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爭論
① 劉心武的短篇小說《班主任》原文是什麼
你願意結識一個小流氓,並且每天同他相處嗎?我想,你肯定不願意,甚至會嗔怪我何以提出這么一個荒唐的問題。
但是,在光明中學黨支部辦公室里,當黑瘦而結實的支部書記老曹,用信任的眼光望著初三(3)班班主任張俊石老師,換一種方式向他提出這個問題時,張老師並不以為古怪荒唐。他只是極其嚴肅地考慮了一分鍾左右,便斷然回答說:"好吧!我願意認識認識他……"
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公安局從拘留所把小流氓宋寶琦放了出來。他是因為卷進了一次集體犯罪活動被拘留的。在審訊過程中,面對著無產階級專政的強大威力與政策感召,他渾身冒汗,嘴唇哆嗦,作了較為徹底的坦白交代,並且揭發檢舉了首犯的關鍵罪行。因此.公安局根據他的具體情況--情節較輕而坦白揭發較好,加上還不足十六歲--將他教育釋放了。他的父母感到再也難在老鄰居們面前拋頭露面,便通過換房的辦法搬了家,恰好搬到光明中學附近。根據這幾年實行的"就近入學"辦法,他父母來申請將宋寶琦轉入光明中學上學。他該上初三,而初三(3)班又恰好有空位子,再加上張老師有十幾年的班主任工作經驗,又是這個年級班主任里唯一的黨員。因此,經過黨支部研究,接受了宋寶琦的轉學要求,並且由老曾直接找到張老師,直截了當地擺出情況,問他說:"怎麼樣?你把宋寶琦收下吧?"
正象你所知道的那樣,張老師思忖的目光剛同老曹那飽含期待、鼓勵的目光相遇,他便答應下來了。
二
張老師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趁他頂著春天的風沙,騎車去公安局了解宋寶琦情況的當日,我們可以仔細觀察他一番。
張老師實在太平凡了。他今年三十六歲,中等身材,稍微有點發胖。他的衣褲都明顯地舊了,但非常整潔。每一個紐扣都扣得規規矩矩,連制服外套的風紀扣,也一絲不苟地扣著。他臉龐長圓,額上有三條挺深的抬頭紋,眼睛不算大,但能閃閃放光地看人,撒謊的學生最怕他這目光;不過,更讓學生們敬畏的是張老師的那張嘴,人們都說薄嘴唇的人能說會道,張老師卻是一對厚嘴唇,冬春常被風吹得爆出干皮兒;從這對厚嘴唇里迸出的話語,總是那麼熱情、生動、流利,象一架永不生銹的播種機,不斷在學生們的心田上播下革命思想和知識的種子,又象一把大條帚,不停息地把學生心田上的灰塵無情地掃去……
一路上,張老師的表情似乎挺平淡。等到聽完公安局同志的情況介紹、翻完卷宗以後,他的臉上才顯露出強烈的表情來--很難形容,既不全是憤慨,也不排除厭惡與蔑視,似乎漸漸又由決心佔了上風,但憂慮與沉重也明顯可見。
張老師從公安局回到學校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鍾。他掏出疊得很整齊的手絹,一邊擦著腦門上的汗,一邊走進年級組辦公室。顯然同組的老師們都已知道宋寶琦將於明天到他班上課的事了。教數學的尹達磊老師頭一個迎上他,形成了關於宋寶琦的第一個波瀾。
三
尹老師和張老師同歲,同是一個師范學院畢業,同時分配到光明中學任教,又經常同教一個年級。他們一貫推心置腹,就是吵嘴,也從不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總是把想法傾巢倒出,一點"底兒"也不留。
尹老師身材細長,五官長得緊湊,這就使他永遠擺脫不了"娃娃相",多虧鼻樑上架著副深度近視鏡,才使他在學生們面前不至有失長者的尊嚴。
在這1977年的春天,尹老師感到心裡一片燦爛的陽光。他對教育戰線,對自己的學校、所教的課程和班級,都充滿了閃動著光暈的憧憬。他覺得一切不合理的事物都應該而且能夠迅速得到改進。他認為"四人幫"既已揪出,掃盪"四人幫"在教育戰線的流毒,形成理想的境界應當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不過,最近這些天他有點沉不住氣。他願意一切都如春江放舟般順利,不曾想卻仍要面臨一些復雜的問題。
關於宋寶琦即將"駕到"的消息一入他的耳中,他就忍不住熱血沸騰。張老師剛一邁進辦公室,他便把滿腔的"不理解"朝老戰友發泄出來。他劈面責問張老師:" 你為什麼答應下來?眼下,全年級面臨的形勢是要狠抓教學質量,你弄個小流氓來,陷到作他個別工作的泥坑裡去,哪還有精力抓教學質量?鬧不好,還弄個'一粒耗子屎壞掉一鍋粥'!你呀你,也不冷靜地想想,就答應下來,真讓人沒法理解……"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有的贊同尹老師的觀點,卻不贊同他那生硬的態度;有的不贊成他的觀點,卻又覺得他的確是出於一片好心;有的一時還拿不準道理上該怎麼看,只是為張老師憑空添了這么副重擔子,滋生了同情與擔憂……因此,雖然都或坐或站地望著張老師,卻一時都沒有說話。就連擱放在存物架上的生理衛生課教具 --耳朵模型,彷彿也特意把自己拉成了一尺半長,在專注地等待著張老師作答。
張老師覺得尹老師的意見未免偏激。但並不認為尹老師的話毫無道理。他靜靜地考慮了一分鍾,便答辯似地說:"現在,既沒有道理把宋寶琦退回給公安局,也沒有必要讓他回原學校上學。我既然是個班主任老師,那麼,他來了,我就開展工作吧……"
這真是幾句淡而無味的話。倘若張老師咄咄逼人地反駁尹老師,也許會引起一場火爆的爭論,而他竟出乎意料地這樣作答,尹老師彷彿反被懾服了。別的老師也挺感動,有的還不禁低首自問:"要是把宋寶琦分到我的班上,我會怎麼想呢?"
張老師的確必須立即開展工作,因為.就在這時,他班上的團支部書記謝惠敏找他來了。
四
謝惠敏的個頭比一般男生還高,她腰板總挺得直直的,顯得很健壯。有一回,她打業余體校柵欄牆外走過,一眼被裡頭的籃球教練看中。教練熱情地把她請了進去,滿心以為發現了個難得的培養對象。誰知讓這位長圓臉、大眼睛的姑娘試著跑了幾次藍後,竟格外地失望--原來,她彈跳力很差,手臂手腕的關節也顯得過分僵硬,一問,她根本對任何球類活動都沒有興趣。
的確,謝惠敏除了隨著大夥看看電影、唱唱每個階段的推薦歌曲,幾乎沒有什麼業余愛好。她功課中平,作業有時完不成,主要是由於社會工作佔去的精力和時間大多了--因此倒也能獲得老師和同學們的諒解。
頭年夏天,張老師接任這個班的班主任時,謝惠敏已經是團支部書記了。張老師到任不久便輪到這個班下鄉學農,返校的那天,隊伍離村二里多了,謝惠敏突然發現有個男生手裡轉動著個麥穗,她不禁又驚又氣地跑過去批評說:"你怎麼能帶走貧下中農的麥子?給我!得送回去!"那個男生不服氣地辯解說:"我要拿回家給家長看,讓他們知道這兒的麥子長得有多麼棒!"結果引起一場爭論,多數同學並不站在謝惠敏一邊,有的說她"死心眼",有的說她"太過分"。最後自然輪到張老師表態,謝惠敏手裡緊緊握著那根豐滿的麥穗,微張著嘴唇,期待地望著張老師。出乎許多同學的意料,張老師同意了謝惠敏送回麥穗的請求。耳邊響著一片揚聲爭論與喁喁低議交織成的音波,望著在雨後泥濘的大車道上奔回村莊的謝惠敏那獨特的背影,張老師曾經感動地想:問題不在於小小的麥穗是否一定要這樣來處理:看哪,這個僅僅只有三個月團齡的支部書記,正用全部純潔而高尚的感情,在維護"絕不能讓貧下中農損失一粒麥子"的信念--她的身上,有著多麼可貴的閃光素質啊!
但是,這以後,直到"四人幫"揪出來之前,濃郁的陰雲籠罩著我們祖國的大地,陰雲的暗影自然也投射到了小小的初三(3)班。被"四人幫"那個大黑干將控制的團市委,已經向光明中學派駐了聯絡員,據說是來培養某種"典型",是否在初三(3)班設點,已在他們考慮之中,謝惠敏自然常被他們找去談話。謝惠敏對他們的"教誨"並不能心領神會,因為她沒有絲毫的政治投機心理,她單純而真誠。但是,打從這時候起,張老師同謝惠敏之間開始顯露出某種似乎解釋不清的矛盾。比如說,謝惠敏來告狀,說團支部過組織生活時,五個團員竟有兩個打瞌睡。張老師沒有去責難那兩個不象樣子的團員,卻向謝惠敏建議說;"為什麼過組織生活總是念報紙呢?下回搞一次爬山比賽不成嗎?保險他們不會打瞌睡!"謝惠敏瞪圓了雙眼,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好一陣,才抗議地說:"爬山,那叫什麼組織生活?我們讀的是批宋江的文章啊……"再比如,那一天熱得象被扣在了蒸籠里,下了課,女孩子們都跑攏窗口去透氣,張老師把謝惠敏叫到一邊,上下打量著她說:"你為什麼還穿長袖襯衫呢?你該帶頭換上短袖才是,而且,你們女孩子該穿裙子才對啊!"謝惠敏雖然熱得直喘氣,卻驚訝得滿臉漲紅,她簡直不能理解張老師在提倡什麼作風!班上只有宣傳委員石紅才穿帶小碎花的短袖襯衫,還有那種帶褶子的短裙,這在謝惠敏看來,乃是"沾染了資產階級作風"的表現!
"四人幫"揪出來之後,張老師同謝惠敏之間的矛盾自然可以解釋清楚了,但並沒有完全消除。
現在,謝惠敏找到張老師。向他匯報說:"班上同學都知道宋寶琦要來了,有的男生說他原來是什麼'菜市口老四',特別厲害;有些女生害怕了,說是明天宋寶琦真來,她們就不上學了!"
張老師一愣。他還沒有來得及預料到這些情況。現在既然出現了這些情況,他感到格外需要團支部配合工作,便問謝惠敏:
"你怕嗎?你說該怎麼辦?"
謝惠敏晃晃小短辮說:"我怕什麼?這是階級斗爭!他敢犯狂,我們就跟他斗!"
張老師心裡一熱。一霎時,那在泥濘的大車道上奔走的背影活跳在記憶的屏幕上。他親熱地對謝惠敏說:"你趕緊把團支部和班委會的人找齊,咱們到教室開個幹部會!"
