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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牆內父親

發布時間: 2022-10-02 13:36:51

A. 有誰看過薩特的《惡心》,能否說一下內容梗概

內容梗概:在書中設定主人公得了一種病症,並指出這種病症是每個人都可能得的,因此羅根了有時處在不適狀態中而犯「惡心」,我們也可能犯「惡心」。羅根丁在搏鬥,他企圖擺脫他的真實存在,與過去的一個或某些藝術品、甚至一段爵士音樂(someofthesedays這段時光的一瞬)來認同,去達到某種自由。這就是薩特在此書中所要表達的中心思想:「存在與自由」。

作者簡介:讓-保羅·薩特是20世紀法國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存在主義的鼻祖。1905年出生於法國巴黎一個海軍軍官的家庭,1924年,以優異成績考人巴黎高等師范學院,專攻哲學。二戰結束後不久,薩特和梅洛·龐蒂、阿隆、波伏娃創辦了《現代》雜志,這份雜志成為存在主義的重要論壇。從此,薩特辭去教職,成為一位職業作家,活躍在法國和世界政治、文化舞台上,直到1980年逝世。

惡心》是本世紀最重要的小說之一,它總結並體現了薩特的生活和思想,因而是作
家小說創作的最高成就。這部短小精幹但思想上極有挑戰意味的小說以日記的形式寫成,主人公安東納·洛根丁是一個孤獨的學者,他為了撰寫一個18世紀默默無聞但令人難以捉摸的貴族的傳記,來到了凄涼的布威爾城。洛根丁對生活中微乎其微的偶然性的發現引發了一場生存危機,於是他決定以小說寫作來逃避這場危機。他要寫一部小說去深深觸動讀者,迫使他們去獲取他自己已經取得的解脫意識。�

《惡心》很可能就是洛根丁期望寫成的那部書。這就使作品成了一部自我創造的小說,一部敘述自己的誕生、頌揚藝術的威力並補償生存之平庸的小說。正是薩特後來對這種可能性的蔑視,才使他在50年代否定自己的早期作品,並完全放棄了小說的創作。當薩特30多歲還是位不知名的哲學教師時,就寫出了一些很有影響的小說,對讀者在個人與社會的本質問題上的自我陶醉提出了懷疑。薩特幾年間辛勤創作的短篇小說集《牆》於1939年出版。作為短篇小說集標題的《牆》這篇小說,以西班牙內戰期間一名等候處決的共和派死囚的口吻,用第一人稱寫成,它是許多同類小說中的典型:將某個單個的人置於一個摧毀其堅定信念的環境之中。小說集的另一個出色的中篇小說《領袖的童年》,縱覽了一個偽善者的一生,描寫他如何由一個年輕時的惡棍變成了一個暴戾的顯貴人物。

�繼《牆》受到普遍好評之後,薩特又雄心勃勃地開始創作另一部關於自由的小說,並准備以《路西弗》為標題。後來發展成一部系列小說,取名為《自由之路》。薩特計劃在1945年至1949年間完成的這個四部曲,實際上只完成了前三部,此後便放棄了小說創作。書中的主人公哲學教授瑪第厄·特拉呂被認為是洛根丁的延伸,他由熱衷於藝術上的解脫,繼而發展到積極地投身於現實世界,以社會責任為己任。《自由之路》的第一部《理性時代》(1945),通過復雜的情節和眾多的人物,反映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法國的精神狀態,但重點卻描繪瑪第厄和他的情婦瑪賽兒如何支配他們的自由:她是否應當流產,他是否要與她結婚。�

三部曲的第二部《延緩》(1945)又增加了一些人物,包括一些歷史人物如張伯倫、達拉第和希特勒等。這一部在技巧上更富有創造性,全書共8章,給人們描繪了一幅1938年9月里一共8天時間內法國全貌的絕妙圖畫。小說通過一系列突然的時間轉換和同時發生的事件,展示了一個與未來割斷聯系並因此而迷茫不安的社會。

在不很成功的續集《心靈之死》(1949)里,各種各樣的人物都經歷了1940年6月的戰爭大災難。與此同時,薩特小說中明顯的政治和哲學色彩變得越來越重。後來,他決定用比文學創作更直接的方式表現自己的哲學和政治觀點。

�第二次世界大戰對薩特影響很大,改變了他對自己作為一個作家的看法。戰爭使他認識到,寫作是一項社會活動;同時也給他提供了一個以寫作實現團結目的的機會。薩特作為劇作家是從德國戰俘營中開始的,當時他創作並演出了描寫秘密抵抗力量的劇本《巴理奧納》(1940)。

獲釋後,在德國佔領下的巴黎,出於當時實際情況的需要,薩特寫了許多劇本,展現了處在危險環境中的人——正如當時德國法西斯鐵蹄下的法國人民一樣,他們需要理智地去實現自由。《蒼蠅》(1943)再現了希臘神話中的一個故事。主人公俄瑞斯忒斯對是否應向埃癸斯托斯復仇而猶豫不決。埃癸斯托斯曾謀殺了主人公的父親阿伽門農國王,篡奪了王位,而今正厚顏無恥地躺在死去國王的床上和俄瑞斯忒斯的母親同床。《蒼蠅》雖然通過了德國的檢查,但對法國的觀眾來講,這部劇很明顯是作家向他們發出的號召,喚醒人們為擺脫外強奴役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薩特在德國佔領時的另一部劇作《間隔》(1944),是他最傑出也是上演次數最多的劇本。劇中故事發生在地獄一個幽僻的房間里,三個人物開始接受懲罰——無休無止沒有盡頭的懲罰,每一個人竭力從精神上折磨另外兩個人,反過來每個人又受他人的折磨。正如其中一個人在少有的清醒時刻所說,「他人,就是地獄。」他們三人墮入薩特式的地獄都是罪有應得,因為當他們可以選擇實際上是個人生活的行為時,都選擇了一個不真實的自我。

