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寫人初中
❶ 初一 寫人 作文
如何培養學生的觀察能力
常聽有些中學生說:「我就怕作文,一提筆就頭疼,總覺得沒東西可寫。」有的乾脆說:「我真不知道該 寫什麼,從何寫起。」有的學生作文雖然也交上來了,但仔細一看,剛開個頭,敷衍幾句,就草草收場。內容 空泛籠統,不知所雲。針對這些情況,我常常鼓勵學生,作文就是用筆說話,會說話就會作文。而要想有話說 就要留心觀察身邊的人和事,切忌胡編亂造,閉門造車。由於缺乏對周圍事物的觀察和分析,頭腦中缺乏材料 ,因而才覺得無話可說,無從下筆。
什麼是觀察?所謂觀察,就是用眼睛去看。要遠「觀」近「察」,事事留心,時時注意,並養成一種習慣 。被譽為世界短篇小說之王的法國作家莫泊桑曾拜當時著名作家福樓拜為師。一天,他把自己坐在屋裡編的准 備寫成小說的故事講給福樓拜聽。福樓拜聽後,說:「我勸你不要忙於寫這些虛擬的東西,你每天騎馬到外面 轉一圈,把路上看到的一切准確地、細致地記錄下來。」於是莫泊桑意識到福樓拜是教他首先學會用眼睛去觀 察生活,認識生活,練好觀察這一基本功。從此他花了一年左右的時間,每天外出觀察,終於寫成了小說《點 心》,並成為世界著名的小說家。後來莫泊桑在總結自己的創作經驗時,說:「對你所要表現的東西,要長時 間很注意地觀察它,以便發現別人沒有發現過和沒有寫過的特點。任何事物里,都有未被發現的東西……」魯 迅也曾說過:「留心各樣的事情,多看看,不看到一點就寫。」這是魯迅長期創作的經驗總結。由此可見,要 想寫好文章必須重視觀察事物,提高觀察能力。但怎樣才能引起學生對周圍事物的注意呢?這里我想談兩點:
激發學生的觀察興趣
心理學家認為,沒有動機任何學習都不能發生,動機是學習的先決條件。對於作文教學,教師要善於激發 學生的寫作慾望,調動他們的寫作積極性,變被動為主動。高中生已具備了較強的是非分辨能力,他們往往有 一種強烈的表現慾望。教師要緊緊抓住這種慾望,引導他們寫出優秀的文章來。
教學大綱對各個年級的作文教學都有明確的規定,而且要求有計劃、有步驟地在課內落實。課內作文,要 求具體,學生各方面都受到約束,往往顯得比較被動,但又是必不可少的。為此,我在作文教學上一直是採取 「雙管齊下」的辦法:一方面安排必要的課內作文,另一方面安排一定數量的課外練筆。比如,去年我接了剛 入學的兩個高一班,除了兩周一篇大作文外,我要求每個學生每周至少寫一篇隨筆,隔周抽查一次,並進行講 評。
寫隨筆,就是給學生以充分的自由:選材自由,命題自由,文體自由,字數自由。只管寫自己最熟悉、最 感興趣、印象最深的人或事。可議論,可抒情,可記敘、隨心所欲。洋洋灑灑幾千字,不嫌多;點點滴滴幾十 字,不嫌少:有話則長,無話可短,盡興而寫,隨意而止。這樣不自覺地培養了學生的觀察事物的興趣和能力 。他們寫的內容起初比較簡單,漸漸地,觀察視野不斷擴大,就從身邊的小事寫開去,寫社會、寫人生。內容 越來越豐富:班級的生活與風波,家庭的歡樂與憂愁,社會見聞等等,真是大到宇宙,小到自我,盡入筆底。 有個學生對校園常作細致觀察,從景到人,從人到事,連續寫了校園生活之一、之二、之三……在隨筆里,我 看到了學生的寫作慾望,也有到了學生因創作熱情而引出的觀察興趣。不僅有話可寫,而且更真實,更貼近生 活。一年多來,收到了顯著的效果。不少學生談了寫隨筆的體會,一致認為寫隨筆的要求促使他們去觀察,去 思考。有的說:「我每天都要瞪大眼睛在生活里尋找。」有的說:「由於寫隨筆的需要,無論在家裡、在車上 、在學校里,我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在諦聽……」兩個班的學生全部完成了我布置的每周三篇的任務,而且由 於對周圍事物的興趣,不少人自覺多寫,並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
同時,在課內作文的教學中,我也有意識地激發學生的觀察興趣。比如,我布置一篇作文《記本班一位最 熟悉的同學》,要求大家以班裡一位同學為描寫對象,抓住其外貌特徵進行描繪、刻畫,看誰觀察得細,寫得 像。而絕大多數學生都能抓住自己所寫的人的特徵來寫。再比如,在上完《景泰藍的製作》後,我又布置一篇 作文《××菜的製作》,從而引發學生觀察的興趣。於是乎,學生的興趣被調動了,創作熱情被激發了,紛紛 寫出了切合實際的優秀作品。總之,要想使學生寫出好的文章,首先必須讓他們練好觀察這一基本功。
指導學生觀察的方法
在激發學生的觀察興趣的同時,還要指導學生如何觀察,怎樣去觀察。
我曾給學生講過這樣一個故事:古代波斯有位珠寶商很會做生意,他在出售金銀首飾時,常常盯住顧客的 眼睛不放,結果生意非常興隆。別人想探究其中的奧妙,他卻守口如瓶,直到臨死前,他才向自己的獨生子傳 授這一訣竅:「盯著對方的眼睛,不,准確地講,盯著對方瞳孔,瞳孔是不會撒謊的。如果一隻鑽戒的熠熠光 澤使對方瞳孔擴張,你就大膽地把原價提高三成或更高;如果一條項鏈沒能使對方張大瞳孔,你就立即更換一 只……總之,盯著對方的瞳孔!」
當然,這個珠寶商傳授的生意經,不是我們要學的,但這種抓住買主的外部表情,從而推測其心理變化的 方法卻很值得我們去借鑒。
在觀察中,我注重引導學生抓住事物的本質、特徵,而不只是「看」。現代文壇名將魯迅不愧是一位出色 的觀察家。尤其是在觀察人物方面他實在是獨具慧眼而又細致入微的。他曾說過:「要極儉省地畫出一個人的 特點,最好是畫他的眼睛。」前不久,我在講授他的短篇小說《祝福》時,著重分析了魯迅對祥林嫂的眼睛的 三次描寫。初到魯家時總是「順著眼」,表現了她的溫順善良;第二次到魯家時雖還「順著眼」,但「眼角上 帶著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表明她精神上受到過巨大的刺激,極度悲傷;在淪為乞丐之後,祥林 嫂整個人完全與先前不同了:臉上「彷彿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 。說明這時的她已瀕於死亡,精神麻木,內心受到極大的摧殘。魯迅正是抓住主人公祥林嫂的眼睛,通過對比 ,寫出了人物的悲慘遭遇和內心世界的變化。而後,我布置了一篇作文,讓學生通過自己的眼睛去觀察,記我 們學校的一位退休工人老袁。這位工人雖然幾年前就退休了,但負責收發報紙的工作一直承擔下來。每天早晨 六點半准時把每封信件送至各班,上午八點又准時把報紙、雜志送到各教研組。除星期天外,從未間斷過。於 是,有的學生著重描寫了他的「那副眼鏡」;有的卻抓住老袁因左腿有毛病而走路不穩的姿勢來寫;還有的刻 意在他的衣著上做文章。於是,一位平凡而偉大的普通人從每個學生的筆端躍出,從不同的側面,不同的角度 。這樣,學生就慢慢學會了對周圍各種事物的「觀察」,而不只是「看」。
