑與苦悶的熱與

力寫出來,不要把他們看脫了,更不要說那些冷心腸的話。《小說月報》上的一個批評家很稱贊這個冷字,說「是作者苦心用力寫的,十分傷心,包含著許多眼淚,讀完這篇東西,細

想這個冷字而不哭,那真是全沒心肝的人」。這種舊式的、不講道理的、狂熱的批評,不僅於文藝批評沒有絲毫的益處,反易使人把文藝批評誤解了。為文藝批評的人,應當還要冷靜一點,應當還要嚴肅一點,應當深就全體的效能與藝術觀察——用冷靜嚴肅的態度觀察,也用冷靜嚴肅的態度表現出來才好。�

又如寫愛的實現的時候,用了一場夢境,這自然是很經濟的寫法;但這場夢境偏插在「至人無夢」以後,這確是自己無故把「三夜的往事」築起來了的效能,削成強弩之末了。那夢境前的「睡下的時候,他覺得熱極了」,雖然即刻用「累了兩天了,起居上自然有些反常」之類的女性特有的邏輯(Logic)來註解,卻也掩不了勉強的痕跡。祿兒的那封信,有人說是太不近現實,本來我們現在的社會程度太低,他們表現自己的能力太薄弱,原不僅一個無知識的祿兒是這個樣子,就是我們現在的上流階級以及知識階級,我們都不能在他們的言論中,

表現我們所要表現的思想與情緒,不過關於這一點,我卻不僅不說作者不好,因為時常感覺

同樣的苦處,我反不禁要表示同情於作者。我想可以在這里警告我們的青年作家,不要再想

在現在的一般人的言論裡面,織入高深的思想,我們暫時不能不丟了這條路,我們以後只能

在乾燥淺薄的言行的全部之中,取曲徑把我們的思想徐徐地暗示。既要顧及實情,又要不墮

入淺近的自然派的描寫,除此之外恐怕也沒有他法,這固然是很難的事情,不過我想也並不

是不可能的事。�

最後作者寫何彬肯定的時候,我覺得熱有餘而力實不足。本來最初寫得那般冰冷,接著又勉強安排了一回夢境,又使祿兒寫了一封很勉強的信,這全體的效能已經是很勉強的了;而作者寫何彬肯定的時候,又只用了他一封感傷的(Sentimental)信,與滿面的淚痕,他的舉止,卻仍沒有擺脫最初的灰色與冷度;我們由他的肯定,絲毫都看不出肯定的動力的效果,所以這全經過倒像微風偶過,在水面上吹起了一層漣漪,不久又仍歸寂靜了。真的肯定應當在本人的一生中,湧起永難消滅的一回激盪,而以餘力深深地給一種不可磨滅的印象於讀者的心裡。關於這地方,冰心是疏忽了一點的了。有人說看了何彬的信,就覺得非哭不可,但這是這封信的感傷(Sentimentalism)的成功,不能扯到全體的效能上去。小說家最大的努力,

應當注意在小說全部的戲劇的效能(Dramatic effect),批評家也應當持冷靜的態度,在這

些地方注意,不要學那些舊戲迷的喝彩。舊戲迷不解藝術,也不講效能,唱得又高又久,舞得又奇又怪的,便不惜高聲的喝彩;至於這些歌舞對於全劇的藝術與效能有什麼關系,他們是不管的,真的藝術作品,決不靠哪一部分的完善;藝術作品的完善,也在他的各個,也在他的全體(as a whole)。這全體應當是多樣的統一,一部分的出風頭,弄得不好,便會把統一破壞。《超人》的這封信,能使人不禁哭起來,實是它意外的成績,然而專就這封信說,我都覺得熱有餘而力不足。�

以上所言,是依許多批評家的評論,把《超人》作為描寫一個人自否定達到肯定之經過的作品,再把它剖解考究所得。究竟冰心女士作這短篇時,她自己的意思如何,我們無從詳悉;所以這樣批評,究竟有什麼意思,完全是一個未知數。不過我們由一篇作品,也不是決不能看出作者作那篇東西時的意思,我們多少是可以看得出的。我們所看出的作者的意思,與作者自己當時的意思是不是一樣,能不能一致,是在批評家的觀察力的大小,與作者自己的意識明顯的程度;有時批評家竟能看出作者自己還沒有覺到的地方,也是有的。冰心女士作《超人》這篇小說時的意思,許多的人都由事件的進行與結果,說她是想描寫一個人由否定達到肯定的經過;然而這種觀察的方法,難免偏於印象,難免不使舊的遠的印象為新的近

的印象所蒙蔽了,所以我想最好還是用一種歸納的方法。�

當我們把《超人》仔細讀過一遍的時候,奔濤一般起伏的諸印象之中,超群出類的共有三個:第一,沒有愛的(孤獨的)生活;第二,過去的追憶;第三,愛的實現(Realization)。它們的關系是:�

沒有愛的生活 過去的追憶 愛的實現�

就是從沒有愛的(孤獨的)生活,由過去的追憶,達到愛的實現的一種經過。我在這里提出過

去的追憶,或者有人不贊成,然而我敢說《超人》的最重要的內容就在這里。我想作者當時

的意思,也不外是想描寫我們與過去的關系——永遠相牽,永無終止的關系。我不想在這里

說及我們一個人怎樣忘不了自己的過去,怎樣眷念,怎樣渴望;然而我們一生的歷史,很無情地一頁頁翻過來了,永無回復的可能性,事愈不能,我們越想,只在我們這種想念之中,我們回復了多少過去了的我們。尋著了多少過去了的悲哀與歡喜——都一樣地要求我們感激的!當我們表現出這種陶醉的感激的時候,誰能不被激起狂熱的共鳴?《超人》得力的地方,就在這里。�

然而就我所新提出的經過看起來,《超人》的藝術,也仍不免有我前面說過的幾層缺點。她寫沒有愛的生活,也只就客觀的現象描寫,也錯在把何彬寫到了極端的否定;她寫過去的追憶,也很安插得勉強;她寫愛的實現,也是熱有餘而力不足。並且作者似乎沒有把愛的真諦看出。真的純潔的愛,在授而不在受,在與(to give)而不在取(to take)。愛好比黃昏時分的飛鳥,是要尋出可以棲息的一枝的,不得其所,是不能安息的,然而何彬是何等的無氣力,何等的冰冷!�

此外還有最後的,或者真與作者的本意一致的一種觀察。何彬在信中說:「你深夜的呻吟,使我想起了許多的往事,頭一件就是我的母親」,「她帶了你的愛來感動我」。就這些地方看起來,似乎作者的意思,不過是想描寫一個沒有愛的人,如何想起了慈母的愛情的一種經過。如果作者的意思真是這般的,那就未免更瑣碎了。�

我寫這一篇東西,絲毫沒有把《超人》故意說壞的成見,不過想把我的意見寫出來,供大家參考。有許多的話一定有人不贊成,也有許多的話,說得不十分徹底。冰心女士的詩人的天分是很高的,我在前頭說過,不須再說了。不過她的作品,不論詩與小說,都有一個共通的大缺點,就是她的作品,都有幾分被抽象的記述脹壞了的模樣。一個作品的戲劇的效能,

不能靠抽象的記述,動作(Action)是頂要緊的,最好是把抽象的記述投映(Project)在動作

里。我們的舊小說多被動作(實事)脹壞了,然而被抽象的記述脹壞,也是過猶不及。這許是

冰心偏重想像而不重觀察的結果,我在這里順便談談,也許不無益處。��

1922年11月30日�

(原載《創造季刊》第1卷第4期)

『陸』 王安憶寫過哪些作品每個作品帶一點介紹

王安憶
中國當代著名中年女作家,八十年代即已成名,其短篇小說《小鮑庄》被視為尋根派代表作。其母茹志娟亦是作家,可謂家學淵源,但我更喜歡後者的作品。王安憶的許多作品以上海為背景,如近期比較有影響的長篇小說《長恨歌》。她是一個講故事的能手,一段舊事娓娓道來,很有女性的細致感。但也嫌有些絮叨。對細節很執著,總是不厭其煩地從頭講起。她的作品中,我比較喜歡的是一個較短的長篇,叫《米尼》,大概是寫一個有偷竊癖的女孩子,很有意思。(宇慧 2000,1,21)

自然資料:當代女作家,祖籍福建同安,1954年生於南京。1955年隨母茹志鵑遷居上海。1969年初中畢業。1970年赴安徽插隊。1972年考入江蘇徐州地區文工團。1978年回上海任《兒童時代》編輯,後任中國作協理事、作協上海分會專業作家。1975年冬開始發表作品,1980年發表成名作《雨,沙沙沙》。著有小說集《雨,沙沙沙》、《王安憶中短篇小說集》、《尾聲》、《流逝》、《小鮑庄》,長篇小說《69屆初中生》、《黃河故道人》、《流水三十章》、《父系和母系的神話》、《長恨歌》,散文集《蒲公英》、《母女漫遊美利堅》(與茹志鵑合集),兒童文學作品集《黑黑白白》,論著《心靈世界——王安憶小說講稿》以及《乘火車去旅行》、《王安憶自選集》等。其中《本次列車終點》獲1982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流逝》和《小鮑庄》分獲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長恨歌》獲「第五屆茅盾文學獎」。

王安憶是近二十年來,中國大陸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事實上,早在八十年代初期,王安憶便以《雨,沙沙沙》、《阿蹺傳略》等系列作品,取得公眾的注意。這些作品主要是以平實細膩和充滿傷感的文筆,描寫大陸自文革後生活的轉變。然而,當時的王安憶,與大陸許多已而或正要走紅的作家,如阿城、韓少功、莫言、蘇童等相較,總好像缺了點甚麽。

舉例來說,《小鮑庄》那樣的道德寓言,感人有餘,卻不如韓少功的《爸爸爸》、《女女女》來得令人驚心動魄;寫情慾荒原里男女間掙扎的「三戀」故事,則又缺少了蘇童《妻妾成群》、〈罌粟之家》一類作品旖旎多姿的魅力。而她的其他長篇,如《黃河故道人》《流水三十章》,千言萬語,卻被批評為「流水賬」。及至九十年代,王安憶終能以《叔叔的故事》大放異彩,隨後的《長恨歌》和《紀實與虛構》等,亦證明她駕馭長篇說部、想像家國歷史的能力。