五
四點二十左右,幹部會結束了。其他幹部們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張老師、謝惠敏和石紅三個人。
石紅恰好面對窗戶坐著,午後的春陽射到她的圓臉龐上,使她的兩頰更加紅潤;她拿筆的手托著腮,張大的眼眶裡,晶亮的眸子緩慢地游動著,豐滿的下巴微微上翹 --這是每當她要想出一個更巧妙的方法來解決一道教學題時,為數學老師所熟悉、所喜愛的神態。可是此刻她並不是在解數學題,而是在琢磨怎麼寫出明天一早同大家--也包括宋寶琦--見面的"號角詩"。
張老師同謝惠敏在一旁談著話。圍繞著接收宋寶琦需要展開的工作,已經全部落實。男生幹部們分頭找男生們做工作去了,跟他們講宋寶琦並不是什麼威震菜市口的 "英雄",而是個犯了錯誤的需要幫助的人。對他既別好奇乃至於敬畏,也不能歧視打擊,大家要齊心合力地幫助他。女生幹部將分頭到那幾個或者是因為膽小,或者是出於賭氣,宣布明天不來上學的女生家去,對她們和她們的家長講清楚,學校一定會保證女孩子們不受宋寶琦欺侮;對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消極躲避只能助長他的惡習,只有團結起來同他斗爭,進行教有,才能化有害為無害,並且逐步化無害為有益。張老師則要對宋寶琦進行家訪,對他以及他的家長進行初步了解,並進行第一次思想工作,石紅的"口角詩"明天一早將向大家強調:"讓我們的教室響徹向'四化'進軍的腳步聲!"
當石紅的"號角詩"快要寫完的時候,張老師同謝惠敏的談話結束了。張老師把攤在桌上、剛給幹部們看過的幾件東西往一塊斂。那是張老師從派出所帶回來的、宋寶琦犯案後被搜出的物品:一把用來斗毆的自行車彈簧鎖,一副殘破油膩的撲克牌,一個式樣新穎附有打火機的鍍鎳煙盒,還有一本撕掉了封皮的小說。小幹部們面對這些東西都厭惡得皺鼻子、撇嘴角。謝惠敏提議說:"團支部明天課後開個現場會,積極分子們也參加,擺出這些東西,狠狠批判一頓!"大夥都同意,張老師也點頭說:
"對,要利用這個機會,進一步抓好反腐蝕教育。"
沒曾想,臨到張老師收斂這幾件物品時,突然出現了矛盾,還鬧得挺僵。
別的東西都收進書包了,只剩下那本小說。張老師原來顧不得細翻,這時拿起來一檢查,不由得"啊!"了一聲。原來那是本文化大革命以前,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牛虻》。
謝惠敏感到張老師神情有點異常,忙把那本書要過來翻看。她以前沒聽說過、更沒看見過這本書,她見里頭有外國男女講戀愛的插圖,不禁驚叫起來:"唉呀!真黃!明天得狠批這本黃書!"
張老師皺起眉頭,思索著。他回憶起自己中學時代的情況。那時候,團支部曾向班上同學們推薦過這本小說……圍坐在篝火旁,大夥用青春的熱情輪流朗讀過它;倚扶著萬里長城的城堞,大夥熱烈地討論過"牛虻"這個人物的優缺點……這本英國小說家伏尼契寫成的作品,曾激動過當年的張老師和他的同輩人,他們曾從小說主人公的形象中,汲取過向上的力量……也許,當年對這本小說的缺點批判不夠?也許,當年對小說的精華部分理解得也不夠准確、不夠深刻?……但,不管怎麼說- -張老師想到這兒,忍不住對謝惠敏開口分辨道:
"這本《牛虻》可不能說成是黃書……"
謝惠敏的兩撇眉毛險些飛出腦門,她瞪圓了雙眼望著張老師,激烈地質問說:"怎麼?不是黃書?!這號書不是黃書什麼是黃書!"在謝惠敏的心目中,早已形成一種鐵的邏輯,那就是凡不是書店出售的、圖書館外借的書,全是黑書、黃書。這實在也不能怪她。她開始接觸圖書的這些年,恰好是"四人幫"搞法西斯文化專制主義最凶的幾年。可愛而又可憐的謝惠敏啊,她單純地崇信一切用鉛字新排印出來的東西,而在"四人幫"控制輿論工具的那幾年裡,她用虔誠的態度拜讀的報紙刊物上,充塞著多少他們的"幫文",噴濺出了多少戕害青少年的毒汁啊!倘若在謝惠敏最親近的人當中,有人及時向她點明:張春橋、姚文元那兩篇號稱"闡述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重要文章"大可懷疑,而"梁效"、"唐曉文"之類的大塊文章也絕非馬列主義的"權威論著"……那該有多好啊!但是,由於種種主觀和客觀上的原因,沒有人向她點明這一點。她的父母經常囑咐謝惠敏及其弟妹,要聽毛主席的話,變認真聽廣播、看報紙;要求他們遵守紀律、尊重老師;要求他們好好學功課……謝惠敏從這樣的家庭教育中受益不淺,具備了強烈的無產階級感情、勞動者後代的氣質;但是,在資產階級、修正主義的白骨精化為美女現形的斗爭環境里,光有樸素的無產階級感情就容易陷於輕信和盲從,而"白骨精"們正是拚命利用一些人的輕信與盲從以售其奸!就這樣,謝惠敏正當風華正茂之年,滿心滿意想成為一個好的革命者,想為共產主義這個大目標而奮斗,卻被"四人幫"害得眼界狹窄、是非模糊。豈止《牛虻》這本書她會認為是毒草,我們這段故事發生的時候,《青春之歌》已經進行再版了,但謝惠敏還保持著"四人幫"揪出前形成的習慣--把那些熱衷於傳播"文藝消息",什麼又會有某個新電影上演啦,電台又播了個什麼新歌呀這樣的同學們,看成是"沾染了資產階級思想"。就在前幾天,她發現石紅在自習課上看一本厚厚的小說,下課她便給沒收了。那是1959年出版的《青春之歌》,她隨便翻檢了幾頁,把自己弄得心跳神亂--斷定是本"黃書",正想拿來上交給張老師,石紅笑嘻嘻地一把搶了回去,還拍著封面說;"可帶勁啦!你也看看吧!"結果兩人爭吵了一場;後來她忙著去團委開會,倒忘記向張老師反映了,沒想到今天張老師竟比石紅還要石紅--親口否認這本外國"黃書"不黃!在謝惠敏心中,外國的"黃書"當然一律又要比中國的"黃書"更黃了。面對著這樣一位張老師,她又聯想起以前的許多細瑣沖突來。於是,往常畢竟占據支配地位的尊敬之感,頓然減少了許多。她微微噘起嘴,飛走的眉毛落回來擰成了個死疙瘩。
這時候,石紅寫完"號角詩",正准備給張老師和謝惠敏朗
誦,突然聽到張老師說:"這本《牛虻》可不能說成是黃書……"她這才知道那本被書原來就是《牛虻》,趕忙湊攏謝惠敏身邊去看,謝惠敏大聲質問張老師的話剛一出口,她便熱情地晃動著謝惠敏胳膊說:"別這么說!我聽爸爸媽媽講過,《牛虻》這本書值得一讀!這兩天我正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里頭的保爾·柯察金是個無產階級英雄,可他就特別佩服'牛虻'……"石紅早就想找本《牛虻》來看,一直沒有借到,所以她從謝惠敏手中拿過書來翻動時,心裡翻騰著強烈的求知慾:這本書寫的是什麼時代的事兒?故事發生在什麼地方?"牛虻"究竟是個啥樣的人?真的有值得佩服的地方嗎?……當她把破書還到張老師手上時,不禁問道: "讀這本書,該注意些啥?學習些啥?"謝惠敏咬住嘴唇,眯起眼睛,不滿地望著石紅,心裡怦怦直跳。張老師翻動著那本飽經滄桑的《牛虻》,他本想耐心地對謝惠敏解釋為什麼不能把它算作"黃書",但是這本書是從宋寶琦那兒抄出來的,並且,瞧,插圖上,凡有女主角瓊瑪出現,一律野蠻地給她添上了八字鬍須。又焉知宋寶琦他們不是把它當成"黃書"來看的呢?生活現象是復雜的。這本《牛虻》的遭遇也夠光怪陸離了。對謝惠敏這樣實際上還很幼稚的孩子。分析過於復雜的生活現象和精華糟粕並存的文藝作品,需要充裕的時間和適宜的場合。
想到這些,我們的張老師便把破舊的《牛虻》放入書包,和藹地對謝惠敏說:"關於這本書的事兒,咱們改天再談吧。看,快五點了,咱們趕緊聽聽石紅寫的'號角詩'吧,聽完分頭按計劃行動。"
石紅念的詩,謝惠敏一句也沒裝進腦子里去。她痛苦而惶惑地望著映在課桌上的那些斑駁的樹影。她非常、非常願意尊敬張老師,可張老師對這樣一本書的古怪態度,又讓她不能不在心裡嘀咕:"還是老師呢,怎麼會這樣啊?!……"
六
五點剛過,張老師騎車抵達宋家的新居。小院的兩間東屋裡東西還來不及仔細整理,顯得很凌亂。比如說,一盆開始掛花的
"令箭",就很不恰當地擺放在歪蓋著塑料布的縫紉機上。
宋寶琦的母親是個售貨員,這天正為搬家倒休,忙不迭地拾綴著屋子。見張老師來了,她有點寬慰,又有點羞愧,忙把宋寶琦從堂屋喊出來,讓他給老師敬禮,又讓他去倒茶。我們且不忙隨張老師的眼光去打量宋寶琦,先隨張老師坐下來同宋寶琦母親談談,了解一下這個家庭的大概。
宋寶琦的父親在園林局苗圃場工作,一直上"正常班",就是說,下午六點以後就能往家奔了。但他每天常常要八、九點鍾才回家。為什麼?宋寶琦母親說起來連連嘆氣,原來這些年他養成了個壞習慣:下班的路上經過月壇,總要把自行車一撂,到小樹林里同一些人席地而坐,打撲克消遣,有時打到天黑也不散,挪到路燈底下接茬打,非得其中有個人站起來趕著去工廠上夜班,他們才散。
顯然,這樣一位父親,既然缺乏豐富而有意義的精神生活,那麼,對宋寶琦的缺乏教育管束也就可想而知了。至於當母親的,從她含怨的敘述中,不難看出她是怎樣自食了溺愛與放任獨生子的苦果。
絕不要以為這個家庭很差勁。張老師注意到,盡管他們還有大量的清理與安置工作,才能使房間達到窗明幾凈的程度,但是一張鑲鏡框的毛主席像,卻已端正地掛到了北牆,並且,一張稍小的周總理像,裝在一個自製的環繞著銀白梅花圖案的鏡框中,被鄭重地擺放在了小衣櫃的正中。這說明這對年近半百的平凡夫婦,內心裡也涌盪著和億萬人民相同的感情波瀾。那麼,除了他們自身的弱點以外,誰應當對他們精神生活的貧乏負責呢?……
差一刻六點的時侯,張老師請當母親的盡管去忙她的家務事,他把宋寶琦帶進裡屋,開始了對小流氓的第一次談話。
現在我們可以仔細看看宋寶琦是個什麼模樣了。他上身只穿著尼龍彈力背心,一疙瘩一疙瘩的橫肉,和那白里透紅的膚色,充分說明他有幸生活在我們這個不愁吃不愁穿的社會里,營養是多麼充分,軀體里蘊藏著多麼充沛的精力。唉,他那張臉啊,即便是以經常直視受教育者為習慣的張老師,乍一看也不免渾身起栗。並非五官不端正,令人寒心的是從面部肌肉里,從毆斗中打裂過又縫上的上唇中,從鼻翅的神經質扇動中,特別是從那雙一目瞭然地充斥著空虛與愚蠢的眼神中,你立即會感覺到,彷彿一個被污水潑得變了形的靈魂,赤裸裸地立在了聚光燈下。
經過三十來個回合的問答,張老師已在心裡對宋寶琦有了如下的估計:缺乏起碼的政治覺悟,知識水平大約只相當初中一年級程度,別看有著一身犟肉,實際上對任何一種正規的體育活動都不在行。張老師想到,一些滿足於貼貼標簽的人批判起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來,一定會說他是"滿腦子資產階級思想"。但是,隨著進一步地詢問,張老師便愈來愈深切地感到,籠統地說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具有資產階級思想,那就近乎無的放矢,對引導他走上正路也無濟於事。
宋寶琦的確有嚴重的資產階級思想,但究竟是哪一些資產階級思想呢?