B. 巴金的短篇小說100-300字左右

父親的書房裡有一件奇怪的東西。那是一隻俄國的木製三角琴,已經很破舊了,上面的三根弦斷了兩根。這許多年來,我一直看見這只琴掛在牆角的壁上。但是父親從來沒有彈過它,甚至動也沒有動過它。它高高地掛在牆角,灰塵蓋住它的身體。它凄慘地望著那一架大鋼琴,羨慕鋼琴的幸運和美妙的聲音。可是它從來不曾發過一聲悲嘆或者呻吟。它啞了,連哀訴它過去生活的力量也失掉了。我叫它做「啞了的三角琴」。
我曾經幾次問過父親,為什麼要把這個無用的東西掛在房裡。父親的回答永遠是這樣的一句話:「你不懂。」但是我的好奇心反而更強了。我想我一定要把這只三角琴弄下來看看,或者想法使它發出聲音。但是我知道父親不許我這樣做。
而且父親出門的時候總是把書房鎖起來。我問狄約東勒夫人(管家婦)要鑰匙,她也不肯給我。
有一天午後父親匆忙地出去了,他忘記鎖上書房門。狄約東勒夫人在廚房裡安排什麼。我偷偷地進了父親的書房。
啞了的三角琴苦悶地望著我。我不能忍耐地跑到牆角,抬起頭仔細地看它。我把手伸上去。但是我的手太短了。我慢慢地拉了一把椅子過去,自己再爬上椅子。我的身子抖著,我的手也在打顫。我的手指挨到了三角琴,自己也不知道怎樣地忽然縮回了手,耳邊起了一個響聲,我膽怯地下了椅子。
地上躺著那隻啞了的三角琴,已經成了幾塊破爛的舊木板。現在它不但啞,而且永遠地死了。這個禍是我闖下來的。
我嚇昏了,痴痴地立了一會兒,連忙把椅子拖回原處,便不作聲地往外面跑。剛剛跑出書房門,我就撞在一個人的懷里。
「什麼事情?跑得這樣快!」這個人捏住我的兩只膀子說。
我抬起頭看,正是我的父親。
我紅著臉,不敢回答一句話,又不敢掙脫身子跑開,就被父親拉進了書房。
三角琴的屍首靜靜地躺在地上,成了可怕的樣子,很顯明地映在我的眼睛裡。我掉開了頭。
「啊,原來是你乾的事!我曉得它總有一天會毀在你的手裡。」父親並不責備我,他的聲音很柔和,而且略帶悲傷的調子。父親本來是一個和藹的人,我很少看見他惡聲罵人。可是我把他的東西弄壞以後,他連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卻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他放了我,一個人去把那些碎木板一片一片地拾了起來細看,又小心地把它們用報紙包起來,然後慎重地放到櫥里去。
他回到書桌前,在那把活動椅上坐下,頭埋在桌上,不說一句話。我很感動,又很後悔,我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撫摩他的膀子。我說:「父親,請你饒恕我。我並不是故意毀壞它的。」
父親慢慢地抬起頭。他的眼睛亮起來。「你哭了!」他撫著我的頭發說。「孩子,我的好孩子!……我並不怪你,我不過在思索,在回憶一件事情。」他感動地把我緊緊地抱在懷里。
「父親,你又在想念母親嗎?」
「孩子,是的,」父親鬆了手回答說。他揩了一下眼睛,又加了一句話:「不,我還在想一件更遙遠的,更遙遠的事情。」
他的眼睛漸漸地陰暗起來。他微微地嘆息了一聲,又撫著我的頭說:「這跟你母親也有關系。」
我在兩歲的時候便失掉了母親,母親的音容在我的記憶中早已消失了。只有書房裡壁爐架上還放著母親的照像,穿著俄國女人的服裝,這是在聖彼得堡攝的;我就是在那個地方出世,我的母親也就是死在那裡。
這些都是父親告訴我的。這一兩年來每天晚上在我睡覺以前父親總要向我講一件關於母親的事,然後才叫狄約東勒夫人帶我去睡。關於母親的事我已經聽得很多了。我這時便驚訝地問:「父親,怎麼還有關於母親的事情我不知道的?」
「孩子,多著呢,」父親苦笑地說,「你母親的好處是永遠說不完的。……」
「那麼快向我說,快說給我聽,」我拍著父親的雙膝請求道。「凡是跟母親有關的話,我都願意聽。」
「好,我今晚上再告訴你罷,」父親溫和地說。「現在讓我靜靜地思索一下。你出去玩玩。」他把我的頭拍了兩下,就做個手勢,要我出去。
「好,」我答應一聲,就高高興興地出去了,完全忘記了打碎三角琴的事情。
果然到了晚上,用過晚餐以後,父親就把我帶到書房裡面去。他坐在沙發上,我站在他面前,靠著他的身子聽他講話。
「說起來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父親這樣地開始了他的故事,他的聲音非常溫和。「是在我同你母親結婚以後的第二年,那時你還沒有出世。我在聖彼得堡大使館里做參贊。
「這一年夏天,你母親一定要我陪她到西伯利亞去旅行。
你母親本來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女子。她愛音樂,又好旅行。就在這一年春天她的一個好友從西伯利亞回來,這位女士是《紐約日報》的記者,到西伯利亞去考察監獄制度。她在我們家裡住了兩天。她向你母親談了不少西伯利亞的故事。尤其使你母親感到興趣的,是囚人的歌謠。你母親因為這位女士的勸告和鼓舞,便下了到西伯利亞去採集囚人歌謠的決心。我們終於去了。
「我們是六月里從聖彼得堡出發的,身上帶著監獄與流放部的介紹信。我們在西伯利亞差不多住了半年。凡是西伯利亞的重要監獄與流放地,我們都去看過了。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流放地還容易聽見流放人的歌聲。在監獄里要聽見囚人的歌聲卻很難。監獄里向來絕對禁止囚人唱歌,犯了這個禁例,就要受嚴重的處罰。久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連本來會唱歌的人也失掉了唱歌的興致。況且囚人從來就不相信禁卒,凡是禁卒叫他們做不合獄規的事,他們都以為是在陷害他們。所以每次禁卒引著我們走進一間大監房,向那些囚人說:『孩子們,這位太太和這位先生是來聽你們唱歌的。你們隨便給他們唱一兩首歌罷。』那時候他們總是驚訝地望著我們,不肯開口。如果他們給逼得厲害了,他們便簡單地回答說:『不會唱。』任是怎樣強迫,都沒有用處。
一定要等到我們用了許多溫和的話勸他們,或者你母親先給他們唱一兩首歌,他們才肯放聲唱起來。這些歌裡面常常有幾首是非常出色,非常好的。例如那首有名的《腳鐐進行曲》與《長夜漫漫何時旦》,便是我們此行最好的成績。你母親後來把它們介紹到西歐各國和美洲了。但是可惜這樣的歌我們採集得不多。
「這些囚人大部分是農民,而俄國農民又是天生的音樂家。他們對音樂有特殊的愛好。在他們中間我們可以找出一些人,只要給他們以音樂的教育,他們就能夠成為音樂界的傑出人物。我們在西伯利亞就遇到一個這樣的人。我們第一次聽見的《長夜漫漫何時旦》便是從他的口裡唱出來的。
「這是一個完全未受過教育的青年農人,加拉監獄中的囚犯。我還記得那一天的情形:我們把來意告訴獄中當局的時候,在旁邊的一個禁卒插嘴說:『我知道拉狄焦夫會唱歌,』典獄便叫他把拉狄焦夫領來。
「拉狄焦夫來了,年紀很輕,還不到三十歲。一對暗黑的大眼,一頭栗色的細發,樣子一點也不凶惡,如果不是穿著囚衣,戴著腳鐐,誰也想不到他是一個殺人犯。他站在我們的面前,膽怯地望著我們。
「『拉狄焦夫,我聽見人說你會唱歌,是不是?』典獄問。
「他微笑了一下,溫和地答道:『大人,他們在跟我開玩笑。……很久以前,我還在地上勞動的時候,我倒常常干這種事情。現在完全忘掉了。』「『你現在不想試一試嗎?』典獄溫和地問,『這兩位客人特地從遠道來聽你唱歌。不要怕,他們不是調查員,他們是音樂家。』「這個囚人的暗黑的眼睛裡忽然露出了一線亮光,似乎有一種快樂的慾望鼓舞著他。他稍微遲疑了一下就坦白地說:
『我還記得幾首歌,在監獄里也學到了一兩首。既然你大人要我唱,我怎麼好拒絕呢?』「聽見這樣的話,我們大家都很高興,你母親便問道:
『你現在可以唱給我們聽嗎?』「他望瞭望典獄,然後望著你母親,略帶興奮地說:『太太,沒有樂器,我是不能夠唱歌的。……如果你們可以給我一隻三角琴,那麼……』「『好,我叫人給你找一隻三角琴來,』典獄介面說,『你明天到這里來拿好了。』「『謝謝你,大人,』拉狄焦夫說了這句話以後,就被帶出去了。
「第二天我們到了監獄,禁卒已經找到了一隻舊的三角琴。典獄差人把拉狄焦夫叫了來。
「他現出很疲倦的樣子,拖著沉重的腳鐐,一步一步地走進來,很覺吃力。可是他看見桌上那隻三角琴,眼睛立刻睜大起來,臉上也發了光。他想伸出手去拿,但是又止住了。
「『拉狄焦夫,三角琴來了,』典獄說。
「『你大人可以允許我拿它嗎?』他膽怯地問。
「『當然可以,』典獄說。禁卒就把琴放在拉狄焦夫的手裡。他小心地接著,把它緊緊地壓在胸上,用一種非常親切的眼光看它。他又溫柔地撫摩它,然後輕輕地彈了幾下。
「『好,你現在可以唱給我們聽了!』你母親不能忍耐地說。
「『我既然有了三角琴,又為什麼不唱呢?』他快活地說。
『可是這幾年來我不曾弄過這個東西了。最好我能夠先練習一下,練習三天。……太太,請你允許我練習三天。那時候我一定彈給你們聽,唱給你們聽。』他的一雙暗黑的大眼裡露出了哀求的表情。
「我們有點失望,但是也沒有別的辦法。我只得附耳同典獄商量。典獄答應了這個囚人的要求。拉狄焦夫快活地去了,雖然依舊拖著腳鐐,依舊被人押著。
「三天以後,用過了午飯,我們又到監獄去,帶著鉛筆和筆記本。典獄把我們領到辦公室隔壁一間寬大的空屋子裡,那裡有一張小小的寫字台,是特別為你母親設的。
「囚人帶進來了。兩個帶槍的兵押著他。我們讓他坐下。
一個禁卒坐在門口。
「拉狄焦夫把三角琴抱在懷里,向我們行了一個禮,問道:
『我現在可以開始嗎?』「『隨你的便,』你母親回答。
「他的面容立刻變得庄嚴了。這時候秋天的陽光從玻璃窗射進屋子裡,正落在他的身上,照著他的上半身。他閉著眼睛,彈起琴弦,開始唱起來。他唱的是男高音,非常柔和。初唱的時候,他還有點膽怯,聲音還不能夠完全聽他指揮。但是唱了一節,他似乎受到了鼓舞,好像進到了夢里一樣,完全忘掉了自己盡情地唱著。這是西伯利亞流放人的歌,叫做《我的命運》。這首歌在西伯利亞很流行。但是從沒有人唱得有他唱的這么好聽。
「一首歌唱完了,聲音還留在我的耳邊。我對你的母親小聲說:『這個人真是天生的音樂家!』她也非常感動,眼睛裡包了淚水。
「尤其使人吃驚的是那隻舊的三角琴在他的手裡居然彈出了很美妙的聲音,簡直比得上一位義大利名家彈的曼陀林。
這樣的琴調伴著這樣的歌聲,……在西伯利亞的監獄裡面!
「他的最後一首歌更動人,那就是我方才說過的《長夜漫漫何時旦》。我完全沉溺在他的歌中的境地里了,一直到他唱完了,我們才醒過來。我走到他的面前,熱烈地跟他握手,感謝他。
「『請你設法叫典獄允許我把這只琴多玩一會兒,』他趁著典獄不注意的時候,忽然偷偷地對我說,『最好讓我多玩兩三天。』「我去要求典獄,你母親也幫忙我請求,可是典獄卻板起面孔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已經為你們破過一次例了,再要違犯獄中禁例,上面知道了,連我也要受處罰。』他一面又對拉狄焦夫說:『把三角琴給我。』「拉狄焦夫緊緊抱著琴,差不多要跪下地哀求道:『大人,讓我多玩一些時候罷,一天也好,半天也好,……一點鍾也好。……大人,你不懂得。……這生活,……開恩罷。』他吻著琴,像母親吻孩子一樣。
「『尼特加,把三角琴給我拿過來!』典獄毫不動心地對禁卒說。
「禁卒走到拉狄焦夫面前,這個囚人的面容突然改變了:
兩隻眼睛裡充滿著血和火,臉完全成了青色。他堅定地立著,緊緊抱著三角琴,怒吼道:『我決不肯放棄三角琴。無論誰,都把它拿不去!誰來,我就要殺誰!』「我們,你母親和我,都嚇壞了,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典獄一點也不驚惶,他冷酷地說:『給他奪下來。』「他這時候明白抵抗也沒有用了,便慢慢地讓三角琴落在地上,用充滿愛憐的眼光望著它,忽然倒在椅子上低聲哭起來。他哭得異常凄慘,哭聲里包含著他那整個凄涼寂寞的生存的悲哀。這只舊的三角琴的失去,使他回憶起他一生中所失去的一切東西——愛情、自由、音樂、幸福以及萬事萬物。
他的哭聲里泄露了他無限的悔恨和一個永不能實現的新生的慾望。好像一個人被拋在荒島上面,過了一些年頭,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一切,忽然有一隻船駛到這個荒島來給了他一線的希望,卻又不顧他而駛去了,留下他孤零零地過那種永無終結、永無希望的寂寞生活。
「我們聽見他的哭聲,心裡很不安,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們夫婦引起來的。我們走到他面前,想安慰他。我除了再三向他道謝外,還允許送他十個盧布。
「他止了淚,苦笑地對我說:『先生,我不是為錢而來的。
只請你讓我再把三角琴玩一下,——只要一分鍾。』「我得到了典獄的同意,把琴遞給他。他溫柔地撫弄了一會兒,又放到嘴唇邊吻了兩下,然後嘆了一口氣,便把它還給我。他口裡喃喃地說:『完了,完了。』「『我們不能夠再幫忙你什麼嗎?』你母親悲聲地問,我看見她還在揉眼睛。
「『謝謝你們。我用不著什麼幫助了,』他依舊苦笑地說。
『不過你們回去的時候,如果有機會走過雅洛斯拉甫省,請你們到布——村的教堂里點一支蠟燭放在聖壇左邊的聖母像前,並且做一次彌撒祝安娜·伊凡洛夫娜的靈魂早升天堂。』說到安娜這個名字,他幾乎又要哭了出來,但是他馬上忍住了。他向我們鞠了一個躬,悲聲地說:『再會罷,願上帝保佑你們平安地回到家裡。』「門開了,兩個兵把他押了出去;腳鐐聲愈去愈遠。一切回到平靜了。剛才的事情好像是一場夢,但是我們夫婦似乎都飲了憂愁之酒。你母親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這個拉狄焦夫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凄然地問。
「『誰知道!』禁卒聳了聳肩頭說,『他的性情很和順,從來不曾犯過獄規。無論你叫他做什麼事情,他總是服從,永遠不反抗,不吵鬧,不訴苦。可是他不愛說話,很少聽見他跟誰談過話。所以我簡直沒法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總之,他跟別的囚犯不同。』「『那麼他犯的是什麼罪呢?』你母親接著問。
「『事情是很奇怪的。在雅洛斯拉甫省的布——村裡,有一天教堂中正在舉行婚禮,新郎是一個有錢的中年商人,新娘是本村中出名漂亮的小家女子。一個青年男子忽然闖進來,用斧頭把站在聖壇前面的新娘、新郎都砍倒了。新娘後來死了,新郎成了殘廢。兇手並不逃走,卻丟了斧頭讓別人把他捉住。他永遠不肯說明他犯罪的原因,也不說一句替自己辯護的話,只是閉著嘴不作聲。他給判了終身懲役罪,也不要求減刑。從此他的口就永遠閉上了。他在這里住了這些年,我從來沒有聽見他像今天這樣說了這么多的話。他的事情,只有魔鬼知道!』禁卒一面說,一面望著桌上的三角琴,最後又加了一句,『三角琴也弄壞了。』「你母親就花了一點錢向禁卒買來了三角琴。她把它帶回聖彼得堡。我們以後也沒有機會再看見拉狄焦夫。我們臨去時留在典獄那裡的十個盧布,也不知道他究竟收到沒有。
「說來慚愧,我們所答應他的事並不曾做到。雅洛斯拉甫省的布——村,我們始終沒有去過。第二年你母親生了你,過了兩年她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臨終時還記住她允許拉狄焦夫的蠟燭和彌撒,她要我替她辦到,她要我好好保存著這只三角琴,以便時時記起那個至今還不曾實踐的諾言。可是我不久就離開了俄國,以後也就沒有再去過。
「現在你母親睡在聖彼得堡的公墓里,三角琴掛在牆上又被你打碎了,而雅洛斯拉甫省布——村的教堂里聖母像前那支蠟燭還沒有人去點過,為安娜做的彌撒也沒有人去做。……
孩子,你懂得了罷。」
父親說話的時候常常撫摩我的頭發。他說到最後露出痛苦的樣子,慢慢地站起來,走到鋼琴前面,坐在琴凳上,揭開鋼琴蓋子,不疾不徐地彈著琴,一面唱起歌來。這首歌正是《長夜漫漫何時旦》。我從來沒有像這樣地感動過。父親的聲音里含得有眼淚,同時又含得有無限的善意。我覺得要哭了。我不等父親唱完便跑過去,緊緊地抱著他,口裡不住地喚道:「我的好爸爸!……我的唯一的善良的父親!」
父親含笑地望著我,問:「孩子,怎樣了?」我從模糊的淚眼裡看見父親的眼角也有兩顆大的淚珠。「啊,父親,你哭了!」我悲聲叫道。
父親捧起我的頭,看著我的眼睛,溫和地說:「孩子,你也哭了。」

C. 短篇小說||心安即是歸處

文創首發,文責自負!

生活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掉,然後讓你成長。」愛情是這樣,友情也是這樣,不經歷深夜痛哭、雨里前行、夜裡獨醉這些事情,你永遠都會天真如向陽花,不懂何為人生。

陳飄走進的一家豪華酒店。這家酒店頂層有一個漂亮的樓頂花園。在過去的很多時間里,她時常和馬東去那裡看夜景,談戀愛。

走進房間,一切布置都是溫暖親切的,柔軟的地毯、清新的空氣、毫無壓力的燈光。

陳飄做了深呼吸,拉上窗簾,調暗燈光,躺在了床上。

每天的失眠,讓她像一個溺水的人,在搶最後的那一口空氣,有可能下一秒,就沉下去。

將自己置身於白色的床墊、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枕頭之中。這是她最後的努力。

可是兩個小時以後,她站在了樓頂上。樓頂的風很大,萬家燈火就在腳下。失眠到了一定的地步,腦子里全是凝聚不散的迷霧。走路,感覺不到力量,看到所有的東西,都是晃來晃去的。那些高樓,也是晃來晃去的。

她已經算不清這樣保持睜著眼睛多少個小時了。即便這樣吹著高處的風,她的頭腦仍然無法清醒。她很累,很累,很想睡一會兒,做一個夢,哪怕是一個煩擾不休的夢。

站在樓頂花園的邊緣,目光之下,燈火璀璨,那就是人間。多少歡樂和悲傷,都在同時發生。沒有人會一直幸福。

她冷得發抖。現在她最想做的,就是跳下去,開始那個夢。

也許,和整個世界告別,只需要閉上眼睛……

恍惚中,記憶像幻燈片快速回閃……

童年時,吊燈昏黃窄小簡陋的家,氣氛是陰郁的,這種不快樂從父親身上不停地散發出來,感染到每一個角落,童年的時候,陳飄甚至不敢與他同在一個屋裡待著,害怕父親突然爆發的怒氣,還有憎惡的眼神。喝醉以後,眼神陰沉,操起手邊任何一樣東西,丟向母女倆。最可怕的一次是,過年母親在廚房用圓鐵勺做蛋餃皮。