當然,我們在強調學生要注重觀察的同時,還要引導他們運用正確的健康的思想去觀察。比如,有的學生 看到了我們社會現實中的種種腐敗現象、不正之風,便認為在作文中聯系實際就是揭露陰暗面,讓他們發牢騷 。這其實是一種誤解。我跟學生分析,生活中確實有愚昧落後、勾心鬥角,有挫折,也有失敗,這些東西不承 認不行。但是必須注意:什麼才是我們生活的主流?從你呱呱落地到現在成為一名重點中學的高中生,是承受 的陽光雨露多,還是遭受的急風暴雨多?周圍的東西是正面的多還是反面的多?再者,生活中的不正之風確實 今人痛恨,應該揭露、鞭撻,但決不能因此而使我們喪失了對生活的信心,讓丑惡的東西佔據我們的心靈,而 應該讓我們的生活處處都充滿陽光。經過我的引導,許多學生認識到,通過觀察寫出的東西一方面是真實的, 發自內心的;另一方面還應是健康的,積極向上的。
由於我注意培養學生的觀察能力,許多學生的作文水平漸漸提高了,尤其涌現出不少表露真情實感的好的 作品。有一位學生寫了一篇散文《搏》,記的是他的一位鄰居,一個由高考落榜到榜上有名的青年。這位青年 去年因兩分之差落榜,看著父親那「佝僂的身軀」,母親那「布滿皺紋的臉」,還有那上初二的小弟弟,他不 忍心再復習了。盡管父親說要去借錢,但他還是懷著一顆歉疚而苦楚的心,還有一大摞高考復習資料,去南方 打工了。這一年裡,他每日白天打工,晚上挑燈在帳下苦讀。一年時間很快過去了,他回來參加了今年的高考 ,結果省財貿學院的通知書來了。這位學生寫道:「他又走了,但這次是全村人送他。在列車啟動時,他又看 到了父親那佝僂的身軀,母親那布滿皺紋的臉,於是他的眼睛模糊了……」多麼感人的場面,又是多麼真實的 鏡頭!後來我問這位學生所寫的是不是真事。他說:「這全是我親眼見的,這位青年就是我的一個堂哥。送他 的那天,我還特地請假趕回家與他道別的,我寫的就是真的,我只想把我看到的記下來。」
是的,我們只要留心一下,日常生活中的許多事物都會使我們有所發現。不是嗎?蘋果落地,再平常不過 了,牛頓卻從中發現了萬有引力定律,開創了科學的新紀元;壺水翻滾,是很平常的事,瓦特卻因此發明了蒸 汽機,導致了一場工業革命。正如契訶夫曾對一位青年作者所說的:「您看這堵牆,似乎它連一點有趣的地方 都沒有,可是你凝神地看著它,就會在那裡面有所發現,找到別人以前還沒注意到的東西,那您就可以把它寫 下來了……」這就是說,要觀察,要思考,並且是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用自己的頭腦去思考。
留心你身邊的日常事物吧,它將使你獲得知識,使你發現生活的真諦。
作文要學會積累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古人這些總結,從正反兩方面說明了「積累」在寫作中的重要性。「平時靠積累,考場憑發揮」,這是考場學子的共同體會。
(一)語言方面要建立「語匯庫」。語匯是文章的細胞。廣義的語匯,不僅指詞、短語的總匯,還包括句子、句群。建立「語匯庫」途徑有二:第一是閱讀。平時要廣泛閱讀書籍、報刊,並做好讀書筆記,把一些優美的詞語、句子、語段摘錄在特定的本子上,也可以製作讀書卡片上。第二是生活。平時要捕捉大眾口語中鮮活的語言,並把這些語言記在隨身帶的小本子或卡片上,這樣日積月累、集腋成裘,說話 就能出口成章,作文就會妙筆生花。
(二)要加強材料方面的積累。材料是文章的血肉。許多學生由於平時不注意積累素材,每到作文時就去搜腸掛肚,或者胡編或者抄襲。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法是積累素材。平時有條件的可帶著攝像機、錄音機、深入觀察生活、積極參與生活,並與寫生、、寫日記、寫觀察筆記等形式,及時記錄家庭生活、校園生活、社會生活中的見聞。記錄時要抓住細節,把握人、事、物、景的特徵。這 樣,寫出的文章就有血有肉。
(三)要加強思想方面的積累。觀點是文章的靈魂。文章中心不明確,或立意不深刻,往往說明作者思想膚淺。因此,有必要建立「思想庫」。方法有二:第一要善思。「多一份思考,多一份收獲。」平時要深入思考,遇事多問問「為什麼」、「是什麼」、「怎麼樣」。這樣就能透過現象看本質。還要隨時把思維的「火花」、思索的結論記錄下來。第二要輯錄,也就是要摘錄名人名言,格言警句等。
總之,作文要加強積累,建立好「語匯庫」、「素材庫」、「思想庫」這三大寫作倉庫,並要定期盤點、整理、分門別類,且要不斷充實、擴容。
❷ 超短篇名家寫人散文
外婆
在昨夜的睡夢中我意外的夢到了過世已久的外婆。她是除父母外與我最親近的人,也是我此生最難以忘懷的人。
從我記事起,外婆就一直住在家裡照顧我和妹妹的生活。那時家裡條件不好,五口人擠在一間三十多平米的房子中,父親一人養家,工資有限。後來我要進學校讀書了,母親覺得負擔重了,便將外婆從鄉下接到了城裡照顧我和妹妹,自己便走街串巷搞起了服裝買賣。我媽媽姐妹三人,要說條件都不是很好,但在外婆的眼裡她們的生活是畢竟要比我們略富裕些,因此外婆就毫不猶豫的待在了我們家,幫助媽媽操持起了家務,可這一干就是近二十年,直到她生命的終點。
在我記憶里見到外婆最多的時候就是她腰上系著圍裙,站在廚房的灶台邊做飯的身影。一日三餐熱呼呼,香噴噴,我沒一頓不是飽飽的。現在每當吃飯的時候,想起外婆,心裡不由得還會哽咽好久。我是80後,那時的童年不比現在優越,我們一放學便結上四五個夥伴一同出去「瘋跑」。有一次在玩蹺蹺板時,竟意外擠傷了右肢,在家修養了半個多月,外婆對我倍加照顧。後來好的差不多了我又重新返回學校上課,記得那些日子外婆每天都按時接送我上學。媽媽勸外婆不用經常接送了,說我的腿也差不多好利索了,以後就鍛煉一人回家吧。可外婆總是不放心,還是每天接送,(說實話我當時走路,就是比別人慢著半步),就這樣頻頻過了一個月!
後來小學畢業了,我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漸漸沒當初那麼頑皮了。外婆也老了幾歲,而且身子骨漸不如前,但還是仍然堅持幫助母親操持這個家。她沒有工作,每月就我外公去世後,單位補給家屬那一點生活費。她自己省吃儉用,卻把錢都花在了我們家的生活上,有時見我學慣用品缺了,便給錢叫我去買,我可以毫不猶豫的告訴大家,當初除了教科書一些費用,其他學慣用品都是外婆給的。我有一次和外婆在院子外乘涼,聊了好多的往事,但有一句我記得很清楚:「就是以後我有了錢,一定買好多點心回來孝敬您……」外婆聽了非常高興,還說一定會等到那一天,她那時慈祥燦爛的笑容如今還時時會浮現在我的眼前。
也就過了短短一年。外婆忽然得了重病,而且病情很惡劣,日不能食,夜不能寢。我和妹妹在學校放假的閑暇時候去看望她時,外婆仍然表現出很精神的樣子,品嘗著我們帶去的點心她笑了,她的笑容很自豪。沒想到這一次見面竟然是我和外婆的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告別!