資產階級標榜"自由、平等、博愛",講究"個人奮斗"、"成名成家",用虛偽的"人性論"掩蓋他們追求剝削、壓迫的罪行。而宋寶琦呢?他自從陷入了那個流氓集團以後,便無時無刻不處於森嚴的約束之中,並且多次被大流氓"扇耳茄子"與用煙頭燙後腦勺。他憤怒嗎?反抗嗎?不,他既無追求"個性解放"、呼號"自由、平等"的思想行動,也從未想到過"博愛";他一方面迷信"哥兒們義氣",心甘情願地替大流氓當"炊撥兒",另一方面又把扇比他更小的流氓耳光當作最大的樂趣。什麼"成名成家",他連想也沒有想過,因為從他懂事的時候起,一切專門家--科學家、工程師、作家、教授……幾乎都被林賊、"四人帶"打成了"臭老九",論排行,似乎還在他們流氓之下,對他來說,何羨慕之有?有何奮斗而求之的必要?資產階級的典型思想之一是"知識即力量",對不起,我們的宋寶琦也絕無此種觀念。知識有什麼用?無休無止地"造反"最好。張鐵生考試據說得了個"大鴨蛋",不是反而當上大官了嗎?……所以,不能籠統地給宋寶琦貼上個"滿腦袋資產階級思想"的標簽便罷休,要對症下葯!資分階級在上升階段的那些個思想觀點,他頭腦里並不多甚至沒有,他有的反倒是封建時代的"哥兒們義氣"以及資產階級在沒落階段的享樂主義一類的反動思想影響……請不要在張老師對宋寶琦的這種剖析面前閉上你的眼睛,塞上你的耳朵,這是事實!而且,很遺憾,如果你熱愛我們的祖國,為我們可愛的祖國的未來操心的話,那麼,你還要承認,宋寶琦身上所反映出的這種問題,在一定程度上還並不是極個別的!
請抱著解決實際問題、治療我們祖國健壯軀體上的局部癰疽的態度,同我們的張老師一起,來考慮考慮如何教育、轉變宋寶琦這類青少年吧!
② 風骨(短篇小說)
從非洲回來,再見李醫生已是五年之後,那天,在我家小區不遠的一個超市門口。我差點認不出他,眼前一個瘸著右腿,左眼角處一個深深的黑色傷疤,和之前戴著眼鏡、儒雅帥氣的李醫生判若兩人。只有鏡片後面的眼神,依然溫暖而堅毅。
我認識李醫生,是因為他曾給我們雜志社投稿,文章內容是關於他們家族的故事,題目就叫《風骨》。由於受題材、內容等限制,我當時並沒有錄用李醫生的文章,把它推薦給其他雜志社。那篇文章我已經忘記得差不多,只記得結尾處,「李醫生的爺爺被壞人帶走時,轉過身,對當時仍是孩子的李醫生說:人活著,一定要有風骨」!至今難忘。由於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我偶爾要看病,他偶爾會投稿,一來二往,算是多個朋友。
後來,雜志社一次采訪安排,我來到非洲一個小國,第三天急性腸胃炎發作,痛不欲生。當地人幫忙,找到附近港口城市的一個小診所,居然遇見李醫生。原來,他早已經辭去國內醫院的工作,兩年多前來到這里,開了這個診所。他鄉遇故人,份外親切。不過排隊等候李醫生的病人實在太多,我的采訪行程也是排得很滿。無奈之下,只能約在後天,我走前的中午,一起吃頓飯,好好聊會。
當時我采訪的這個非洲國家,政局時常動盪。遇見李醫生的第二天下午,雜志社就緊急通知我,務必乘坐當晚的國內遠洋貨輪離開。可我的采訪任務還有一半,明天上午還約了一家跨國公司總裁訪談,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而且,李醫生在這里幾年也活得好好的。我滿口答應雜志社,卻依然按自己的行程計劃。
對跨國公司總裁的人物專訪很成功。我躊躇滿志,腦中全是文章刊發後的轟動畫面。握手道別時,總裁問我,中國姑娘,准備什麼時候走,這次動盪不比以往,他也要馬上去碼頭,登上他們國家的軍艦離開。我很震驚,我等會還約了李醫生吃中飯。這位六十多歲的總裁不由分說,一起走吧,別再猶豫,坐我的車,再不走可來不及,兩位這么年輕,把命送在這里可不值得!
看著已經被嚇得不輕的同行男助理,我唯有低聲請求那位總裁,路上能否去趟診所,我告訴我的朋友李醫生,讓他也盡快撤離。總裁答應了我的請求。
診所里,李醫生還是很忙,五六個病人還在排隊等候治療,我已經聽見遠處傳來的槍炮聲。看著滿臉著急的我,李醫生的眼神依然溫暖堅毅,你們先走,我安頓好這些病人再來,別擔心,這里我熟。
車上,我不停往後看,診所門上掛著「懸壺濟世」四個中文字越來越遠。我從來認為自己缺少菩薩心腸,不僅如此,我還一直覺得我比男性有顆更為強大的心臟。但在那刻,濕潤的眼眶很不爭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李醫生,只是一個不太熟悉的朋友。
異國軍艦就停泊在港口。在總裁和艦上一名白人軍官反復溝通後,我和我的男助理終於走上舷梯。看著遠處街巷,已經烽煙四起的港口城市。近距離感受戰爭,同樣的事我在中東已經歷過,但現在竟有些揪心。軍艦即將離港,我在欄桿上一直望著遠處,希望李醫生能來。
一輛小汽車終於出現在我的視線,李醫生和三名黑人男子互相攙扶著下車,還有兩名兒童。顯然,三名黑人男子中有人受傷。離軍艦還很遠,就被他國士兵攔住。「李醫生,」我在軍艦上遠遠揮手大喊,連忙蹦跳著去找跨國公司總裁,希望他可以再幫我一次。
我能看出總裁的為難,更能聽出那名白人軍官傲慢無禮,還有對黃種人和黑人的不屑。不過此時,為了能讓李醫生上船,我已顧不上矜持,施展渾身解數,用流利英語把所有知道的聯合國憲章、國際法公約、難民保護條例......一股腦轟向那名軍官。可能是總裁答應給他好處,也可能是這名軍官被我「轟」暈,更有可能是離港口不遠處剛落下一枚炸彈。最後白人軍官答應,包括那兩名兒童在內,最多隻能上來三人。
李醫生在旁邊,一直皺眉沉默地聽完我們爭論,顯然,他全聽懂了。然後扶著那名受傷的黑人男子,還有兩名兒童走上舷梯。那名軍官看到四個人走上來,忙伸出三根手指頭,怒喊「Three!」「Stop!」「Stop!Three!」我也有些著急,這幫傢伙可不是鬧著玩,掏槍和射擊動作一直都很連貫,連忙叫李醫生自己先上來。
李醫生並沒理會白人軍官的憤怒,待把那名受傷黑人男子扶上軍艦,又逐一擁抱兩名孩子。這才轉過身,用英文告訴那名軍官,只是這三名黑人登船。再一次用溫暖而堅毅的眼神看著我,別擔心,我這里有熟人,揮手和我道別。我絕望地看著李醫生,腦海涌現李醫生被捆綁斬首的場面,可能今生再也不會遇見。當時,千言萬語,我只說出「李醫生,你......」四個字,眼睛又一次濕潤,目送他走下舷梯,向來時的汽車走去,那裡,還有兩名黑人男子在等他。作為普通朋友,我不好再說什麼,我想,他應該懂。
望著李醫生的背影,我總覺得臨別前該說些什麼,又大喊一聲:李醫生,回國後記得來找我!李醫生回過頭,咧嘴微笑,揮一揮手,好,一路順利。以至於很久之後,我總是夢見這一幕。
那名白人軍官顯然看到我滿眼的淚水開始肆意流下,看著我們倆,聳著肩,攤開雙手,「歪?歪?」問我為什麼,表示無法理解。Why個屁啊,唧唧歪歪,我很想把他一腳踹到海里。
簡單收拾好情緒,國際外事禮儀告訴我,有必要讓他明白一件事。於是,我正色告訴那名軍官:這叫風骨,你們國家沒有。
③ 黃子平的文學評論及影響
在他90年代的論著中,《革命·歷史·小說》顯然是重要的一本,是對20世紀中國某一小說類型的研究。它考察20世紀中國文學中以小說的形式對革命歷史所做的敘述(「文學形式與革命、政治之間的互動關系」),展現「文本秩序與社會秩序的建立、維護與顛覆」的「令人眩惑」的「奇觀」。一方面,「小說」是如何被捲入「革命」之中,擔負建構「革命」的重任,另一方面,「革命」又如何深刻改變了我們想像、虛構和敘述歷史與現實的方式,在這一講述過程中,「小說」形式本身發生了怎樣的「革命」(變化)。粗粗看來,這部著作給人印象深刻之處,一是處理研究對象的「歷史主義」的態度,另一是對形式因素的敏感、重視;以及這種「外部」與「內部」,歷史與形式的內在關聯的縝密處理。這一研究路徑,黃子平80年代就已經開始確立。他的《論中國當代短篇小說的藝術發展》的論文,討論50-60年代文學界有關短篇小說「定義」的爭論,以及「當代」重要短篇小說作家創作的形態特徵。五六十年代討論的參與者(茅盾、魏金枝、侯金鏡、孫犁、杜鵬程⋯⋯)的具體看法雖各異,卻有相似的前提,即以為短篇小說有它的不變的、恆定的本質性特質。黃子平沒有沿襲這一思路,他懷疑那種對事物認識的「非歷史的確定性」。也就是說,「短篇」的概念,體裁的形態,是歷史性的,並非一種「本質化」的「抽象的結構」。這正如蘇聯美學家卡岡所言,「藝術體裁和文學體裁形成於現實的審美實踐之中,受到這種實踐的各種意向的影響,並歷史地存在著」。黃子平通過中外作家審美實踐的歷史過程考察,指出中外文學傳統中,都存在著「短篇小說」(short-story)和「短篇故事」(short story)這兩個系列。雖然他也認為兩個系列之間,在「現代化」的維度上也包含有一種「發展」(也就是等級)的意味,但並不把這種「發展」絕對化,不把它們做新/舊、傳統/現代的對立處理。他說明了不同系列在中國文學「現代化」進程中形成的消長、滲透、轉換的復雜關系。在80年代,「走向世界文學」是文學界的普遍信念。黃子平那時正和錢理群、陳平原一起,醞釀著後來反響巨大的「二十世紀中國文學」概念。他對短篇小說問題的論述,也是在論證「走向現代化、民主化過程」的中國文學具有與「世界文學」發展的共同趨勢。但是,他的觀察、論述,他對於「現代」的理解,具有更多的靈活性和更大的空間。90年代之後,黃子平研究敏銳的「歷史感」和「形式感」,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對於歷史問題,包括文學史問題,有時候,我們會更傾向於採取一種「辯難」的、「對決」的評判方式來處理,即在所確定的理論框架(人道主義、主體性、啟蒙主義等)之下,從「外部」進行審查,做出價值論斷。這種方法無疑具有更大的誘惑力,尤其在解放我們對當前問題的關切,和對未來想像的焦慮的功能上,在釋放「經由講述而呈現眼前」的「歷史」的「刺痛人心」的壓力上。雖然,這也是《歷史·革命·小說》寫作的基本動機(或撰述的「內驅力」),但是作者在更多時候,不僅在姿態上,而且在論述展開的內在理路上,更願意抑制、迴避這種「辯難」和「對決」。他試圖有效地進入對象(也就是面對的文本)內部,分析其功能-結構的復雜關系,暴露其敘述邏輯。既不把討論的文本視為表達「真理性」經驗的「經典」,也不願意簡單使用道德主義的意識形態批判手段。在解讀這些「革命歷史小說」的時候,強調的是將它放回到「歷史深處」,「去揭示它們的生產機制和意義架構,去暴露現存文本中被遺忘,被遮掩,被塗飾的歷史多元復雜性」。