父親在屋裡獨自喝酒,酒瓶空了,叫女兒進去。陳飄當時正埋頭絞肉餡兒沒聽著。

抬頭,突然看見父親雙目血紅。空的酒瓶從三尺外砸過來,當胸砸在了女兒胸口。陳飄的媽媽扔下鐵勺,跑過來,擋在他們之間。

陳飄扭頭跑出去。屋外冰天雪地,胸口痛得發悶,跑出大門的時候,風就像刀一樣割過肌膚。

跑過了十幾步之後,又扭頭跑回去。正看到爸爸媽媽扭作一團。母親瘦小的身體好像狂風中的一片樹葉,而扭曲著怪異的角度,竭力抵擋的父親沖出來的瘋狂。

陳飄拉著母親一起跑,然後在河邊哭叫,說了很多十幾歲女孩子絕望後會冒出來的,歇斯底里的蠢話,而媽媽一直默默地流淚,最後抱著女兒的頭說,「會好的,那是你爸爸。」

高中時每天坐公交上學。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一個人。每天都能在同一輛公交車上碰見一個男生,他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每次陳飄看見他的時候,他都特別沉默地站在一個角落裡,他長得特別好看,個子很高,長長的睫毛,陳飄從未覺得一個男生會有多漂亮,但見到他之後我才明白「帥」這個詞的含義。

那時候每天六點半陳飄都必須擠上公交,而每天都能在公交車上看見他,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也許因為我住得實在太偏僻,公交車上穿著校服的,只有他們倆。

但陳飄知道,他並不是我們學校的,因為他的校服和我的有很大的不同,中間有好多次他們都互相看見了對方,就在陳飄臉紅打算低下頭的時候,他竟然沖我笑了笑。

少女懷春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陳飄覺得,也許就是他的那個笑容,讓陳飄覺得他很特別,他的笑容就像一顆種子埋在陳飄心裡,不知不覺間,就開始發芽生長,直到把喜歡結成果子,送給他。

其實有好幾次他就站在她旁邊,陳飄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總之那時候喜歡一個人大概就覺得他什麼都好吧,他每次都看看陳飄,然後笑一笑,不說話。作為女生陳飄也不知道第一句該說什麼,只能回一個淡淡的微笑。

直到那天的一個意外,那天媽媽在陳飄的書包里放了幾百塊錢,是補習班的學費,陳飄因為疏忽書包沒有拉嚴,就被一個小偷盯上了。錢被拿出來的時候陳飄渾然不覺,車上那麼多乘客,只有他跑過來抓住那個人的手。

陳飄看得出來他有些害怕,身上的汗浸透了短袖,可他仍舊盯著那個人,緊緊抓住對方,陳飄大聲喊:「抓小偷啊,抓小偷啊。」這才有幾個乘客出面,按住小偷,等公交車開到公安局的時候,他已經渾身都濕透了。

陳飄走過去把手絹遞給他,說:「謝謝你啊,你可真厲害。」他仍舊回頭看著陳飄,然後笑了笑。等到了公安局,要做筆錄時,他竟轉身要走,警察攔住他說:「要做完筆錄才可以走,再說你這是見義勇為,回頭還要到你學校表揚表揚你呢。」

他連忙擺手,一副很著急的樣子,只見他從書包里拿出一個證件,打開後,那上面的幾個字刺得眼睛生疼,上面寫著「聾啞人證明」,那一瞬間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陳飄的心情。

他突然像做錯了事的孩子,站在牆邊,低著頭來回搓著手,陳飄能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安,像是一個藏了許久的秘密,突然被人挖了出來,陳飄突然覺得有些殘忍,他本可以不幫我的。

警察愣了一下,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把陳飄叫進去,等陳飄出來時他已經走了。陳飄不知道還能不能在那輛公交車上見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哪所學校就讀,陳飄甚至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高考結束之後的那年夏天,母親突然病逝,母親曾經是那樣一個年輕健美的姑娘,此時卻已經變得消瘦單薄,下葬那天,外婆哭天搶地咒罵不休,說父親狠心,不就是沒了一個娃,居然這么狠心,恨一輩子,陳飄終於知道那個埋藏多年的秘密,母親在他兩三歲的時候,又有過一個孩子父親夢寐以求的兒子,但是母親懷孕三個月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獨自坐車到城裡,將孩子做了人流,回來以後,面對暴怒的父親,只說了一個理由。我想飄飄過得好。家裡的條件就是這些,母親早已料到弟弟出生以後,面對的是什麼,又知道父親對兒子的渴望和熱切,所以經用了這樣決絕的辦法成全了陳飄。

父親想要一個兒子,陳飄的出生是讓父親失望的,母親的行為又給了他致命一擊,或者在父親眼裡陳飄才是儈子手,陳飄的存在就是原罪。

一切的憎恨和厭惡似乎終於有了一個合適的解釋,從此以後,陳飄拒絕再和父親說話。再也沒有開口叫過他,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當天,陳飄便開始整理行李,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父親走過來,站在她旁邊不說話,陳飄不出聲,父親也不說話,最後蹲下來把一樣東西放在了陳飄的皮箱上,然後轉身走了,那是一張存摺寫著陳飄母親名字的存摺,就這樣,陳飄拖著一個簡單的皮箱,坐火車來到了上海,住進了大學宿舍,安頓下來之後,她仔細盤算了存摺里的金額,給自己找了幾份家教和兼職的工作,用以維持生活。

高二那年在上海打暑假工,陳飄在一家高級酒店當服務員,馬東是一家公司高管,到這座城市出差時住進這家酒店看見了陳飄,在隨後的歲月里,馬東一次次的溫暖了陳飄孤寂的生命,他請陳飄吃飯,給她買了很多衣服,他帶她去旅行,去叢林探險,劃竹筏。還在河邊放天燈。自然而然地從牽手,到相擁,再到一起醒來。他給她最好的物質生活,想要的,沒想到要的,都給她。從小就沒怎麼體會到父愛的陳飄以為那就是愛情,以為幸福不過如此,然而有時候美好就像一場幻影,伸手觸碰卻瞬間破滅,那些陳飄不知道的是到底藏了馬東多少秘密。

馬東從來都是對她說和她在一起是因為愛情,陳飄也知道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明明知道不可以,卻難以自控地沉迷下去。甜蜜和扎心,往往就在一個他太太來電的瞬間轉換。他有一個兒子上小學了,男人說永遠不會離婚,也永遠不會娶她,如果她還是割捨不下,只能一輩子依賴這個男人,當一輩子見不得光的小三,真傻啊!越渴望佔有,就越無力。一夜又一夜地哭泣,一天比一天蒼老,她為此暴瘦,失眠,酗酒。

這個月的某天,她發現了自己的第一道皺紋。這一次,她是真的決定要離開。只是,覺得,前面,沒路了,但雙腳,還習慣於走向他。習慣了所有的開銷都是那個男人給的,陳飄不知道,如果每個月他不再給自己錢了,自己去找一份工作,她沒有一技之長,她能不能習慣?

這種關系,永遠沒有合適的方式。只有黏或者斷。這個世界,彼此相愛,無法相守的人太多了。誰也無法評說這愛是不是正確。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另一個人、時間、地點、緣分,都錯了。不需要刻意躲避。你只是要曉得,除了自己,沒有人能保護你、保護心不受傷。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讓自己受傷,去等待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離去的男人?

她在樓邊佇立,頎長的脊背楚楚動人,頭發亂飛,迷茫地看著遠方。一陣鳴笛聲劃破了夜空。樓下,警車呼嘯,人群聚集。

有人從酒店的房間里跳下去了。

陳飄猛然間清醒,原來絕望的人,不止她一個。也許在這個酒店的每一層,都有一個想自殺的人。有的人,比她更堅決。她坐了下來,發著抖,在冷風中抱緊雙臂。樓下,警車的燈光閃個不停,人越聚越多。

陳飄從房子里搬了出來,這一次出來,就不回去了。永遠不見他!永遠不再相信愛情!離開那座城市,遠走高飛。把從前所有的包和首飾都賣了。

她在一個地方租了房子,報了夜大,然後用三年時間從公司雜工做到部門主管的位置,她說年輕時犯的錯誤,是不能被原諒的,所以從那以後她沒靠過任何一個男人,哪怕自己已經扛不下去了,也只能靠自己。

關於物質生活的不舍,只需要正視自己的貪心就行了。總有一天,會發現,其實自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她從不偷懶,時刻將自己的心念控制在積極正面的范圍。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部自己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想辦法自己做,為自己擋下各種困難,不但不讓別人操心,連讓別人擔心的機會都不給。

如今為自己是一個不需要別人照顧的人而感到驕傲。就連有了什麼不好的情緒,自己去散個步,回家洗個熱水澡就解決了。這些年,除了感覺到疲憊,她很少感覺到過多的負面情緒,也極少找人傾訴什麼,

所以,不管她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和決定,陳飄爸爸都是覺得理所當然的,他從不管他,從上大學時就不給他任何錢,她自己打工掙學費,她也不回家,因為媽媽不在了以後她己經沒有家了,好像她天生就是一個來去自由的俠客,一切瞭然於心中,沒有她搞不定的事情。

加班到又冷又餓的陳飄漫無目的地走進一家小店。當她推開店門的時候,一股暖香撲面而來。抬頭,吧台上,正在磨咖啡豆的男人,是他!看到了他,毫無預料,生猛真實,那一瞬間,所有的元神都歸位了。

他抬起頭看了陳飄一眼,已經多年不見了,陳飄記憶里的他仍舊是那個少年般的模樣,可人就是很奇怪,心心念念的人,不管變化多大,都能一眼認出。

陳飄就傻傻地站在那裡,他看見陳飄起初沒覺得驚訝,但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似乎記起陳飄來了,那種驚訝和意外陳飄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來,他起身沖著陳飄笑,露出整齊的牙齒,他變得比過去高了許多,人也精神了不少,還是那麼好看。

陣飄盯著他說:「你記起我了?」他點頭,仍舊一直對陳飄笑著。陳飄見過好多種笑容,卻從未見過像他這般干凈的笑容,當時也顧不得肚子餓了,便在他身邊坐下,掏出手機打字給他看。

「那天從公安局出來之後,你去了哪裡?」他盯著陳飄的屏幕看了半天,然後拿過去在下面打字。

「我媽病了,我和爸爸帶她去別的城市看病,就再沒回去過。」

「那後來呢?」

「病沒看好,我媽走了。」他把頭埋得特別深,當時好怪自己那麼魯莽,但實在是分別太久,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他,陳飄只能一直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抬起頭看著陳飄,搖了搖頭,笑了笑。那天晚上他們聊了很多,把手機用沒電後,又找來紙筆和他聊,也就是在那一晚,了解了他的一切。知道了他叫穆雲。

他並非天生不能發聲,而是在六歲那年得了一場重感冒,村裡的赤腳醫生不懂試敏,直接用葯,感冒好了,他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了。他的聽力特別好,除去不能說話以外,他和常人並無區別。

陳飄與他相識時,他在那個離他們學校不遠處的一所聾啞學校上學,這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世事難料,就在他去公安局之後他母親便重病不起,他便又隨父母去別的城市生活了,他們多年之後才有緣重逢。

很多感情就是這樣,它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沉在歲月里,淌在時光里,感情不會說話,它只會越來越沉,等到哪天滿了,感情就會浮起來,什麼就都明白了。

陳飄和穆雲從平日里的兩三條簡訊,到後來每天幾十條上百條,陳飄對穆雲的感情和依賴也越來越深。他不像別的男生那樣脾氣很急,或者喜歡提出各種各樣的意見和要求,他永遠都是等陳飄說完,或者耐心地陪著陳飄,回想起曾經的感情,陳飄倒覺得錯過也好,起碼換來遇見他。說真的,這么多年追他的人不少,她從未追過別人,但這一次表白這事兒還是陳飄主動的。

穆雲自然是受到了驚嚇,拒絕了陳飄好多次,後來陳飄說他再不答應我就絕食了,他才勉強同意。她知道他顧慮什麼,這么多年他都是在自卑中度過的,他說他沒辦法用嘴說出「我愛你」。他的嘴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他不想他愛的人,連句溫暖的話都聽不到。

陳飄說:「你只要每天能對我笑,我就特知足了。」後來他真的傻乎乎地每天都拍一張笑臉發過來,沒有一天忘記過,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陳飄決定嫁給他。

愛上一個人,只想把世間所有的溫柔都給她一個人。

穆雲給陳飄發微信說:「飄飄,這一世與你相逢已是我幸,有你的時刻,心裡都會有一朵朵雲開,每天都是一朵朵暖陽。白雲愛飄飄,從不停歇,直至白頭!