2003年9月5號,外婆走了,她安靜的走了。我哭了三天三夜,淚水再不能挽回她的身影。我遺憾外婆沒能親口吃上我用自己掙得錢為她買來的點心,但她陪我走過的十多個年頭所給予的愛,那份無私的愛,那份偉大的愛,將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我敬愛的外婆
散步)——莫懷戚
我們在田野散步:我,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兒子。
母親本不願出來的。她老了,身體不好,走遠一點就覺得很累。我說,正因為如此,才應該多走走。母親信服地點點頭,便去拿外套。她現在很聽我的話,就像我小時候很聽她的話一樣。
天氣很好。今年的春天來得太遲,太遲了,有一些老人挺不住。但是春天總算來了。我的母親又熬過了一個嚴冬。
這南方初春的田野,大塊小塊的新綠隨意地鋪著,有的濃,有的淡;樹上的嫩芽也密了;田裡的冬水也咕咕地起著水泡。這一切都使人想著一樣東西------生命。
我和母親走在前面,我的妻子和兒子走在後面。小傢伙突然叫起來:「前面也是媽媽和兒子,後面也是媽媽和兒子。」我們都笑了。
後來發生了分歧:母親要走大路,大路平順;我的兒子要走小路,小路有意思。不過,一切都取決於我。我的母親老了,她早已習慣聽從她強壯的兒子;我的兒子還小,他還習慣聽從他高大的父親;妻子呢,在外面,她總是聽我的。一霎時,我感到了責任的重大。我想一個兩全的辦法,找不出;我想拆散一家人,分成兩路,各得其所,終不願意。我決定委屈兒子,因為我伴同他的時日還長。我說:「走大路。」
但是母親摸摸孫兒的小腦瓜,變了主意:「還是走小路吧。」她的眼隨小路望去:那裡有金色的菜花,兩行整齊的桑樹,盡頭一口水波粼粼的魚塘。「我走不過去的地方,你就背著我。」母親對我說。
這樣,我們在陽光下,向著那菜花、桑樹和魚塘走去。到了一處,我蹲下來,背起了母親,妻子也蹲下來,背起了兒子。我的母親雖然高大,然而很瘦,自然不算重;兒子雖然很胖,畢竟幼小,自然也輕。但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穩穩地,走得很仔細,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
憶奶奶 謝清玉
奶奶去了,睡在床上悄悄地去了,沒有驚動我們任何一個人。
奶奶去了,誰也沒有想到,在漫天飄雪的寒冬,她悄悄辭別了自己疼愛的小孫女。
奶奶去了,去得那樣匆匆,留給我一夜又一夜的失眠和淚濕枕巾。
記憶中的奶奶瘦弱、矮小,總是一身粗布衣服,寬寬的臉龐,滿頭銀發在腦後盤一個髻兒,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奶奶很疼我。小時候,我一直跟奶奶睡。夏天多麼炎熱啊!當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時,總會感覺到伴隨著奶奶手臂有節奏的搖動,絲絲涼風吹來,吹走了我的炎熱和煩躁,不久我便進入了甜美的夢鄉。有時一覺醒來,又覺其熱無比,翻來覆去,很快,那不大不小的習習涼風便又輕撫我燥熱的身軀,直至我全身涼爽,又美美地進入夢鄉。多少個夏夜,奶奶把涼爽給了我,把炎熱留給了自己;把舒服給了我,把疲勞留給自己。
奶奶和天下所有的奶奶一樣,疼愛自己的孫女兒,然而使我難忘和感動的又豈止這些。那日,我拔腿像離弦的箭似的飛奔回家,還沒進門就喊:「奶奶,奶奶!」奶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面帶笑容地說:「小孫孫回來啦!」「奶奶,我語文考試得了98分,第一名,老師在全校表揚了我,還評上學習標兵了呢!」我帶著滿臉的自豪與滿足。「是嗎?」奶奶笑眯眯地看著我。「是真的!您看!」我卸下書包,很快拿出獎狀和試卷,將那大大的、鮮紅的「98」遞給奶奶。奶奶接過卷子,迎著亮光瞧了又瞧,「是98分!」「還是第一名呢!」我插嘴補充,生怕奶奶不知道。「真是我的好孫孫!」奶奶拿出幾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塞在我手裡,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嘴裡甜甜的,心裡美美的。奶奶看著我喜滋滋的樣子,意味深長地說:「要是每次都得第一就好啦!」「奶奶,」我咬了一口蘋果,說,「我保證每次都拿第一!」奶奶開心地笑了……
往事如潮,一幕幕情景彷彿就在昨天,然而,睜開眼,一切都已不復存在。「奶奶,我又得了第一!」對著蒼天,我大喊,不知奶奶能否聽見,淚水卻簌簌地落下來。
又是夏夜,孤燈下,奶奶手搖蒲扇為我扇風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看她那慈祥的笑容,聽她那親切的話語,不由讓我奮筆疾書……我在寫著一封信,寄給疼我愛我的奶奶,寄給黃土地下那顆慈愛的心,帶著我無盡的情感!奶奶,我的好奶奶!
我的母親 ( 胡適)
我小時身體弱,不能跟著野蠻的孩子們一塊兒玩。我母親也不準我和他們亂跑
亂跳。小時不曾養成活潑游戲的習慣,無論在什麼地方,我總是文縐縐的。所以家鄉
老輩都說我「像個先生樣子」,遂叫我做「麇先生」。這個綽號叫出去之後,人都知道
三先生的小兒子叫做麇先生了。既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裝出點「先生」樣子,
更不能跟著頑童們「野」了。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門口和一班孩子「擲銅錢」,一
位老輩走過,見了我,笑道:「麇先生也擲銅錢嗎?」我聽了羞愧地面紅耳赤,覺得
太失了「先生」的身份!
大人們鼓勵我裝先生樣子,我也沒有嬉戲的能力和習慣,又因為我確是喜歡看書,
故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過兒童游戲的生活。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裡去
「監割」,我總是坐在小樹下看小說。十一二歲時,我稍活潑一點,居然和一群同學
組織了一個戲劇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槍,借得了幾副假胡須,就在村口田裡做戲。
我做的往往是諸葛亮、劉備一類的文角兒,只有一次我史文恭,被花榮一箭從椅子上
射倒下去,這算是我最活潑的玩意兒了。
我在這九年之中,只學得了讀書寫字兩件事。在文字和思想的方面,不能不算
是打了一點底子。但別的方面都沒有發展的機會。有一次我們村裡「當朋」籌備太
子會,有人提議要派我加入前村的崑腔隊里學習吹笙或吹笛。族裡長輩反對,說我
年紀太小,不能跟著太子會走遍五朋。於是我便失掉了這學習音樂的唯一機會。三十
年來,我不曾拿過樂器,也全不懂音樂;究竟我有沒有一點學音樂的天資,我至今
還不知道。至於學圖畫,更是不可能的事。我常常用竹紙蒙在小說書的石印繪像上,
摹畫書上的英雄美人。有一天,被先生看見了,挨了一頓大罵,抽屜里的圖畫都被
抽出撕毀了。於是我又失掉了學做畫家的機會。
但這九年的生活,除了讀書看書之外,究竟給了我一點做人的訓練,在這一點
上,我的恩師便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剛亮時,我母親便把我喊醒,叫我批衣坐起。我從不知道她醒來坐了多久
了。她看我清醒了,便對我說昨天我做錯了什麼事,說錯了什麼話,要我認錯,要我
用功讀書。有時候她對我說父親的種種好處,她說:「你總要踏上你老子的腳步。我一
生只曉得這一個完全的人,你要學他,不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丟臉,出醜)她說
到傷心處,往往掉下淚來。到天大明時,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學。學堂
門上的鑰匙放在先生家裡;我先到學堂門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裡去敲門。先生家裡
有人把鑰匙從門縫里遞出來,我拿了跑回去,開了門,坐下念生書。十天之中,總有