④ 茹志娟《百合花》的故事梗概
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期間的戰場。「我」在被分配工作時,結識了一個老實,害羞的通訊員,通過我們的談話得知他是「我」的老鄉。
在為部隊向人民借被子時,他開始找了一個新媳婦借,卻沒有借到,「我」得知後來幫他,最終借到了那床新媳婦的嫁妝----紅底上綴有百合花的新被子。他還把衣服掛破了。
後來,他回去了,但給我留了兩個干饅頭。「我」則找了幾個婦女幫忙擦洗傷兵,其中就有那個新媳婦。開始,送來一個通訊員,「我」還緊張了一下,發現不是他後才放心。
後來,有送來一個通訊員,看見那個掛破的衣服,「我」知道是他,很擔心,後來從他的戰友口中得知他是為了保護醫護隊才受中傷的,待醫生來後,他已經犧牲了,而那個新媳婦卻在專心致志的為他縫衣服,最後,新媳婦把自己的嫁妝蓋在他身上。以表對他的敬重。
(4)短篇小說爭論擴展閱讀:
小說以解放戰爭中淮海戰役為背景,描寫的是1946年的中秋之夜,在部隊發起總攻之前,小通訊員送文工團的女戰士「我」到前沿包紮所,和他們到包紮所後向一個剛過門三天的新媳婦借被子的小故事,表現了戰爭年代崇高純潔的人際關系,歌頌了人性美和人情美。
它表面上表現了戰爭時代的軍民魚水情,但更深層面上,它歌頌了人性美、人情美。它告訴人們,即使在硝煙彌漫的戰爭年代,人對生活的熱愛,對美的熱愛都沒有泯滅。
文中寫到小通訊員插在槍口上的幾根樹枝,與其說是偽裝,不如說是點綴裝飾,後來「他的槍筒里,不知在什麼時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和那些樹枝一起,在他耳邊抖抖地顫動著」。這些描寫無不是在寫小通訊員的愛美之心。
而小通訊員不好意思和女同志同行;在得知向新媳婦借來的被子是人家唯一的嫁妝時的內疚不安和對新媳婦的同情;新媳婦在護理傷員時羞澀得只同意給「我」打下手,以及對小通訊員捨己救人犧牲過程的敘述,表現出強烈的人性至愛。
小通訊員犧牲自己的生命來保全擔架員生命的英雄壯舉,是至高至善的人間至愛,展現了他崇高的人格美,也流露出作者對美好人性的呼喚 。
茹志娟,浙江杭州人。中共黨員。1943年參加新四軍,歷任二分區文工團、一師服務團演員,蘇中公學俱樂部戲劇幹事,蘇中軍區前線話劇團團員、組長,中國作協上海分會《文藝月報》編輯、作品組長,專業作家。中國作協上海分會理事,上海市第四屆人大代表。
⑤ 求契訶夫短篇小說的內容概要,急!!!
我只有一部分,是我們老師發的:
《一個文官的死》:契訶夫完全沒有對小文官切爾維亞科夫作外部形象的描寫。切爾維亞科夫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小人物性格,以及他的惶惶不可終日的心理狀態,是通過人物本身的性格化動作加以展示的。小說的幽默色調是接近「黑色」的,契訶夫用幽默的語言給一個荒誕的社會揭開了蓋頭。 從切爾維亞科夫的死可以看出當時的社會處在沙皇統治之下,官貴民賤,官官相衛,大官壓小官,小官欺小民,社會上等級制度森嚴,官場中強者倨傲專橫,弱者唯唯諾諾。《嫁妝》:揭示了一種怪誕的社會現象:物貴於人。奇卡瑪索娃的女兒瑪涅奇卡行將出嫁,母女倆縫制了許多衣服,但瑪涅奇卡不幸離開人世,她的孤苦伶仃、身穿喪服的老母仍在一個勁兒地縫制和置辦「嫁妝」。貧乏的生活,空虛的心靈!《胖子和瘦子》一副畫面是,瘦子帶著他的瘦妻子和眯著一隻眼睛的兒子,在火車站遇到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胖子。熱情擁抱,彼此親吻。瘦子不厭其煩地介紹自己的家庭、個人現在的情況。整個畫面中氣氛親切、熱烈而又和諧,基調明朗、清麗而迷人。另一副畫面是,胖子說自己已經做到三等文官,並且有了兩個星章。這使剛當了科長不久的瘦子大吃一驚,十分地尷尬,十分地慚愧之後,又十分地佩服,十分地奉承,以至弄得胖子直惡心,幾次提出抗議又不能夠 ,只好扭頭伸手告別,在瘦子一家畢恭敬的目送下離去。整個畫面的氣氛是緊張的,拘泥的和冷索的,讓人感到陰晦、渾濁而氣悶。瘦子:波爾菲里 胖子:米沙《萬卡》:這篇課文通過凡卡給爺爺寫信這件事,反映了沙皇統治下俄國社會中窮苦兒童的悲慘命運,揭露了當時社會制度的黑暗。 文章按寫信的過程記敘。開始敘述聖誕節前夜凡卡趁老闆、老闆娘和伙計們去教堂做禮拜的機會,偷偷地給爺爺寫信;接著,通過寫信向爺爺傾訴自己在鞋鋪當學徒遭受的令人難以忍受的悲慘生活,再三哀求爺爺帶他離開這兒,回到鄉下去,並回憶了與爺爺在一起時的生活情景;最後交待,凡卡沒有把收信人的地址名字寫清楚就把信塞進郵筒里,在甜蜜的夢中看見爺爺正在念著他的信。《渴睡》:兩種現實在一個空間交駁呈現:瓦麗卡貧病交加的身世記憶,瓦麗卡疲於奔命的仆佣生活。在極度渴睡的恍惚中,她甚至有點調皮地把娃娃掐死,然後,高興地軟在地上,沉沉睡去。 一個小保姆掐死了她照顧著的搖籃中的娃娃,只因為她渴睡---一百多年過去了,晚報多少匪夷所思的社會新聞相似著小瓦麗卡的故事,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還是契訶夫似無能為力的讀解不合世宜---事實是,我們能夠體諒小瓦麗卡,可是誰也沒辦法救護她,她自己也不成,道德倫理勢必成為重負,不過後面的事情估計是新聞與法律的,父親:葉菲木•斯捷潘諾夫《跳來跳去的女人》:小說女主人公奧莉加•伊凡諾夫有一套據以行事的生活觀念:人的美、人的價值就在於他的不同凡響。而她的丈夫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醫生,於是她整天都在尋覓英雄。女主人公雖無惡意,但她卻在不斷損害著自己的丈夫。小說進入尾聲時才點出真正的英雄原來就是在故事中一直充當配角的戴莫夫醫生。他之所以美就在於他雖然才智出眾,卻從未自命不凡,他總是默默無聞地盡著自己的義務,甚至不顧自身安危去搶救病人。這樣一個在平凡勞動中完成著不平凡事業的人物在死後才被發現,得到承認。契訶夫一方面贊美了普通勞動者的心靈美,另一方面則鞭撻了那種蔑視勞動、欺名盜世、心靈空虛的人物。《第六病室》:格羅莫夫是一位小職員,他受盡生活的煎熬,他熱烈誠摯,充滿智慧和理性,對黑暗殘酷的現實有著清醒的認識。一次他看到一隊押解而過的犯人而深受刺激。他一下子明白過來:他原來就生活在沙皇俄國這個大監獄里,而且永遠無可逃遁。於是他再也不能安然地生活下去了,他每時每刻都感到被壓抑得透不過氣來。在這里,在第六病室里,他憤怒地叫喊:「我透不過氣來啦!」「開門!要不然我就把門砸碎!」格羅莫夫的遭遇,概括了富有正義感的下層知識分子的遭遇。他的憤怒抗議在黑暗中震響,宣布殘暴的專制制度再也不能存在下去了。 拉京同樣是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他剛來醫院時,也想在周圍建立一種合理健全的生活秩序。但是他深深感到在黑暗的現實里自己是多麼軟弱無力。於是他乾脆採取了逃避生活的途徑,躲在家裡喝酒,看書。但是作為一個有思想的知識分子,他需要獲得內心的平衡和寧靜,並且要為自己的生活態度找到一種解釋。久而久之,他就形成了一種對現實妥協的自欺欺人的完整哲學。然而殘酷的現實,使拉京內心越來越苦悶和矛盾。在和格羅莫夫的爭論中他不由自主地被對方的激烈言辭和憤怒的抗議所吸引,漸漸覺悟和清醒過來。但是他很快也被當作瘋子關了起來。拉京的悲劇表明:俄國專制制度不僅毀滅格羅莫夫這樣對現實強烈不滿的知識分子,而且對於溫馴善良不謀反抗的人,也同樣加以迫害。 小說結尾,拉京被迫害致死。格羅莫夫和其他人仍然被禁錮著,受著折磨,專制仍在延續。盡管作者相信沙皇俄國這個大監獄一定會被摧毀,但是由於世界觀的局限,他不可能指出通往光明未來的具體道路。由於作家看不到出路,所以在猛烈批判時,流露出憂郁低沉的調子 《農民》:在寫到老奶奶的菜園時,順手一筆「跟她自己一樣瘦小干癟的白菜」,就形象地構勒出白菜的枯小的樣子。老奶奶在生活的壓力下,神經質地般地以為鵝和烏鴉時時在糟蹋她的莊稼。她事必躬親,精打細算地維持著那個大家。在寫到那些趁空去糟蹋白菜的鵝時,描寫也很神妙「它們正在干正經事它們在小飯鋪附近拾麥粒,平心靜氣地一塊兒聊天,只有一隻公鵝高高地昂起頭,彷彿打算看一下老太婆是不是拿著棍子趕過來了。」,在被老奶奶拿著一根長棍子驅趕之後,「那隻公鵝卻伸直脖子,搖搖擺擺邁動兩條腳,走到老太婆這邊來,咭咭地叫一陣,這才回歸到它的隊里去,招得所有的雌鵝都用稱贊的口氣向它致敬」。兩個小孩子因為沒有看好白菜挨了打,為了報復老奶奶,就在齋戒的時候在老奶奶的碗里加了點牛奶,讓她沾了犖腥,好讓她以後入地獄。 寫到人們對貧困的生活無可奈何之時,經歷過農奴時代的老人,常回憶做農奴的好處來了。在小說里,作者寫到了農村當時的矛盾,但作者也沒找到出路。對於這些農民,讀後倒生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想法來。《套中人》:別里克夫晴天帶雨傘,耳朵塞棉花,把臉也躲藏在豎起的大衣領里。如果僅僅這樣,那麼只是孤僻可笑罷了,就讓他躲在角落裡吧;然而不止如此,他還要把思想臧在「套子」里,這個「套子」就是沙皇政府壓制人民自由的文告和法令,他老是一個勁地嚷著:「千萬別鬧出亂子啊!」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就讓他自言自語吧,用不著理睬他。但是問題遠不止此。他還要用「套子」去湊別人的思想。