陳飄笑了,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么肉麻?」

穆雲說:「從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變成詩人啦!」

陳飄的鼻子一酸,歲月里的深情,隨緣便是自在,心安即是歸處……

D. 應該是史鐵生的一篇文章 前面是我來到一座樓,走到樓上,望見樓下有個男人,在牆內,牆外面好像有人,不

史鐵生(1951年1月4日—2010年12月31日),中國作家、散文家。1951年出生於北京。1967年畢業於清華大學附屬中學,1969年去延安一帶插隊。因雙腿癱瘓於1972年回到北京。後來又患腎病並發展到尿毒症,靠著每周3次透析維持生命。後歷任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副主席。自稱職業是生病,業余在寫作。2010年12月31日凌晨3時46分因突發腦溢血逝世,享年59歲。

個人作品編輯
短篇小說
1 1979年 愛情的命運
2 1979年 法學教授及其夫人
3 1980年 午餐半小時
4 1980年 我們的角落
5 1981年 綠色的夢
6 1981年 神童
7 1981年 樹林里的上帝
8 1982年 在一個冬天的晚上
9 1982年 黑黑
10 1983年 我的遙遠的清平灣
11 1983年 白色的紙帆
12 1983年 夏天的玫瑰
13 1984年 奶奶的星星
14 1984年 足球
15 1984年 春夏秋冬
16 1984年 老人
17 1985年 來到人間
18 1985年 命若琴弦
19 1986年 毒葯
20 1986年 我之舞
21 1987年 車神
22 1989年 小說三篇
23 1990年 鍾聲
24 1993年 第一人稱
25 1994年 別人
26 1998年 老屋小記
27 1999年 死國幻記
28 2000年 兩個故事
中篇小說
序號 發表時間 作品名稱
1 1984年 山頂上的傳說
2 1984年 關於詹牧師的報告文學
3 1986年 插隊的故事
4 1987年 禮拜日
5 1988年 原罪·宿命
6 1988年 一個謎語的幾種簡單的猜法
長篇小說
序號 發表時間 作品名稱
1 1997年 務虛筆記
2 2006年 我的丁一之旅
隨筆散文
序號 發表時間 作品名稱
1 1981年 秋天的懷念
2 1985年 合歡樹
3 1989年 文革記愧
4 1990年 好運設計
5 1991年 我與地壇
6 1991年 我二十一歲那年
7 1992年 黃土地情歌
8 1992年 相逢何必曾相識
9 1992年 散文三篇
10 1992年 隨筆十三
11 2002年 病隙碎筆
12 2004年 記憶與印象
13 2010年 扶輪問路
14 2010年 妄想電影
其它作品
序號 發表時間 作品名稱
1 1983年 幾回回夢里回延安
2 1986年 隨想與反省
3 1988年 答自己問
4 1988年 自言自語
電影劇本
序號 發表時間 作品名稱
1 1987年 死神與少女
2 1991年 邊走邊唱