八九天我是第一個去開學堂的。等到先生來了,我背了生書,才回家吃早飯。
我母親管束我最嚴,她是慈母兼任嚴父。但她從來不在別人面前罵我一句,打我
一下,我做了錯事,她只對我一望,我看見了她的嚴厲眼光,便嚇住了,犯的事小,
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眠醒時才教訓我。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靜時,關了房門,先責
備我,然後行罰,或罰跪,或擰我的肉。無論怎樣重罰,總不許我哭出聲音來,她教訓
兒子不是藉此出氣叫別人聽的。
一個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飯,在門口玩,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背心。這時候我
母親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來叫我穿上。我不肯穿,
她說:「穿上吧,涼了。」我隨口回答:「娘(涼)什麼!老子都不老子呀。」我剛說了
這一句,一抬頭,看見母親從家裡走出,我趕快把小衫穿上。但她已聽見這句輕薄的話
了。晚上人靜後,她罰我跪下,重重地責罰了一頓。她說:「你沒了老子,是多麼得意的
事!好用來說嘴!」她氣得坐著發抖,也不許我上床去睡。我跪著哭,用手擦眼淚,不知
擦進了什麼細菌,後來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醫來醫去,總醫不好。我母親心裡又悔
又急,聽說眼翳可以用舌頭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她真用舌頭舔我的病眼。這是我的
嚴師,我的慈母。
我母親二十三歲做了寡婦,又是當家的後母。這種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筆寫不出一萬
分之一二。家中財政本不寬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經營調度。大哥從小便是敗子,吸鴉片
煙,賭博,錢到手就光,光了便回家打主意,見了香爐便拿出去賣,撈著錫茶壺便拿出去
押。我母親幾次邀了本家長輩來,給他定下每月用費的數目。但他總不夠用,到處都欠下
煙債,賭債。每年除夕我家中總有一大群討債的人,每人一盞燈籠,坐在大廳上不肯去。
大哥早已避出去了。大廳的兩排椅子上滿滿的都是燈籠和債主。我母親走進走出,料理年
夜飯、謝灶神、壓歲錢等事,只當做不曾看見這一群人。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門」了,
我母親才走後門出去,央一位鄰舍本家到我家來,每一家債戶開發一點錢。做好做歹的,
這一群討債的才一個一個提著燈籠走出去。一會兒,大哥敲門回來了。我母親從不罵他一
句。並且因為是新年,她臉上從不露出一點怒色。這樣的過年,我過了六七次。
大嫂是個最無能而又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個很能幹而氣量很窄小的人。她們常常鬧
意見,只因為我母親的和氣榜樣,她們還不曾有公然相罵相打的事。她們鬧氣時,只是不
說話,不答話,把臉放下來,叫人難看;二嫂生氣時,臉色變青,更是怕人。她們對我母
親鬧氣時,也是如此。我起初全不懂得這一套,後來也漸漸懂得看人的臉色了。我漸漸明
白,世間最可厭惡的事莫如一張生氣的臉;時間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氣的臉擺給旁人看。
這比打罵還難受。
我母親的氣量大,性子好,又因為做了後母後婆,她更是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大
哥的女兒比我只小一歲,她的飲食衣服總是和我的一樣。我和她有小爭執,總是我吃虧,
母親總是責備我,要我事事讓她。後來大嫂二嫂都生了兒子了,她們生氣時便打罵孩子來
出氣,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話罵給別人聽。我母親只裝做不聽見。有時候,她實在
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門去,或到左鄰立大嫂家去坐一會兒,或走後門到後鄰度嫂家去閑
談。她從不和兩個嫂子吵一句嘴。
每個嫂子一生氣,往往十天半個月不歇,天天走進走出,板著臉,咬著嘴,打罵小孩
子出氣。我母親只忍耐著,忍到實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這一天的天明
時,她便不起床,輕輕地哭一場。她不罵一個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命苦,留不住
她丈夫來照管她。她先哭時,聲音很低,漸漸哭出聲來。我醒了起來勸她,她不肯住。這
時候,我總聽得見前堂(二嫂住前堂東房)或後堂(大嫂住後堂西房)有一扇房門開了,
一個嫂子走出房向廚房走去。不多一會兒,那位嫂子來敲我們的房門了。我開了房門,她
走進來,捧著一碗熱茶,送到我母親床前,勸她止哭,請她喝口熱茶。我母親慢慢停住哭
聲,伸手接了茶碗。那位嫂子站著勸一會,才退出去。沒有一句話提到什麼人,也沒有一
個字提到這十天半個月來的氣臉,然而個人心裡明白,泡茶進來的嫂子總是那十天半個月
來鬧氣的人。奇怪得很,這一哭之後,至少有一兩個月的太平清靜日子。
我母親待人最仁慈、最溫和,從來沒有一句傷人感情的話。但她有時候也很有剛氣,
不受一點人格上的侮辱。我家五叔是個無正業的浪人,有一天在煙館里發牢騷,說我母親
家中有事總請某人幫忙,大概總有什麼好處給他。這句話傳到了我母親耳朵里,她氣得大
哭,請了幾位本家來,把五叔喊來,她當面質問他,她給了某人什麼好處。直到五叔當眾
認錯賠罪,她才罷休。
我在我母親的教訓之下住了九年,受了她的極大極深的影響。我十四歲便離開她了,
在這廣漠的人海里獨自混了二十多年,沒有一個人管束過我。如果我學得了一絲一毫的好
脾氣,如果我學得了一點點待人接物的和氣,如果我能寬恕人、體諒人——我都得感謝我
的慈母。
十九年十一月廿一夜
❸ 初中 寫人的小說 急!!!
《湯姆索亞歷險記》
《駱駝祥子》
《魯濱遜漂流記》
《海底兩萬里》
《羊脂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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❹ 寫人物的短篇小說範例
一天早上逛城北的菜市場,見市場內的兩個擺菜攤的老頭在喝酒,兩人隔著攤兒,一人守著一碟花生米,手裡各握著一瓶酒,只聽瘦小的白發老頭對另一個黑大漢說,來,再整一口兒,黑大漢已有些醉了,擺手說,不了,夠數了,再喝看不準秤星了。白發老頭不屑的說,來,,一個狗日的湯水貨,有啥夠不夠。一聽這話,覺著耳熟,細看眉眼,競是候軍志。軍志現在賣菜了。當年可是個人物。
軍志是個矬子,受父母遺傳,爹娘都矮,他爹外號"二尺半」。軍志不但矬,走路腿還羅圈,沒一分人才,可軍志人小胸寬,心路大。八十年代剛開放,政府號召發家致富,搞企業,銀行的錢暢著貸,但多數農民不敢貸,貸了不知怎麼花,花了拿什麼還?銀行放貸的也愁,村幹部也愁。軍志前兩年到山西販過牛,也是出過門的人,他一個表姐夫在銀行當主任,叫上支書羅平,拿了瓶酒和一隻鹵雞,三人坐下喝,羅平說,我想了八個晚上,把全村人濾個遍,除幾個當兵的,就你走的遠。主任說,咱是親戚,一鄉里看就你做過生意。羅平說,帶個頭,搞他狗日的一個企業,也上個報。主任說,就是,人橫豎就活這幾天,干也是死,不幹也是死,就不如干。軍志被兩人一唱一合捧得有些發飄,撓著頭皮說,那我干點啥?兩人說,你說。軍志說,咋也不能再販牛,現在都買拖拉機了,沒人要牛。兩人說,不販牛,販牛掙錢也是牙行牛販子,上不得檯面,咱干企業。軍志又撓了撓頭皮,說,山西山裡收麥子不多,可到處都是刀削麵。主任見多識廣,一聽,來了主意。咱開麵粉廠。書記腿一拍,對,咱有小麥,磨了面賣他狗日的。軍志問,就這?兩人腿一拍,就這!