更令人詫異的是大家看見他都害怕。就是這么一個古怪猥瑣的人,就把大家壓得透不過氣來,把整個中學轄制了足足十五年,而且全城都受他的轄制,弄得大家甚至不敢大聲說話,不敢寫信,不敢交朋友……總而言之,人們對這個神經質的、變態的套中人妥協讓步,可以說許多人也被迫不同程度地鑽進「套子」中去了。作者在這里向我們提出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別里科夫並不是達官貴人,他沒有顯赫的地位和權勢,而是一個普通的中學教員,他在生活中是無足輕重的人物。在作者的筆下,他不是作為單個的人,而是作為知識界和社會上的一種典型,是舊制度、舊秩序、舊思想的忠實維護者,人們害怕他,其實是被那黑暗污濁的政治空氣壓得喘不過氣來晴天帶雨傘,耳朵塞棉花,把臉也躲藏在豎起的大衣領里。如果僅僅這樣,那麼只是孤僻可笑罷了,就讓他躲在角落裡吧;然而不止如此,他還要把思想臧在「套子」里,這個「套子」就是沙皇政府壓制人民自由的文告和法令,他老是一個勁地嚷著:「千萬別鬧出亂子啊!」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就讓他自言自語吧,用不著理睬他。但是問題遠不止此。他還要用「套子」去湊別人的思想。更令人詫異的是大家看見他都害怕。就是這么一個古怪猥瑣的人,就把大家壓得透不過氣來,把整個中學轄制了足足十五年,而且全城都受他的轄制,弄得大家甚至不敢大聲說話,不敢寫信,不敢交朋友……總而言之,人們對這個神經質的、變態的套中人妥協讓步,可以說許多人也被迫不同程度地鑽進「套子」中去了。作者在這里向我們提出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別里科夫並不是達官貴人,他沒有顯赫的地位和權勢,而是一個普通的中學教員,他在生活中是無足輕重的人物。在作者的筆下,他不是作為單個的人,而是作為知識界和社會上的一種典型,是舊制度、舊秩序、舊思想的忠實維護者,人們害怕他,其實是被那黑暗污濁的政治空氣壓得喘不過氣來。《約內奇》:約內奇,一個治病救人的醫生,一個有為青年,竟然墮落了。墮落成肥頭大耳的人,"越發肥胖,滿身脂肪,呼吸發喘,腦袋往後仰",不斷用拐杖敲著地板,發出鐺鐺的聲音。整天忙著數錢而曾經美好的少女,愛情,被葉卡捷琳娜耍弄後在黑夜的墓園受苦而又甜蜜的經歷也再不能喚醒他麻痹的精神。 盡管美麗的葉卡捷琳娜還在給她寫信,但是已經無濟於事。他還是打牌,喝酒到深夜。而有趣的圖爾金一家,他再也不想去了最可悲的是他在干這些的時候,心裡想著的是「這多麼無聊!」但是卻依然沉浸在其中。這些引發了我強烈的共鳴,我覺得它是嚴峻的警鍾
⑥ 韓少功的小說揭露和批判的是國民劣根性中的
韓少功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月蘭》、《飛過藍天》、《誘惑》等,文藝理論《面對神秘空闊的世界》。1996年出版的長篇小說《馬橋詞典》(作家出版社)引起各方爭論。對傳統文化心理的反思和批判是其創作的一個基本主題,他的《西望茅草地》和《飛過藍天》分獲1980、1981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他是1985年倡導「尋根文學」的主將,發表《文學的根》(《作家》1985年4期)提出「尋根」的口號,並以自己的創作實踐了這一主張。比較著名的有《爸爸爸》、《女女女》等,表現了向民族歷史文化深層汲取力量的趨向,飽含深逢的哲學意蘊,在文壇產生很大影響。
⑦ 寫作技巧:如何寫出成功的短篇小說
在《小說的藝術》一書中,約翰·加德納寫道,「小說的原理是,在讀者的腦海中創造一個鮮活而持續的夢。」故事,不論是短篇還是長篇,都在於要在讀者的腦海中造夢。如何寫出成功的短篇小說?下面是我為大家收集整理的寫作技巧,一起來看看吧!
如何寫出成功的短篇小說?
最接近短篇小說的定義應該是,每一個故事中都有某事發生在某人身上。人物在為了一個目標抗爭——這個目標比故事中呈現的更崇高、更重要。或多或少地,人物為此感動。要在頭腦中保持這樣的印象:一篇短篇小說要大過它的每一個組成部分。在《小說的藝術》一書中,約翰·加德納寫道,「小說的原理是,在讀者的腦海中創造一個鮮活而持續的夢。」故事,不論是短篇還是長篇,都在於要在讀者的腦海中造夢。
約翰·厄普代克認為故事就應該做到鳳頭、豬肚、豹尾。意思是,故事在開頭要使人感到驚奇,寥寥數語引人入勝;在中段得到深入展開;然後在結尾處給出富有意義的完滿闡述。
示例
欲求
我在街上看到了我的前夫,我當時正坐在新開放的圖書館的台階上。
「你好啊,我的生活。」我說。我們曾有一段27年的婚姻,所以我覺得我這么說沒錯。
可他卻問道,「什麼?什麼生活?反正不是我的生活。」
「那好吧。」我說。我對於真正有分歧的事情並不想爭論。我站起身走進圖書館,打算去看看我到底欠了多少費。
圖書館管理員表示我欠了他們32美元,而且已經欠了18年。我不想否定任何事。主要是由於我不明白這些時間是怎麼過去的。我經常想著要來還這些書,畢竟這家圖書館離我家只有兩個街區。
我的前夫跟著我來到了還書櫃台。他打斷了那個本來還有話要說的管理員。「基本上來說,」在我看向他的時候他開口道,「我認為我們婚姻的瓦解跟你從來不邀請伯特倫一家來咱家吃晚飯有關。」
「有這可能,」我說。「不過真要這么說的話,你應該記得:首先,我爸爸那個周五病了,往後咱們就有孩子了,然後我就每周二晚上都要開會,再然後戰爭就爆發了。而且咱們也不見得跟他們家有多熟啊。不過你說的對,我應該邀請他們來吃晚飯。」
我給了那個管理員一張32美元的支票。馬上她就對我信任有加了,把我的過去拋在腦後,清空了我的欠款記錄,這是大多數其他的市政和(或)國家機關絕不會做的事。
我再次借出了自己剛還的那兩本伊迪絲·華頓的書,因為我是在太早之前讀的了,而它們顯然比那個時候更適合今天的狀況。這兩本書分別是《充滿歡笑的房屋》和《孩子們》,都講述了50年前美國紐約的生活如何在27年間發生了改變。
「我倒是記得咱們的早餐還不錯。」我前夫說。我對此感到驚訝。因為我們的早餐就只是喝咖啡而已。我還記得櫥櫃的後面有一個洞,通到了隔壁的公寓。他們家經常吃甜味腌制的煙熏烤肉。這讓我們家對早餐印象深刻,因為我們從來吃不飽,而且吃得很差。
「那是因為我們當時很窮。」我說。
「我們什麼時候富裕過?」他回答。
「哦,日子不是越過越好么,我們又不缺什麼。你還上了足夠的財產保險,」我提醒他。「孩子們每年可以穿戴整齊地參加為期四周的露營,有睡袋,有靴子,跟別人家的孩子一樣。他們看起來棒極了。在冬天我們的室內溫暖如春,而且我們還有紅色的大靠墊,還有好多東西。」
「可我還想要一艘帆船,」他說,「而你什麼都無所謂。」
「別挖苦人,」我說,「你想要的話什麼時候都不晚。」
「不是這樣的,」他以一種極其苦澀的口吻回答。「反正我會有一艘帆船的,而且我有錢買得起一艘兩人用的18英尺的船。我今年幹得不錯,而且會越來越好。但是對你而言,已經太遲了。你總是無欲無求。」
過去的27年他就是一貫做出這樣刻薄的評價,就像拿著一個管道疏通機從我的耳朵下到喉嚨,然後堵在我的心口。再之後他就消失不見了,任憑那東西生生把我噎住。我是說,任憑我坐在圖書館的台階上,他就那麼絕塵而去了。
我翻著手中那本《充滿歡笑的房屋》,但是失去了興趣。我感到深受傷害。沒錯,在那一刻,我什麼也不想求、什麼也不想要。但是我確實是想要某種東西的啊。
我想要立刻變成另外一個人。我想要成為那種借了兩本書,兩周後准還的人。我想要成為那種雷厲風行的好公民,改變教育體制,要求預算委員會解決市中心的諸多問題。
我甚至還曾經承諾過我的孩子們在他們長大之前讓戰爭結束呢。
我想要成為那種一旦結合就永不分開的人,無論是對我的前夫,還是我的現任。不管是否有足夠的心性來應對這一生,最後你會發現一生原來真的並不長。這短暫的一生,還不夠你完全理解一個人的全部品質,或者聽完他那些無窮無盡的理由。
就在這個早晨,我望著窗外的大街,看著那些梧桐,這些樹在我的孩子出生前若干年被悉心種下,如今,它們已經枝繁葉茂。
好吧!我決定把這兩本書還給圖書館。這證明了當一個人或一件事對我有所觸動或者讓我有所思考的時候,我還是能夠採取適當的行動的。當然了,我看我還是更善於接受友善的評價。
格雷斯·佩蕾的《欲求》,首次發表於1974年
如何處理短篇小說的結構?
短篇小說的基本結構包括三個部分:開頭部分(人物的希望)、中間部分(人物的努力)、結尾部分(最終結果)。理論上,這三個部分是統一的,短篇小說應該盡可能地完整。
開頭部分:應該有一個最初事件使主人公面臨某個問題,這個問題使主人公產生了希望或者需求(目標)。
中間部分:主人公努力實現他或她的希望。這其間事情會變得越來越混亂(出現危機)直到抵達高潮,當然同時也就達到了轉折點。
結尾部分:有所顯現。(詹姆斯·喬伊斯語,意為對人物或情境真諦的領悟。)主人公打動人心,總算完成了任務,圓滿收場,問題解決。
在《欲求》中,你會看到開頭部分,主人公坐在圖書館的台階上,然後看到了她的前夫。她想回憶他們婚姻中的幸福部分,嘗試以這種方式搭話。這就是人物的希望。中間部分是她和她前夫的對話,以及她前夫對於這段婚姻之所以終結的結論——因為她沒有邀請過伯特倫一家來吃飯。這里有一個丈夫回憶他們早餐的小高潮。這使她提起櫥櫃後面的那個小洞,隨即引出了與鄰居家的對比:「我們當時很窮。」然後他們就說出了彼此分歧的原因:彼此的不同欲求。丈夫想要一艘帆船。這個小危機引出了最終的高潮,這就是丈夫對妻子說——「你總是無欲無求」。故事的結尾是:她重新坐回圖書館的台階上,而她的丈夫已經走遠。這次短暫會面帶來的結果是——對於敘述者也對於讀者——她接受了生活本來的樣子,然後很高興地看到在孩子們出生之前種下的梧桐樹現在已經枝繁葉茂。這就是全部的三個部分。
正如厄普代克對短篇小說的要求,故事以寥寥數語引人入勝,在中間部分得到深入展開,然後在結尾部分完美收場。讀者在心中與敘述者達成了溫暖的共識。
如何處理短篇小說中的不同元素?