既是文學評論家,亦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及比較文學研究所教授的王德威曾經描述王安憶創作的三個特徵,分別是對歷史與個人關系的檢討;對女性身體及意識的自覺;對「海派」市民風格的重新塑造。而《紀實與虛構》可說是集三者的大成。

在小說中,作者意圖為自己的家族尋根探源,但卻與蘇童、余華、葉兆言、李銳等不同,舍父系族裔命脈於不顧,反之轉而探勘早已佚失的母系家譜;至於其創作和探源的據點則在上海,一個由外來者匯聚而成的都會,一個不斷遷徒、變易和遺忘歷史的城市。

書中內容共分十章。單數章講述作者,即敘述者在上海成長的經過,從幼年遷入、求學、文革、流放、歸來到成婚;至於雙數章節,則追溯其母家族在中華民族史上的來龍去脈。最後在第十章,家史在民族史中的線索與個人在國家史中的歷史記錄,合而為一,並歸結到作者對創作歷程的反思。

事實上,小說中最令人注目的是雙數章節的母系歷史,且更為有趣的是,作者的「考證」顯示母親的血源乃來自北魏時的蠕蠕族,並由此開始,王安憶刻劃出一篇家族興衰史。

到此,《紀實與虛構》已是一部能令人注目的「總結、概括、反省與檢討」家史小說。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當提到王安憶的長篇小說《長恨歌》,有時難免令讀者以為是唐代詩人白居易《長恨歌》的小說版。其實兩者並沒有一點兒關系的!

小說中最令人觸目的是主角王琦瑤的出場。作者花費篇幅來描寫上海的弄堂、流言、閨閣、鴿子,目的只有一個:襯托王琦瑤像是吸盡黃浦精華的結晶。

「……上海弄堂是性感的,有一股肌膚之親似的。它有著觸手的涼和暖,是可感可知,有一些私心的。積著油垢的廚房後窗,是專供老媽子一里一外扯閑篇;窗邊的後門,是供大小姐提著書包上學堂讀書,和男先生幽會的……」細致和屬於女性的筆觸,具體描寫弄堂的一切。

事實上,在王安憶發表了《長恨歌》後,便有學者或文學評論將之歸類為張愛玲的「延續」,試想像著如葛薇龍、白流蘇、賽姆生太太等角色的舞台由中華民國的上海轉移至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上海,一群曾經過著聲色的男女,如何在誇張禁慾的政權里,度過餘生。

當然,王安憶的《長恨歌》並非全沒有缺點,其缺點亦正如其優點,就是《長恨歌》只是將張愛玲沒有全面寫出的上海風情給予全面集中的描寫,意即是成功地借鑒了別人的創意,非常流暢的將別人零碎描寫的東西集中起來全面描寫;可是,這些描寫卻非作者的原創,換言之,她只是依循前人成功的道路。當然,客觀來說,王安憶的描寫上海的原貌是成功的,亦顯出其駕馭長篇巨著的能耐!

淺談王安憶在九十年代後半期的寫作
不像小說的小說

一九九六年,王安憶發表了頭年完成的《姊妹們》,接下來,一九九七年發表《蚌埠》、《文工團》,一九九八年發表《隱居的時代》,到一九九九年,在與《喜宴》、《開會》兩個短篇一塊兒發表的短文里,她明確地說:「我寫農村,並不是出於懷舊,也不是為祭奠插隊的日子,而是因為,農村生活的方式,在我眼裡日漸呈現出審美的性質,上升為形式。這取決於它是一種緩慢的,曲折的,委婉的生活,邊緣比較模糊,伸著一些觸角,有著漫流的自由的形態。」(《生活的形式》,《上海文學》一九九九年第五期)

這期間王安憶還在寫著另外不同類型的作品,像短篇《天仙配》、中篇《憂傷的年代》和斷斷續續進行著的長篇《屋頂上的童話》,等等。這些作品不僅與上述一組作品不大一樣,而且各自之間也差異明顯。這里我們暫不討論。且讓我們只看看那一組不少人覺得不像小說的小說。

為什麼會覺得不像小說呢?早在九十年代初,王安憶就清楚地表達了她小說寫作的理想:一、不要特殊環境特殊人物,二、不要材料太多,三、不要語言的風格化,四、不要獨特性。這「四不要」其實是有點驚世駭俗的,因為她不要的東西正是許多作家竭力追求的東西,是文學持續發展、花樣翻新的趨動力。我們設想著卻設想不出抱著這一理想的王安憶會走多遠。現在讀王安憶這些年的作品,發覺我們這一設想的方向錯了。小說這一形式,在漫長的歲月里,特別是在二十世紀,本身已經走得夠遠了,甚至遠得過度了,它腳下的路恐怕不單單是小路、奇徑,而且說不定已經是迷途和險境。所以王安憶不是要在已經走得夠遠的路上再走多遠,而是從狹窄的獨特性和個人化的、創新強迫症(「創新這條狗」在多少創作者心中吠叫)愈演愈烈的歧路上後退,返回小說藝術的大道。

於是在王安憶的這一系列小說中,我們讀到了內在的舒緩和從容。敘述者不是強迫敘述行為去經歷一次虛擬的冒險,或者硬要敘述行為無中生有地創造出某種新的可能性。不,不是這樣,敘述回歸到平常的狀態,它不需要刻意表現自己,突出自己的存在。當「寫什麼」和「怎麼寫」孰輕孰重成為問題的時候,「偏至」就難免要發生了。而在王安憶這里,敘述與敘述對象是合一的,因為在根本上,王安憶秉承一種樸素的小說觀念:「小說這東西,難就難在它是現實生活的藝術,所以必須在現實中找尋它的審美性質,也就是尋找生活的形式。現在,我就找到了我們的村莊。」(《生活的形式》)

好了,接下來我們要問,「我」從「我們的村莊」,還有「我們團」、「我們」暫時安頓身心的城市、「我們」經歷的那個時代,找到了什麼?

理性化的「鄉土文明志」

作為新文化運動重要組成部分的中國新文學,從它初生之時起就表明了它是追求現代文明的文學,它的發起者和承繼者是轉型過來的或新生的現代知識分子,文學促進國家和民族向現代社會形態轉化並表達個人的現代性意識和意願的方式。今天回過頭去看,在這樣一種主導特徵下,新文學作品的敘述者於諸多方面就顯示出了相當的一致性,就是這種一致性,構成了今天被稱之為「宏大敘事」的傳統。舉鄉土文學的例子來說,我們發現,諸多作家在描述鄉土中國的時候,自覺採取的都是現代知識分子的標准和態度,他們的眼光都有些像醫生打量病人要找出病根的眼光,他們看到了蒙昧、愚陋、劣根性,他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們站在現代文明的立場上,看到這一片鄉土在文明之外。其實他們之中大多出身於這一片鄉土,可是由此走出,經受了文明的洗禮之後,再回頭看本鄉本土,他們的眼光就變得厲害了。不過,在這一敘事傳統之內的鄉土文學,與其說描述了本鄉本土的形態和情境,倒不如說揭示了現代文明這一鏡頭的取景和聚焦。這些作家本身可能非常熟悉鄉土生活,對本鄉本土懷抱著深厚的感情和眷念,可是,當他們以一個現代知識分子的眼光並且只是以一個現代知識分子的眼光審視這一片鄉土的時候,他就變得不能理解自己的鄉土了——如果不能從鄉土的立場上來理解鄉土,就不能理解鄉土。

所以並不奇怪,我們的鄉土文學常常給人以單調、沉悶、壓抑的印象。民間的豐富活力和鄉土文明的復雜形態被敘述者先入為主的觀念遮蔽了,被單純追求現代性的取景框舍棄了。不過仍然值得慶幸,所謂「宏大敘事」從來就不可能涵蓋全部的敘述,我們畢竟還可以看到沈從文的湘西,蕭紅的呼蘭河,乃至趙樹理的北方農村,這些作品畢竟呈現出主導特徵和傳統控制之外的多種有意味的情形。

說了這么多,本意只是為了以一種敘事傳統與王安憶的小說相對照,這一對照就顯出王安憶平平常常敘述的作品不那麼平常的意義來:從中我們能夠看到,她發現了或試圖去發現鄉土中國的文明;而若以上述敘事傳統的眼光看來,這樣的鄉土是在文明之外的。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我們顯然更容易理解後一種文明:西方式的,現代的,追求進步和發展的外來文明,而對於鄉土文明,卻真的說不上知悉和理解了。

正是在這種一般性的認知情形中,王安憶的小說成為一種不被視為文明的文明的知音和載體,成為一種探究和理解,一種述說和揭示,一種鄉土文明志。你知道《姊妹們》是怎樣開篇的嗎?「我們庄以富裕著稱。不少遙遠的村莊嚮往著來看上一眼,這『青磚到頂』的村莊。從文明史的角度來說,我們庄處處體現出一個成熟的農業社會的特徵。」——這就是了。

和九十年代初《九月寓言》這樣的作品相比較,張煒的膠東鄉村生活回憶錄把一種自然的、野性的民間生命力張揚得淋漓盡致,它的背後是一種抒情的態度,那野歌野調的唱者不僅投入而且要和歌詠的對象融合為一;王安憶的淮北鄉土文明志則是守分寸的、理性化的,它的背後是分析和理解的態度,因而也是隔開一點感情距離的。這樣一種經過漫長歲月淘洗和教化的鄉土文明,遠離都市,又遠非自然,有著一幅世故的表情,不那麼讓人喜歡的,可是必須細心去了解,才可了解世故、古板、守規矩等等之下的深刻的人性:「這人性為了合理的生存,不斷地進行著修正,付出了自由的代價,卻是真心向善的。它不是富有詩情的,可在它的沉悶之中包含著理性。」立基於這樣寬厚、通達、有情的認識,《姊妹們》才把那一群出嫁之前的鄉村少女寫得那麼美麗活現,又令人黯然神傷。