就這,軍志在全鄉開了第一個麵粉廠。開始很是紅火,新蓋麵粉廠晝夜燈火通明,機器"咣咣」響不停。拉麵的貨車也是出來進去。軍志新買了一輛日本玲木摩托車,打扮的光頭凈面,旋風一樣,廠進廠出,一派風光。每到中午,就派八喜到劉家的鹵雞店弄回幾只鹵雞,用刀剁成幾塊,吆五喝六,招待上面來的各路客人。喂狗的二扁和軍志有親戚,隔天就到麵粉廠拾半筐骨頭。二扁到街上,聞著半筐卣雞骨頭的香,咂著嘴吞一口唾沫,悄悄說,看軍志,光骨頭兩天就是半筐,一座金 山也經不得這樣吃。 這話不知怎麼傳到軍志耳朵,二扁再去撿骨頭,軍志就用牙簽剔著牙花子說,二扁,就你那點能耐,撐死也就是撿撿剩骨頭,你小生意怕吃,我大生意不怕,吃個雞子,喝個湯水,灑灑水的事。他把鹵雞說成"雞子「,把酒說成「湯水",二扁被臊的臉紅,連說,是是是,我一個喂狗的去哪比你這大老闆。
嘴上這么說,行動上軍志也成了大老闆,他往山西走面,不是自已去,還雇了本村的六成和八喜作跟班。六成和八喜是兩個懶人,一天凈想著吃巧糧食,兩人見軍志生意紅火,就找軍志,說咱從小不賴,你發大財怎麼也得讓我兩弟兄跟你喝□湯。軍志滿口答應,只說,咱在家可稱弟兄,到外面可得分清,我是經理,你們是跟班。兩人連忙點頭說,必須必須。果然,到了外面,兩人一左一右不離身,一個拎包,一個拎衣服,到地點一談業務,軍志把臉向左一扭,六成忙抽出一顆煙安在軍志嘴上,軍志又往右一扭,八喜早讓打火機噴出四指高的火苗把煙點上,軍志深吸一口,又無比受用的噴出一根長長煙柱,這才正式和人開談。
山西人愛吃刀削麵,缺面,河北人不吃刀削麵,但有面。軍志抓住了一個機遇,就往大處做,他在山西租了庫房,派了八喜、六成做總代理,他在家坐陣指揮,順便還迎接各路客人,跑貸款,收小麥。麥粉源源的往山西運,六成和八喜不停往回打電話報喜,說麵粉銷得好得不得了。只是錢回的緩慢。軍志每催,兩人總是回話,這不是毛病嗎,結賬都是到年底。真到了年底,主任來催,不還本也得還利息吧。軍志拍胸脯說沒問題。當主任面給八喜打電話,兩人說正在催,快了。可至到臘月二十,也不見回款,軍志有些坐不住了,買了車票去了山西。六成、八喜都在,兩人見了他,苦著臉說,找到老徐錢就回來了,正找。軍志問,老徐是誰?兩人低下頭全不言語。
後軍志聽旅館的老闆說,八喜、六成在這兒從不出門,把銷面的事全靠了當地的老徐。兩人只天天打麻將。老徐壓根就是個無業的騙子,把麵粉便宜賣掉,換成錢吃喝嫖賭了。軍志一聽,當時就抽了八喜、六成每人兩耳光,自己也癱在沙發上。
哎,世事變遷,軍志現在也干起了怕吃的小生意了。
❺ 600字寫人變化短篇小說
一個守信的人
我爺爺已經七十多歲了,但是他還是十分講究信用。
平時只要是休息的日子,我總會到爺爺那裡去玩。他也會騎著一輛三輪車來接我去他工作的單位去玩,還常常買一些好東西給我吃。
有一次,我跟爺爺說好下一天星期天去他單位玩,他答應了。下一天早晨,我起床以後就在等爺爺來帶我去他單位。可是我等到八點半,還沒有看到爺爺的影子。我想怎麼了,難道爺爺有什麼事情脫不開身了嗎?正在這個時候,天上開始下起了雨來了。我想看來今天去爺爺單位玩一定成了泡影。
正在這個時候,爺爺騎著三輪車來了。我看到他與平時不一樣,行動更加慢了,還不時在咳嗽。我問爺爺:「爺爺你今天怎麼了?」「感冒了,人不大舒服。」噢,怪不得沒有準時來帶我去他單位玩。於是,我說:「爺爺,你今天不舒服,我就不去你單位了。」爺爺說:「不要緊,你撐一頂傘,我帶你去。」我感動得馬上拿了傘坐上三輪車跟著爺爺去了。
來到公園對面的自來水廠,我們就進去了。那是爺爺的工作單位。來到廠里,他叫我先坐下,然後,自己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爺爺回來了,他手裡拿著一瓶牛奶和一塊蛋糕進來了。他看到我以後就把手裡的東西全部給了我,讓我慢慢地吃。這時,我想爺爺真好,自己生病了,還要騎著三輪車帶我到單位玩,還要給我買好東西吃,真是一個講信用的人呀!
❻ 寫人的短篇小說
《契訶夫》短篇小說就不錯啊,在掌閱里看過,契訶夫的顯著特色是他能夠從最平常的現象中揭示生活本質。他高度淡化情節,只是截取平凡的日常生活片段,憑借精巧的藝術細節對生活和人物作真實描繪和刻畫,從中展現重要的社會現象。但他不陷入日常生活的「泥沼」,恰恰相反,他的深刻的現實主義形象常常升華為富有哲理的象徵。在展示人物內心世界方面,契訶夫不重於細致交待人物的心理活動過程,只求從人物的行為舉止中看出其內心活動和變化。
❼ 短小精悍的寫人美文
《月雲》,這篇文章的人物描寫很不錯的。 <<月雲>>
(一)
一九三幾年的冬天,江南的小鎮,天色灰沉沉的,似乎要下雪, 北 風吹著輕輕的哨子。突然間,小學里響起了當啷、當啷的鈴聲,一 個 穿著藍布棉袍的校工高高舉起手裡的銅鈴,用力搖動。課室里二三 十 個男女孩子嘻嘻哈哈的收拾了書包,奔跑到大堂上去排隊。四位男 老 師、一位女老師走上講台,也排成了一列。女老師二十來歲年紀, 微笑著伸手攏了攏頭發,坐到講台右邊一架風琴前面的凳上,揭開了 琴蓋,嘴角邊還帶著微笑。琴聲響起,小學生們放開喉嚨,唱了起來:
一天容易,夕陽又西下,
鈴聲報放學,歡天喜地各回家,
先生們,再會吧……
唱到這里,學生們一齊向台上鞠躬, 台上的五位老師也都笑眯眯 地鞠躬還禮。
小朋友,再會吧……
前面四排的學生轉過身來,和後排的同學們同時鞠躬行禮,有的 孩子還扮個滑稽的鬼臉,小男孩宜官伸了伸舌頭。他排在前排,這時 面向天井,確信台上的老師看不到他的頑皮樣子。孩子們伸直了身子 。後排的學生開始走出校門,大家走得很整齊,很規矩,出了校門之 後才大聲說起話來:「顧子祥,明天早晨八點鍾來踢球!」「好。」 「王婉芬,你答應給我的小鳥,明天帶來!」「好的!」
男工萬盛等在校門口,見到宜官,大聲叫:「宜官!」笑著迎過 去,接過宜官提著的皮書包,另一隻手去拉他的手。宜官縮開手,不 讓他拉,快步跑在前面。萬盛也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兩人走過了一段石板路,過了石橋,轉入泥路,便到了鄉下。經 過池塘邊柳樹時,萬盛又去拉宜官的手,宜官仍是不讓他拉。萬盛說 :「少爺說的,到池塘邊一定要拉住宜官的手。」宜官笑了,說:「 爸爸怕我跌落池塘嗎?萬盛,你去給我捉只小鳥,要兩只。」
萬盛點頭,說:「好的,不過現在沒有,要過了年,到春天, 老 鳥才會孵小鳥。」
「鳥兒也過年嗎?它們過年拜不拜菩薩?」
「鳥兒不會過年,它們唱歌給菩薩聽。到了春天,天氣暖和了, 小鳥孵出來才不會凍死。」
(二)
兩人說著走著,回到了家,萬盛把宜官送到少奶奶跟前,表示平 安交 差,宜官叫聲「姆媽!」就回自己房去,他掛念著他的八隻白色 瓷器 小鵝。
「月雲,月雲!拿白鵝出來排隊!」
月雲是服侍他的小丫頭,答應道:「噢!」拉開抽屜,小心翼翼 的把瓷鵝一隻一隻拿出來,放在桌上。她黃黃的臉上罩著一層陰郁的 神色,小小的手指一碰上瓷鵝的身子就立刻縮開,似乎生怕碰壞了鵝 兒。