學習短篇小說的第二個步驟是要考慮構成它的不同元素。成功的當代短篇小說能夠使其所有元素和諧地交織在一起:人物,情節,場景,主題,對白,想像,風格,視角,以及口吻(代表作者的看法以及價值觀)。所有這些元素以一種簡潔的方式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同時每一種元素都有助於整個故事的成功。而這種成功有賴於故事中人的重要性。
《欲求》這篇文章向你展示了格蕾斯·佩蕾如何運用這些不同的元素:
人物:妻子和前夫的形象都顯得真實可信,讀者進入了妻子的內心世界,感受到了她的憧憬、她的希望,以及她的「欲求」。
情節:妻子在與前夫不期而遇中受到了觸動,回憶起了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年,感到了自己的心碎,然後繼續前行。
場景:圖書館的台階——這幾個詞准確刻畫了一個有意味的地點。
主題:成為一個真實的自己的重要性,盡可能地活好每一天。
對話:故事的前三分之二是連續的直接對話,沒有加引號,但是非常容易理解。摻雜了對白和回憶的寫法使這些場景顯得非常私人化。「我倒是記得咱們的早餐還不錯,我前夫說。我對此感到驚訝。因為我們的早餐就只是喝咖啡而已。我還記得櫥櫃的後面有一個洞,通到了隔壁的公寓……」讀者跟著對話進入了回憶,接著進入了一段親密的關系。
想像:從圖書館的台階到兩本書的書名再到櫥櫃後面的小洞,故事中遍布富有內涵的意象,當然還包括現在已經枝繁葉茂的那些梧桐樹。最後,這里有一個極其富有想像力的比喻:丈夫刻薄的評價被比喻為管道疏通機,順著妻子的耳朵然後堵在心口。再之後任憑那東西生生把她噎住。
風格:佩蕾的風格很好識別,剋制、親切、語帶諷刺,同時富於同情。
視角:第一人稱,使讀者直接了解主人公的想法。
口吻:反映了佩蕾對於理想婚姻的看法,對於怎樣成為一個好公民的看法。正是因為這種口吻,讀者漸漸喜歡上了文中的妻子(也就是作者本人)。
短篇小說中的所有不同元素——包括加入的諷刺幽默元素——都以一種可以使整個故事變得完整的方式結合在一起。故事就是一個整體。這也是故事之所以成功、深刻的原因所在,因為它涉及如何對待人們的愛情和婚姻。讀者能夠在故事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些極度世俗化的細節讓人感覺熟悉——去圖書館還書、甜味腌制的煙熏烤肉、市政部門種在街上的梧桐樹。這就是奧康納所說的精心設計細節的必要性,而這種設計,出於對講述者和彼此相通的人性的終極信仰,也正是為了讓讀者感到親切熟悉,正是為了讓讀者覺察不到其中的匠氣。
1. 寫作技巧:如何提高小說的閱讀節奏感?
2. 寫作技巧:怎麼讓故事或小說充滿生命力?
3. 寫作技巧:怎麼讓故事或小說充滿生命力?
4. 寫作技巧:你可以盡情的發揮,但除了這一點該注意
5. 寫作技巧:怎樣為自己的小說找到合適的聲音?
⑧ 簡述由茹志鵑的小說《百合花》引起的爭論
五十年代,由茹志鵑的短篇小說《百合花》引起的爭論,一方面可以說是關於文學創作風格多樣化的間題,另一方面也關繫到女性小說題材的合理性問題。
當時的評論界難得從女性文學的合理性角度來肯定茹志鵑的小說創作。當時唯一鮮明地指出茹志鵑小說具有女性文學意義的是女作家冰心,她說:「茹志鵑是以一個新中國的婦女的觀點,來觀察、研究、分析解放後的中國婦女的」,在作品中「特別是關於婦女的,從一個女讀者看來,彷彿只有女作家才能寫得如此深入,如此動人!」冰心還進一步指出女性寫作的不可替代性,她說,她看了當時許多關於婦女先進人物的報道和描寫,「但是從一個婦女來看關於婦女的心理描寫,總覺得還有些地方,不夠細膩,不夠深刻,對於婦女還不是有很深的熟悉和了解,光明的形象總像是蒙在薄薄的一層雲紗後面」,因此她說,讀了茹志鵑的小說,「作為一個女讀者,我心裡的喜歡和感激是很大的。」
可以說,這是當代文學史上女性批評的先聲。冰心的評論,不僅更清晰地揭示了多樣化的表現風格在茹志鵑作品中特殊的寓意,而且也更切近這位女作家的創作實際。「文革」後人們注意到女性寫作有與眾不同之處:「無論中外,女作家都特別引人注意。」「物以稀為貴」;「女作家所特有的那種細膩而溫柔的風格又是男作家們所不能代替的。」
對此,既令人慶幸:茹志鵑小說中女性寫作的特質終於得到社會承認,或者說,女性小說的特殊意義越來越受到重視;而又令人不安,女性寫作在獲得社會承認的同時,也形成某種約定俗成的對女作家創作基調的限定,即女作家的作品應該保持一種「委婉細膩柔和而抒情」的寫作基調,體現一種「細膩而溫柔」的寫作風格。在一定意義上,這實際上也形成對女性寫作風格多樣化的囿制與干涉。
⑨ 百合花的故事梗概是什麼
茹志娟《百合花》的故事梗概:
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期間的戰場。「我」在被分配工作時,結識了一個老實,害羞的通訊員,通過我們的談話得知他是「我」的老鄉。
在為部隊向人民借被子時,他開始找了一個新媳婦借,卻沒有借到,「我」得知後來幫他,最終借到了那床新媳婦的嫁妝----紅底上綴有百合花的新被子。他還把衣服掛破了。
後來,他回去了,但給我留了兩個干饅頭。「我」則找了幾個婦女幫忙擦洗傷兵,其中就有那個新媳婦。開始,送來一個通訊員,「我」還緊張了一下,發現不是他後才放心。
後來,有送來一個通訊員,看見那個掛破的衣服,「我」知道是他,很擔心,後來從他的戰友口中得知他是為了保護醫護隊才受中傷的,待醫生來後,他已經犧牲了,而那個新媳婦卻在專心致志的為他縫衣服,最後,新媳婦把自己的嫁妝蓋在他身上。以表對他的敬重。
拓展資料
作家茹志鵑於1958年3月創作的短篇小說。小說以解放戰爭為背景,通過一位通訊員的工作和戰斗生活,真實再現了我國人民解放軍熱愛人民、不怕犧牲的精神,是一篇優秀的短篇小說。1985年10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茹志鵑的小說集《百合花》。
作家茹志鵑於1958年3月創作的短篇小說。小說以淮海戰役為背景,通過一位通訊員的工作和戰斗生活,真實再現了我國人民解放軍熱愛人民、不怕犧牲的精神,是一篇優秀的短篇小說。
茹志鵑(1925年9月13日——1998年10月7日),浙江杭州人。當代著名女作家,著名導演王嘯平的夫人 ,王安憶的母親。
她的創作以短篇小說見長。筆調清新、俊逸,情節單純明快,細節豐富傳神。善於從較小的角度去反映時代本質。曾用筆名阿如、初旭。祖籍浙江杭州。1925年9月生於上海。家庭貧困,幼年喪母失父,靠祖母做手工換錢過活。
11歲以後才斷斷續續在一些教會學校、補習學校念書,初中畢業於浙江武康縣武康中學。1943年隨兄參加新四軍,先在蘇中公學讀書,以後一直在部隊文工團工作,任過演員、組長、分隊長、創作組組長等職。194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55年從南京軍區轉業到上海,在《文藝月報》做編輯。
五十年代,由茹志鵑的短篇小說《百合花》引起的爭論,一方面可以說是關於文學創作風格多樣化的問題,另一方面也關繫到女性小說題材的合理性問題。
當時的評論界難得從女性文學的合理性角度來肯定茹志鵑的小說創作。當時唯一鮮明地指出茹志鵑小說具有女性文學意義的是女作家冰心,她說:「茹志鵑是以一個新中國的婦女的觀點,來觀察、研究、分析解放後的中國婦女的」。
在作品中「特別是關於婦女的,從一個女讀者看來,彷彿只有女作家才能寫得如此深入,如此動人!」冰心還進一步指出女性寫作的不可替代性,她說,她看了當時許多關於婦女先進人物的報道和描寫。
「但是從一個婦女來看關於婦女的心理描寫,總覺得還有些地方,不夠細膩,不夠深刻,對於婦女還不是有很深的熟悉和了解,光明的形象總像是蒙在薄薄的一層雲紗後面」,因此她說,讀了茹志鵑的小說,「作為一個女讀者,我心裡的喜歡和感激是很大的。」
⑩ 劉心武的短篇小說《班主任》原文
劉心武小說《班主任》
一
你願意結識一個小流氓,並且每天同他相處嗎?我想,你肯定不願意,甚至會嗔怪我何以提出這么一個荒唐的問題。
但是,在光明中學黨支部辦公室里,當黑瘦而結實的支部書記老曹,用信任的眼光望著初三(3)班班主任張俊石老師,換一種方式向他提出這個問題時,張老師並不以為古怪荒唐。他只是極其嚴肅地考慮了一分鍾左右,便斷然回答說:"好吧,我願意認識認識他 "
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公安局從拘留所把小流氓宋寶琦放了出來。他是因為卷進了一次集體犯罪活動被拘留的。在審訊過程中,面對著無產階級專政的強大威力與政策感召,他渾身冒汗,嘴唇哆嗦,作了較為徹底的坦白交代,並且揭發檢舉了首犯的關鍵罪行。因此.公安局根據他的具體情況--情節較輕而坦白揭發較好,加上還不足十六歲--將他教育釋放了。他的父母感到再也難在老鄰居們面前拋頭露面,便通過換房的辦法搬了家,恰好搬到光明中學附近。根據這幾年實行的"就近入學"辦法,他父母來申請將宋寶琦轉入光明中學上學。他該上初三,而初三(3)班又恰好有空位子,再加上張老師有十幾年的班主任工作經驗,又是這個年級班主任里唯一的黨員。因此,經過黨支部研究,接受了宋寶琦的轉學要求,並且由老曾直接找到張老師,直截了當地擺出情況,問他說:"怎麼樣?你把宋寶琦收下吧?"