「兩種文明」的奇遇

王安憶甚至發現,在被普遍視為保守的、自足性極強的鄉土文明中,其實潛藏著許多可能性和強大的洇染力,譬如對並非出自這種文明的人與事的理解和融匯。《隱居的時代》寫到一群「六·二六」下放到農村的醫生。王安憶在文中說,「當我從青春荒涼的命運里走出來,放下了個人的恩怨,能夠冷靜地回想我所插隊的那個鄉村,以及那裡的農民們,我發現農民們其實天生有著藝術的氣質。他們有才能欣賞那種和他們不一樣的人,他們對他們所生活在其中的環境和人群,是有批判力的,他們也有才能從紛紜的現象中分辨出什麼是真正的獨特。」你看接下來描述的「兩種文明」的奇遇:「現在,又有了黃醫師,他給我們庄,增添了一種新穎的格調,這是由知識,學問,文雅的性情,孩童的純凈心底,還有人生的憂愁合成的。它其實暗合著我們庄的心意 。像我們庄這樣一個古老的鄉村,它是帶有些返樸歸真的意思,許多見識是壓在很低的底處,深藏不露。它和黃醫師,彼此都是不自知的,但卻達成了協調。這種協調很深刻,不是表面上的融洽,親熱,往來和交道,它表面上甚至是有些不合適的,有些滑稽,就像黃醫師,走著那種城裡人的步子,手裡卻拿著那塊香噴噴的麥面餅。這情景真是天真極了,就是在這天真里,產生了協調。有些像音樂里的調性關系,最遠的往往是最近的,最近的同時又是最遠的。」

《隱居的時代》還寫了插隊知青的文學生活,寫了一個縣城中學來歷特殊的老師們,這些都清楚不過地表明,在大一統的意志下和荒漠時期,精神需求,對美的敏感,知識和文化,潛藏和隱居到了地理的夾縫和歷史的角落裡,這樣的夾縫和角落不僅使得它們避免流失散盡,保留下相傳承繼的文明火種,而且,它們也多多少少改變了他們棲身的所在——一種新的、外來的因素,「很不起眼地嵌在這些偏僻的歷史的牆縫里,慢慢地長了進去,成為它的一部分。」——就像下鄉的醫療隊和黃醫師,「它微妙地影響了一個村莊的質質。」

《文工團》也寫到了不同文明的相遇,只是其中所包含的掙扎求存的能量左沖右突,卻總是不得其所。「文工團」是革命新文藝的產物,可是「我們這個地區級文工團的前身,是一個柳子戲劇團。」新文明的團體脫胎於舊文明的戲班子,譬如說其中的老藝人,他們與生俱來的土根性,他們代代承傳的老做派,將怎樣委屈求全地適應新文藝的要求,而在歷經改造之後卻又脫胎不換骨?這個由老藝人、大學生、學員、自費跟團學習的等帶著各自特徵的人員雜糅組成的文工團,在時代的變幻莫測中風雨飄搖,顛沛流離,終於撐持到盡頭。

「我」隱退到「我們」

現在,讓我們回到與王安憶這些小說初逢時的印象。這些作品,起意就好像置小說的傳統規范和通常的構成要素、構成方式於不顧,作者就好像日常談話似的,把過往生活存留在記憶里的瑣屑、平淡、零散的人事細節,絮絮叨叨地講出來,起初你好像是有些不在意的,可是慢地,你越來越驚異,那麼多不起眼的東西逐漸「累積」(而不是傳統小說的「發展」過程)起來,最終就成了「我們庄」和自由、美麗地表達著「我們庄」人性的姊妹們,就成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城市蚌埠和「我們」初涉艱難世事的少年歲月,就成了文工團和文工團執著而可憐的驚心動魄的故事。「發展」使小說的形態時間化,而「累積」使小說的形態空間化了,開始我們還只是認為敘述只是在不斷填充著這些空間:「我們庄」、文工團、隱居者的藏身之處,後來才驚異地看到這些空間本身在為敘述所建造的主體,那些人事細節就好像這個主體的鼻子、眼睛、心靈和一舉一動的歷史。能夠走到這一步,不能不說是大大得力於一個親切的名之曰「我們」的復數敘述者。「我們」是揚棄了「我」——它往往會演變成惡性膨脹的敘述主體,嚴鋒在《文工團》的簡評中說,在新時期的文學中到處可見一個矮揉造作的敘事者,或洋洋得意,或顧影自憐,或故作冷漠,怎一個「我」字了得——而得到的。

「我」並非消失了,而是隱退到「我們」之中。

『柒』 短篇小說||海棠花開時

1989年的一個下午,奶奶坐在搖椅上,手裡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蒲扇。我剛和小夥伴揮手告別,滿頭大汗跑進院中,奶奶拿著蒲扇指了我一下,「晚棠,慢點跑,來奶奶這里,給你涼好了糖水。」我看向奶奶,她的旁邊,放了一個小板凳,凳子上有個杯子。我趕緊跑過去,捧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水,「奶奶,真甜。」我向奶奶笑了一下,奶奶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頭,幫我整理了被風吹亂的劉海兒。就在這時,一個紙片從搖椅上滑落。我小心翼翼的拾起,是張照片,照片上一個穿著軍裝英俊挺拔的男子和一個著旗袍端莊典雅的女子,站在一棵開滿花的樹下,「奶奶,這是誰呀?他們可真好看。」雖是黑白照片,但我能想像出照片上的顏色,軍裝是墨綠的,旗袍是天藍的,樹上的花是粉的。奶奶顫抖著手,指向了著軍裝的男子,「晚棠,這是你的爺爺。」我搖了搖頭,「奶奶騙人,那個才是爺爺。」我手指著掛在廳堂里的黑白照片,從小父親就告訴我,這是爺爺。奶奶笑了,「囡囡啊,這是年輕時的爺爺。」我撐著頭,眨著眼,聽奶奶講她和爺爺的故事。

我的爺爺,叫陸德聖。

陸德聖14歲就隨部隊打仗,經歷的戰爭不下數十場,他還沒從抗日戰爭勝利的喜悅中走出來,就又迎來了解放戰爭。參加紅軍是陸德聖做的最不後悔的一件事。陸德聖是陝北延川人,14歲時遇上了紅軍,不知為何,總有一個聲音讓他去報名參軍,他積極參加部隊的一切訓練,槍法奇准,無論什麼戰役,他都沖在最前面,班長和排長都對他刮目相看。大部隊沒在延川停留多久,就去了延安。抗日戰爭時期,延安位置偏僻,處於黃土高原,溝壑縱橫,正適合打游擊戰,且南面潼關易守難攻,一直沒有大規模的日軍進入陝西來騷擾,頂多就是一些特務小分隊,所以警衛連的任務尤為重要,要保護各位首長的安全。陸德聖因為屢立戰功,被調到了警衛連。警衛連可不輕松,有時還會被派去完成一些特殊的任務。畢竟是真刀真槍的打打殺殺,哪兒能不流血?陸德聖基本上不怎麼去醫務室,就算流血了,擺擺手,「我沒事,過兩天就好了,哪兒那麼金貴,把綳帶葯品留給有需要的人不是更好嗎?」然後又筆直的站到隊伍中進行訓練。

一天,陸德聖正在睡覺,突然門被推開了,陸德聖驚醒,以為是鬼子來了,跳起來就要跟進來的人「拼了」,那人拍了拍陸德聖的頭,「德聖,是我,那邊辦了一個識字班,沒上過學的都可以去學,你去不?」陸德聖迷迷糊糊的看清眼前的人,是警衛連的小吳,陸德聖就這樣被小吳拽去了識字班。說是識字班,就是幾個小板凳和一個大黑板,他倆來的巧,正趕上老師的自我介紹,「同志們好,我是醫務連的王玉英。」王玉英三個字像是落在了陸德聖心上。陸德聖臉不由得紅了。「德聖,你咋啦?是不是生病啦?臉咋這么紅呢?」旁邊的小吳大聲說。陸德聖拍了拍小吳,讓他閉嘴。王玉英聞聲也走到了陸德聖身邊,「同志,等會兒下課後你先留一下,我幫您量個體溫。」然後又走回到黑板旁,「同志們,今天我們學一首小詩。」然後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了一串字。「同志們跟我念,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一去二三里……」念詩的聲音響徹黃土高原。下課後,王玉英從隨身攜帶的急救箱里找溫度計,抬頭一看,本來坐在最後一排那個好像是發燒的同志不見了。一下課 陸德聖就拉著小吳跑了,跑回了他們住的窯洞,「你跑啥了?那位女同志不是要給你檢查嘛?」陸德聖說,「我啥病也沒有,檢查啥了?」小吳說不上來話,轉身躺到炕上睡覺了。

識字班是每天中午開,陸德聖和小吳每天吃完飯就直奔識字班,上了一個月,也多多少少認識了些字。一天,陸德聖被叫去執行任務,就沒去識字班,下課後,王玉英叫住小吳,問陸德聖今天怎麼沒來。小吳撓撓頭,「他可能有事兒吧,我也不知道,早上就沒見到他了。」一連幾天,王玉英都沒見到陸德聖。王玉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從那天第一次見到陸德聖,就忘不掉了,他的眉眼就像是刻在了王玉英的腦海中。

直到三天後,擔架抬進來了一個人,看不清臉,褲腿上有血往出滲。「同志,麻煩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個小戰士扒著王玉英的胳膊,差點給王玉英跪下,王玉英看了一眼傷者,剪開他的褲腿,幫他沖洗了傷口,並給他打了一針止痛針,他傷的很重,她能做的就是這么多了,剩下的要交給醫生。好在,傷的雖然很重,但是沒有危及到性命。醫生處理完傷口,包紮好,就出去了。王玉英打了一盆水,想給傷者擦擦臉,灰一點一點的從他的臉上褪去,映入王玉英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面孔,陸德聖。王玉英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盆水險些打翻。「玉英,怎麼了?」旁邊的女護士看到,幫王玉英扶了一下水盆。王玉英回過神來,「沒事兒,沒事兒,就是晃了一下神。」王玉英一直在盡心盡力的照顧著陸德聖,直到他的傷痊癒。但是左腿留下了病根,走路總是有點別扭。陸德聖堅持要回到警衛連,說他的傷不礙事,不妨礙打鬼子,說他可以跑的比兔子快。連長也不想失去一個槍法準的好苗子,就把他留了下來。