E. 有名的關於爸爸的文章或小說或散文。

背影
朱自清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 。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我從北京到徐州,打算跟著父親奔喪回家。到徐州見著父親,看見滿院狼籍的東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父親說:「事已如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回家變賣典質,父親還了虧空;又借錢辦了喪事。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慘淡,一半為了喪事,一半為了父親賦閑。喪事完畢,父親要到南京謀事,我也要回北京念書,我們便同行。
到南京時,有朋友約去遊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須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車北去。父親因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叫旅館里一個熟識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囑咐茶房,甚是仔細。但他終於不放心,怕茶房不妥貼;頗躊躇了一會。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北京已來往過兩三次,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了。他躊躇了一會,終於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勸他不必去;他只說:「不要緊,他們去不好!」
我們過了江,進了車站。我買票,他忙著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腳夫行些小費才可過去。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終於講定了價錢;就送我上車。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我將他給我做的紫毛大衣鋪好座位。他囑我路上小心,夜裡要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托茶房好好照應我。我心裡暗笑他的迂;他們只認得錢,托他們只是白托!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了!
我說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車外看了看說:「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看那邊月台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等著顧客。走到那邊月台,須穿過鐵道,須跳下去又爬上去。父親是一個胖子,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讓他去。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幹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朱紅的橘子往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裡很輕松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我望著他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里邊沒人。」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謀生,獨立支持,做了許多大事。哪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但最近兩年不見,他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我北來後,他寫了一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厲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2)李森祥《台階》
父親總覺得我們家的台階低。
我們家的台階有三級,用三塊青石板鋪成。那石板多年前由父親從山上背下來,每塊大約有三百來斤重。那個石匠笑著為父親托在肩膀上,說是能一口氣背到家,不收石料錢。結果父親一下子背了三趟,還沒覺得花了太大的力氣。只是那一來一去的許多山路,磨破了他一雙麻筋草鞋,父親感到太可惜。那石板沒經石匠光面,就鋪在家門口。多年來,風吹雨淋,人踩牛踏,終於光滑了些,但磨不平那一 顆顆硬幣大的小凹。台階上積了水時,從堂里望出去,有許多小亮點。天若放晴,穿堂風一吹,青石板比泥地幹得快,父親又用竹絲掃把掃了,石板上青幽幽的,寬敞陰涼,由不得人不去坐一坐,躺一躺。 母親坐在門檻上幹活,我就被安置在青石板上。母親說我那時好乖,我乖得坐坐就知道趴下來,用手指抓青石板,劃出細細的沙沙聲,我就痴痴地笑。我流著一大串涎水,張嘴在青石板上啃,結果啃了一嘴泥沫子。 再大些,我就喜歡站在那條青石門檻上往台階上跳。先是跳一級台階,蹦、蹦、蹦!後來,我就 跳二級台階,蹦、蹦!再後來,我跳三級台階,蹦!又覺得從上往下跳沒意思,便調了個頭,從下往上跳,啪、啪、啪!後來,又跳二級,啪、啪!再後來,又跳三級,啪!我想一步跳到門檻上,但摔了一大跤。父親拍拍我後腦勺說,這樣是會吃苦頭的!
父親的個子高,他覺得坐在台階上很舒服。父親把屁股坐在最高的一級上,兩只腳板就擱在最低的一級。他的腳板寬大,裂著許多干溝,溝里嵌著沙子和泥土。父親的這雙腳是洗不幹凈的,他一般都去里洗,拖著一雙濕了的草鞋唿嗒唿嗒地走回來。大概到了過年,父親才在家裡洗一次腳。那天,母親就特別高興,親自為他端了一大木盆水。盆水冒著熱氣,父親就坐在台階上很耐心地洗。因為沙子多的緣故,父親要了個板刷刷拉刷拉地刷。後來父親的腳終於洗好了,終於洗出了腳的本色,卻也是黃幾幾的,是泥土的 顏色。我為他倒水,倒出的是一盆泥漿,木盆底上還積了一層沙。父親說洗了一次干凈的腳,覺得這腳輕飄飄的沒著落,踏在最硬實的青石板上也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我們家的台階低!父親又像是對我,又像是自言自語地感嘆。這句話他不知說了多少遍。
在我們家鄉,住家門口總有台階,高低不盡相同,從二三級到十幾級的都有。家鄉地勢低,屋基做高 些,不大容易進水。另外還有一說,台階高,屋主人的地位就相應高。鄉鄰們在一起常常戲稱:你們家的台階高!言外之意,就是你們家有地位啊。
父親老實厚道低眉順眼累了一輩子,沒人說過他有地位,父親也從沒覺得自己有地位。但他日夜盼著,准備著要造一棟有高台階的新屋。
父親的准備是十分漫長的。他今天從地里撿回一塊磚,明天可能又撿進一片瓦,再就是往一個黑瓦罐里塞角票。雖然這些都很微不足道,但他做得很認真。於是,一年中他七個月種田,四個月去山裡砍柴,半個月在大溪灘上撿屋基卵石,剩下半個月用來過 年、編草鞋。大熱天父親挑一擔穀子回來,身上著一片大汗,顧不得揩一把,就往門口的台階上一坐。他開始「磨刀」。「磨刀」就是過煙癮。煙吃飽了,「刀」快,活做得去。
台階旁栽著一棵桃樹,桃樹為台階遮出一片綠陰。父親坐在綠陰里,能看見別人家高高的台階,那裡栽著幾棵柳樹,柳樹枝老是搖來搖去,卻搖不散父親那專注的目光。這時,一片片旱煙霧在父親頭上飄來 飄去。
父親磨好了「刀」。去煙灰時,把煙槍的銅盞對著青石板嘎嘎地敲一敲,就匆忙地下田去。
冬天,晚稻收倉了,春花也種下地,父親穿著草鞋去山裡砍柴。他砍柴一為家燒,二為賣錢,一元一擔。父親一天砍一擔半,得一元五角。那時我不知道山有多遠,只知道雞叫三遍時父親出發,黃昏貼近家門口時歸來,把柴靠在牆根上,很疲倦地坐在台階上,把已經磨穿了底的草鞋脫下來,壘在門牆邊。一個冬天下來,破草鞋堆得超過了台階。
父親就是這樣准備了大半輩子。塞角票的瓦罐滿了幾次,門口空地上鵝卵石堆得小山般高。他終於覺得可以造屋了,便選定一個日子,破土動工。造屋的那些日子,父親很興奮。白天,他陪請來的匠人一起干,晚上他一個人搬磚頭、擔泥、籌劃材料,干到半夜。睡下三四個鍾頭,他又起床安排第二天的活。我擔心父親有一天會垮下來。然而,父親的 精力卻很旺盛,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在屋場上從這頭走到那頭,給這個遞一支煙,又為那個送一杯茶。終於,屋頂的最後一片瓦也蓋上了。接著開始造台階。 那天早上父親天沒亮就起了床,我聽著父親的腳步聲很輕地響進院子里去。我起來時,父親已在新屋門口踏黃泥。黃泥是用來砌縫的,這種黏性很強的黃泥摻上一些石灰水豆漿水,砌出的縫鐵老鼠也鑽不開。那時已經是深秋,露水很大,霧也很大,父親浮在霧里。父親頭發上像是飄了一層細雨,每一根細發都艱難地挑著一顆乃至數顆小水珠,隨著父親踏黃泥的節奏一起一伏。晃破了便滾到額頭上,額頭上一會兒 就滾滿了黃豆大的露珠。等泥水匠和兩個助工來的時候,父親已經把滿滿一凼黃泥踏好。那黃泥加了石灰和豆漿,顏色似玉米,紅中透著白,上面冒著幾個水泡,被早晨的陽光照著,亮亮的,紅得很耀眼。
父親從老屋裡拿出四顆大鞭炮,他居然不敢放,讓我來。我把火一點,呼一聲,鞭炮躥上了高空,稍停頓一下便掉下來,在即將落地的瞬間,啪那條紅色的紙棍便被炸得粉碎。許多紙筒落在父親的頭上肩膀上,父親的兩手沒處放似的,抄著不是,貼在胯骨上也不是。他彷彿覺得有許多目光在望他,就盡力把胸挺得高些,無奈,他的背是駝慣了的,胸無法挺得高。因而,父親明明該高興,卻露出些尷尬的笑。 不知怎麼回事,我也偏偏在這讓人高興的瞬間發現,父親老了。糟糕的是,父親卻沒真正覺得他自己老,他仍然和我們一起去撬老屋門口那三塊青石板,父親邊撬邊和泥水匠爭論那石板到底多重。泥水匠說 大約有三百五十斤吧,父親說不到三百斤。我親眼看到父親在用手去托青石板時腰閃了一下。我就不讓他 抬,他堅持要抬。抬的時候,他的一隻手按著腰。 三塊青石板作為新台階的基石被砌進去了。父親曾摸著其中一塊的那個小凹驚異地說,想不到這么深了,怪不得我的煙槍已經用舊了三根呢。 新台階砌好了,九級,正好比老台階高出兩倍。新台階很氣派,全部用水泥抹的面,泥瓦匠也很用心,面抹得很光。父親按照要求,每天在上面澆一遍水。隔天,父親就用手去按一按台階,說硬了硬了。再隔幾天,他又用細木棍去敲了敲,說實了實了。又隔了幾天,他整個人走到台階上去,把他的大腳板在每個部位都踩了踩,說全凍牢了。
於是,我們的家就搬進新屋裡去。於是,父親和我們就在新台階上進進出出。搬進新屋的那天,我真想從台階上面往下跳一遍,再從下往上跳一遍。然而,父親叮囑說,泥瓦匠交代,還沒怎麼大牢呢,小心些才是。其實,我也不想跳。我已經是大人了。而父親自己卻熬不住,當天就坐在台階上抽煙。他坐在最高的一級上。他抽了一筒,舉起煙槍往台階上磕煙灰,磕了一下,感覺手有些不對勁,便猛然愣住。他忽然醒悟,台階是水泥抹的面,不經磕。於是 ,他就憋住了不磕。正好那會兒有人從門口走過,見到父親就打招呼說,晌午飯吃過了嗎?父親回答沒吃過。其實他是吃 過了,父親不知怎麼就回答錯了。第二次他再坐台階上時就比上次低了一級,他總覺得坐太高了和人打招呼有些不自在。然而,低了一級他還是不自在,便一級級地往下挪,挪到最低一級,他又覺得太低了,乾脆就坐到門檻上去。但門檻是母親的位置。農村裡有這么個風俗,大庭廣眾之下,夫婦倆從不合坐一條板凳。
有一天,父親挑了一擔水回來,噔噔噔,很輕松地跨上了三級台階,到第四級時,他的腳抬得很高,彷彿是在跨一道門檻,踩下去的時候像是被什麼東西硌了一硌,他停頓了一下,才提後腳。那根很老的毛竹扁擔受了震動,便「嘎嘰」地慘叫了一聲,父親身子晃一晃,水便潑了一些在台階上。我連忙去搶父親的擔子,他卻很粗暴地一把推開我:不要你湊熱鬧,我連一擔水都挑不動嗎!我只好讓在一邊,看父親把水挑進廚房裡去。廚房裡又傳出一聲扁擔沉重的叫聲,我和母親都驚了驚,但我們都盡力保持平靜。等父 親從廚房出來,他那張古銅色的臉很像一塊青石板。父親說他的腰閃了,要母親為他治治。母親懂土方,用根針放火上燒一燒,在父親閃腰的部位刺九個洞,每個洞都刺出鮮紅的血,然後拿出舀米的竹筒,點個火在筒內過一下,啪一聲拍在那九個血孔上。第二天早晨,母親拔下了那個竹筒,於是,從父親的腰裡流出好大一攤污黑的血。這以後,我就不敢再讓父親挑水。挑水由我包了。父親閑著沒什麼事可干,又覺得很煩躁。以前他可以在青石台階上坐幾個小時,自那次腰閃了之後,似乎失去了這個興趣,也不願找別人聊聊,也很少跨出我們家的台階。偶爾出去一趟,回來時,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樣。
我就陪父親在門檻上休息一會兒,他那顆很倔的頭顱埋在膝蓋里半晌都沒動,那極短的發,似剛收割 過的莊稼茬,高低不齊,灰白而失去了生機。
好久之後,父親又像問自己又像是問我:這人怎麼了?
怎麼了呢,父親老了。
(3)爸爸的花落了
林海音
我的衣襟上有一朵粉紅色的夾竹桃,我已是畢業的學生的一員了,在畢業典禮還未開始的時候,我回想起六年前的事情,猜測爸爸還會不會從病床上站起來,給我送花夾襖。
英子:已經這么晚了,等起來洗臉,扎辮子,換制服,再去學校準遲到,爸爸又不準小孩乘車,不如……(話還沒有說完,媽媽進來了)
媽媽:怎麼,還沒有起來,都這么晚了,快起來,快起來。
(媽媽催促到)
英子:好媽媽,今天晚了,就不去上學了吧!(英子在向媽媽撒嬌)
(媽媽搖搖頭,轉身出去了)
英子:就知道做不了主(眼珠子在眼睛裡轉來轉去)
(不一會兒,爸爸來到床邊)
爸爸:這么晚了,還不起。
英子:爸,晚了(英子不敢望著爸爸,英子有點發抖)
爸爸:晚了也得去,怎麼可以逃學!起!(爸爸用的是命令的口吻)見我不動聲色,爸爸氣極了。
英子:啊!(爸爸把我拖起來,我的眼淚流了出來)
英子:爸爸別打了,別打了。我去,我去(爸爸把我從床頭打到床尾)(宋媽媽把我抱上洋車,我沒有說再見,直接上車了。在洋車里,我一面抽抽搭搭地哭著,一面檢查自己的傷痕,一條條鼓起來的鞭痕,是紅的而且發著熱)
英子:爸爸真壞,自己女兒也打。(英子的淚子又流出來了,我把褲腿往下拉,蓋住下面的傷痕,英子害怕被同學恥笑)
英子:報到。(老師點點頭,沒有罰我站,大概是因為外面下著雨的緣故吧!)
老師:想楊看,你們是不是聽爸媽和老師的話?昨天的功課做好了沒?功課全帶來了嗎?早晨跟爸爸媽媽告別了嗎?……(我聽到這兒,鼻子抽搭了一下,幸好我的眼睛是閉著的,淚水不至於流出來)
英子:老師?(英子的肩頭被拍了一下,急忙睜開眼,原來是老師,他用眼神告訴我,有人在外面)
英子:是爸爸,爸爸怎麼來了?(英子望著窗上,自言自語)(爸爸點頭示意出去,我看著老師,徵求他的同意,老師也點點頭,表示答應我出去)
英子:爸爸,你怎麼來了?(英子不敢正視爸爸的眼睛,爸爸沒有說話,打開了一包袱,拿出花夾襖,遞給我,看我穿上了,又拿出兩個銅板)
當當當,鍾聲響了,畢業典禮開始了。
英子:爸爸,您會來嗎?(英子向門口裡去)……
畢業典禮畢業了
(一進家門,看見石榴大盤底下有幾粒沒有長成的小石榴)
英子:是誰把爸爸的石榴摘下來的?你們誰不知道爸爸最喜歡這些花草?(英子真的很生氣)
妹妹們:是它們自己掉下來的。(妹妹們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英子撿起了小青石榴,靜靜地望著它)
老高:大小姐,你媽媽剛從醫院打電話來了,叫你趕快去,你爸爸已經……你到了醫院好好兒勸勸你媽,這兒就數你大了!就數你大了!
英子:老高,我知道什麼事了,我就去醫院。(我從來沒有過這么鎮定,這樣安靜。)
(英子把小學畢業文憑,放到書桌的抽屜里,再出來。在上去醫院的車子前,我希望著垂落的夾竹桃)
(默念著)英了:爸爸的花兒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了。
(4)賈平凹 《酒》
我在城裡工作後,父親便沒有來過,他從學校退休在家,一直照管著我的小女兒。從來我的作品沒有給他寄過,姨前年來,問我是不是寫過一個中篇,說父親聽別人說過,曾去縣上幾個書店、郵局跑了半天去買,但沒有買到。我聽了很傷感,以後寫了東西,就寄他一份,他每每又寄還給我,上邊用筆批了密密麻麻的字。給我的信上說,他很想來一趟,因為小女兒已經滿地跑了,害怕離我們太久,將來會生疏的。但是,一年過去了,他卻未來,只是每一月寄一張小女兒的照片,叮嚀好好寫作,說:「你正是幹事的時候,就努力干吧,農民揚場趁風也要多揚幾杴呢!但聽說你喝酒厲害,這毛病要不得,我知道這全是我沒給你樹個好樣子,我現在也不喝酒了。」接到信,我十分羞愧,便發誓再也不去喝酒,回信讓他和小女兒一定來城裡住,好好孝順他老人家一些日子。
但是,沒過多久,我惹出一些事來,我的作品在報刊上引起了爭論。爭論本是正常的事,復雜的社會上卻有了不正常的看法,隨即發展到作品之外的一些鬧哄哄的什麼風聲雨聲都有。我很苦惱,也更膽怯,像鄉下人擔了雞蛋進城,人窩里前防後擋,惟恐被撞翻了擔子。茫然中,便覺得不該讓父親來,但是,還未等我再回信,在一個雨天他卻抱著孩子搭車來了。
老人顯得很瘦,那雙曾患過白內障的眼睛,越發比先前滯呆。一見面,我有點慌恐,他看了看我,就放下小女兒,指著我讓叫爸爸。小女兒斜頭看我,怯怯地剛走到我面前,突然轉身又撲到父親的懷里,父親就笑了,說:「你瞧瞧,她真生疏了,我能不來嗎?」
父親住下了,我們睡在西邊房子,他睡在東邊房子。小女兒慢慢和我們親熱起來,但夜裡卻還是要父親摟著去睡。我叮嚀愛人,把什麼也不要告訴父親,一下班回來,就笑著和他說話,他也很高興,總是說著小女兒的可愛,逗著小女兒做好多本事給我們看。一到晚上,家裡來人很多,都來談社會上的風言風語,談報刊上連續發表批評我的文章,我就關了西邊門,讓他們小聲點,父親一進來,我們就住了口。可我心裡畢竟是亂的,雖然總笑著臉和父親說話,小女兒有些吵鬧了,就忍不住斥責,又常常動手去打屁股。這時候,父親就過來抱了孩子,說孩子太嫩,怎麼能打,越打越會生分,哄著到東邊房子去了。我獨自坐一會兒,覺得自己不對,又不想給父親解釋,便過去看他們。一推門,父親在那裡悄悄流淚,趕忙裝著眼花了,揉了揉,和我說話,我心裡愈發難受了。
從此,我下班回來,父親就讓我和小女兒多玩一玩,說再過一些日子,他和孩子就該回去了。但是,夜裡來的人很多,人一來,他就又抱了孩子到東邊房子去了。這個星期天,一早起來,父親就寫了一個條子貼在門上:「今日人不在家」,要一家人到郊外的田野里去逛逛。到了田野,他拉著小女兒跑,讓叫我們爸爸,媽媽。後來,他說去給孩子買些糖果,就到遠遠的商店去了。好長的時候,他回來了,腰裡鼓囊囊的,先掏出一包糖來,給了小女兒一把,剩下的交給我愛人,讓她們到一邊去玩。又讓我坐下,在懷里掏著,是一瓶酒,還有一包醬羊肉。我很納悶:父親早已不喝酒了,又反對我喝酒,現在卻怎麼買了酒來?他使勁用牙啟開了瓶蓋,說:「平兒,我們喝些酒吧,我有話要給你說呢。你一直在瞞著我,但我什麼都知道了。我原本是不這么快來的,可我聽人說你犯了錯誤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怕你沒有經過事,才來看看你。報紙上的文章,我前天在街上的報欄里看到了,我覺得那沒有多大的事。你太順利了,不來幾次挫折,你不會有大出息呢!當然,沒事咱不尋事,出了事但不要怕事,別人怎麼說,你心裡要有個主見。人生是三節四節過的,哪能一直走平路?搞你們這行事,你才踏上步,你要安心當一生的事兒幹了,就不要被一時的得所迷惑,也不要被一時的失所迷惘。這就是我給你說的,今日喝喝酒,把那些煩悶都解了去吧。來,你喝喝,我也要喝的。」
他先喝了一口,立即臉色彤紅,皮肉抽搐著,終於咽下了,嘴便張開往外哈著氣。那不能喝酒卻硬要喝的表情,使我手顫著接不住他遞過來的酒瓶,眼淚唰唰地流下來了。
喝了半瓶酒,然後一家人在田野里盡情地玩著,一直到天黑才回去。父親又住了幾天,他帶著小女兒便回鄉下去了。但那半瓶酒,我再沒有喝,放在書桌上,常常看著它,從此再沒有了什麼煩悶,也沒有從此沉淪下去。
希望對你有幫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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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2020-05-02
描寫父親的散文
1,《父愛是山》 書中收錄了《父親與煙和酒》\陳沫吾、《品讀父親》\陳沫吾、《生命的意義》\陳沫吾、《話端陽》\陳沫吾、《感恩父親》\陳沫吾、《筷子。鞭子。扇子。兒子》\陳沫吾、《生命與藝術》\陳沫吾、《我偉大的母親》\陳沫吾、《我的父親》\陳沫吾、《我的公公》\劉麗、《父親給了我什麼?》\陳琳。 2,老爸,父親節快樂 一個讓人感動的日子--父親節。父親,一個溫暖而偉大的名字。從呱呱落地的嬰兒開始,父親就用他的雙手托起了養育我們成人的重任。想起父親,就想到那首歌:「那是我小時候,常坐在父親肩頭,父親是兒那登天的梯,父親是那拉車的牛。」眼裡的淚就要不由自主的掉下來,父親為我們的一生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3,我的爸爸 我爸爸去哪兒了。那天,我叫爸爸吃飯,很久很久也沒見他出來,我以為他在廁所里,直到下午,當我去廁所的時候,才想起爸爸——原來他不在廁所里。 4,我的父親 早些年讀過朱自清的《背影》,一直納悶那朴實的文字里究竟有什麼會讓人感動。在語文課上我問過老師,在書中我問過朱自清,在心裡,我問過自己。《背影》一文中,那再簡單不過的語言,再真實不過的父子之情,甚至連煽情都來不及,卻使文中的主人公和讀者都潸然淚下。 5,愛的禮物 今天你傷了我的心! 因為聽說你居然要把我送給你的玉墜項鏈,當做生日禮,送給個並未深交的女同學。而那項鏈卻是在你十五歲生日時,我從脖子上摘下,再當場為你掛上的。 (5)短篇小說牆內父親擴展閱讀父親影響力的大小主要取決於3個因素,首先是父親的人格。 《三字經》中五代的竇燕山5個兒子都成了當朝官員,在當時是個成功父親典型。他在做父親以前曾經是個奸滑的商人,後來改過做了一個受人尊重的好人,這才有了成功培養5個兒子的佳話。從他的故事就可看出父親的人格力量對孩子的影響有多大。其次,父親影響力的大小還要看他在社會中的地位如何。最後,還要看父親在家庭中的地位。 父親的優點是心胸開闊,實踐范圍相對母親要廣泛一些,在一些重大問題上比較理智,看得長遠。而且成熟的父親應變能力也較強。所以我認為父親在家庭中的作用主要是兩個。一是建立良好的家風,二是做好家庭關系的導演。父親不必像母親那樣事事都關心到,但是關鍵時候必須能夠緩解家庭矛盾,減少沖突。為父之道,也講究一個「有所為有所不為」。 參考資料:網路--父親
54 瀏覽497172019-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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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愛 (1) 如果把母愛比做是一枝盛開的百合,在每個角落中散發著它迷人的芳香,那麼父愛就是一株茉莉,它在某個角落中默默地吐著它那清新的芬芳!向來只有贊頌母愛的偉大,可又有誰知道父愛的含蓄! 父愛這字眼是多麼的平凡,但這種愛是多麼的不平凡。 一株茉莉也許沒有讓人沁脾的芳香,但它永遠會讓你感到清新,感到幽雅,父愛就是這樣,猶如茉莉一樣靜靜地開放。無論你在何方,父親那慈愛的眼睛定會伴隨你一生。 我就快升到初中了,課業較繁重,單完成作業就要拖到准點才做,九、十點才完成功課,對此父親常常抱怨我不抓緊時間。我很習慣與這樣完成作業,一次寫著寫著,太晚了,竟伏在桌上。父親叫醒我並狠狠的批評:「你這樣怎麼能行呢!我就不信你明天還有精神聽講。平時不抓緊時間到晚上才用功有什麼用!講你多少次,就是不聽!」說完,一點也不同情我,並給了我一個耳光走出我的房間把門一摔,好響的聲音。我立即關了燈,躺到床上。心裡感到莫大的委屈,心想:「別人可以不完成作業,我這樣做有什麼錯的?只是拖拉點,有錯嗎?能怪我嗎?」這個耳光打得我眼淚嘩嘩像沸水一樣,總覺得父親太不近人情了。 父親不再與我說話,我也不理他,還時常用敵視的眼光。我為此心痛極了,難受極了。我每天都在記憶里重新翻尋那一番話,總覺得我沒錯。一天,我在寫字台上發現這樣一張紙,其文如下: 孩子,我不是存心要打你,只是狠鐵不成鋼。別人家孩子早早把作業完成,還在樓下玩,你每天這樣學,身體怎麼撐得住,爸爸多希望你能抓緊每分每秒地學,不讓時光匆匆流逝,可你不能只看到每天晚上那點時間呀。 愛你的父親 我看到那張紙條上分明有拭去的淚水的痕跡,我有些動搖我的意志了。我寫了封回信;爸,我不是存心要氣你,以前的事是我不對,那樣對待你是我不好。可你要理解我。別人的孩子抓緊時間完成作業後,就出去玩,我不能。父親的用心良苦我都知道。 兒子我淚如雨下,心裡莫大的懊悔層層泛上。我把這封信塞到父親的衣服口袋裡。在這一刻開始,我終於體會到了父愛的偉大。我

F. 結合內容分析,《台階》中父親是怎樣一個人

初中語文教材中《台階》一文,是當代作家李森創作的短篇小說。文中的父親,是一個勤勞、要強而又謙卑的典型農民。他的形象,是千千萬萬勞動人民的美好品質的化身。

父親是勤勞的。為了修一座有高台階的新屋,他辛苦勞作了大半輩子,耗盡了一生的心血。為了新屋,父親付出了歲月、青春以至健康。他起早貪黑出工,為了多掙工分;上山砍柴賣,一角一角地攢錢;別人丟棄的磚頭瓦片,一塊一塊積累。終於,在他的漫長而艱辛的准備之下,新屋造好了!