正象你所知道的那樣,張老師思忖的目光剛同老曹那飽含期待、鼓勵的目光相遇,他便答應下來了。
二
張老師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趁他頂著春天的風沙,騎車去公安局了解宋寶琦情況的當日,我們可以仔細觀察他一番。
張老師實在太平凡了。他今年三十六歲,中等身材,稍微有點發胖。他的衣褲都明顯地舊了,但非常整潔。每一個紐扣都扣得規規矩矩,連制服外套的風紀扣,也一絲不苟地扣著。他臉龐長圓,額上有三條挺深的抬頭紋,眼睛不算大,但能閃閃放光地看人,撒謊的學生最怕他這目光;不過,更讓學生們敬畏的是張老師的那張嘴,人們都說薄嘴唇的人能說會道,張老師卻是一對厚嘴唇,冬春常被風吹得爆出干皮兒;從這對厚嘴唇里迸出的話語,總是那麼熱情、生動、流利,象一架永不生銹的播種機,不斷在學生們的心田上播下革命思想和知識的種子,又象一把大條帚,不停息地把學生心田上的灰塵無情地掃去
一路上,張老師的表情似乎挺平淡。等到聽完公安局同志的情況介紹、翻完卷宗以後,他的臉上才顯露出強烈的表情來--很難形容,既不全是憤慨,也不排除厭惡與蔑視,似乎漸漸又由決心佔了上風,但憂慮與沉重也明顯可見。
張老師從公安局回到學校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鍾。他掏出疊得很整齊的手絹,一邊擦著腦門上的汗,一邊走進年級組辦公室。顯然同組的老師們都已知道宋寶琦將於明天到他班上課的事了。教數學的尹達磊老師頭一個迎上他,形成了關於宋寶琦的第一個波瀾。
三
尹老師和張老師同歲,同是一個師范學院畢業,同時分配到光明中學任教,又經常同教一個年級。他們一貫推心置腹,就是吵嘴,也從不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總是把想法傾巢倒出,一點"底兒"也不留。
尹老師身材細長,五官長得緊湊,這就使他永遠擺脫不了"娃娃相",多虧鼻樑上架著副深度近視鏡,才使他在學生們面前不至有失長者的尊嚴。
在這1977年的春天,尹老師感到心裡一片燦爛的陽光。他對教育戰線,對自己的學校、所教的課程和班級,都充滿了閃動著光暈的憧憬。他覺得一切不合理的事物都應該而且能夠迅速得到改進。他認為"四人幫"既已揪出,掃盪"四人幫"在教育戰線的流毒,形成理想的境界應當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不過,最近這些天他有點沉不住氣。他願意一切都如春江放舟般順利,不曾想卻仍要面臨一些復雜的問題。
關於宋寶琦即將"駕到"的消息一入他的耳中,他就忍不住熱血沸騰。張老師剛一邁進辦公室,他便把滿腔的"不理解"朝老戰友發泄出來。他劈面責問張老師:" 你為什麼答應下來?眼下,全年級面臨的形勢是要狠抓教學質量,你弄個小流氓來,陷到作他個別工作的泥坑裡去,哪還有精力抓教學質量?鬧不好,還弄個'一粒耗子屎壞掉一鍋粥',你呀你,也不冷靜地想想,就答應下來,真讓人沒法理解 "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有的贊同尹老師的觀點,卻不贊同他那生硬的態度;有的不贊成他的觀點,卻又覺得他的確是出於一片好心;有的一時還拿不準道理上該怎麼看,只是為張老師憑空添了這么副重擔子,滋生了同情與擔憂 因此,雖然都或坐或站地望著張老師,卻一時都沒有說話。就連擱放在存物架上的生理衛生課教具 --耳朵模型,彷彿也特意把自己拉成了一尺半長,在專注地等待著張老師作答。
張老師覺得尹老師的意見未免偏激。但並不認為尹老師的話毫無道理。他靜靜地考慮了一分鍾,便答辯似地說:"現在,既沒有道理把宋寶琦退回給公安局,也沒有必要讓他回原學校上學。我既然是個班主任老師,那麼,他來了,我就開展工作吧 "
這真是幾句淡而無味的話。倘若張老師咄咄逼人地反駁尹老師,也許會引起一場火爆的爭論,而他竟出乎意料地這樣作答,尹老師彷彿反被懾服了。別的老師也挺感動,有的還不禁低首自問:"要是把宋寶琦分到我的班上,我會怎麼想呢?"
張老師的確必須立即開展工作,因為.就在這時,他班上的團支部書記謝惠敏找他來了。
四
謝惠敏的個頭比一般男生還高,她腰板總挺得直直的,顯得很健壯。有一回,她打業余體校柵欄牆外走過,一眼被裡頭的籃球教練看中。教練熱情地把她請了進去,滿心以為發現了個難得的培養對象。誰知讓這位長圓臉、大眼睛的姑娘試著跑了幾次藍後,竟格外地失望--原來,她彈跳力很差,手臂手腕的關節也顯得過分僵硬,一問,她根本對任何球類活動都沒有興趣。
的確,謝惠敏除了隨著大夥看看電影、唱唱每個階段的推薦歌曲,幾乎沒有什麼業余愛好。她功課中平,作業有時完不成,主要是由於社會工作佔去的精力和時間大多了--因此倒也能獲得老師和同學們的諒解。
頭年夏天,張老師接任這個班的班主任時,謝惠敏已經是團支部書記了。張老師到任不久便輪到這個班下鄉學農,返校的那天,隊伍離村二里多了,謝惠敏突然發現有個男生手裡轉動著個麥穗,她不禁又驚又氣地跑過去批評說:"你怎麼能帶走貧下中農的麥子?給我,得送回去,"那個男生不服氣地辯解說:"我要拿回家給家長看,讓他們知道這兒的麥子長得有多麼棒,"結果引起一場爭論,多數同學並不站在謝惠敏一邊,有的說她"死心眼",有的說她"太過分"。最後自然輪到張老師表態,謝惠敏手裡緊緊握著那根豐滿的麥穗,微張著嘴唇,期待地望著張老師。出乎許多同學的意料,張老師同意了謝惠敏送回麥穗的請求。耳邊響著一片揚聲爭論與喁喁低議交織成的音波,望著在雨後泥濘的大車道上奔回村莊的謝惠敏那獨特的背影,張老師曾經感動地想:問題不在於小小的麥穗是否一定要這樣來處理:看哪,這個僅僅只有三個月團齡的支部書記,正用全部純潔而高尚的感情,在維護"絕不能讓貧下中農損失一粒麥子"的信念--她的身上,有著多麼可貴的閃光素質啊,
但是,這以後,直到"四人幫"揪出來之前,濃郁的陰雲籠罩著我們祖國的大地,陰雲的暗影自然也投射到了小小的初三(3)班。被"四人幫"那個大黑干將控制的團市委,已經向光明中學派駐了聯絡員,據說是來培養某種"典型",是否在初三(3)班設點,已在他們考慮之中,謝惠敏自然常被他們找去談話。謝惠敏對他們的"教誨"並不能心領神會,因為她沒有絲毫的政治投機心理,她單純而真誠。但是,打從這時候起,張老師同謝惠敏之間開始顯露出某種似乎解釋不清的矛盾。比如說,謝惠敏來告狀,說團支部過組織生活時,五個團員竟有兩個打瞌睡。張老師沒有去責難那兩個不象樣子的團員,卻向謝惠敏建議說;"為什麼過組織生活總是念報紙呢?下回搞一次爬山比賽不成嗎?保險他們不會打瞌睡,"謝惠敏瞪圓了雙眼,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好一陣,才抗議地說:"爬山,那叫什麼組織生活?我們讀的是批宋江的文章啊 "再比如,那一天熱得象被扣在了蒸籠里,下了課,女孩子們都跑攏窗口去透氣,張老師把謝惠敏叫到一邊,上下打量著她說:"你為什麼還穿長袖襯衫呢?你該帶頭換上短袖才是,而且,你們女孩子該穿裙子才對啊,"謝惠敏雖然熱得直喘氣,卻驚訝得滿臉漲紅,她簡直不能理解張老師在提倡什麼作風,班上只有宣傳委員石紅才穿帶小碎花的短袖襯衫,還有那種帶褶子的短裙,這在謝惠敏看來,乃是"沾染了資產階級作風"的表現,
"四人幫"揪出來之後,張老師同謝惠敏之間的矛盾自然可以解釋清楚了,但並沒有完全消除。
現在,謝惠敏找到張老師。向他匯報說:"班上同學都知道宋寶琦要來了,有的男生說他原來是什麼'菜市口老四',特別厲害;有些女生害怕了,說是明天宋寶琦真來,她們就不上學了,"
張老師一愣。他還沒有來得及預料到這些情況。現在既然出現了這些情況,他感到格外需要團支部配合工作,便問謝惠敏:
"你怕嗎?你說該怎麼辦?"
謝惠敏晃晃小短辮說:"我怕什麼?這是階級斗爭,他敢犯狂,我們就跟他斗,"
張老師心裡一熱。一霎時,那在泥濘的大車道上奔走的背影活跳在記憶的屏幕上。他親熱地對謝惠敏說:"你趕緊把團支部和班委會的人找齊,咱們到教室開個幹部會,"
五
四點二十左右,幹部會結束了。其他幹部們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張老師、謝惠敏和石紅三個人。
石紅恰好面對窗戶坐著,午後的春陽射到她的圓臉龐上,使她的兩頰更加紅潤;她拿筆的手托著腮,張大的眼眶裡,晶亮的眸子緩慢地游動著,豐滿的下巴微微上翹 --這是每當她要想出一個更巧妙的方法來解決一道教學題時,為數學老師所熟悉、所喜愛的神態。可是此刻她並不是在解數學題,而是在琢磨怎麼寫出明天一早同大家--也包括宋寶琦--見面的"號角詩"。
張老師同謝惠敏在一旁談著話。圍繞著接收宋寶琦需要展開的工作,已經全部落實。男生幹部們分頭找男生們做工作去了,跟他們講宋寶琦並不是什麼威震菜市口的 "英雄",而是個犯了錯誤的需要幫助的人。對他既別好奇乃至於敬畏,也不能歧視打擊,大家要齊心合力地幫助他。女生幹部將分頭到那幾個或者是因為膽小,或者是出於賭氣,宣布明天不來上學的女生家去,對她們和她們的家長講清楚,學校一定會保證女孩子們不受宋寶琦欺侮;對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消極躲避只能助長他的惡習,只有團結起來同他斗爭,進行教有,才能化有害為無害,並且逐步化無害為有益。張老師則要對宋寶琦進行家訪,對他以及他的家長進行初步了解,並進行第一次思想工作,石紅的"口角詩"明天一早將向大家強調:"讓我們的教室響徹向'四化'進軍的腳步聲,"
當石紅的"號角詩"快要寫完的時候,張老師同謝惠敏的談話結束了。張老師把攤在桌上、剛給幹部們看過的幾件東西往一塊斂。那是張老師從派出所帶回來的、宋寶琦犯案後被搜出的物品:一把用來斗毆的自行車彈簧鎖,一副殘破油膩的撲克牌,一個式樣新穎附有打火機的鍍鎳煙盒,還有一本撕掉了封皮的小說。小幹部們面對這些東西都厭惡得皺鼻子、撇嘴角。謝惠敏提議說:"團支部明天課後開個現場會,積極分子們也參加,擺出這些東西,狠狠批判一頓,"大夥都同意,張老師也點頭說:
"對,要利用這個機會,進一步抓好反腐蝕教育。"
沒曾想,臨到張老師收斂這幾件物品時,突然出現了矛盾,還鬧得挺僵。