陸德聖又重新回到了警衛連,和以前一樣,中午他快速吃完飯就去識字班,說是想多識幾個字,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的眼睛哪裡是在看字,明明是一直盯著王玉英看。就這么一來二去,在戰友同志們的攛掇下,二人在一起了。那時候的愛情沒有那麼多風花雪月,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就夠了。他們二人在確定關系以後,感情迅速升溫,他們會在紅棗樹下聊天,聊過去,聊現在,聊以後。陸德聖知道了王玉英是江蘇蘇州人,原本是紡織廠的女工,後來成為了護士,跟著紅軍一路北上來到延安,陸德聖還知道了王玉英喜歡春天,她說蘇州春天海棠花開滿樹,滿街都飄著海棠花的香氣。

時間過得很快,1945年8月,日本投降。所有人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陸德聖知道消息後,激動的跑去找王玉英,還是在那棵紅棗樹下,陸德聖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半晌,從嘴裡憋出幾個字,「玉英,贏了,我們贏了,終於贏了啊!」二人在樹下相擁而泣。

太平日子沒過多久,就開始了解放戰爭,延安成了蔣介石的眼中釘,肉中刺,1947年,蔣介石嚴厲要求一定要對「匪軍老巢」延安實行「犁庭掃穴,切實佔領」。國民黨軍隊用來進攻陝甘寧邊區的總兵力共34個旅25萬人,企圖佔領延安,摧毀中共中央,當時陝北的解放軍在數量上和裝備上與國民黨相比都處於絕對劣勢,延安的情況十分嚴峻。在經歷了七天七夜的延安保衛戰後 首長們撤出了延安。從延安保衛戰開始,王玉英就沒見過陸德聖了,她只知道陸德聖一定是在戰場上,她心裡著急,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求求老天,保佑陸德聖能活著。七天後,她聽從命令跟著首長們一起撤退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王玉英才再次見到陸德聖,她只記得他黑了,瘦了。但好在,他還活著。1949年3月,各個首長前往北平,警衛連也跟著首長們一起,同時還派了幾個醫務兵跟隨,這其中就有王玉英。

3月下旬的北平,生機勃勃,春光明媚,百花齊放。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的汽車,陸德聖張大了嘴,原來這就是北平。一天中午,王玉英換上了借來墨綠色旗袍,把陸德聖拉了出去,「德聖,那兒有海棠花!」海棠花,陸德聖第一次見,粉粉的花朵壓滿枝頭。王玉英和陸德聖站在海棠樹下,咔嚓一聲,照片定格了畫面。

1949年10月,開國大典後,陸德聖決定和王玉英結婚。由於陸德聖履歷戰功,王玉英也一直盡職盡責,黨組織很快就批准了。結婚當天,還專門騰了一間屋子給二人做婚房。那天,陸德聖和王玉英穿著灰色的軍裝,胸前戴著兩朵大紅花,被一群人簇擁著向前走。走到半路,一位首長路過,得知陸德聖和王玉英喜結連理,首長喜笑顏開,「把我的馬牽來,這大喜的日子,讓新娘子坐我的馬。」王玉英跨上大馬,陸德聖牽著馬,大搖大擺的朝「婚房」走去。晚上,王玉英拿出那張二人在海棠樹下的照片,在照片的背面寫上「桑榆晚景,海棠花開」八個字,然後告訴陸德聖:「我們要一直一直走下去,到暮年白發蒼蒼時,也要一起看海棠花。」

1950年初,陸德聖在保護首長的過程中,腿部中彈,因殘疾退伍。雖然留在北京會有很好的待遇,但是陸德聖毅然決定帶著妻子王玉英回鄉。他說:「既然不能為國家效力,那也不用再給國家添麻煩了,我還年輕,回家種地能養活自己。」陸德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延川縣武家塬。幾間土屋,屋前一片空地雜草叢生。他摸了摸王玉英的手,「玉英,你跟著我受苦了。」王玉英搖了搖頭。陸德聖很擅長農活,回來不過幾天,雜草就被鋤光了,陸德聖把幾棵小苗種在了屋前,陸德聖指了指那幾棵苗:「這是紅棗樹,結果時紅紅一片,可喜慶了。這里太幹了,種不了海棠樹。」陸德聖沒讓王玉英干過什麼活,總是讓她歇著歇著,只有做飯陸德聖不會,一碗飯端上桌,陸德聖還總要說「辛苦了,玉英。」陸德聖和王玉英育有三子,他們努力的經營著這個小家,自給自足,日子雖清貧些,但卻幸福。王玉英每天目送丈夫扛著鋤頭去鋤地,然後給棗樹澆澆水,看著日頭,算著時間做好飯菜,等丈夫回來吃。一年四季都是雜糧小菜,也不覺得膩。

1977年,陸德聖躺在床上,村裡的醫生看過之後,對王玉英搖了搖頭,「怕是不好了,准備後事吧。」王玉英坐在地上哭的像個孩子。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喚,「玉英啊,玉英。」王玉英湊上前去,陸德聖抬手幫王玉英理了理鬢邊的碎發,指了指院中的棗樹,「快結果了吧。今年太陽好,果子甜,到時候給光明拿些。」陸光明是他們的大兒子,也是最有出息的一個,在延安機械廠工作,成了家,有一個女兒。王玉英推了推二兒子,「快去村長那兒給你哥廠里打電話,讓他往回走。」看著二兒子跑遠,王玉英又在陸德聖身邊守著,陸德聖輕拍了小兒子的背,「大有點口渴,給大倒碗水。」小兒子也跑開了。陸德聖躺在床上,好像在說著什麼,王玉英把耳朵湊到陸德聖嘴邊,終於聽清了,他在說:「桑榆晚景,海棠花開。玉英啊,此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再陪你去看一次海棠花。」說完,一滴淚從陸德聖眼角溢出,他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屋內爆發出一陣哭聲。小兒子端碗的手一抖,水撒出來大半。陸光明接到消息,急急忙忙往家趕,也是沒趕上見父親最後一面。

陸德聖下葬後,陸光明也要回廠里了,王玉英裝了一袋紅棗,「你大臨走時候囑咐的,說今年棗甜,給你裝點兒。」遞給陸光明時,一滴眼淚滴在了陸光明手上,光明抱了抱自己的母親,「光明,要是這次生的還是個女娃娃,能不能叫她晚棠。」光明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王玉英寫下「晚棠」兩個字,塞在了紅棗袋子里。

我的名字是奶奶起的,奶奶把照片翻到背面,娟秀的字寫著「桑榆晚景,海棠花開。」

軍裝是灰的,旗袍是墨綠的。我猜對了的,只有粉色的海棠花。

『捌』 誰能介紹一下當代作家王安憶,她的生平和作品

王安憶,上海人, 1954年生於南京,次年隨母親茹志鵑遷至上海讀小學,初中畢業後1970年赴安徽淮北農村插隊,1972年考入徐州地區文工團工作,1978年回上海,任《兒童時代》編輯。1978年發表處女作短篇小說《平原上》,1986年應邀訪美。1987年進上海作家協會專業創作至今。主要著作:《雨,沙沙沙》、《王安憶中短篇小說集》、《流逝》、《小鮑庄》、《小城之戀》、《錦銹谷之戀》、《米妮》等小說集及《69屆初中生》、《紀實與虛構》、《黃河故道人》、《流水三十章》、《父系和母系的神話》、《叔叔的故事》、《我愛比爾》、《長恨歌》等長篇小說。喜宴 妹頭 冬天的聚會《富萍》及其他 散文集《蒲公英》、《母女漫遊美利堅》(與茹志鵑合著)等,兒童文學作品集《黑黑白白》等,論著《心靈世界——王安憶小說講稿》等。作品曾多次獲得全國優秀小說獎,98年並獲得首屆當代中國女性創作獎。2001年馬來西亞《星洲日報》「最傑出的華文作家」稱號等。

王安憶的小說,多以平凡的小人物為主人公,表現他們平凡生活中的不平凡經歷與情感。「理解」與「愛」是她的創作宗旨。在藝術表現上,她的早期小說多感情抒發,近期創作則趨於冷靜和細致。

從王安憶的作品裡普遍可以感受到一種寬厚的愛,她賦予故事中人物"英雄性",表現人物美和善良的方面。她以敏感和高超的領悟力來控制故事微妙的氣氛發展以及人物的心理變化,細膩精準。她的作品講的是平常故事,柴米生計,可她探討的是故事背後強大而仁慈的自然規律,這是她對人性和人的生存狀態及本體世界的關懷,這使她的作品具有了超乎尋常的意義。同時作品中時刻有女性的溫柔體現,連同謹慎內省多思的品格,使她作為文壇一個特立獨行的異數存在.