父親是要強的。他堅信:台階高,屋主人的地位就高。所以,看到別人家的台階「高高在上」,他也下定決心,一定要造一座有高高台階的新屋。他不甘心低人一等,所以立下宏願,他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自立於受人尊重的行列。為了這份志氣,即使要付出一輩子的努力,他也心甘情願!

父親是謙卑的。有高高台階的新屋造好了,可是,他坐在高高的台階上,卻總感覺不大自在,於是一級一級往下挪,直挪到最下面一級。這就是中國農民特有的謙卑。他希望得到別人的尊重,卻又在自己揚眉吐氣的時候,比之前更低調了。

正因為如此,後來父親挑水閃腰之後,才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樣。他辛勤勞作了一輩子,勞動已經成為他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只有勞動,才能體現他的生命價值。現在因受傷不能勞作了,生命似乎沒了依託,自然就「若有所失」了。

文中的父親,是中國老一輩農民的典型代表,他具有勤勞能幹、朴實善良、堅韌不拔、不甘人後、目標遠大、謙虛低調等美好品質,如今選入初中教材,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G. 有哪些歌頌父親,表達父愛的短篇小說或者名著

《父子的世界》羅伯特.M.皮爾西格
《我與父輩》 閻連科
《我愛你,爸爸》考夫
《傅雷家書》 傅雷
《聆聽父親》 張大春
《父親》 梁曉聲
《我愛你,爸爸》 (英)考夫

H. 【短篇小說】紙嬰兒

        1

我叫雲雲,出生在一個偏僻卻繁華的小鎮。我出生那天天氣極寒,僅在那一天之內,鎮上雞犬牛羊死亡共計108隻。我清楚地記得,在襁褓里的我看到的不是父母欣喜幸福的目光,而是一種擔憂和憤怒。

「這是個預兆,是那個巫女的預言!」爸爸在屋外對著媽媽嘶吼著,媽媽不作聲,埋頭哭泣。

巫女的故事發生在100年前。那幾年,小鎮沒有下過一滴雨,飢渴的人們拖著疲乏的身體對天跪拜,他們口唇乾裂,全身俯在乾旱灼燙的土地上雙手合十,渴望得到上天的垂憐。身旁草木被曬的焦黃枯萎,莊稼也結不出一粒糧食。很多人遷離了這里,一切都看起來沒了希望。

就在這時,小鎮來了一個身披黑袍的女人,她自稱是巫女,能夠給小鎮求來雨水。報酬就是金銀財寶。

巫女製作法壇開始求雨,一天一夜,大雨終於滂沱而至。人們歡天喜地,視巫女如神。

臨走那天,巫女被眾人請求留下一個預言,巫女合目,口中默念咒語,手指跳躍許久,睜開眼來,告訴眾人:「100年後的今天,這個小鎮出生的女孩子會攜帶戾氣,給小鎮帶來無窮的災難和死亡。」

我就是那個出生在巫女預言日的鎮上唯一的女孩子。從我出生開始,預言就開始了。

在我出生第二年夏天,暴雨無休無止地落在小鎮上,整整七天七夜,匯集的雨水如惡魔般吞噬了整個小鎮。我記得那天,媽媽抱著我坐在房頂上,四處都有人哭喊,人們辛勤建起的家園被這場大雨沖為廢墟,我們等了許久,天黑之前爸爸乘著一個木筏帶我們離開。

這幾年來我見過很多的災難,盡管我什麼都沒做,他們卻總認為這與我有關。就是因為那個巫女的預言。

2

這一年,年僅七歲的我雖還在上小學卻已有了初中的文化水平。大家稱我為神童,學校應以我為傲,恰恰相反,校長無時不刻地想讓我離開這里。

這一天是六月十三日周五,熱烈的陽光烤炙著大地,大家都很熱很熱,因為除去陽光,還有這四周縈繞在建築物上的大火。四處有人奔走呼號,夾雜學生們的哭泣,老師的呼喊,一片混亂。

我的身材在眾人身邊顯的矮小,他們撞來撞去,又將我推倒在地,我沒有哭,爬起來將身體蜷縮進一個草叢里,沒有人會傷害我。

我好像記得,這是我來到這里以後,學校發生的第三次大火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火已經停息,校長一瘸一拐地靠近草叢發現了我,他伸過手來拉我,我也伸出一隻手去回應,然而他沒有牽住我的手,而是用力地拉住我的手腕將我從草叢中拽了出來。

他用力握著我的手腕走的很快,我踉踉蹌蹌跟著,期間沒有說一句話。他帶我來到操場上。這時,我看到了爸爸媽媽。媽媽撲過來抱住我,邊哭邊幫我擦去臉上的灰。我將校長剛才握過的紅彤彤的手臂藏在身後,對媽媽扯出一個微笑。

臨走前校長找了爸爸媽媽談話,他們離得我很遠,可我仍舊能清清楚楚聽到。

「雲雲是那天出生的孩子吧!」校長壓抑著身體里的情緒將這句話說的很慢。「是那個巫女的預言!」

父母對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他們沒有為我反駁什麼。

「雲雲不需要過來上學了,她的智商也不需要上小學了。」校長滿臉怒色,「請放過學校,和孩子們吧!」

從那天以後,我一直呆在家裡,沒有出過門。我討厭那個校長,將災難都推給我,又將我與正常的生活剝離。隨著平靜生活的延續,我對校長的仇恨,有增無減。

有一天,我在牆角撿到了一枚圖釘。

然後不自覺的,將我心中憎恨的名字刻在了牆上,我刻的很慢,一筆一劃都描的很深。

當將校長名字刻完的那一刻,我又將名字整個劃去。就在那天晚上,我聽到了父母在卧室里小聲的對話。他們說那個校長死了,在辦公室寫東西的時候,突然就死去了。

我不知道這是否與我有關。可我從此以後的樂趣,就是在牆上刻字,我的耳朵能聽到很遠的聲音,在我所聽到的故事裡,所有壞人位置的人,我會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名字都要被我刻在牆上,然後劃去。

聽說小鎮上這陣子好多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我可能真的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那我把壞人都殺死,媽媽會不會誇我是個好孩子?

可是我卻不敢告訴他們。

3

有一天,我家門前來了好多人,他們叫囂著要殺死我。他們說這一切的死亡和災難都是因為我。

爸爸媽媽第一次為我站出來,攔住人群,說根本沒有什麼巫女的預言,雲雲什麼都沒做,雲雲是無辜的。

人群很久才散。

那天晚上媽媽來到我的房間,抱著我睡覺。我很少與媽媽這么親近,心中竟有些恐慌。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夢,夢到媽媽雙手掐住我的脖子要殺死我,我拚命掙脫險些窒息。驚醒時還是黑夜,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

此後媽媽連續幾夜都來抱著我睡覺。我每天都會做同一個噩夢。

第十三天,媽媽睡著了,再也叫不醒。

爸爸瘋狂地抱著媽媽去了醫院,回來的時候媽媽依舊沉睡著。

「是不是你!」爸爸對我怒吼著。

我搖頭後退,後背撞到了冰冷的牆壁。

爸爸從此再也沒有來過我的房間看我,他也不讓我見始終沉睡著的媽媽。

可我能聽到,在深夜來臨之際,爸爸會來到我的門前停駐許久,我知道他還愛著我,盡管他再也沒有推開門進來看看我。

這天晚上,我做夢了。

夢中是個明亮的清晨,晨光溫柔斜照在教室的的窗棱上,教室裡面有幾個女高中生,有兩個在嘰嘰喳喳說著什麼,還有一個女孩安靜的在窗口剪紙。

「你在剪什麼?」有一個女生湊了過來,將頭搭在剪紙女孩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嬰兒嗎?」

「是我未來的孩子哦。」剪紙女孩笑盈盈側過頭去,「她會是個女孩,名字叫雲雲。」

剪紙女孩長的很好看,跟我有著相似的眉眼,我也再熟悉不過,她就是我年輕時的媽媽。

為什麼會夢到媽媽從前的記憶,是我太想她了嗎?

沒事的時候我仍然喜歡聽故事和刻字,我將名字刻的很深很慢,甚至一天之內,我只能刻出名字的一筆。隨著時間的拉長,房間的牆壁上刻滿了名字。大部分已被劃地認不出。

外面沒有人再來找過我,可能是我減緩了刻字的速度,也可能他們怕惹禍上身。

4

這幾天,爸爸沒有再來過我的門口,我聽到他在卧室里的嘆息聲,又時常聽到他憤恨地捶打牆壁,我聽到了他嘴裡要說出卻沒有說出的名字:張天一。

這天,那個人來了,和爸爸大吵了一架,我悄悄走出去,在樓梯口看到爸爸憤怒地將那個叫張天一的男人趕了出去。

那個人讓爸爸不高興,是我親眼所見,於是我轉身,將那人的名字刻在了樓梯旁邊的牆壁上。

幾天後,不知從哪裡來了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小男孩,他來到我家,非要來和我玩。他總是在身後跟著我,問我為什麼要刻這么多字,我不理他,兀自刻著腦海中的名字,他倒識趣,自己在一旁去辨認那些被我劃的斑駁不堪的名字,抓耳撓腮地怎麼也認不清。

我寫完便順手劃去手下的名字,狡黠的笑容從我臉龐一閃而過,卻被他盡收眼底。

「姐姐你為什麼要笑。」他問我,我沒理他。黝黑的長發遮住了我陰婺的半張臉。「姐姐寫的這些都是名字嗎,被劃去名字的人會怎麼樣。」他接著問,我側頭瞪了他一眼。

「不會怎麼樣。」

我的心裡突然有些慌張,可看面前的這個人,只是一個小孩啊,我為什麼要害怕!加速劃著手中的名字。

「張天一……他是誰?」他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念著我還未劃盡的手下的名字。我的手頓了一下,站起身來看著他,嘴角微微翹起,他看到我的表情突然有些慌亂,顫巍巍後退兩步,我緊跟上前抬手將他推下樓梯。

我看著他從樓梯上層層滾落,嘴角綻起微笑,掉下樓梯的他昏死過去。我看到台階磕破他的頭流出的血,沾滿了台階並在他身旁流了一地。

聽到外面匆忙趕來的腳步聲,我突然有些慌張,急忙跑回自己的屋子。

那天晚上,下了雨。劃來天地的閃電讓我恐慌不安,爸爸出門了,整個房子都格外寂靜。我偷偷跑入媽媽的房間,鑽進媽媽的被子里,抱著媽媽的身體,拚命親吻她。可她沒有醒來。

幾天後,我又見到了那個男孩,他的頭上纏著紗布,對我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彷彿他早就不記得那天是誰將他推下樓梯。

奇怪的是,爸爸也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斥責我,而僅僅是讓我照顧他。

爸爸走後他留在我身邊,悄悄靠近我的耳畔對我小聲說道:「我說,是我不小心掉下樓梯的哦!」

他對我咯咯的笑,看到他的笑我時常惶恐,他是不是知道了我殺人的事。他會不會告訴爸爸,爸爸會掐死我嗎!