宜官把瓷鵝排成兩排,每排四隻,左右相對,他唱了起來: 「小 朋友,再會吧……哈哈,哈哈,咦!」拿起右邊的一隻小鵝,仔 細審 視它的頭頸。長長的頭頸中有一條裂痕,「咦!」左手稍稍使勁, 鵝 頸隨著裂痕而斷,啪的一聲,鵝頭掉在桌上。「月雲,月雲!」 叫聲 發顫,既有傷心,又有憤怒,小臉慢慢漲紅了,紅色延伸到耳朵 ,拿 著沒了頭的瓷鵝的右手輕輕發顫。
「不是我,不是我打斷的!」
月雲嚇得臉上有點變色,右手不由自主的擋在自己面前,似乎怕 宜官打她。她和宜官同年,但幾乎矮了一個頭,頭發黃黃的稀稀落落 ,如果宜官要打,她逃也不敢逃,兩條腿已在輕輕發抖了。
宜官驀地里感到說不出的悲哀,他也不是特別喜愛這些瓷鵝,只 是覺得八隻鵝中突然有一隻斷了頭,一向圓滿喜樂的生活忽然遇上了 缺陷,這缺陷不是自己造成的,是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外力突然打擊 過來,摧毀了一件自己喜愛的物事。他應付不來這樣的打擊,瞧著左 邊一排四隻小鵝,而右邊一排只有三隻,一隻斷頭的小鵝躺在一旁。 他忽然坐倒在地,放聲大哭。
月雲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果宜官伸手打她的頭,她默默忍受 就是了,哭也不敢哭,因為那個鵝頭確是她不小心碰斷了的。當時她 馬上去找大姐姐瑞英。瑞英是少奶奶(宜官的媽媽)的贈嫁丫頭,她 從小服侍小姐,小姐嫁過來時,小姐的爹娘就把她當作禮物,送給了 姑爺家。姑爺在鎮上管錢庄,時常不在家,小姐懦弱而疏懶,瑞英就 幫小姐管家,管理官官寶寶們(別的地方叫少爺、小姐。在江南,如 果老太爺、老奶奶在堂,第二代的叫作少爺、少奶奶、小姐;第三代 的是官官、寶寶),管理廚子、長工和丫頭。瑞英心好,見月雲嚇得 發抖,叫她不用怕,出了個主意,把熟粽子的糯米煮成了糊,做成粽 膠,把斷了的鵝頸黏了起來。
瑞英聽得宜官的哭聲,忙趕過來安慰,唱起兒歌來:「宜官宜官 乖官官,賣鵝客人不老實……」宜官問:「瑞英姐姐,什麼賣鵝客人 不老實?」
瑞英撒謊:「昨天街上賣這八隻鵝給我們的賣鵝客人,是個滑頭 ,八隻鵝中有一隻是斷了頭頸的。他騙我們,用粽膠黏了起來,假裝 八隻鵝都是好的。」她又唱了:「宜官宜官乖官官,賣鵝客人不老實 ……」江南人一般上很有禮貌,不大說粗魯的話,把賣瓷鵝的小販稱 為「賣鵝客人」,這只鵝的頭頸這樣容易斷,可能本來真的有裂縫, 但瑞英只說他「不老實」,輕輕的責備一句話就拉開了。月雲小小的 臉上現出了一點點笑容,大大的放心了。
宜官心中落了實,找到了這一場災禍的原因,不再是莫名其妙、 毫沒來由地忽遭打擊。他知道是一個陌生人的「不老實」,不是身邊 親人瞞騙他、欺負他,於是安心了。拿起床邊一本昨天沒看完的小說 來看,是巴金先生的小說,他哥哥從上海買來的,不知是《春天裡的 秋天》,還是《秋天裡的春天》,說一個外國小男孩和馬戲團的一個 多久,就給大人硬生生地拆開了,不許他們兩人再在一起玩。宜官看 著看著,心裡感到一陣陣沉重的凄涼,帶著甜蜜的凄涼,有點像桌上 那盆用雨花石供著的水仙花,甜甜的香,香得有些寂寞和傷心。水仙 還沒有謝,但不久就會憔悴而萎謝的。
瑞英見宜官臉上流下了淚珠,以為他還在為瓷鵝斷頸而難過,輕 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哼唱:「宜官宜官乖官官……」
(三)
月雲把一隻銅火爐移近到宜官身邊,好讓他溫暖一些。宜官在朦 朦朧朧中看到月雲黃黃的臉,想到了媽媽在月雲初來時的說話:「人 倒是端正的,也沒有蹺手蹺腳,就是鄉下沒啥吃的,養得落了形,又 黃又瘦,快十歲了,還這樣矮……」月雲的媽媽全嫂說:「少奶奶, 我們苦人家,吃飯有一頓沒一頓的。鑊子里飯不夠,總是讓她爸爸和 哥哥先吃,男人吃飽了,才有力氣到田地里做生活。我……我吃少了 飯不生奶水,小娃子沒奶吃要餓死,所以……所以學雲常常吃不飽, 熱天里還沒割稻時,米缸里沒米,學雲成天不吃飯……:宜官的媽媽 嘆氣說:「真是罪過……」宜官斜眼瞧著學雲,說:「學雲不肯吃飯 ,調皮,不乖……」全嫂說:「官官啊,學雲不是不肯吃飯,是想吃 沒得吃。」宜官有時不高興了,就不肯吃飯,表示不滿,最長久的一 次,是因為媽媽給他做的拖鞋上綉的蝴蝶不好看,蝴蝶翅膀只綉一條 邊線就算了事,不像二伯父家靜姐姐的拖鞋,蝴蝶的翅膀用不同顏色 綉了實地,好看得多,後來媽媽央靜姐姐綉了兩塊實地蝴蝶的鞋面, 宜官才高高興興地笑了。在他不肯吃飯的時候,媽媽和瑞英常說他「 不乖,調皮」,他以為學雲不吃飯,也是像他一樣使小性兒搗蛋。
學雲是原來的名字。她爸爸初次領著她來宜官家裡時,宜官的爸 爸說:「學雲的名字,聽起來好像是岳雲,那是岳爺爺的公子,冒犯 不得,不如改作月雲。」她爸爸連忙陪笑說:「好,好,少爺改得好 ,我們鄉下人不懂事。」在那小鎮一帶,「學」字和「岳」字幾乎相 同,岳飛岳爺爺是在杭州就義的,杭州離那小鎮不遠,岳爺爺很受當 地人尊敬崇拜。從此之後,學雲就改成了月雲。
在江南這一帶,解放之前,窮苦的農民常將女兒賣或押給地主家 或有錢人家做丫頭。小姑娘通常是十一二歲,可以做一點輕松家務了 ;八九歲的也有。賣是一筆賣斷,一百多塊或兩百多塊銀元,看小姑 娘的年紀,以及生得好不好,人是不是聰明機靈,手腳是否伶俐而定 ;押是八九十塊或六七十塊銀元,通常父母在十年後領回,但押的錢 要歸還。等於向主人家借一筆錢,不付利息,小姑娘是抵押品,在主 人家做工,由主人家供給衣食,沒有工錢。雖說是押,但貧農到期通 常沒錢贖還,不管是賣還是押,小姑娘十八九歲或二十歲了,主人家 往往會做主將她嫁到鎮上或嫁給別的佃戶、長工,能收多少聘金就收 多少。如果是買的,幾乎像是奴隸,小姑娘傷痛病死主人家沒有責任 。押的丫頭地位略好,雖然主人家常常打罵,有時罰餓飯,但有什麼 事要去和她父母商量,倘若不幸生病死了,往往會釀成重大糾紛,主 人家少不免要賠一筆錢。
月雲是押的,她父母愛她,不捨得賣。宜官的媽媽說她又黃又瘦 ,長得很醜,不值得買。
(四)
宜官在睡夢中似乎變成了書中那個外國小孩,攜著馬戲團小女孩 的手,兩人快快樂樂地在湖邊奔跑,那個小女孩好像是月雲,笑聲很 好聽。他很少聽到月雲笑,就是笑起來,聲音也決沒有這樣柔嫩好聽 。兩人見到湖裡有許多白色的鵝,白色的羽毛飄在碧綠的湖水上。這 些白鵝慢慢排成了兩排,隔著柳樹相向而對,頭頸一伸一縮,好像是 在行禮。宜官做個鬼臉,唱了起來:「先生們,再會吧!小朋友,再 會吧……」他忽然聞到一陣陣甜香,是烘糖年糕的香氣,睜開眼來, 見月雲拿著一隻碟子,送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說:「宜官,吃糖年糕 吧。」
快過年了,宜官家已做了很多白年糕和糖年糕。糖年糕中調了白 糖和蜂蜜,再加桂花,糕面上有玫瑰花、紅綠瓜仁以及核桃仁。月雲 揭開了火爐蓋,放一張銅絲網罩,把糖年糕切成一條一條的烘熱。年 糕熱了之後,糕里的氣泡脹大開來,像是一朵朵小花含苞初放。