相關作品:
長恨歌
作者: 王安憶
頁數: 384
定價: 20.00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簡介:
一個女人四十年的情與愛,被一枝細膩而絢爛的筆寫得哀婉動人,跌宕起伏。四十年代,還是中學生的王琦瑤被選為「上海小姐」,從此開始命運多舛的一生。做了某大員的「金絲雀」從少女變成了真正的女人。上海解放,大員遇難,王琦瑤成了普通百姓。表面的日子平淡似水,內心的情感潮水卻從未平息。與幾個男人的復雜關系,想來都是命里註定。八十年代,已是知天命之年的王琦瑤難逃劫數,與女兒的男同學發生畸形戀,最終被失手殺死,命喪黃泉。
篇外:

王安憶的「三戀」及其他

假如有人問我為何將房間搞得這樣亂,床上,書桌上,地板上到處攤滿了有關王安憶的書和雜志,電風扇擰到了最大檔,風一個勁兒地吹,風捲起了書的一角,而我卻獃獃地坐在一張木椅上,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這位1954年在南京出生的中國作家,祖籍福建同安,母親是作家茹志鵑,父親是劇作家王嘯平。王安憶一歲多便隨父母到上海定居,在那裡接受最初的教育,讀小學時經常參加區、市的兒歌寫作比賽會,對文學產生了很深的感情。1969年初中畢業,翌年赴安徽五河縣頭鋪公社大劉庄大隊插隊勞動,被選為縣、地區和省級積極分子。1972年考入徐州地區文工團,並參加一些創作活動。1976年在《江蘇文藝》上發表散文處女作《向前進》。兩年後到上海《兒童時代》雜志社任小說編輯,不久發表小說成名作《誰是未來的中隊長》和《雨,沙沙沙》。1980年參加中國作家協會第五期文學講習所學習。曾於1983年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文學活動。之後,曾任上海作家協會理事與中國作家協會第四屆理事會理事。她的履歷表雖然很短,卻被生活浸泡得實實在在,成為一個真正豐富的人生。

自從發表了小說《本次列車終點》之後,她那支馳騁之筆,內沒有了終點;她一路洋洋灑灑,到處是閃光的足跡,一直在超越著她的父母,成為當代中國文壇最有影響力的作家之一……我眼前,是她的小說集《雨,沙沙沙》(1981年,百花文藝出版社)、《黑黑白白》(1983年,少年兒童出版社)、《王安憶中短篇小說集》(1983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尾聲》(1983年,四川人民出版社)、《流逝》(1983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小鮑庄》(1985年,上海文藝出版社)、《海上繁華夢》(1987年,花城出版社)、《荒山之戀》(1987年,香港三聯書店)、《烏托邦詩篇》(1993年,華藝出版社),長篇小說《黃河故道》(1986年,四川文藝出版社)、《69屆初中生》(1986年,中國青年出版社)、《流水十三章》(1987年,上海文藝出版社)、《米尼》(1990年,江蘇文藝出版社)、《長恨歌》,散文集《母女漫遊利堅》(與茹志鵑合著;1986年,上海文藝出版社),《蒲公英》(1988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及長篇游記《旅德的故事》(1990年,江蘇文藝出版社)等。她的小說《誰是未來的中隊長》、《本次列車終點》、《流逝》、《小鮑庄》等均獲全國大獎;還有多篇小說被譯成各種文字。
這就是王安憶,王安憶的發展真快。
我從地上順手拾起剛寄來的1993年7月29日的《文學報》,那上面有一段王安憶在上海第四屆文代會的發言摘要,王安憶說:'在八面來風的環境中,知識分子應保持自己獨立的思考。她說作家應有藝術理想,這個巨變的時代需要作家去關注,一味作風花雪月頌是浪費才華和經歷,或者是缺乏藝術理想。'是的,王安憶的創作已經走出了小我。她近來不斷認為一個作家如果只從極個人的悲歡出發,那純粹是雕蟲小技。她的創作已到了思想收獲的時節。而這種思想的成熟,是王安憶開始注重宏大的東西,悲倫的東西,這種創作的變化,是朝著人類審美理想出發的。
從她的中篇小說《叔叔的故事》開始,王安憶的創作又在自己的基礎上有了大的飛躍。她的藝術理想得到了很好發揮,她確實讓自己變得大氣了,深沉多了。《叔叔的故事》,對當代文學有著重要意義,它擁有了巨大的歷史內涵,絕對經得起歷史的反復咀嚼,也是王安憶創作思想成熟的標志。如果一個作家放棄了她的思想追求,就自然會落後於時代,特別是在九十年代,更不能放棄作家對生活的參與和思考,沒有思考就沒有有分量作品的出現。而王安憶這幾年來,確實寫出了有份量的作品。如今年發表的長篇小說《紀實與虛構》,中篇小說《傷心太平洋》,無不表現了作家大手筆和注重人類審美理想的氣質,這兩部作品標志著王安憶的創作已到了又一個新的高峰。

王安憶不僅在藝術上保持了自己獨特的追求,在生活上也相當內向,嚴謹。這和她從小受的教育有關,她是茹志鵑的女兒這恐怕誰都知道。她酷愛讀書,待人熱情,愛思考,她談話富有哲理,喜歡實事求是,作為一個正直的作家,她是當之無愧的。

當然,關於王安憶的生平大家早就知道甚多,無須在這里重復。但要真正解讀一個作家,決不能忽略了她成長時期的重要作品。那麼,對於王安憶來說,'三戀'在她整個文學創作中是值得重視的部分,所以分析'三戀'成了我這篇評論的關鍵所在。

王安憶引導我進入了一個世界。

一個她認定充滿了生命壓抑苦難又燃燒著希望光明騷動著的世界-一生命的本體世界。

「三戀」是一個標志,畸形變態的性描寫向人們展示了魅力。我得照實承認,她的這種性意識只是在生命的邊緣上繞了個圈,並未真正走進人的生命本能。因為她終究沒能拗過強烈的道德規勸,在一種自我壓抑式的規勸中王安憶似乎找到了自我的心理平衡。

《逐鹿中街》便出現了一種傾斜。她使女人的生命直接倒塌,跌入家庭的懷抱,充當丈夫的陪襯,她們乾脆不去意識自我價值的存在。《崗上的世紀》最直接進入了人的生命本能'性'。在最真實的生命躍動面前,任何虛偽任何遮遮掩掩都顯得無濟於事。'性'為男人和女人提供了平等做人的權力,就像伊甸園里的亞當和夏娃結合才構成了人的完整一樣,男女雙方共同的權力鑄造了共同的生命律動。

現在小說的一個基本特徵是大家庭消失了,代之出現的兩人組成的小家庭。父親的形象消失了,代之出現的是丈夫的形象。女人的角色也分別由母親、女兒改換成了妻子、情人。但這種變化只是在家庭關系之內的角色互換,也就是說關於家庭的話語沒有變,關於女性的性的萌動意識,在深層心理上依然被籠罩在家庭意識形態之中。

王安憶的世界是一個主體意識極強的世界。她所關心的問題,使用的語言,作品前後敘述方式的變化很大。這里既有對女性自我的貶低,屈服於男性社會的一面;又有一種無法掩飾的骨子裡不安分,拚命想解放自我的騷動情緒。但無論如何發展,作者的創作都是在扮演著她自己。而決定這種扮演的是有另一個'缺席'存在者,他(我這里用'他'而不是'她')決定了王安憶所以這樣寫而不是那樣寫。這樣,當王安憶用筆寫作時,她就再也不是'她',而是'他',因為她的寫作中的符碼秩序必須與'他'的社會符碼秩序一致。這就是說,社會是男性的,是'他'的。女作家寫作,離不開社會這個大背景,按拉康的說法:'女性在生理結構在這個男權社會中以一種缺乏或被閹割的形態下進入語言和文化系統。'盡管婦女寫作努力想達到男性文化的成就,但她們的潛意識里無形中已經接受了這種男子對女人的偏見。

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偏見'呢?王安憶所關心的婦女地位有時不是在社會上,而是在家庭中。她認為回到家庭便是回到了一種自然的生活之中。在一個搞得非常舒服安逸的小家庭中,女人自自然然地履行她們的義務和職責,犧牲,忘我,道德純潔做個好妻子,好母親,說白了就是當個'家庭里的天使'。這種'淑女'型的女人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王安憶的心理需求。從而也滿足了'他'的社會秩序即女人--家庭的;男人--社會的。所以也是男人對女人的要求,這是一種對男人看來是'真正女人'的崇拜'小小的時候她們就在一起了。

小小的一座城,她們總是不間斷的練功。她請他幫忙開胯、扳腿。她們觸電般地接觸。她成了一兒一女的母親。她一片聖母般的溫柔。

--《小城之戀》

王安憶小說中的敘事人稱全是以第三人稱出現,這種敘事方式本身就很明顯。敘事者通過自己的化身構築起一個獨一無二的宇宙,她創造了這個宇宙,她在這個宇宙里能夠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她具有上帝一般神仙的能力。她可以任意對她的男女主人公善惡美醜在一種十分理智的情況下進行道德評判,這種異常清醒的把自己完全凌駕於作品意蘊之上的歷史性觀照,使敘事者完全變成了真理的締造者。《小城之戀》中的男女主人公在經過了一番急風暴雨式的性愛之後,男人欺辱式地佔有了她,爾後又甩了她,對她產生更大的恐懼。在敘事者眼裡,那個男人便是無能的墮落者,女人便成了受害者,而已是敘事者眼裡一個頗具母親溫柔又十分博大而神聖的受害者。

王安憶實際上是通過她的敘事向人們傳達出這樣一個她潛意識中早已認定了價值觀念:她認為中國現今的女人就應該如此。女性在整個人類中雖是一半,但她卻又強烈地依附於另一半。雖然人的需要,尤其性滿足是缺一不可的互相滿足。但女人卻缺少男性的生理特徵,因此她沒有創造權。'是空間'又沒有'填塞空間的動力。這種生理上的差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社會因素。男人與做女人之間並無不同,而女人與做女人之間卻存著尖銳的矛盾。在當今中國,做女人有時往往意味著放棄做人的權力。在這種矛盾面前,女人試圖找一條解脫的途徑,她們結婚、生育,她們想通過家庭來確認個人的地位,但恰恰相反,反而愈加落入了陷阱。'家庭'的概念在一些婦女心理認為這就是她們的'上帝'。維護家庭的地位,忠於家庭,便是忠於職守。王安憶的《逐鹿中街》在這方面就顯得頗為典型了。她仍然是第三人稱的敘事方式,仍然是全知全能上帝一般把自己變成一個守道德的操縱者。

一個頗有素養的中年女教師,一味地將目光緊盯著她的丈夫,學她懷疑到丈夫有外遇時便採取了整天跟蹤的方式,彷彿她的整個生命意義就是管住自己的男人。讓他全心全意像她一樣愛護這個家庭,愛她。只有這樣,女主人的心態才能永遠保持平穩。她把家庭的穩固看作是她的天職,守住丈夫並管住他讓他同她一塊在她們共同開辟的樂園中尋求幸福,便是她生命中的最大快樂了。可偏偏她的丈夫不是這樣的。他穿牛仔褲和年輕漂亮女孩子下館子,學跳迪斯科,他口口聲聲宣傳要活得灑脫,而且是在抓緊一切時間地盡力使自己的生命活得灑脫起來。當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女人整天跟蹤著他時,他非旦不收斂,反而更加得意地灑脫起來。像與自己的女人做游戲一般地兜著圈子玩。中國的一些男人就是這樣,男人娶個老婆在家,主持家政,但婚後馬上就去尋求新歡,馬上不滿意,馬上覺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妓。'而女人卻不,她們只要拚命守住家庭,而缺乏男人的冒險精神。男人往往在一種冒險行為中達到快感,而女人永遠喜歡過平平穩穩的日子。在她們看來,'一個乾乾凈凈的女兒身給了男人'就永遠屬於他了,這種傳統的'貞節'觀,被男性社會規定為女人的榮譽。'家庭'作為模式在中國歷史悠久,按部就班的婚姻似乎為女人們找到了安身之處。女人結婚大都不是為了尋求愛的結果,家庭反而是葬送愛的場所。這些'淑女'型的太太們,大凡也不是為了愛,而是通過家庭來證明自己的身價,確立自己的社會地位,其實這種作法本身,就與提高婦女自己地位和鞏固以男性為中心的一夫一妻制家庭一致起來了。鞏固家庭秩序意圖只在於鞏固它所代表的社會秩序。這樣家庭成了意識形態的國家機器,它無時無刻地控制著各種社會生活,當然也控制著王安憶的寫作活動。