「你叫什麼?」我想知道他的名字,然後將他的名字刻在我手下,最後劃去。

就沒有人再知道我的故事。

「我叫安安!姐姐你叫什麼呀?」

我沒有回應他,起身走到一處陰暗的角落,拿起手中的工具,開始刻下他名字的第一筆。

「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呀?」他緊跟我不放,為了防止他看到我在寫他的名字。我回答了他,「雲雲!」

他在一邊樂開了花,又悄悄靠近我:「雲雲姐姐,我在醫院里,看到一個叫張天一的死了,你知道吧。」

他的眼神突然變的可怕,彷彿他有著孩子的身體,靈魂卻是一個睿智的老者,他仔細盯著我的臉,捕捉著每一點蛛絲馬跡。

「你的爸爸叫張天成,好像是那個人的哥哥哦,我看到你的爸爸好像哭的好傷心哦。」

「他是爸爸的弟弟?!」從小到大,爸爸從來沒有提到過。我的心裡驚恐起來,躲避他的目光。他隨即笑容滿面,聲音再次變的靈動嬌嫩:「你的秘密,我不會告訴其他人哦!」

我的身體猛的一顫,他清脆的笑聲如銀鈴般穿透我的耳膜,砰砰擊打我的心臟。

他一蹦一跳地遠離了我。

從來沒有這么恐慌過,看來這次,下手要快些了。

5

那一天,安安來找我,不停地跟我說話,「雲雲姐姐,我昨天夢到你的媽媽了,她告訴我,她的紙片人找不到了,姐姐知道在哪裡嘛?」

聽到「紙片人」三個字的時候我身體一震。這個秘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甚至連我自己也會經常忘記。

        我之所以能夠對過往記憶猶新,並能聽到很遠地方的聲音,是因為我不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根本不是雲雲。

    雲雲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死了,而我是媽媽高中時親手剪出的紙片人,不知在何時成了一個靈體,在孩子死的那一刻,我進入了她的身體,准確來說,我是紙嬰兒,不是雲雲。

「雲雲姐姐知道在哪裡嘛?」

安安又問了一遍,打斷我的思路。

「不知道!」我答,起身遠離了他。

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的秘密?這天,我又做夢了,是重復以前的高中教室剪紙女孩的夢,不同的是,這次剪紙女孩回答的不一樣。

「你在剪什麼?」有一個女生湊了過來,將頭搭在剪紙女孩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嬰兒嗎?」

「是我未來的孩子哦。」剪紙女孩笑盈盈側過頭去,「她會是個男孩,名字叫安安。」

是因為我總是見到安安嗎,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一周之內,我刻完了他的名字,在牆上用力的劃著,當開始看不清牆上的字跡,我的心裡輕鬆起來,他死了,就沒人會知道我的秘密。

可是,心裡的這份陰霾沒有散去,巨大的恐慌時常掩蓋我,我經常會失眠,或者是我根本不想睡去,因為最近總是做噩夢,一些莫名其妙的噩夢。

所以這段日子,我總是不睡覺,人們能在深夜聽到我手拿圖釘在牆壁上刻字的聲音。

「嘩嘩嘩……嘩嘩嘩……」低沉嘈雜的聲音會傳入每個心懷鬼胎的人的耳朵里,繼而,闖入他們的夢中。

6

    我想我要被發現了,我殺了太多的人,我會成為眾矢之的,那個男孩安安或許,或許已經將我的罪行公諸於眾。我的父親或許,或許馬上會將我掐死。

我的門被推開,明亮的光線讓我感覺難受,我蜷縮在一個角落,不敢看進來的人。

「雲雲!」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爸爸的聲音,我微微露出眼睛去瞄一眼,看到了爸爸的臉,我的心裡開心起來,卻不敢上前去擁抱他,他的臉熟悉又陌生,彷彿時間太久,面容我已經記不清楚。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模糊看清是那個叫安安的男孩,我開始變地緊張起來,他沒有死,他的名字被我劃在牆上,他不可能沒有死!除非他根本不是安安!

爸爸吃驚地看著四周被我劃的斑駁不堪的牆壁,而後安安走過來蹲在我面前,身後的光亮將他的影子拉長壓在我身上,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他聲音冷肅:「你知道,你殺了多少人嗎!」

我似乎看到安安身後的爸爸正目光凌冽地盯著我。我躲避他們的眼睛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沒有回答。

我不知道,我寫過多少名字已經記不得了,我只知道,我遠遠的聽到的故事裡,大家都說他們是壞人,還有讓爸爸媽媽不開心的,也都是壞人。

男孩向爸爸揭露,在一個隱匿的角落裡,有媽媽的名字,爸爸怒氣沖沖地甩開遮蔽物,明亮的光線照著角落裡媽媽的名字,那個名字沒有劃去,明晃晃地閃著大家的眼睛。

那段時間,我總會做噩夢,夢到我的媽媽要殺死我,媽媽那雙嫩白的手一直攀附在我的脖子上,她用力地掐著我的脖子,表情掙扎痛苦卻又足夠猙獰。

於是我鬼事神差地將媽媽的名字也刻在了一處隱蔽的牆壁上,與眾不同的是,那個名字我一直沒有劃去,所以媽媽昏迷了。或許只有我死了,媽媽才能醒過來。

還沒有結束,安安繼續向爸爸講述著我是如何殺死校長,殺死無辜的人群,殺死他的弟弟。

我不知道該解釋什麼,因為事實真正如此。

爸爸高大的身體走過來,沒有擁抱我,而是像媽媽一樣掐著我的脖子怒吼著:「你出生的時候,就應該把你殺死!你簡直就是個惡魔!」

「你們沒有想過把我殺死嗎……咳咳…只是……動手的…不是你…而已……咳咳咳……」

我說到一半的時候,他手下的力道開始加重,我拼了命的將話講了出來,那是我親眼所見的,在雲雲剛出生的那一刻,媽媽親手掐死了她,爸爸在一旁鼓動著。

在臨死之前,我用指甲,在牆壁上,摳出了父親名字的最後一筆,霎時。父親轟然倒地。是的,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心中的恐慌讓我把爸爸的名字也刻在了牆壁上,只差最後一點。

我倒地驚恐抽吸著周圍的空氣,爸爸的身體落在我身旁,安安靜靜的。

男孩安安說話了:「如果你是我就好了,你的父母就不會死,你也不會死。」

「你究竟是誰?!」我問。

「恨我嗎孩子?」他的身影突然變的高大,長發飄然遮住了臉頰,她上前擁住我,然後便,消失了,我記得那個擁抱和她身上的香味,是媽媽的……

這一切都太荒誕了,這可能根本就不是現實,而是一個夢。當我發現這一切都不在我操控之內的時候,我又突然意識到,這也根本就不是我的夢。

當我想起腦海里總是出現媽媽的記憶的時候,又突然明白,或許這一切根本都是媽媽的一場夢。

7

「恨我嗎,孩子?」空氣中回盪著這句話,我蜷縮在角落,哭著喊:「媽媽……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雲雲,媽媽是愛你的。可是你是會帶來厄運的,所以媽媽才不得已將你殺死。你看這一切你不喜歡對不對。」

「媽媽,我不想死……」

「媽媽也不想,你是從我腹中一天天長大的,媽媽怎麼捨得,可是孩子,你為什麼偏偏要那一天出生。預言說,那一天的女孩子會帶來死亡和災難就像你所見的這樣。媽媽是不得已的,你就恨我吧!」

「媽媽,我會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的。」

「孩子,你已經死了,難道你忘了嗎,現在的你只是我曾經剪的紙片人啊!」

進入雲雲身體太久了,我眼前經常浮現她所見的一切,做著本屬於她的夢,所以我時常恍惚地認為我就是她了。

原來我一直都只是一個紙嬰兒,我所幻想的成為靈體的夢,只存在於母親的夢中。周遭環境開始變的虛空,我知道,媽媽快要完成她的夢醒來了,到那時,我將不復存在,而雲雲的死,也將成為理所當然。

「不!」我怒吼著「媽媽,你讓我存在的目的,就是想讓那個預言變成現實,你在為你親手殺死雲雲找借口,雲雲是無辜的!」

「孩子,你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走廊昏黃的燈光不停閃爍著,周圍的牆壁開始扭曲,我的腿愈發柔軟輕盈,我知道媽媽要毀掉夢境,毀滅我,我突然就害怕了。「媽媽,媽媽……我不要死……我不會再殺人了,媽媽原諒我……」

我模糊看到媽媽在樓梯下等我,溫柔地張開懷抱。「雲雲」,她流著淚,喊著我的名字對我微笑。

「媽媽!」我抬腿向樓下走去,可是樓梯驟然成了一處無底洞,我在媽媽面前掉落下去。媽媽的身影在我面前模糊了。我的身體消失了,靈魂化作一張漸漸沒有意識的紙片人,向下向下,飄落飄落……

巫女的預言說,生於那一天的女孩子,會給小鎮帶來死亡和災難,所以幾乎沒有女孩在那一天出生,所有那一天出生的女孩子,也被自己親生父母殺死了。我仍然記得,在我靈體進入雲雲之前,雲雲的死,是媽媽動的手。

「雲雲,不是你的錯,你會是個好孩子……厄運都是我的……」我用最後的意識對那個孩子說著。

「媽媽,我也叫雲雲,我也是你的孩子……」我默念著,從本不該存在,到終於消失了。

8

「雲雲……」媽媽從噩夢中醒來,夜還黑著。

「做噩夢了?」爸爸被媽媽驚醒。

媽媽起身打開抽屜,抽屜最裡面里有個紙盒子,紙盒子里放著一張紙剪的小女孩。是她高中時剪出的。

「雲雲……」媽媽哭著抱著紙嬰兒,爸爸抱著她安慰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你聽說過嗎,當初說出預言的那個巫女,其實根本不會什麼法術,她只是見到了從小鎮遷出來的人,聽聞了他們的故事,並且恰巧,她懂一些星象,就在快要下雨的那幾天,她去了小鎮,虛張聲勢後,坐得財寶。至於那個預言,也只是信口胡謅的,事實上只是迷信的人們自己願意繼續編篆出那個故事罷了。

I. 【短篇小說】柿子樹:過好自己,放過父母!

1.

有一年6月份我帶孩子在老家度假,當時孩子小,加上農村裡瓜果梨桃比較多,所以就多呆了幾天。

一天早晨,一覺醒來7點多,發現父母都不在家,摸摸鍋蓋,熱的,心想,他們又上山幹活了。

從我記事起,父母就每天早晨五點鍾起床,做飯,上山幹活。農忙的時候,趁著早,去地里先干一陣兒活了;農閑的時候,到山上去溜一圈,看一看地里的果樹,莊稼,瓜果蔬菜。約摸七八點鍾的時候,回家吃早餐,那時,我和姐姐也就剛好睡醒了。

小的時候不懂事,我和姐姐經常睡懶覺,父母每次出門,都把我們反鎖在家,有時醒來,害怕,還會哭鬧,埋怨他們。

如今,我們長大了,父母也老了,卻依然保留了這樣的習慣,一年四季,風雨不誤,哪怕就是到地里看一看,心裡也踏實。

我帶著孩子,洗漱利索以後,見父母還沒回來,便登上台階,來到平房上,只見街上陸陸續續走過幾位神色慌張的人,都朝著村東頭兒去了。

恰巧,母親從北街過來,也是臉色緊綳。進門兒後,轉身把門關上,只聽母親喊我:「起來啦?喂孩子了嗎?」

「還沒有呢,一起吃飯吧。」我回答。

「行,不用等你爸吃飯,他一早兒幫大光家拾掇房子去了。」母親邊說著,邊洗了洗手,之後,端桌子上炕,擺好飯菜,碗筷,自己也上炕坐下,准備吃飯。

「今天街上怎麼那麼多人啊?」我好奇地問。

「高勝老師走了,上吊了。」母親低頭,假裝不經意,小聲地說。

「啊,真的假的?」我咬的那口饅頭,差點沒從嘴裡掉出來。

「我剛路過他們家門口,好多人,已經咽氣了。」,母親面色沉重。「我上山的時候,還看見他嘞,弄個鐵杴撅著摟子,從家裡出來,看見我,還笑呵呵地打招呼,問他,說是去果園溜達溜達去。結果這一會兒的功夫,哎……

我回來路上,老遠就聽見有人哭,一打聽才知道,是高盛老師,在村後面的一棵柿子樹上弔死了。」

「天哪,怎麼這樣啊?他有什麼想不開的?」我除了驚訝,腦袋一片空白,事情太突然了。

2.

說起高盛老師,他們這一大家子,在村裡都是有頭有臉有文化的人,兄弟四人,兩位老師,一位村書記,還有一位自己做生意,風生水起。

在那麼小的一個小山村裡,他們是榜樣一樣的存在,讓人羨慕不已。所以小時讀書的時候,母親經常會拿高盛兄弟的故事,鼓勵和鞭策我們。

在那個土裡土氣的小山村,有知識有文化的教師,倍受人們尊重。特別是戴著眼鏡,話不多,和顏又悅色,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教師,不管男女老少,碰見他們,都會尊稱一聲「老師」。

但是,除了中一位,他比我父親還大幾歲,教過我初中數學。因為平時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他家老婆又好熱鬧,愛攢局打個牌,所以,村裡的人見面,不但不叫他老師,還挨著輩分叫,比如我父親就叫他「大侄子」。

我父親「大侄子」老早就退休了,看看孫子孫女,打打牌,不時輪流到三個孩子家住住,煩了,就回老家種種地,現在生活愜意,引來不少人羨慕。

「退休了,不就應該這樣嗎?高盛老師這是怎麼了,怎麼選擇了這條路呢?」我心裡一團疑問。

3.