宜官接過筷子,吃了一條,再夾一條提起,對月雲說:「月雲, 伸出手來!」月雲閃閃縮縮地伸了右手出來,左手拿過一根竹尺,遞 給宜官,眼中已有了淚水。宜官說:「我不打你!」把烘得熱烘烘的 一條糖年糕放在月雲伸出的右掌里,月雲嚇了一跳,「啊」的一聲叫 。宜官說:「燙的,慢慢吃!」月雲膽怯地望著宜官,見到他鼓勵的 神色,似信非信地把年糕送到嘴裡,一條年糕塞滿了她小嘴。她慢慢 咀嚼,向身後門口偷偷瞧了瞧,怕給人見到。宜官說:「好吃嗎?吃 了還有。」月雲用力將年糕吞下肚去,臉上滿是幸福滿足的神色。她 從來沒吃過糖年糕,一生之中,連糖果也沒吃過幾粒。過去烘糖年糕 給宜官吃,聞到甜香,只有偷偷的咽下唾液,不敢給人聽到見到。
(五)
過了幾天,全嫂抱著幾個月大的小兒子,來看望女兒。瑞英留她 吃了飯,又包了兩塊肉,讓她帶回去給丈夫和兒子吃。月雲抱了小弟 弟,送媽媽出了大門,來到井欄邊,月雲不捨得媽媽,拉著全嫂的圍 裙,忽然哭了出來。宜官跟在她們後面,他拿著一個搖鼓兒,要送給 小孩兒玩。他聽得全嫂問女兒:「學雲乖,別哭,在這里好嗎?」月 雲點頭。全嫂又問:「少爺少奶奶打你罵你嗎?」月雲搖頭,嗚咽著 說:「媽媽,我要同你回家去。」全嫂說:「乖寶,不要哭,你已經 押給人家了,爸爸拿了少爺的錢,已買了米大家吃下肚了,還不出錢 了。你不可以回家去。」月雲慢慢點頭,仍是嗚咽著說:「姆媽,我 要同你回家去,家裡沒米,以後我不吃飯好了。我睡在姆媽、爸爸腳 頭。」全嫂摟著女兒,愛憐橫溢地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說道:「乖 寶別哭,我叫爸爸明天來看你。」月雲點頭,仍是拉著媽媽不放。全 嫂又問:「乖寶,宜官打你、罵你嗎?」月雲大力搖頭,大聲說:「 宜官給我吃糖年糕!」語氣中有些得意。
宜官心裡一怔:「吃糖年糕有什麼了不起?我天天都吃。」跑上 前去,將搖鼓兒搖得咚咚的響,說道:「月雲,這個給小弟弟玩。」
月雲接了過去,交在弟弟手裡,依依不捨地瞧著母親抱了弟弟終 於慢慢走遠。全嫂走得幾步,便回頭望望女兒。
後來宜官慢慢大了,讀了更多的巴金先生的小說,他沒有像《家 》中的覺慧那樣,和家裡的丫頭鳴鳳發生戀愛,因為他覺得月雲生得 丑,毫不可愛,但懂得了巴金先生書中的教導,要平等待人,對人要 溫柔親善。他永遠不會打月雲、罵月雲,有時還講小說中的故事給她 聽。他講故事的本領很好,同學們個個愛聽他講。月雲卻毫不欣賞, 通常不信。「猴子只會爬樹,怎麼會飛上天翻筋斗?猴子不會說話的 ,也不會用棍子打人。」「豬玀蠢死了,不會拿釘耙。釘耙用來耙地 ,不是打人的。」宜官心裡想:「你才蠢死了。」從此就沒了給她講 故事的興趣。
宜官上了中學。日本兵佔領了這個江南小鎮,家中長工和丫頭們 星散了,全家逃難逃過錢塘江去。媽媽在逃難時生病,沒有醫葯而死 了,宜官兩個親愛的弟弟也死了。宜官上了大學,抗戰勝利,宜官給 派到香港工作。月雲沒有跟著少爺、少奶奶過江。宜官不再聽到她的 消息,不知道她後來怎樣,亂世中很多人死了,也有很多人失了蹤, 不知去向。宜官跟家裡寫信時,不曾問起月雲,家裡兄弟姐妹們的信 中,也不會有人提起這個小丫頭。
(六)
從山東來的軍隊打進了宜官的家鄉,宜官的爸爸被判定是地主, 欺壓農民,處了死刑。宜官在香港哭了三天三晚,傷心了大半年,但 他沒有痛恨殺了他爸爸的軍隊。因為全中國處死的地主有上千、上萬 ,這是天翻地覆的大變亂。在宜官心底,他常常想到全嫂與月雲在井 欄邊分別的那晚情景,全中國的地主幾千年來不斷迫得窮人家骨肉分 離、妻離子散,千千萬萬的月雲偶然吃到一條糖年糕就感激不盡,她 常常吃不飽飯,挨餓挨得面黃肌瘦,在地主家裡戰戰兢兢,經常擔驚 受怕,那時她還只十歲不到,她說寧可不吃飯,也要睡在爸爸媽媽腳 邊,然而沒有可能。宜官想到時常常會掉眼淚,這樣的生活必須改變 。他爸爸的田地是祖上傳下來的,他爸爸、媽媽自己沒有做壞事,沒 有欺壓旁人,然而不自覺的依照祖上傳下來的制度和方式做事,自己 過得很舒服,忍令別人挨餓吃苦,而無動於衷。
宜官姓查,「宜官」是家裡的小名,是祖父取的,全名叫做宜孫 ,因為他排行第二,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宜官的學名叫良鏞,「良」 是排行,他這一輩兄弟的名字中全有一個「良」字。後來他寫小說, 把「鏞」字拆開來,筆名叫做「金庸」。
金庸的小說寫得並不好。不過他總是覺得,不應當欺壓弱小,使 得人家沒有反抗能力而忍受極大的痛苦,所以他寫武俠小說。他正在 寫的時候,以後重讀自己作品的時候,常常為書中人物的不幸而流淚 。他寫楊過等不到小龍女而太陽下山時,哭出聲來;他寫張無忌與小 昭被迫分手時哭了;寫蕭峰因誤會而打死心愛的阿朱時哭得更加傷心 ;他寫佛山鎮上窮人鍾阿四全家給惡霸鳳天南殺死時熱血沸騰,大怒 拍桌,把手掌也拍痛了。他知道這些都是假的,但世上有不少更加令 人悲傷的真事,旁人有很多,自己也有不少。
❽ 寫人的短篇文章~~要是名家寫的~~~
梁曉聲---《母親》
在這一個孤獨的日子讓我想念我的老母親,深深地想念……
我忘不了我的小說第一次被印成鉛字那份兒喜悅。我日夜祈禱的是這回事兒。真是了,我想我該喜悅,卻沒怎麼喜悅。避開人我躲在個地方哭了,那一時刻我最想我的母親……
我的家搬到光仁街,已經是1963年了。那地方,一條條小胡同彷彿煙鬼的黑牙縫。一片片低矮的破房子彷彿是一片片疥瘡。飢餓對於普通的人們的嚴重威脅畢竟開始緩解。我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了。我已經有30多本小人書。
「媽,剩的錢給你。」
「多少?」
「五毛二。」
「你留著吧。」
買糧、煤、劈柴回來,我總能得到幾毛錢。母親給我,因為知道我不會亂花,只會買小人書。每個月都要買糧買煤買劈柴,加上母親平日給我的一些鋼鏰兒,漸漸積攢起就很可觀。積攢到一元多,就去買小人書。當年小人書便宜。厚的三毛幾一本。薄的才一毛幾一本。母親從不反對我買小人書。
我還經常去租小人書。在電影院門口、公園里、火車站.有一次火車站派出所一位年輕的警察,沒收了我全部的小人書。說我影響了站內秩序。
我一回到家就嚎啕大哭。我用頭撞牆。我的小人書是我巨大的財富。我覺得我破產了。從綽綽富翁變成了一貧如洗的窮光蛋。我絕望的不想活。想死。我那種可憐的樣於,使母親為之動容。於是她帶我去討坯我的小人書。
「不給!出去出去!」
車站派出所年輕的警察,大沿帽微微歪戴著,上唇留撇小鬍子,一副葛列高利那種粲騖不馴的樣子。母親代我向他承認錯誤,代我向他保證以後絕不再到火車站租小人書,話說了許多,他煩了,粗魯地將母親和我從派出所推出來。
母親對他說:「不給,我就坐台階上不走。」
他說:「誰管你!」砰地將門關上了。
「媽,咱們走吧,我不要了……」
我仰起臉望著母親,心裡一陣難過。親眼見母親因自己而被人呵斥,還有什麼事比這更令一個兒子內疚的?