王安憶讓自己的女主人公自動放棄社會職業,自動離開生產領域,首先在經濟上淪為男人的附庸,那麼她本人就有希望女人走回家庭小天地的願望。她也許認為這樣做女人反而會自然些。這在中國也並不足為奇,女作家要想用愚昧落後無知的反面形象來達到一種反思,這樣做的魅力不也是很大嗎?但歷史終究還是向前發展了。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作家的意識也在發生著變化。王安憶前後期作品變化很大,但也有充滿了矛盾的地方,這也許是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的緣故。現在談論男女問題,同樣也是個極端復雜的問題。我們大多數女作家寫作,是用男人的語言把自己束縛住,缺乏發現自我價值的勇氣和力量。甚至可以說一些人根本就不想去發現,因為社會化文學傳統是很難輕易打破的。她們在無意識地遵循著這種傳統,而這種傳統就是一種'他'人的話語,於是就自然而然地以男人的經驗說話也就不以為然了。所以作家在反映男女問題時的矛盾心理就顯得那麼紛壇復雜。

但不管怎樣,作為王安億來說,這幾年創作還是變化很大的。1987年的'三戀',1988年的《逐鹿中街》,1989年的《崗上的世紀),還是有著明顯突變的。同樣談論的是男女問題,性問題,人的生命意識問題,但《崗上的世紀》似乎比以往作品的創作意識都顯得超前了一大塊。她的心理障礙正在被慢慢沖破,她不再把女人看作是一朵朵開放在家庭天地里嬌媚的玫瑰,溫柔的天使,而是把女人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格來展現,是一個挺挺而立、活生生的有情有肉的人。以往她創作中那種'雯雯'式的文靜和矜持以及在她寫到性描寫時那種想寫魔鬼又怕魔鬼出現的猶豫彷徨,好似已經正在變成王安憶創作的歷史。她開始勇敢地面對人最本能的'性',直接揭示人性的弱點和生理慾望。'性'在她筆下描寫得決不再是遮遮掩掩,而是寫到慾望的高潮,該心花怒放時就讓她們心花怒放起來,不是在人生外延打轉轉了,而是直接去寫一個個鮮活著的生命。

《崗上的世紀》大膽袒裸描寫了男女主人公在路邊干溝里'野合'的情景,在王安憶筆下,一個溫馨的女性被赤裸裸地擺在這個男性面前,讓他觀賞。女主人公一時竟變成了男人眼裡的英雄,她正以一股無窮的力量向男性世界證明著女人的偉大魅力和勇敢。此時此刻幽閉恐懼與性躁狂使他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被閹割的恐懼之中,在一片迷人的女性勝利姿態誘惑面前,完全跌入了慾念的深淵。王安憶只有在此時此刻才變成了一個女性作家,在她眼裡男女位置倒錯,傳統的男女秩序被顛覆了,傳統的男人粗暴地蹂躪女性的場面沒有了。在這里,女性完全變成了動因,女人不再以一種被缺乏的人格被動地去接受,女人的性慾反客為主地將男性塑造了。女人比男人強,男人在這里變成了無能的,缺乏的,不能滿足女人的廢物。

在敘事者眼裡,這個男性是以一種十分幼稚的廢物出現,他哪裡還像個男子呢?王安憶在這里完全是以顛覆男性作家語言的姿態出現,是對男性文化和父權社會直接提出挑戰。

在她以往的創作中,女人從來都不是主體,這是作者的社會本能對自我的閹割。而在這部小說中,王安憶卻明顯地表現了個人創作意識的變遷,她把女性的經歷作為敘事重心,這與作者本人的思想直接有關。特別是她敘事角度的一致,作者自始至終運用第三人稱寫作,全是用理智操作完成她的製作,這本身的變化就十分明顯。她目前作主體完全是傾向於女性的,她開始意識到了婦女自身價值的可貴,首先要做個真正的人,然後才是女人。她對自身人格力量的認識是深刻的,對女性自我形象認識也是清楚的。再也不像以往那樣猶豫彷徨,把女人看作是男人的附庸,女人要想得到真正的解放,首先要自己承認自己,在這一點看來,王安憶真正發現了並親身體驗了人的生命存在的本質意義。所以她敘述起來就有一種絕對的俯視姿太。中國這幾年改革開放無疑為作家的創作提供了良好的開端。王安憶創作也是在這種開放中得到了實質性的突破。她升華到了女性自我認識的階段,開始把目光投向了人的生命本能,她筆下的女性具有了新時代女性特點,這對王安憶來說肯定是個突破性的勝利。但是由於我們整個社會還未徹底擺脫強烈的父權意識,盡管女作家在真誠地張揚女性的能力,但終歸無法逃脫男性社會給整個中國人在潛意識中留下的陰影。因此,王安憶也無法逃出這個社會的制約。在《崗上的世紀》結尾處,仍然是以男權秩序的恢復結束小說。女知青李小琴,在張張揚揚痛痛快快地與農民小隊長經過了一番幸福甜蜜的性愛之後,還是未達到調回城裡工作的目的,她終於成了那個農民小隊長的一個女人。他在她的引誘下體驗了'性'的真正意義,體驗了肉慾帶來的生理愉悅。是她喚醒了沉睡了幾代生命卻從來沒有體驗過什麼叫生命快樂的真正意義。然而,是李小琴喚醒了那個農民小隊長死一般的生命,他、她都在性慾的滿足中得到了生命的再造,他、她互相創造了。真正意識和醒悟了人活著的意義,性愛的意義,男女交合的美感,七天七夜關在李小琴家的農民小隊長,可算痛痛快快地在這個世界裡活過了,他、她們死也不冤了。

但是盡管如此,李小琴卻無法掙脫男人權力的羅網。她是在男人的權力下活著,而且也將那麼長久地活下去。農民小隊長所行使的權力,是一種男權的象徵,他手裡攥著她的命運。雖然當初那個農民小隊長對自己的生命活得一片模模糊糊,他從女知青身上得到了生命的再造,但最可悲的是他從此也學會了使用權力或乾脆他始終就沒放棄過對女人的控制欲。

這就是我們的社會,因為不管女作家如何在變幻手法地拼搏創造一番,但終究還是無法逃出強大的男性權力話語。這也就是說,盡管在王安憶筆下可以塑造出一個個對抗男性社會的女性形象,但她所運用的話語,敘事法則是男性的,這是因為在這個社會中,女性的話語和敘事法則連同產生它們的社會符號秩序是需要重新予以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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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沙盤和銅筆給我拿來!」——《一千零一夜·女王祖白綠和糖飯桌子的故事》