「你說,他這辛辛苦苦教了半輩子書,好容易熬到退休,一個月七八千的退休金,老婆跟著享點福不好嗎?這才幾天呀,就這么走了,咋想的,要不說,這男人就是太自私了。」

母親邊兒吃著飯,邊嘮叨著,從惋惜,到憤怒,為高盛媳婦抱起不平,恐怕只有像她們這樣,面朝黃土背朝天,操勞了半輩子的女人們才懂吧。

「就是哈,他家嬸子這怎麼活呀!」我也附和著,「畢竟男人是女人的天,高盛嬸子的天塌了。」

「他倆結婚時,高盛家裡窮得叮當響,小媳婦比他小好幾歲,不嫌棄他,就看好高盛脾氣好,有文化。熬了半輩子,這不正好時候嘛,退休了,愛動彈,看看孩子,不愛動彈,兩口子自己吃吃喝喝,圖個樂呵,不好嗎?說走就走,沒想想活著的人怎麼過呀!」母親說著,抽過一張紙巾,轉身擦了擦眼睛。

「女人啊,就是命,嫁人就像賭博,憑運氣。平時高盛老師去上課,家裡里里外外的事兒,都得他媳婦兒自己打理著,小媳婦要強,也能幹,從來不閑著。即便高盛在家,她也搶著幹活了,說她家高盛是讀書人,沒干過重活。

這下,高盛甩手一走,又把媳婦一個人給撂下了,這女人一輩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那他為啥呀?是不是兩口子吵架了?」我問。

「吵啥架啊,年前那會兒,高盛媳婦身體不好,做了個小手術,高盛天天照顧,洗衣,做飯,挺細心的,夫妻倆感情好著呢。

剛聽說,高盛早晨出門的時候,還把地掃了,院子也收拾了一下,就說上山溜達去,跟平時一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夫妻倆,哪有一輩子不吵架的,即便是吵架,也不能說走就走啊。更何況高盛媳婦那麼好的脾氣,有啥可吵的?」

「真是哈,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知道為啥呢?肯定有想不開的事兒吧。」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努力讓氣氛緩和,平靜下來。

4.

正吃著飯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門口喊:「在家嗎?」

這時院子里的狗也狂叫起來。

「進來吧,狗拴著呢。」母親透過開著的窗戶,朝門外喊去。

只見五嬸兒推開門,進來了,響亮叮當的聲音,穿過不大的院子,傳過來,「你家胖胖越長越俊哈,毛兒錚亮,一看就是我哥喂得好。」

「快進來吧,吃飯了沒?我們這剛吃飯,一起吃點兒吧。」母親說著下地去拿了一雙筷子。

「五嬸來了,一塊吃點飯吧。」我也忙著打招呼,不忘逗著身邊不滿3歲的女兒,「快問五姥姥好。」

「不吃啦,剛吃過飯過來的。老二家閨女像媽媽哈,沒白忙活,哈哈......」五嬸兒說著,抬頭看向我母親,問:「我哥呢?」

「一早幫大光家收拾房子了,你找他有事兒?」我母親說著,把筷子放到了桌邊。

「不吃了。我來找我哥幫忙拾掇兔子去,昨天傍晚兒,我弟讓孩子騎摩托車送了一隻兔子,是他們在山上套的。」

「行啊,那不著急的話,等你哥回來我告訴他。」母親說著,夾起一口菜放到嘴裡,再看看旁邊吃飯的孩子,又說:「我們老大要生二胎了,「打算衫」幫我們做好了嗎?」

「不是還有兩三個月嗎?來得及,就差扣子了。」

五嬸是村裡有名的巧手,縫衣做飯,樣樣在行,什麼神蟲,燕子,燈碗,壽桃......, 各種各樣的麵食,花樣百出,美不勝收,誰家裡要辦個喜事,都喜歡請她幫忙。

五嬸兒天性樂呵熱情,別人只要委託她幫忙,她從不拒絕,哪怕自己熬夜拉黑,也得給人把活兒干好。

這不,我姐要生二胎,母親委託她給孩子做一個「打算衫」,我們那邊的風俗說,孩子出生後穿過 「打算衫」,一輩子都會打算日子,過日子。

「你說說,高盛怎麼想的,好容易退休了,好日子來了,這把老婆一撇,自己走了。」五嬸兒心直口快,終於沒忍住,跟我母親聊起這個轟動全村的事件。

「是呢,他家老婆以後這日子怎麼過呀?」

不說還好,一說,我母親鼻子就酸了。她就是這樣的人,眼淚淺,看個電視劇也會忍不住跟著角色一起掉眼淚,以前我奶奶總說她,就是心太軟。

「剛剛我看到他兒子回來了,沒帶老婆和孩子。」

「這么大的事兒,怎麼沒帶老婆孩子呢?」母親問。

「你不知道吧,他家兒子初中沒畢業就跟著出去打工,這么些年也沒混出個什麼名堂來。娶了個城裡媳婦,要不是看上高盛的老師身份,工資高,以後幫襯著,人家也不同意這門親。」

「哦,是嗎?」

「聽說,去年初生孩子了,讓高盛夫妻倆去看孩子,兒媳婦時不時地說點兒鬧心的話,無非就是嫌棄高盛兒子不中用,賺不了錢,還游手好閑之類的。老兩口兒為了兒子,貼了不少錢。前兩個月,好像又去看孩子了,聽說,兒媳婦跟兒子吵架,說的話挺難聽,兩口子終於臉上掛不住,灰溜溜地回來了。」

「這都說養兒防老,聽聽都氣得慌。」母親附和著。

「按道理,高盛這么有知識有文化,兩個孩子可沒讓他省心。女兒還好一些,好歹嫁了人。但是,他兒子天天轉轉悠悠的,重活不想干,輕活兒又嫌掙錢少,到現在也沒個正兒八經的工作,這么些年,不都指著高盛的那點工資嘛。

結婚之前給買房子,結婚以後給看孩子,換車子,小夫妻倆不上班,指望父母養,現在都顛倒了,老子成孫子了。」五嬸兒消息靈通,跟母親嘮叨著。

「是嗎?還真沒聽說,我去年沒怎麼在家,幫老二看孩子,過年時才回來。這一天到晚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哈。」母親對聽到的這些話,驚訝不已。

「要我說,這養孩子吧,從小,該讓他們吃苦就讓他們吃苦,不能寵著疼著不捨得使喚,不然根本不知道疼父母。

還有啊,這當父母的,幫忙,那是情分,不幫,那是本分。孩子不能總指望著父母幫你過日子吧。老二,你說我說的對不對?」五嬸兒說得有點激動,轉向我,問道。

「對,對,那當然對啦,父母能把子女辛辛苦苦養大,很不容易了。做子女的,有本事,就好好孝敬父母;沒有本事,也盡量不拖累父母。這不就是兒女應該做的嗎?」

我一陣臉紅,忙著回答五嬸兒,也不忘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心裡卻在反思,想想父母一路走來,為我們付出了那麼多心酸血汗,至今仍然歷歷在目,不免慚愧不已。

「好了,我得走了,你要不要一塊兒出去看看去?」五嬸說著,站起身來。

「行,那你等等我。」母親說著,放下筷子,下地穿鞋,回頭對我說:「一會兒你收拾一下,碗筷放在盆兒里就行,我回來刷。」

說完,母親跟著五嬸兒,一起出了門。

5.

收拾完家務,洗刷完碗筷,我陪著孩子在院子里玩水,洗衣服。過了好半天,一切收拾利索之後,我正打算到街上走走,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

「喂,妹啊,咱媽在家嗎?」姐姐清脆的聲音,從電話中傳出來。

「出去有一會兒了,你啥時候回來呀?」

「我下午吧,上午帶著孩子看奶奶去,之後再回來。」

「好的,那我告訴媽媽一聲。」說完,我並沒有急著掛電話,繼續說:「你知道嗎?高盛老師走了。」

「知道,聽說了。」

「天哪,這消息傳得也太快了吧!」我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前前後後也就不過半天的時間而已。」

「市教委先知道的,為此,我們還開了個緊急會議,這么剛散會嘛。」

「你們開什麼緊急會議啊,跟你們有什麼關系?」

「關於退休教師的心理健康問題,接下來,我們要加緊這方面的知識普及,和健康管理了。」

「哦哦,那也是,你們教委是得多關心一下老教師們,退休後,心理上突然放空,也挺難受的。」說到心理問題,我倒是產生了些共鳴。

「是的呢,尤其像高盛老師這樣,自尊心強,教學成績好,學生口碑也好,平時待人又和善,肯定受人尊重啊。退休後,難免有落差,失去了生活的重點,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感,時間久了,可能心理會抑鬱。」同為教育工作者,我姐感同身受,情緒有些低落,痛惜失去一位優秀前輩。

「我不跟你多說了,下午回來再說吧。」

「好的。」

5.

街上的人少了許多,可能是臨近中午,各自回家准備午飯;又或者,好奇心過去,人也四散回家了。

不一會兒,父親從後街上走過來,

「姥爺,姥爺來了。」孩子興奮地喊著,忙不迭地朝我父親跑過去,被他那雙有力的大手一把抱起,舉得高高。

孩子的笑聲,稍微淡化了一上午的陰郁氣息。

「你媽呢?」父親邊問我,邊推門進院子。

「跟我五嬸兒一塊兒出去了,說是去高盛家看看。」

「噢,」我爸沒再說什麼,進屋後,端起桌上的水杯,猛猛地喝了兩口水。

「爸,大光家房子收拾好了嗎?」我問。

「哪兒那麼快,還得一天。我中午不在家吃飯,趁你媽不在,我先喝兩口。」我爸咧咧嘴,做了個鬼臉,轉身給自己倒了小半杯酒,仰脖,一飲而盡。

「姥爺,這是什麼?」女兒好奇地盯著透明的大酒罐。

「好東西。」父親神秘兮兮地逗著孩子。

「好東西是什麼?」女兒繼續問。

「蠍子,蛇,鹿茸,葯材根兒,......"父親認真地顯擺著自己的酒罐子,而一旁蹲著的小外孫女,也一本正經地點著頭,回應,胡謅:「哦,還有大妖怪......」

這場景,肯定不能用「對牛彈琴」形容,應該是「驢唇不對馬嘴。」

「高盛老師這一走,算是解脫了。」我爸終於,嘆了一口氣,打開了這個話題。

「他媽還不知道呢,幸虧眼睛看不見,剛才摸著牆根兒上了後街,問過路的人,誰家在哭?是不是有喪事?」

「真是可憐,這么大歲數了,誰敢告訴她呀。」我腦海中立刻閃現出了老人的模樣:白發蒼蒼,兩眼盲;形單影只,側扶牆。「不過,她眼睛看不見,怎麼還自己住啊?」

「老太太犟,硬要自己住唄,平時都是高盛老師給她送一日三餐,聽說今天早晨沒去送,所以她摸索著,出門來看看。」父親繼續說著。

「這老太太,也是個能人,一輩子吃了不少苦,老爺子走那會兒了,老四還讀書呢,老太太愣是咬著牙,供著孩子把書讀完,把婚結了。

但是吧,老了以後,糊塗了,脾氣古怪了,天天罵人。對兒子和媳婦們,橫挑鼻子,豎挑眼兒,媳婦們受不了,兒子們可逃不掉。

現在老家裡,就倆兒子,老二還經常不在家,只能指望著高盛老師伺候,拾掇。」

「這天天跑上跑下,端水送飯,打掃收拾,高盛老師也夠忙的,退休的生活比不退休還累。」我忍不住也嘮叨了幾句,替別人操起心來。

6.

正說著話,母親從外面回來,看見我父親在家,忙問:「中午在家吃飯嗎?」

「不在家吃,就回來看看。」

「那我不著急做飯了,我剛剛從高盛家回來,唉,幫不上啥忙,就陪著寬慰了幾句。」我媽邊說著,邊開始摘菜,洗菜,「他們女兒帶著孩子也回來了。」

「女婿沒來?那麼說,到底還是離了。」我爸拿了個小板凳坐下,點起一支煙,抽起來。

「啊?他家閨女離婚啦,什麼時候的事兒?」我忙問。

「具體也不知道,鬧了好長時間了,女婿總打人,特別是喝了酒,就撒風,往死里打老婆,離了也好,不然早晚出人命。」我媽接過話茬。

「哎呀,這一家,聽著就腦袋大,估計高盛老師也是被堵心地難受,過不下去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壓抑得有點煩躁。

「聽說換衣服時,襪子破著洞,秋衣褲也都打著補丁。都知道他們兩口子平時節儉,但是這年頭,穿補丁衣服也不多見了。賺那麼多錢,都沒捨得花自己身上,一輩子也就這么稀里糊塗地過去了......」

「哦,對了,我姐今天下午回來。」我實在承受不了這事件的沖擊,更感受到了生命之重,重得讓人窒息。連忙打斷母親的話,轉移話題。

這一天,感覺整個村子的雲都是灰色的。

寫在最後:

尼采說過:「 知道為什麼而活的人,便能生存 。」

有的人堅若磐石,可以為了孩子,為了父母,為了愛人,奮起抵擋住生活中的風雨坎坷;可是,當他們老了,肩膀脆弱了,誰又能為他們擋風遮雨呢?

兒女?父母?愛人?還是自己?

壓倒駱駝的,是主人給放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人的,是親人給添置的各種生活瑣事。

生而為人,註定苦難重重,好好愛自己,也好好愛最親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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