「不走。媽一定給你要回來!」
母親說著,母親就在台階上坐了下去。並且扯我坐在她身旁,一條手臂摟著我。另外幾位警察出出進進,連看也不看我們。
「葛列高利」也出來了一次。
「還坐這兒?」
母親不說話,不瞧他。
「嘿,靜坐示威……」
他冷笑著又進去了……
天漸黑了。派出所門外的紅燈亮了,像一隻充血的獨眼,自上而下虎視眈眈地瞪著我們。我和母親相依相偎的身影被台階斜折為三折,怪誕地延長到水泥方磚廣場,淹在一汪紅暈里。我和母親坐在那兒已經近四個小時。母親始終用一手臂接著我。我覺得母親似乎一動也沒動過,彷彿被一種持久的意念定在那兒了。
我想我不能再對母親說--「媽,我們回家吧!」
那意味著我失去的是三十幾本小人書,而母親失去的是被極端輕蔑了的尊嚴。一個自尊的女人的尊嚴。
我不能夠那樣說……
幾位警察走出來了,依然並不注意我們,紛紛騎上自行車回家去了。
終於「葛列高利」又走出來了。
「嗨,我說你們想睡在這兒呀?」
母親不看他。不回答。望著遠處的什麼。
「給你們吧!
「葛列高利」將我的小人書連同書包扔在我懷里。
母親低聲對我說:「數數。」語調很平靜。
我數了一遍,告訴母親:「缺三本《水滸》。」
母親這才抬起頭來。仰望著「葛列高利」,清清楚楚他說:「缺三本《水滸》。」
他笑了,從衣兜里掏出三本小人書扔給我,嘟噥道:「喲呵,還跟我來這一套……」
母親終於拉著我起身,昂然走下台階。
「站住!」
「葛列高利」跑下了台階,向我們走來,他走到母親跟前,用一根手指將大沿帽往上捅了一下,接著抹他的一撇小鬍子。
我不由得將我的「精神食糧」緊抱在懷中。
母親則將我扯近她身旁,像剛才坐在台階上一樣,又用一條手臂摟著我。
「葛列高利」以將軍命令兩個士兵那種不容違抗的語言說:「等在這兒,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
我惴惴地仰起臉望著母親。
「葛列高利」轉身就走。
他卻是去攔截了一輛小汽車,對司機大聲說:「把那個女人和孩子送回家去。要一直送到家門口!」
我買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是《青年近衛軍》。一元多錢。母親還從來沒有一次給過我這么多錢。
我還從來沒有向母親一次要過這么多錢。
我的同代人們,當你們也像我一樣,還是一個小學五年級學生的時候,如果你們也像我一樣。生活在一個窮困的普通勞動者家庭的話,你們為我作證,有誰曾在決定開口向母並要一元多錢的時候,內心裡不缺少勇氣?
當年的我們,視父母一天的工資是多麼非同小可呵!
但我想有一本《青年近衛軍》想得整天失魂落魄,無精打采。
我從同學家的收音機里聽到過幾次《青年近衛軍》長篇小說連續廣播。那時我家的破收音機已經賣了,被我和弟弟妹妹們吃進肚子里了。
直接吃進肚子里的東西當然不能取代「精神食糧」。
我那時還不知道什麼叫「維他命」,更沒從誰口中聽說過「卡路里」,但頭腦卻喜歡吞「革命英雄主義」。一如今天的女孩子們喜歡嚼泡泡糖。
在自己對自己的慫恿之下,我去到母親的工廠向母親要錢。母親那一年被鐵路工廠辭退了,為了每月二十七元的收入,又在一個街道小廠上班。一個加工棉膠鞋幫的中世紀奴隸作坊式的街道小廠。
一排破窗,至少有三分之一埋在地下了。門也是。所以只能朝里開。窗玻璃臟得失去了透明度,烏玻璃一樣。我不是邁進門而是躍進門去的。我沒想到門里的地面比門外的地面低半米。一張踏腳的小條凳權作門里台階。我踏翻了它,跌進門的情形如同掉進一個深坑。
那是我第一次到母親為我們掙錢的那個地方。
空間非常低矮。低矮得使人感到心理壓抑。不足二百平米的廠房,四壁潮濕頹敗,七八十台破縫紉機一行行排列著,七八十個都不算年輕的女人忙碌在自己的縫紉機後。因為光線陰暗,每個女人頭上方都吊著一隻燈泡。正是酷暑炎夏,窗不能開,七八十個女人的身體和七八十隻燈泡所散發的熱量,使我感到猶如身在蒸籠。那些女人們熱得只穿背心。有的背心肥大,有的背心瘦小,有的穿的還是男人的背心,暴露出相當一部分豐厚或者干癟的胸脯,千奇百怪。氈絮如同褐色的重霧,如同漫漫的雪花,在女人們在母親們之間紛紛揚揚地飄盪。而她們不得不一個個戴著口罩。女人們母親們的口罩上,都有三個實心的褐色的圓。那是因為她們的鼻孔和嘴的呼吸將口罩滯濕了,氈絮附著在上面。女人們母親們的頭發、臂膀和背心也差不多都變成了出色的。毛茸茸的褐色。我覺得自己恍如置身在山頂洞人時期的女人們母親們之間。
我獃獃地將那些女人們母親們掃視一名,和發現不了我的母親。
七八十台破縫紉機發出的雜訊震耳欲聾。
「你找誰?」
一個用竹篾拍竹氈絮的老頭對我大聲嚷,卻沒停止拍打。
毛茸茸的褐色的那老頭像一隻老雄猿。
「找我媽!」
「你媽是誰?」
我大聲說出了母親的名字。」
「那兒!」
老頭朝最里邊的一個角落一指。
我穿過一排縫紉機,走到那個角落,看見一個極其瘦弱的毛茸茸的褐色的脊背彎曲著,頭湊近在縫紉機板上。周圍幾只燈泡的電熱烤我的臉。
「媽……
「媽……
背直起來了,我的母親。轉過身來了,我的母親。骯臟的毛茸茸的褐色的口罩上方,眼神兒疲竭的我熟悉的一雙眼睛吃驚地望看我,我的母親的眼睛。
母親大聲問:「你來干什麼?」
「我……」
「有事快說,別耽誤媽幹活!」
「我……要錢……」
我本已不想說出「要錢」兩字,可是竟說出來了!
「要錢干什麼?」
「買書……」
「多少錢?」
「一元五角就行……」
母親用衣兜。掏出一捲毛票,用指尖龜裂的手指點著。
旁邊一個女人停止自縫紉機,向母親探過身,喊:「大姐,別給!沒你這么當媽的!供他們吃,供他們穿,供他們上學,還供他們看圖書哇!……」又對我喊:「你看你媽這是在怎麼掙錢?你忍心朝你媽要錢買圖書哇!……」
母親卻已將錢塞在我手心裡了,大聲回答那個女人:「誰叫我們是當媽的啊!我挺高興他愛看書的!」
母親說完,立刻又坐了下去,立刻又彎曲了背,立刻又將頭俯在縫紉機板上了,立刻又陷入手腳並用的機械忙碌狀態……
那一天我第一次發現,我的母親原來是那麼瘦小,竟快是一個老女人了!那時刻我努力要回憶起一個年輕的母親的形像,竟回憶不起母親她何時年輕過。
那一天我第一次覺得我長大,應該是一個大人了。並因自己15歲了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一個大人了而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我鼻子一酸,攥著錢跑了出去……
那天我用那一元五毛錢給母親買了一聽水果罐頭。
「你這孩子,誰叫你給我買水果罐頭的?!不是你說買書,媽才會得給你錢的么?!
那一天母親數落了我一頓。數落完了我,又給我湊足了夠買《青年近衛軍》的錢……
我想我沒有權利用那錢再買任何別的東西,無論為我自己還是為母親。
從此我有了第一本長篇小說……