「筆仙筆仙快點來,筆仙筆仙快點來……」——我表妹

時間是午夜,地點是在我的書房,人物是我、我表妹,還有她的兩個朋友。
表妹的朋友,即她的師兄和師姐,把一張大白紙鋪在桌子上,兩個人都伸出左手,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共同握住一根價值兩塊五的圓珠筆。筆尖放在白紙的正中。他們倆的目光都非常神秘而空洞。
在此之前,我已經遵照表妹的吩咐,把台燈的燈泡由六十五瓦的換成了十五瓦的,因為「我們要請來的東西是怕光的!」十五瓦燈光下,師兄師姐的兩張刀條臉湛青碧綠。
我聽見了蚊子叫,不,准確地說,是握筆的兩位大師的哼哼聲。仔細分辨,可以勉強聽到他們在念:「筆仙筆仙快點來,筆仙筆仙快點來……」只不過帶點四川口音。大概要請的是四川筆仙。「筆仙筆仙快點來,筆仙筆仙快點來……請你跟斗兒撲趴地灰起來!」
終於,筆仙老人家被誠意感動,屈尊來到了我這間平凡而又兩個多月沒打掃的書房裡。圓珠筆開始微微顫動,表妹悄聲對我說:「別說話!別動!來了……」
筆尖在紙上畫著無意義的圓圈。師兄權威地掃了我們一眼,問道:「筆仙,如果是你來了,請在紙上畫個勾。」筆果然畫了個勾,彷彿不是被他們倆的手操縱的一樣。
「這期足球彩票號碼是多少?」我忍不住問。
師兄的綠臉一陣哆嗦,瞪了我一眼,表妹嚇壞了,跟我說:「沒讓你問就別問。把筆仙嚇跑了。」
師兄慢悠悠地哼哼道:「不該問的別問。」
我表妹說:「現在我可以問問題嗎?」
「可以。」師兄發出像猴子哭一樣的聲音。
「筆仙知道我表哥是什麼血型?」她急切地問。
筆在紙上顫抖著,最後畫了個圈。
「O型!」表妹興奮地拽著我說,「他知道!」
我還是不滿意,太多人知道我是O型血了,連樓下守公廁的老頭都知道。我問:「筆仙知道諸葛亮是什麼血型嗎?」
兩張綠臉神眉鬼眼地一起哆嗦,連我都被嚇壞了。我趕忙換了個問題:「全中國有多少O型血的人呢?」
師兄和師姐好像對視了一眼,然後圓珠筆顫巍巍地在紙上亂畫。表妹猜著畫出來的是什麼數字:「5、7、3、0、6、8、9、1、3。五億多!」
我恭敬而又恐懼地問:「筆仙……能不能寫出他們的名字?」
兩位大師瞪起了眼睛,呼呼喘氣。他們好像控制不住筆了,筆在桌上亂跑,表妹埋怨我:「你怎麼這么不誠心呀?」
等筆終於被捉住時,那張紙已經傷痕累累。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很不好意思。
表妹說:「我跟你試一下吧?」
我們換了一張白紙,表妹分開左手五指,讓我也同樣做,把手指跟她交叉起來,一同勾住圓珠筆。她告訴我要控制呼吸和心跳,心要誠,還有,不許使勁,那會夾痛她冰涼的小手。
師兄說:「好,你們平心靜氣,全神貫注地說:『筆仙筆仙快點來』,記住心裡也一樣要默念。」
表妹立刻垂下眼皮念了起來,我只好跟著念。開始時,我覺得這很好笑,漸漸地就感到了恥辱。我想起原來某「氣功大師」教「辟穀術」,讓那些虔誠的老同志們排起隊,頭頂飯鍋,漫山遍野地走來走去。惡毒啊。我悲憤地看著旁邊那兩位大師。
師兄呵斥說:「別看我!心要誠!」
我把絕望的目光投向牆角的大啞鈴,盤算著,把它們拴在師兄師姐的脖子上,然後推進游泳池裡,大概淹得死……
在這種叵測的居心之下,筆仙當然沒被我請到。表妹非常失望。師兄說:「我們做事情,第一注重誠心正意。不管是上班、做生意還是對待朋友。抱著游戲甚至懷疑的態度是辦不成事的。這樣吧,我再跟你請一次,記住這次一定要心誠!」
他是對我說的,我伸出左手,跟他握住了筆。也許是心理作用,我覺得他的手很涼,有種奇異的,甚至是可怕的類似魔力的力量。就像在初中生物課上摸癩蛤蟆的感覺……
師兄又開始作蚊鳴之聲:「筆仙筆仙快點來,筆仙筆仙快點來……」還要我跟著一起念。念多了之後,腦袋開始發暈,連自己的聲音也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都想睡覺了。忽然,筆在手指之間動了一下,或者說,是有動的企圖。我連忙睜開眼睛看了看師兄,他面無表情。筆又要動。我的手完全沒有用力。我敢肯定,是師兄在暗中使勁。他舒了口氣說:「總算請來了。」我們倆的手像磨豆子似的繞圈轉著。我微微用了點勁,筆不動了。
師兄說:「你的手不要使勁,別阻礙筆動。」
我問他:「你使勁了嗎?」
「我當然沒有。」
「如果你沒使勁,你怎麼知道是我在阻礙筆動呢?」
師兄愣了一下,沒說出話來。師姐說:「你這人總是心不誠。」
我說:「對,我一直沒有誠心誠意地請,照你們的說法,筆仙不應該來的。」
兩位大師生氣了,於是走了。拿走兩本《驚奇檔案》,並且說:「真沒意思!」
表妹也追隨他們而去。我拿出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翻到了這么一篇:
有歌童扇上畫雞冠,於筵上求李露園題。露園戲書絕句曰:「紫紫紅紅勝晚霞,臨風亦自弄妖斜。枉教蝴蝶飛千遍,此種原來不是花。」皆嘆其運意雙關之巧。露園赴任湖南後,有扶乩者,或以雞冠請題,即大書此詩。余大駭曰:「此非李露園作耶?」乩忽不動,扶乩者狼狽去。顏介子嘆曰:「仙亦盜句。」或曰:「是扶乩者本偽托,已屢以盜句敗矣。」
扶乩即是請筆仙,在清朝,筆仙可不是簡簡單單地畫圈畫勾,還要寫詩呢。筆仙剛一請到,就要寫一首「下壇詩」,表明自己的身份:是古代詩人,將軍,還是神仙。這位扶乩者抄襲了李露園先生題雞冠花的詩,被人看破,狼狽逃去。由此可見請筆仙的都是些什麼人。
至於現在的筆仙們為什麼不寫詩,我想有兩個原因。第一,古代扶乩是一種職業,靠這個混飯吃,不得不下苦功夫練手,練出一筆好字。而現在請筆仙多是好事者業余為之,握筆的人就算有點文化,靠左手也很難寫字,只好畫點圓圈了事。第二,清代讀書人寫詩成風,乾隆皇帝一個人寫的爛詩比整本《全唐詩》都多。扶乩者投士大夫所好,不得不學學做詩,或至少背熟一些別人的詩。現在的人誰還寫詩呢?誰還愛讀詩呢?就算哪位筆仙心血來潮寫了「下壇詩」,也不會是律詩、絕句或樂府,多半是「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真這樣的話,我表妹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對一萬個人說她見到了徐志摩的幽靈。當然,她肯定會問:「筆仙,你是什麼血型?哪個星座的?你跟陸小曼是怎麼回事?」
紀昀在書中還記載了一件真人真事:有個從江南來的扶乩者,專為大家傾情奉獻一位名叫卧虎山人的筆仙。該卧虎山人從不替人算命,只寫詩,有時候畫點畫,估計畫出來的跟畢加索作品差不多。有甲、乙二人一起學了請他的「符」。這里要說明一下,那時請筆仙不像現在這么簡單,學幾聲蚊子叫就行,得下聘書,也就是畫張符燒掉。甲、乙都學了畫這個符,在家裡請,卧虎山人也是一請即到。但是「字多不可辨」。請注意這一句!沒有扶乩者操縱,平常人就寫不出可以辨認的字來了,乩筆只會在沙盤里亂哆嗦,寫出一些蝌蚪文。某天,乙焚符招請,筆仙沒到。後來降臨在甲家的壇上。甲問他為什麼不到乙那裡去寫蝌蚪文,筆仙說:「那傢伙不地道啊。跟他哥分家,隱瞞了許多財產,並且又坑了他哥不少錢。我雖然不是律師,可也不願意跟這種人為友。」又教育甲說:「你最近得到了新鮮果子,所有兒女都分到了,只漏過了無父無母的小侄子,那孩子哭了一夜。雖然不是故意的,但在你潛意識里確實沒把他當自己孩子看待。潛意識最重要了,神仙考驗凡人最注重看他的潛意識了。如果再這樣,我也不來你家了。」
這個故事的有趣之處是前後矛盾。既然甲、乙在請筆仙的時候「字多不可辨」,後來在甲家寫了那麼大套話,是怎麼辨認出來的呢?我想,這個故事多半是甲對別人說的。他大概看不慣乙,忍他不是一天兩天,終於找著機會,借請筆仙這件事抖出了他的老底。至於後來「筆仙」教育他的話,無傷大雅,不是原則性錯誤。
後面還有一則:某個扶乩者,是位名叫張紫陽的筆仙的世俗經紀人,但紫陽真人不會講道,只會說「天機不可泄露」。當時有個大戶人家的僕人之妻竊款潛逃,僕人問筆仙能否把她逮回來。筆仙說:「死了這條心吧。你前生騙人的錢,還買了人的老婆。受害人今生報復你,勾引你老婆偷錢逃走。這是報應啊。老天註定的,還不夠臭屁?所以別追啦。」有人私下裡懷疑說:「這個扶乩人經常跟城裡的二流子們鬼混,人品很不可靠。」所以就請人跟蹤他,發現他走進一條小胡同里,跟蹤者爬上屋頂偷窺,果然看到扶乩者正聚眾賭博,而失蹤的仆婦則濃妝艷抹地勸酒。原來這扶乩者是個騙子。至此,紀昀也感慨說,扶乩只是一種偶然遣興的游戲,不可深信,至於用它來預測吉凶,後果更不堪設想了。
有些扶乩者並非完全不學無術的騙子。清代《堅瓠首集》中有個乩仙作詩的故事。人們請筆仙作梅花詩,他寫道:「玉質亭亭清且幽,」人們說:「是紅梅!」於是他續道:「著些顏色在枝頭。牧童睡起蒙矓眼,錯認桃林欲放牛。」又一人要求詠雞冠花,筆仙寫道:「雞冠本是胭脂染,」那人說:「是白雞冠花。」他就續寫:「洗卻胭脂似雪妝。只為五更貪報曉,至今猶帶一頭霜。」腦筋轉得很快,擱到現在,能去主持「超級星期天」了。
「扶乩之人,遇能書者則書工,遇能詩者則詩工,遇全不能詩不能書者,則雖成篇亦遲鈍。」這個情況是挺有意思的。明代一位叫宋儒的人論扶乩說:「不識字者把著寫不得,不信者把著寫不得。」所以,要請到筆仙,須有兩個前提條件:扶乩的人對此深信不疑,而且必須有點文化,會寫字。如果不信,乩筆是不會動的;或者雖然相信但本人不會寫字,乩筆也只能亂劃。