別的東西都收進書包了,只剩下那本小說。張老師原來顧不得細翻,這時拿起來一檢查,不由得"啊,"了一聲。原來那是本文化大革命以前,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牛虻》。
謝惠敏感到張老師神情有點異常,忙把那本書要過來翻看。她以前沒聽說過、更沒看見過這本書,她見里頭有外國男女講戀愛的插圖,不禁驚叫起來:"唉呀,真黃,明天得狠批這本黃書,"
張老師皺起眉頭,思索著。他回憶起自己中學時代的情況。那時候,團支部曾向班上同學們推薦過這本小說 圍坐在篝火旁,大夥用青春的熱情輪流朗讀過它;倚扶著萬里長城的城堞,大夥熱烈地討論過"牛虻"這個人物的優缺點 這本英國小說家伏尼契寫成的作品,曾激動過當年的張老師和他的同輩人,他們曾從小說主人公的形象中,汲取過向上的力量 也許,當年對這本小說的缺點批判不夠?也許,當年對小說的精華部分理解得也不夠准確、不夠深刻? 但,不管怎麼說- -張老師想到這兒,忍不住對謝惠敏開口分辨道:
"這本《牛虻》可不能說成是黃書 "
謝惠敏的兩撇眉毛險些飛出腦門,她瞪圓了雙眼望著張老師,激烈地質問說:"怎麼?不是黃書?,這號書不是黃書什麼是黃書,"在謝惠敏的心目中,早已形成一種鐵的邏輯,那就是凡不是書店出售的、圖書館外借的書,全是黑書、黃書。這實在也不能怪她。她開始接觸圖書的這些年,恰好是"四人幫"搞法西斯文化專制主義最凶的幾年。可愛而又可憐的謝惠敏啊,她單純地崇信一切用鉛字新排印出來的東西,而在"四人幫"控制輿論工具的那幾年裡,她用虔誠的態度拜讀的報紙刊物上,充塞著多少他們的"幫文",噴濺出了多少戕害青少年的毒汁啊,倘若在謝惠敏最親近的人當中,有人及時向她點明:張春橋、姚文元那兩篇號稱"闡述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重要文章"大可懷疑,而"梁效"、"唐曉文"之類的大塊文章也絕非馬列主義的"權威論著" 那該有多好啊,但是,由於種種主觀和客觀上的原因,沒有人向她點明這一點。她的父母經常囑咐謝惠敏及其弟妹,要聽毛主席的話,變認真聽廣播、看報紙;要求他們遵守紀律、尊重老師;要求他們好好學功課 謝惠敏從這樣的家庭教育中受益不淺,具備了強烈的無產階級感情、勞動者後代的氣質;但是,在資產階級、修正主義的白骨精化為美女現形的斗爭環境里,光有樸素的無產階級感情就容易陷於輕信和盲從,而"白骨精"們正是拚命利用一些人的輕信與盲從以售其奸,就這樣,謝惠敏正當風華正茂之年,滿心滿意想成為一個好的革命者,想為共產主義這個大目標而奮斗,卻被"四人幫"害得眼界狹窄、是非模糊。豈止《牛虻》這本書她會認為是毒草,我們這段故事發生的時候,《青春之歌》已經進行再版了,但謝惠敏還保持著"四人幫"揪出前形成的習慣--把那些熱衷於傳播"文藝消息",什麼又會有某個新電影上演啦,電台又播了個什麼新歌呀這樣的同學們,看成是"沾染了資產階級思想"。就在前幾天,她發現石紅在自習課上看一本厚厚的小說,下課她便給沒收了。那是1959年出版的《青春之歌》,她隨便翻檢了幾頁,把自己弄得心跳神亂--斷定是本"黃書",正想拿來上交給張老師,石紅笑嘻嘻地一把搶了回去,還拍著封面說;"可帶勁啦,你也看看吧,"結果兩人爭吵了一場;後來她忙著去團委開會,倒忘記向張老師反映了,沒想到今天張老師竟比石紅還要石紅--親口否認這本外國"黃書"不黃,在謝惠敏心中,外國的"黃書"當然一律又要比中國的"黃書"更黃了。面對著這樣一位張老師,她又聯想起以前的許多細瑣沖突來。於是,往常畢竟占據支配地位的尊敬之感,頓然減少了許多。她微微噘起嘴,飛走的眉毛落回來擰成了個死疙瘩。
這時候,石紅寫完"號角詩",正准備給張老師和謝惠敏朗
誦,突然聽到張老師說:"這本《牛虻》可不能說成是黃書 "她這才知道那本被書原來就是《牛虻》,趕忙湊攏謝惠敏身邊去看,謝惠敏大聲質問張老師的話剛一出口,她便熱情地晃動著謝惠敏胳膊說:"別這么說,我聽爸爸媽媽講過,《牛虻》這本書值得一讀,這兩天我正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里頭的保爾·柯察金是個無產階級英雄,可他就特別佩服'牛虻' "石紅早就想找本《牛虻》來看,一直沒有借到,所以她從謝惠敏手中拿過書來翻動時,心裡翻騰著強烈的求知慾:這本書寫的是什麼時代的事兒?故事發生在什麼地方?"牛虻"究竟是個啥樣的人?真的有值得佩服的地方嗎? 當她把破書還到張老師手上時,不禁問道: "讀這本書,該注意些啥?學習些啥?"謝惠敏咬住嘴唇,眯起眼睛,不滿地望著石紅,心裡怦怦直跳。張老師翻動著那本飽經滄桑的《牛虻》,他本想耐心地對謝惠敏解釋為什麼不能把它算作"黃書",但是這本書是從宋寶琦那兒抄出來的,並且,瞧,插圖上,凡有女主角瓊瑪出現,一律野蠻地給她添上了八字鬍須。又焉知宋寶琦他們不是把它當成"黃書"來看的呢?生活現象是復雜的。這本《牛虻》的遭遇也夠光怪陸離了。對謝惠敏這樣實際上還很幼稚的孩子。分析過於復雜的生活現象和精華糟粕並存的文藝作品,需要充裕的時間和適宜的場合。
想到這些,我們的張老師便把破舊的《牛虻》放入書包,和藹地對謝惠敏說:"關於這本書的事兒,咱們改天再談吧。看,快五點了,咱們趕緊聽聽石紅寫的'號角詩'吧,聽完分頭按計劃行動。"
石紅念的詩,謝惠敏一句也沒裝進腦子里去。她痛苦而惶惑地望著映在課桌上的那些斑駁的樹影。她非常、非常願意尊敬張老師,可張老師對這樣一本書的古怪態度,又讓她不能不在心裡嘀咕:"還是老師呢,怎麼會這樣啊?, "
六
五點剛過,張老師騎車抵達宋家的新居。小院的兩間東屋裡東西還來不及仔細整理,顯得很凌亂。比如說,一盆開始掛花的
"令箭",就很不恰當地擺放在歪蓋著塑料布的縫紉機上。
宋寶琦的母親是個售貨員,這天正為搬家倒休,忙不迭地拾綴著屋子。見張老師來了,她有點寬慰,又有點羞愧,忙把宋寶琦從堂屋喊出來,讓他給老師敬禮,又讓他去倒茶。我們且不忙隨張老師的眼光去打量宋寶琦,先隨張老師坐下來同宋寶琦母親談談,了解一下這個家庭的大概。
宋寶琦的父親在園林局苗圃場工作,一直上"正常班",就是說,下午六點以後就能往家奔了。但他每天常常要八、九點鍾才回家。為什麼?宋寶琦母親說起來連連嘆氣,原來這些年他養成了個壞習慣:下班的路上經過月壇,總要把自行車一撂,到小樹林里同一些人席地而坐,打撲克消遣,有時打到天黑也不散,挪到路燈底下接茬打,非得其中有個人站起來趕著去工廠上夜班,他們才散。
顯然,這樣一位父親,既然缺乏豐富而有意義的精神生活,那麼,對宋寶琦的缺乏教育管束也就可想而知了。至於當母親的,從她含怨的敘述中,不難看出她是怎樣自食了溺愛與放任獨生子的苦果。
絕不要以為這個家庭很差勁。張老師注意到,盡管他們還有大量的清理與安置工作,才能使房間達到窗明幾凈的程度,但是一張鑲鏡框的毛主席像,卻已端正地掛到了北牆,並且,一張稍小的周總理像,裝在一個自製的環繞著銀白梅花圖案的鏡框中,被鄭重地擺放在了小衣櫃的正中。這說明這對年近半百的平凡夫婦,內心裡也涌盪著和億萬人民相同的感情波瀾。那麼,除了他們自身的弱點以外,誰應當對他們精神生活的貧乏負責呢?
差一刻六點的時侯,張老師請當母親的盡管去忙她的家務事,他把宋寶琦帶進裡屋,開始了對小流氓的第一次談話。
現在我們可以仔細看看宋寶琦是個什麼模樣了。他上身只穿著尼龍彈力背心,一疙瘩一疙瘩的橫肉,和那白里透紅的膚色,充分說明他有幸生活在我們這個不愁吃不愁穿的社會里,營養是多麼充分,軀體里蘊藏著多麼充沛的精力。唉,他那張臉啊,即便是以經常直視受教育者為習慣的張老師,乍一看也不免渾身起栗。並非五官不端正,令人寒心的是從面部肌肉里,從毆斗中打裂過又縫上的上唇中,從鼻翅的神經質扇動中,特別是從那雙一目瞭然地充斥著空虛與愚蠢的眼神中,你立即會感覺到,彷彿一個被污水潑得變了形的靈魂,赤裸裸地立在了聚光燈下。
經過三十來個回合的問答,張老師已在心裡對宋寶琦有了如下的估計:缺乏起碼的政治覺悟,知識水平大約只相當初中一年級程度,別看有著一身犟肉,實際上對任何一種正規的體育活動都不在行。張老師想到,一些滿足於貼貼標簽的人批判起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來,一定會說他是"滿腦子資產階級思想"。但是,隨著進一步地詢問,張老師便愈來愈深切地感到,籠統地說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具有資產階級思想,那就近乎無的放矢,對引導他走上正路也無濟於事。
宋寶琦的確有嚴重的資產階級思想,但究竟是哪一些資產階級思想呢?
資產階級標榜"自由、平等、博愛",講究"個人奮斗"、"成名成家",用虛偽的"人性論"掩蓋他們追求剝削、壓迫的罪行。而宋寶琦呢?他自從陷入了那個流氓集團以後,便無時無刻不處於森嚴的約束之中,並且多次被大流氓"扇耳茄子"與用煙頭燙後腦勺。他憤怒嗎?反抗嗎?不,他既無追求"個性解放"、呼號"自由、平等"的思想行動,也從未想到過"博愛";他一方面迷信"哥兒們義氣",心甘情願地替大流氓當"炊撥兒",另一方面又把扇比他更小的流氓耳光當作最大的樂趣。什麼"成名成家",他連想也沒有想過,因為從他懂事的時候起,一切專門家--科學家、工程師、作家、教授 幾乎都被林賊、"四人帶"打成了"臭老九",論排行,似乎還在他們流氓之下,對他來說,何羨慕之有?有何奮斗而求之的必要?資產階級的典型思想之一是"知識即力量",對不起,我們的宋寶琦也絕無此種觀念。知識有什麼用?無休無止地"造反"最好。張鐵生考試據說得了個"大鴨蛋",不是反而當上大官了嗎? 所以,不能籠統地給宋寶琦貼上個"滿腦袋資產階級思想"的標簽便罷休,要對症下葯,資分階級在上升階段的那些個思想觀點,他頭腦里並不多甚至沒有,他有的反倒是封建時代的"哥兒們義氣"以及資產階級在沒落階段的享樂主義一類的反動思想影響 請不要在張老師對宋寶琦的這種剖析面前閉上你的眼睛,塞上你的耳朵,這是事實,而且,很遺憾,如果你熱愛我們的祖國,為我們可愛的祖國的未來操心的話,那麼,你還要承認,宋寶琦身上所反映出的這種問題,在一定程度上還並不是極個別的,
請抱著解決實際問題、治療我們祖國健壯軀體上的局部癰疽的態度,同我們的張老師一起,來考慮考慮如何教育、轉變宋寶琦這類青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