現在請你把手平伸出來,懸在桌面上。別著急,懸他幾分鍾。你會發現手在不由自主地晃動。不,這並不是腦溢血的前兆,每個人都是如此的。如果你手裡拿著筆,筆下面有張紙,就會畫出奇形怪狀的符號了。旁邊的請筆仙大師自然會根據這些符號解釋神仙的意思。何況,「大師」往往跟你一起握著筆呢。一般人的左手除了力氣較小,也不太靈活。而扶乩者往往經過訓練,左手也能寫字。這樣一來他就可以輕易地左右你的動作。我們經常聽到某些朋友說,他在某處親眼看到或親自參與了請筆仙活動,而且參與者都是「一輩子沒撒過謊的」大老實人。大家都發誓沒有用力去操縱筆。別信他!如果他不是騙子,就是被別人騙了。所謂一輩子不撒謊的人是不存在的。相信我吧,我從小被認為是誠實的好孩子,可如果把我二十歲以前撒過的謊寫出來,《戰爭與和平》相比之下都算短篇小說了。
我們在這里否定扶乩的可信性。是因為現在仍然有人相信,甚至有人利用這個來騙錢騙物。在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初期,南方有些地區重新盛行扶乩。甚至在湖南某地請出了筆仙「楊開慧」(如有「下壇詩」,想必是「我失驕楊君失柳」)!在福州等地則有「七仙女」(「下壇詩」可能會是「樹上的鳥兒成雙對」)。我對利用革命烈士之名行迷信欺騙之實者表示莫大的憤慨。去死吧,你們這些勒澀!
據我所知,扶乩者做過的唯一一件好事發生在明朝。明世宗崇信道教,把道士藍道行召進宮中,專門為皇帝扶乩決疑,成為特聘請筆仙之高手高手高高手。但剛開始,他地盤沒坐熱,該拜的地頭蛇沒去拜,所以皇帝要問什麼他都答不上來。差點把小腦瓜玩丟了。後來藍大師發現,宮內一些身體器官後天不全的服務人員才是他該爭取的地下顧問。於是他就花錢賄賂這些——太監,了解了皇帝的心事。此後他請的筆仙,句句話說進皇帝心裡,龍顏大悅大悅大大悅。當時的權臣嚴嵩沒有發現這個人的潛在市場價值,忽略了他。而反對嚴嵩的徐階等人卻先下了手,跟藍道行說好,利用扶乩的機會,借筆仙向皇帝說名他身邊有奸臣,即嚴嵩是也。然後加上反對派的有力攻擊,嚴嵩終於垮台。由此也可見扶乩其實就是騙人。
既是騙人,萬一漏餡就很可能挨揍,甚至危及寶貴的生命。所以扶乩者寫出的話都是模稜兩可的。這跟算命者的判詞一樣。走江湖算命的都有一套秘傳訣竅,名曰「十三簧」。熟能生巧,加上察言觀色,多半不會穿幫。宋代陳亮同,父親因殺人嫌疑入獄,嚴刑拷打了一次又一次,他一會兒認罪一會兒不認,前後矛盾。所以沒法判刑。陳亮同就到扶乩者那裡問吉凶。乩仙寫道:「無憂當登第,然須經天獄始明。」天獄即指當時的最高審判機構——大理寺。陳亮同就進京上訪,經過大理寺審理,其父被判無罪釋放。兩年後,陳亮同中了進士。
筆仙的話真的很靈么?我們好好看一下這兩句話,「無憂當登第」,是說陳亮同不要擔心前途,會考中進士的。問的明明是父親的案子,卻回答兒子會中進士,答非所問。而且,那時科舉考試,一次不中下次再考,考一輩子,很可能中的。後面一句「須經天獄始明」。這個「明」並不肯定是沉冤昭雪的意思,陳老頭如被判有罪砍頭,也是「明」了。總算有個結果了嘛。
還有另一種「通靈者」。1848年,在美國紐約州有兩個小姑娘,瑪格麗特·福克斯和凱特·福克斯。據說她們倆走到哪裡,哪裡就會出現奇怪的聲音,接著你就能向鬼魂提問。鬼用敲擊聲來回答:響一聲表示「不」,三聲表示「是」。福克斯姐妹成了新聞人物,由她們的大姐帶領在全國巡迴演出。她們的行動,實際上開創了現代唯靈論。這種迷信主要是說,不知道為什麼,某些人可以與死去的鬼魂交流,或者成為鬼向人世發布信息的媒介。但幾十年後,瑪格麗特·福克斯經受不住良心的譴責,發表了一篇自白書,承認她並不能通靈。所謂的能回答問題的鬼魂其實是她們的腳趾頭——這姐妹倆確實有特異功能,她們可以在一種不明顯的用力的姿勢下,讓腳趾或踝關節發聲。最開始,她們用這玩意嚇唬媽媽。後來事情鬧大了,好多人來看她們。姐妹倆騎虎難下,再加上她們的大姐有意引導,只好繼續表演。這說明很多成年人的大腦還不如兩個小女孩的大腳趾頭聰明。甚至在這篇自白書發表後,瑪格麗特·福克斯又在紐約劇院舞台上公開表演了腳趾頭發聲,還是有很多人不肯承認鬼魂說話是騙局。對這種人,你有什麼辦法呢?這樣的事不僅發生在美國和中國,缺乏批判性思維的盲信式的愚蠢是世界性的。
我聽見過不少人講述請筆仙的經歷,自己也看到過。我非常奇怪,為什麼受了十幾年現代科學教育的人會相信這種東西:沒有人使勁,筆會自己動,在紙上寫字。對這種盲信和熱衷,只能解釋為吃飽了沒事尋開心。
請筆仙有種種變形,最常見的是「請碟仙」。即把寫滿字的大紙鋪在桌上,幾個人各出一指,按住一枚倒扣的小碟。碟子不能大,像小茶杯蓋那麼大就行。在虔誠默禱之後,小碟會「自行」在紙上滑動。通過它停留位置的字,可以理解「神仙」要表達的意思。
泰國電影《勾魂名單303》裡面出現過請碟仙的場景。幾個學生為了查明一位王子校友死亡的真相,想通過這種辦法把王子請出來錄口供。他們沒用碟子,用的東西是一隻倒扣的玻璃杯。剛開始,學生們還有心情開玩笑,問了些「這里誰最帥」、「誰最可愛」之類的八卦問題。王子的回答是「鵝最帥」,「鵝最有氣質」,「鵝在那方面最厲害」,「教務主任的女兒最可愛」。但當杯子在紙上飛速滑動,准確地指向一個個字母,拼出了「謀殺」這個詞時,學生們目瞪口呆了。緊接著杯子砰然炸碎,還割破了一個自以為最帥的男生的手。玻璃杯比較高,用手指不容易穩當地推動它。也許導演是想表示請碟仙的可信性吧。不過,這只是電影而已。
日本恐怖片《鬼娃娃花子》好多人都看過。當女學生們想驗證校園中關於「花子」的傳說時,也用了請碟仙的方式。她們稱之為「請錢仙」。把一枚錢幣放在紙上用手指按住,當錢幣開始滑動,就說明鬼魂已經來臨了。與一般請碟仙不同的是,「鬼」一來,錢幣就不再動,「花子」借一個女生之口說出自己的話。也許用硬幣比用碟子更有道理,有錢能使鬼推磨嘛——你看看女生們的動作,真的跟推磨差不多。可如果我是鬼,這枚小小的硬幣還不足以引誘我出來,除非按在紙上的是一顆直徑與硬幣相當的鑽石。那樣請錢仙的成本就太高了。
不論碟子、杯子或硬幣,都有個共同的特點:輕,手指可以推動。請碟仙的令人費解之處是:手指按住碟子究竟有沒有作用?換個說法:「碟仙」是自己推碟子,還是藉助人的手來使碟子運動的?如果說手指在這里起了作用,為什麼所有人都發誓自己沒有使勁推碟子呢?如果手指沒有用,乾脆不按吧,大家一邊吃燒烤,一邊看著碟子自己在紙上亂蹦,拼出「我十分想見柳文揚」,多有意思啊。
我還聽到有人信誓旦旦地說,他在某地參加了請碟仙,來人,不,來鬼力氣太大,幾個人的手指都按不住,以至於碟子從桌上飛了出去,落在地上,還像被線牽著一樣,自己滑行了兩間屋之遠!我就不解地問,既然碟仙一來碟子可以自己跑,為什麼還要人的手指去按呢?讓它自己在紙上動不就行了?他不能答。
我又問:為什麼非用小碟或者小杯子,而不用重一點的東西——比如鐵餅呢?他開始不說,等我取出老虎凳,他才哭著回答:「鐵餅太重,一個手指推不動。」
對,對這種人就要施以酷刑,他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我想起在戰國時期,趙國大臣艾子懲治方士的故事。那位方士吹牛說自己懂得長生不老之術,對艾子說:我小時候看到伏羲畫八褂,伏羲是個人腦袋蛇身子的怪物啊,嚇得我得了瘋癲病。伏羲用草葯給我治病,後來我就怎麼也不死了。女媧的時候,發生了大天災,洪水地震,火山爆發,恐龍都滅絕了。當時我正處於天地的中央,沒有遇難。神農氏教人類種植穀物時,我已經練好了屁股術(柳文揚大概寫錯了,疑是辟穀術。——編者注),所以沒吃過一粒糧食,不欠他的情。黃帝與蚩尤交戰時,我率領五軍將士沖鋒陷陣,使出彈指神通,蚩尤頭破血流,大驚道:「原來是桃花島主出山了,失敬!」馬上落荒而逃。倉頡造字的時候向我請教,我覺得他沒文化,懶得理他。堯出生的時候,我還做湯餅去他家祝賀。舜小時候被父母虐待,在外面哭得鼻涕眼淚的,我親手為他擦淚,還教育他要好好作人。就這樣把一個即將失足的青年教導成了以孝行名聞天下的聖人。大禹治水經過我家門前,我拿著人頭馬請他來一杯,這小子不夠意思,逃酒。孔甲給了我一壺龍醢,真TMD好喝!成湯張網捕捉禽獸,我笑他貪婪,他灌我酒我不喝,他就捆住我進行虐待,用火燒我的腳底板。連接七天七夜,我談笑自若。他嚇壞了,只好放了我。姜子牙的兒子姜小牙,釣上魚來送給我吃,我哪吃那玩意兒,都餵了我養的黃鶴了。穆天子赴瑤池之宴,請我坐上位。西王母又灌我酒,我喝醉了,幸好董雙成、萼綠華兩個美眉扶我回家。現在我的酒還沒醒呢,如今是哪年啦?
面對這樣的吹牛,你能怎麼辦呢?艾子有辦法,陰笑著走了。過幾天,趙王從馬上摔下來傷了肋骨,醫生說:「需要用千年以上的人血才能治好。」趙王想,只聽說過千年王八血,哪兒有千年人血呢?艾子說:「大王!我知道有位方士活了幾千年了,何不把他請來商量一下,能不能宰了他取血呢?」趙王大喜,於是把方士抓進宮,說:「本王因為受傷,需要千年人血。聽說你活了好幾千年了,現在國家需要你作出一點犧牲,讓我輕輕砍下你的腦袋,慢慢吸出你的血液,敷於本王龍體的患處。你為國捐軀,死得光榮。先生看怎麼樣呢?」於是方士一邊磕頭一邊說:「大王饒了小人吧,我是吹牛啊!實際上我是三十二歲,未婚哪!」
艾子的辦法非常好。那個醫生關於千年人血治傷的話大概就是他教的,我甚至懷疑,趙王從馬上摔下來也是他乾的好事。真太缺德啦。不過為了懲治一個卑鄙無恥的騙子,這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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